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梵音继续作乱，他却没有去管，而是闭上眼睛。

认真去感受这种悸动。

连续半月风餐露宿，守在这城门前，两人鬓发皆散乱，脸上还有血污和细小的伤口，唇瓣也很干，表皮摩擦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感受。

但萧凛却一瞬间鼻子发酸，红了眼睛。

单手揽住俞塘的侧颈，另只手与男人的手掌交叠，撑在地上，插入指缝，被对方很紧的扣住，用力地回应。

战甲染上晚霞的血色，呼吸间是彼此的气息和周遭冷冽的风与铁锈。

这个吻，直到很多年后，萧凛想起来，仍觉得刻骨铭心。

那是在绝望来临前的最后一点儿甜蜜。

带着毒，深深地融进了他的血肉里。

*

这个婚礼，俞塘是悄悄办的，只请了几个相熟的兄弟。

就连喜服都是陈梅拿着当年李文与她成亲时的红衣服改的。

她不仅改了李文的，还改了赵林的。

一套给萧凛穿，一套给俞塘穿。

只做了简单的裁剪，穿在两人身上却依旧好看的让人眼前一亮。

俞塘目光包容，温柔洒脱，萧凛锋芒外露，沉默冰冷，却在看向身边的男人时，收敛所有戾气，只剩温暖和刻进骨子里的爱。

气质不同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

免去所有俗礼，只剩了拜天地这一项。

将军府内，槐花树下，那坛萧凛曾经埋下的酒被挖出来，放在准备好的供桌上。

上面立着俞塘父母的牌位和那块缠绕着金丝的白玉，放了香坛，上了香，细细的烟雾飘扬。

赵林在旁，问道：将军，殿下，可准备好了？

供桌前的两人相视一笑，回他：准备好了。

陈梅站在一旁，眼睛发红，捂住口唇，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她想起白日里俞塘单独对她说的话。

这位守护北九城十多年的年轻将军，终究还是选择了最孤注一掷的方法来守卫北境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需想一想俞塘将要瞒着萧凛做的事，陈梅便觉心中悲凉，努力克制都管不住哽咽。

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她比谁都清楚。

她虽是理解李文的做法，却又何尝不会在每个失去爱人的深夜里躲开孩子们压抑痛哭。

这一刻，她甚至想站出去，告诉萧凛，将要与你成亲的这个男人已经决定只身赴死，你可否拦住他？

你可否与他共患难，不要被蒙在鼓里，而是由着你自己的心意做出决定？

可当她抬眼，看清俞塘注视萧凛的目光时，却顷刻明白了。

俞塘的决心。

护所爱之人，护萧国万民。

我爱你，所以希望你能活着。

就算你日后识破骗局会恨我，我也一定要让你活下来，替我看这万世浮华。

背过身去，女人仰面抑制眼泪，耳边是赵林的声音。

一拜天地。

俞塘收回视线，与萧凛站好，向着远处的天空俯身拜下。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面对着牌位和玉佩。

俞塘拉了拉手里的红绸，便换来萧凛一个笑容。

很深很深的情绪，很亮很亮的眼睛，像是落满了这北境漫天璀璨的星辰。

霍乱了心神。

俯身拜下时，萧凛在心中轻声念着。

娘亲，您看到了吗？我的良人找到了。

他便是这北九城最出色的将军，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凛儿在此恳求您能保佑我们度过这次的难关，赐予我们福泽与安乐。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眼中便只剩下了彼此。

将军。萧凛突然出声，对俞塘说：你不愿唤我相公，那便唤我一声娘子好不好？

俞塘愣住，起身时对上萧凛期盼的目光，所有的不解便都化作温情。

当着众人的面，他终究坦诚地唤了萧凛一声娘子。

礼成！送入洞房！赵林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的语调开心了不少。

周围的人也纷纷跟着起哄，陈梅隐在人群里，默默无言。

众人没有闹太久，顶多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便把剩下的时间尽数留给了萧凛和俞塘。

如今正在开战，槐花酒拿出来，也不能多喝。

俞塘叫了小四去温酒，等到人把酒拿来，嘴巴几乎扁成一条线，眼睛通红。

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酒碗。

俞塘会意，让他下去了。

没有急着喝酒，俞塘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的纹路有些简陋，但从姿态上仍可以隐约看出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

而在这条龙围成的大半个圆里，绣着一个飞扬的凛字。

殿下，生辰礼物。俞塘拉过萧凛的手，把锦囊放上去：我当初找陈梅学的，早就准备了，现在就想提前送给你。

他说：这里面装的是安神的香料和药材，可以三个月换一回，有助于睡眠。

距离除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俞塘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所以这礼物就只能提前送了。

比起之前那个木簪，这个香囊的制作，俞塘可要用心了太多。

在萧凛走的那一个多月里，他一天必定会分出一段时间来捣鼓这玩意儿，废了很大的劲，才绣出了点儿模样。

又是提前萧凛想到了什么，瞳仁缩了缩，没有往下问，默默收好香囊，却舍不得放开俞塘的手：谢谢将军。

俞塘没有抽回手，只专注地和萧凛对视，与他说。

殿下，我其实是一个不懂情爱的人。

回忆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点点滴滴，俞塘继续道：但是遇到殿下后，我似乎有了改变。

你带给了我太多的感动，导致我现在一想到你，这里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就会很疼，很酸，很难受。

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更别提爱，但是他指向萧凛：若让我选一个人共度余生，那么那个人

非殿下莫属。

第40章为反派死第四次（40）

这是俞塘第一次说出这么明确的话。

惊住了萧凛，让他只能被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发呆。

俞塘被他看的也有些脸热。

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萧凛的额头，说：总之，既是与殿下成了亲，我这辈子不管做人做鬼便都是殿下的人了。

他开玩笑道：殿下不要，也不行了。

猛地被扯进怀里，萧凛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声音颤的厉害：要，我怎么可能不要将军。

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萧凛此刻的心情。

他索性沉默，紧紧搂着俞塘平息自己的情绪。

月光下，两人静静相拥。

好久，俞塘才动了动，轻声说：殿下，我们的交杯酒还没喝呢。

他推开萧凛，端起巴掌大的酒碗，递给萧凛一碗，自己拿着一碗，绕过少年的手臂，对他眨眼睛：喝吧，殿下，喝完我们入洞房。

萧凛瞳仁颤了颤，意外俞塘竟会主动说出这种话，平时挺厚的脸皮也有些发热。

连带着心跳快的厉害。

嗯了一声，他随着俞塘的动作，与对方一起喝下了这碗槐花酒。

纵然最终城破，结局是他陪着眼前的男人战死沙场，能听到今晚这些话，就算踏入地府，跨过奈何，也算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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