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理解不了沈长生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他板着脸，沈长生，我没同你玩笑。
嗯。算了，小师叔不懂。沈长生笑了一声，突然换了话题：小师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很讨厌这方世间啊？讨厌这里的修士，这里的一切。
可是啊，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这世间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因为有你在，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很温暖的存在，我所得到的不止只有伤害。
我自地狱而来，平生所见所触皆为无边黑色与孤寂，于是我厌倦了这世间。然而有一天，仙人回首，替我挡住劫难，我便重新憧憬世间。
原先在大殿时，我想着干脆杀了那些人好了，反正他们也说我杀了人。依小师叔的性格，也许也会杀了我，死在喜欢的人手里，没什么不好的。可后来，我又觉着太不划算了些，我还是想同小师叔长长久久。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放过他们吧。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心也会慢慢变软。
最后他对沈长宁道：小师叔，这是你喜欢的世间。我想，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试着不那么讨厌它。
好。听不得甜言蜜语，沈长宁只微微垂眼。
*
暮色起，斜阳穿过薄薄的一层云，将最后一缕明亮投照下来，给天竹峰渡上一层暖金色。
有晚风吹过，将屋檐下垂挂的风铃弄得叮当作响。
立在长阶往下看，只能看见渐起的薄雾掩了山下的路。有仙鹤扑腾翅膀，自云端俯冲下来，也消失在雾里。
秦钰消了气，手里拎着一壶酒便来了天竹峰。
他推开屋门时，沈长宁正在书案前作画。他没有打扰，而是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沈长宁挽袖提着毛笔，一提一勾，浓墨在宣纸上晕开。毛笔在一旁的砚台里的墨上沾了沾，伸手绘出最后一笔，才收了手。
他凝着那幅画，等到墨干，轻轻将它卷起来，放在了书案一旁。
转身时，就瞧见秦钰拿了两个小酒杯，分别给斟满了。
师兄。他走了过去。
秦钰颔首，坐。将一杯酒推给了他。
沈长宁捧着酒杯，试探问道：师兄不生气了？
我还能生什么气？秦钰闷头喝了那杯酒，人是你自己挑的，你也保证过了，我罚也罚了。我只怕，你被人弄魔怔了，离开明宸宗。
沈长宁回道：师兄想多了，明宸宗永远都是我的家。
是这样吗？
自然。
秦钰又给自己倒一杯酒，而后环顾了一眼四周，他呢？
谁？
还能有谁？
大抵回魔界了吧。沈长宁回道，同沈长生将话挑明之后，他便离去了。
正好，沈长宁尚觉得尴尬。沈长生离去，他反倒松了一口气。而且整日黏在一起，像什么话。
哦。秦钰将酒喝完，然后伸出两只手来。
他的动作突然，沈长宁猝不及防，脸颊两侧便被他捏住了。
师兄！沈长宁忍不住开口喊他，他已许久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了。
秦钰不理，依旧捏住他两侧的脸，还往旁边轻轻扯了扯。嘴里嘀嘀咕咕，原来现在捏起来是这种感觉啊，小师弟一点儿都不可爱了，以前还让捏脸，后来就不让了。
沈长宁想去拨开他的手，师兄，我已经长大了。
对啊，小师弟长大了。秦钰放下手，有些闷闷不乐，长大了，所以被别人拐走了。
一面说着，一边哭喊起来：我的小师弟啊。
额头冒出一条黑线，沈长宁无奈地拍他，师兄，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会去的。
骗人。
没骗人。沈长宁终于看出秦钰似乎已经醉了，所以有些无理取闹，他只好去哄他。
师兄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止住了秦钰早再给自己倒一杯酒，两杯已经这样了，再喝下去还得了。
我没有。秦钰挥开了沈长宁的手，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长宁的脸，小师弟，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还有，你怎么不笑了？你快笑一笑，师兄给你折纸鹤好不好？
秦钰现在活脱脱是个幼稚鬼，以往的温润儒雅通通消失不见。
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变出了一叠纸。他随意抽出一张来，纸在他的手里不断变幻造型，直到最后，一只纸鹤出现在他的手心。
另一只手抽出两根手指，在纸鹤身上点了点，它便飞了起来，只是动作有些笨，看起来也是呆头呆脑的。
飞了一会儿，秦钰把它一把抓住，皱着眉，这只没折好，重新再折一只好了。
他折了好多只，沈长宁坐在一旁看他，桌上的手指动了动，师兄，别折了，我没有不高兴。
秦钰手中的动作未停，还是不断地折着。
沈长宁也从那叠纸里抽出一张纸，他的手指不停动作，没多久，也折好了一只纸鹤。
他将那只纸鹤和秦钰折的放在一起，秦钰又折好了一只，看到沈长宁的纸鹤时，伸手碰了碰。
纸鹤站不稳，很快倒下了，小师弟，你折得也好丑。
过了很长时间，天色彻底暗下来，沈长宁在屋子里掌了灯，秦钰手中的纸还未折完。
屋里烛火摇曳，秦钰的动作慢下来了。
折完手里的纸鹤时，他趴在了桌上。
小师弟，你以后若是找了道侣，手工一定要好。你看这些纸鹤，没有一个能看的。说完这句话，他便睡了过去。
沈长宁将桌上的纸鹤都看了一遍，是挺丑的。
他正准备将秦钰弄到自己榻上去时，屋门被推开了。
沈长宁转过头去，看见沈长生手里拿了一包东西。
喏，这个给你，小师叔。沈长生将手里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沈长宁。
看向桌上趴着的人，又道，我来吧。
纠结了一会儿，沈长宁接过它，谢谢。
原来他离开是买糕点去了。
小师叔，不用谢啊。将秦钰扶到榻上躺好后，他走到沈长宁面前，将他吃了一口的糕点含到了自己嘴里。
好似一点儿也不见外。
你沈长宁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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