哥,就算这样,你也还是不生气吗?
白天要面试,他难得穿了寻常设计简洁的衬衫,面试结束后大约又嫌单调,添了一条印花夸张、饱和度极高的领带样的装饰,系的方式也不太规矩,更像松松垮垮地挽了个花。
于是现在衬衫领口随着他后仰的动作空出一块,第一颗扣是解开的,领带懒倦地垂在一旁,露出两侧锁骨之间凹陷的轮廓,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分明,盛着氛围灯蓝紫交错的光还有眼前人微沉的视线。
秦殊太知道怎么对付他,知道那蛊惑人心的游刃有余下藏着什么,知道他显露出这副模样又是想得到什么。
压抑已久的嫉妒被某种更为直白的冲动催生疯长,叫嚣着那就如他所愿,偏偏心底的理智尚未偃旗息鼓,循环播放以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开头、没有吃醋的立场结尾的冗长训诫,将他那点冲动捆得寸步难行。
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驱使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替对方扣上衣领的衬衫扣,动作细致又周全,没有丝毫失态的征兆。
甚至不顾小孩的审美,将领带系成了规矩妥帖的模样,指尖从明艳的向日葵图案上掠过,耐心抚平那一小片突兀的褶皱。
不生气,哥哥相信你心里有数,不过他借着整理衣领的姿势俯下身去,贴着小狐狸的耳朵轻轻说了什么,话音刻意压低了,只有彼此能听清。
偏凉的手指还搭在少年衣领间,握着绸质领带攒成的结,仿佛随时能收紧用力,扼住对方逐渐急促的呼吸。
林芜的眼睛下意识睁大,瞳孔略微缩紧,望着璀璨流转的灯光有些虚焦,被耳边若有若无的呼吸勾得难耐,心跳喧杂间都要听不清身上人的话语,只知道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训诫,字句拼凑出一个陌生的晦暗梦境,让人心生恐惧又不自觉想探寻更多。
秦殊说原谅他了,下不为例,又说人缘好不是坏事,但要注意分寸和场合明明哪一句都是听过的陈词旧话,却还是有什么超出了他的阈限,让他有些受不住,思绪就乱成滚烫的粥。
比如落在他耳边的、平静又均匀如常的呼吸。
比如秦殊那句是不是对你凶一点儿,把你关在家里每天只能看见我一个人,你就会很高兴。
哥哥哥,他的腰都发软,话音断断续续碎成几截,掺着浓重的鼻音,我不会的,你别这样说话,太
秦殊就停下来,又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耳廓,直起身来还是那副光风霁月心如止水的模样,和平时一样自制力良好,看不出一点破绽。
语气也温和,比起教训更像寻常无害的好奇:现在怎么不问我生不生气了?
少年失焦的眼睛这才找回一点焦距,抿紧了嘴唇不肯回答,默默把脸别到一边,难得显出些许闹脾气似的孩子气来,像被他捉弄得难堪。
胸口起伏的节奏还是不甚自然,薄薄的耳廓已经红透了。
秦殊就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不忍,话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认真,像逢场作戏的调侃又不尽然:说两句就受不了了,还要我喜欢你吗?
林芜这才掀起眼皮来看他,眼里蒙了一层潮湿的水汽,好像眨一眨就要聚成泪珠落下来。
然后赌气似的蹦出两个字:就要。
秦殊失笑,有些不适应他这副幼稚相,又忍不住觉得可爱,想起前两天看的那些教人谈恋爱的公众号推文,心想这时候是不是该软下态度来哄一哄。
但显然这种经验无法套用在他们之间,因为某只小狐狸很快就自己调整好状态,甩了甩脑袋又凑上来,眼角还是红,却已经端出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哥,我还没有那么菜。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慌得快要哭出来一来二去先前那点儿嫌隙就无声消散了,秦殊好脾气地点点头,笑着说我知道啊,所以才装得凶一点来教训你。
林芜心想他哪里是装的,分明就是本性流露,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就听见不远处沙发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林芜呢?钢琴弹得那么好,唱歌肯定也很在行吧,快来唱一首
大约是几轮下来大家都唱累了,才要找还有力气的填补剩下十几分钟。
第32章贪心
之后的情节再俗套不过,是众目睽睽下献唱的情歌与越过众人的遥遥对视,这样的把戏林芜早玩烂了,和在迎新晚会上当着全年级官宣比起来实在不过家常便饭,该怎么唱就怎么唱,视线明目张胆地黏在秦殊身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然而习惯了的也不止他一个人,秦殊自始至终都坐在原位,神情平静波澜不惊,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心想他上次唱这首歌还是四年前,刚学会弹吉他的时候。
直到后来上了出租车,林芜还是哼着那首歌的调调,有一句没一句地,声音放低了,带上些许清淡的鼻音,就显出和拿话筒时不甚相同的好听来。
车是秦殊打的,他就负责乖乖坐上去,自始至终也没问目的地是哪里,靠在他哥肩上哼着歌刷手机,刷着刷着突然想起什么来,猫似的打了个哈欠,仰头看着他道:有点头晕了。
那就别看手机了,休息一会儿。先前被他装醉又装晕车唬过一次,秦殊却还像没有吸取教训似的,又毫无防备地上了钩。
林芜就点点头,顺势偎进他怀里,终于贴着他的耳朵问了一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是说想在外面住吗,秦殊语气平稳,仿佛说的不是关于要去哪里过夜这样稍一晃神就容易想入非非的话题,而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饭逛街,学校对面的那个商场太小,索性找了另一家附近有酒店的,离这里也不远,坐两站地铁能到市博物馆,最近有一个陶瓷主题的展览,想去的话可以去看看。
抱着他肩膀的人半天没说话,安静到他都要以为对方睡着了,才终于听见含混的几个字,似乎是林芜叫了他的名字。
太犯规了,哥,少年人低低的话音就借着温热吐息递进他耳朵里,我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吃醋的,但现在你要是对别人也那么好,就太犯规了。
最好是习惯了这样细致的对待,以后就再也接受不了其他人秦殊听着他的话,默默在心里颠倒了解读的逻辑,鬼使神差的念头甫一飘过,又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越线,似乎不该是一个三个月后就要分手的男朋友该想的。
说出的话却与想法毫无关系: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吗?
啊,说得也是,哥对我一直很好,大约确实有些倦了,他的声音也懒懒的,话尾若有若无地拖长一截,像是撒娇,不过这次突然意识到了可能是白天和方一巡聊到这个,说起过吃醋不吃醋的事吧。
嗯,说什么了?
小狐狸就轻轻笑了笑,耍赖似的:不记得啦,以后想起来的话再告诉你
其实他也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只是隐约开始察觉自己对秦殊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朝落进怀里,就生出几分虚妄的情愫来。
似乎变得更敏感,也更贪心了。
秦殊订的房间是双人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芜略微惊讶了一下,眨了眨眼有点懵地感叹:我还以为会是两张单人床。毕竟这两天秦殊给他的感觉总是克制有加,好像在有意划清成年人该有的社交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