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点点,略显单薄了。不过,正是这大片翠色之中的点缀,才更弥足珍贵。
想到上次自己在这儿等桑桑等得睡着,醒来时桑桑却不在府中了,一场难得的好梦,本想与之分享,结果后来桑桑一直有心疏远,他都没来得及说,还真是遗憾呢!
“咦?那次到底做的什么梦来着?”徐老大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朵石榴花,拂去上面沾着的些许泥巴,不似曾经娇嫩容颜,却别有一番化作春泥的高尚意味,连徐粲这样大大咧咧的臭男人都不忍丢弃。
可惜,徐老大的记忆力也的确够呛,明明当时记得十分清楚,还满世界跑着找人分享的梦境,如今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想了,先找桑桑要紧。”所幸徐老大在这方面不是执着之人,一个反掌将花朵握在手里,他两袖生风地出了仰止院。
县衙前面是审案断案的大堂,后面就是徐老大住过的后院起居之所,中间二堂便是平时颜峤和属下处理公事以及会见客人的地方。这会儿颜峤正和庄修与等人正在清查户口之事。
正如徐粲所想,按照颜峤之意,他打算从东到西将柴阳的人口尽数登记一遍,这也是他在之前的任上做过的事。
可是,他这一提议,非但县衙其他僚属出言反对,就连庄修与都不甚赞同。
“大人,这是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朝廷的政令今天才到达,不如我们延迟几日再做计较。”说话的是柴阳的典籍官冯骥,年逾半百,在柴阳县衙也算是数朝元老,正是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冯骥。因为颜峤平日除了升堂审案,便是窝在南楼北楼看书,所以两人倒是私交甚好。他如此说话也是希望能私下提醒颜峤,可惜,碰上了在正事上一丝不苟执着到底的颜峤。
“事关百姓生计的事,怎么能推迟?更何况此事虽然不难,却冗长繁杂,耗费时日,柴阳又多大户,清查起来需要盈余的时间来周旋,才能在朝廷规定的日期之前圆满结束。还是说各位有什么顾忌,颜峤初到柴阳,若有不解之处还请各位直言相告,也能提高柴阳县衙的办事效率。”
徐粲躲在花厅外,堪堪听到颜峤说话,听起来十分严肃认真,果然是穿上官袍的他,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啊!
冯骥没有言语,颜峤的话合情合理,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据实相告也需要承认自己徇私舞弊随波逐流的勇气啊!
“浔桑你太认真了,诸位同僚也都是一心为柴阳为朝廷,此事牵扯甚广,再商议商议也是合理。”
众人都缄口不言,庄修与倒是放下了一直端在手里的茶,转过头面对着颜峤。
“民贵君轻,本官一直以为,我们这些最接近普通百姓生活的官员,最能体会百姓生活之艰,才更明白这四个字。”
颜峤的语气软了下去,却有难以掩饰的淡淡惆怅,目光在众僚属身上逡巡一番,他垂了睫毛,眸光如晦。
庄修与清贵的笑容一顿,心中蔓延过一道从未有过的震动。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日日不离儒家之道的他,民贵君轻四字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可是今日从这位认识不过数日的颜县令口中说出,倒是分外触动人心,让人印象深刻。
众人虽然保持沉默,却大概也是各自心思,长期浸淫在官场黑暗之中,他们又岂会因为颜峤一句话而幡然醒悟。有时候即使心中正义存在,也不一定会以正义之道行之,这才是思想中最顽固的肿瘤,根深蒂固,不宜摘除。
一场商议就这样以沉默结束,颜峤高涨的情绪低落下去,吩咐众人退下,择日再议。
庄修与等所有人都三三两两退下,也没有起身的意思。颜峤往这儿望了一眼,正对上他若含探究的目光:“如果重锦是留下来劝我的话,浔桑心领了,此事容后再说,我想一个人坐一下。”
话已至此,以庄修与的性格自然不会再待下去,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笑着对颜峤回了一句:“一直以为浔桑是个性温和之人,原来也有这般强硬执着的一面,人与茶果然有相似之处,随着时间流逝,水温变化,会品出百般滋味。重锦愈发好奇,浔桑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个性。”
颜峤眸光微变,转瞬又归于宁静:“百般滋味又如何?终抵不过本味一种。”
庄修与眼神一亮,笑意深长:“那我就好好期待以后的相处了。”说完便转身出了花厅。
徐老大躲在后面看着庄修与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哼,期待以后的相处?相处你个头!老子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卷铺盖滚回老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阔别许久的小剧场――逛街版。
古代的街市虽然不像现代商业街一样繁华,但也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在徐老大一上午不停的唠叨攻击之下,颜县令终于肯放下书本,随着他出来洗个阳光澡。
徐粲(蹦q地不能再欢):桑桑,你想买什么尽管买,我可是个又有力气又有钱的模范夫君,不用白不用,用了还想用!
颜峤哪里听他胡言乱语,冷哼一声就加快脚步,将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无法自拔的徐老大晾在身后。
忽然前面锣鼓声起,人群忽然涌动起来,“身娇体贵”的颜县令很少经历这种阵仗,一时被推来挤去,几乎要摔倒在地。一片慌乱之中,一只大手及时地拉住颜峤,将他的胳膊稳稳地笼在怀中。
徐粲(笑若春花初绽):这可是对你擅自离开我的惩罚哦,看吧,只有我在你身边,你才能安然无恙。
颜县令面色微赧,挣扎了几下便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胳膊向前面热闹之处走去。
鼓声喧天,人声鼎沸,果然是和乐畅快之景。
☆、男人和渔夫的故事。
“来了就进来,本官现在心情烦躁,不想听到你与停云胡搅蛮缠。”
忽然一道清润的声音从花厅传出,吓了徐老大一跳,回过神来却是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桑桑,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是不是咱俩心有灵犀,你稍一感应,就知道我在外面了?”徐老大笑得像个白痴。
颜峤白他一眼:“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方才你转过回廊,本官刚好看到你的身影。”颜峤坐在主位,正对着房门,徐粲鬼鬼祟祟贼眉鼠眼走过对面游廊的身影干好被他抓个正着。
“原来是这样啊。”徐老大有一丝失望,撇撇嘴坐在颜峤旁边。
“停云怎么会放你进来?”颜峤瞟了他一眼,这人的心情变幻才如六月的天,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薄云遮日。
“我让孟寒去前面拖着他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两个人纠缠了这么久。”徐粲看看外面,也是有些不解。按照停云的反应能力和办事速度,早在自己进入仰止院的时候,他就该挣脱孟寒跑过来才是。
颜峤不语,兀自望着一处凝神,他现在可没心思计较这些琐事。让徐粲进来也只是防止他在外面拆了县衙花厅。
“桑桑,你是在为清查户口一事担心吗?”半晌,徐粲试探着开口,语气里是难得的正经。
颜峤默默饮茶不语,表情晦暗难明,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饶是徐老大自诩与颜峤心有灵犀,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逾越将两人越推越远。虽然自始至终一直是他在胡搅蛮缠,但是颜峤此人,如果不是他有心默许,任何人也近不得他分毫。这大概也是徐粲始终信心十足的原因。
可是,正是这样的性格,一旦失去他的信赖,便是回头无望,再无转机。
“桑桑,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徐老大眼珠子一转,开启曲线救国模式。
颜峤抽空给他一个眼神,意义不明。徐老大仍旧发挥自己的联想默认能力,端正姿态自顾自地开讲。
“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怀才不遇的男人,据说文采很好的,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了这种阴暗压抑的生活了,就打算找个河跳下去了此残生算了。”徐老大讲得只能用通俗易懂来形容了,他自己却沉浸其中,“可是他在河边遇到一个钓鱼的,就跟他一通抱怨自己的悲苦人生。钓鱼的老头就说了,这人活一世啊,不能永远顺风顺水的,你要学会什么什么推移才行。”
勉勉强强将高中语文老师讲过的课文复述到这里,徐老大已经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不过一想到是为了桑桑,他倒是无羞无畏地继续:“可惜,那个男人也是个固执的人,对老头的话不怎么听得进去,反而说什么水清可以洗头发,水浑可以洗脚之类,最终两个人谁也没说服谁,一个继续钓鱼,一个化身成鱼了。”
“讲完了?”颜峤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粲,这人平时说话挺伶俐的,讲个故事却是难以恭维。
“怎么样?桑桑是不是从我的故事里得到什么启发了?”徐老大点头,不忘表功。
“不知所谓。”颜县令不吝指教,四字点评字字见血。
“怎么会?那我组织组织语言再讲一遍,我来的路上想了很久,这个故事该有用才对啊!”徐老大挠头,虽然不是什么学霸,但他自认平时老班的课还是不敢太过分的,总能听得进去一两句吧?
“不必了。”颜峤起身,看了看天色不晚,便准备送客了。
“桑桑”徐粲跟上去拉住颜峤,即使面对他的疏离目光也没有丝毫退缩,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坚定。
颜峤亦第一次没有挣脱,任由这个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男人扯着自己的衣裳。真奇怪呢,难道自己竟然在期待着什么吗?明明从石榴树下知晓他心意之时,便决定保持距离了不是吗?即使后来还有牵扯,也决定心如止水不是吗?
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桑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要钓鱼还是做鱼,我都会陪着你的。”
徐粲年轻昂扬的声音被夏日晚风柔和了不少,是一种经过滋润的饱满成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和依赖。
颜峤心中忽然有种通透的感觉,仿佛青山碧水的相遇,世俗的薄雾骤然散去,灵台一片清明。困于彀中许久,今日终于能有一言脱此樊笼,果然是乐事一桩。
“桑桑?”徐粲看着沉吟不语兀自浅笑的颜峤,不知自己又胡说了什么,可是靠得自己这样近还全无防备的桑桑,还真是让人情不自禁呢,“是不是被我的话感动了,那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拽着颜峤的胳膊又往自己身侧拉近了少许,徐老大腆着一张不知羞的脸上前,吃豆腐的意图路过的小飞蛾都看得出来。
幸好咱们的颜大县令守身如玉,节操全在,适时地甩掉了徐老大的爪子,将此等不正之风完全扼杀。
“本官只是在想明日该从哪里查起才好,你不要胡乱猜测。况且现在天色已晚,徐堂主也该回去了吧?”
可怜徐老大一番口舌连个肉味儿都没闻到,就仓皇败北。瞧着颜峤又恢复端正无私的脸,他无力垂头,唉,这条路比想象中艰难得多,还得再接再厉啊!
一步三回首地向外挪着,徐老大恨不得这县衙一直通到仁义堂,让他能永远走不出去才好。颜峤站在原处看着他这副丢人样子,心中不知是何想法,面色却是平平静静。
这样下去不行啊,万一桑桑再因琐事压抑,变成程远那副冰块脸可怎么办?徐老大觉得自己一下子忙了起来,要考虑的事还真是一茬接一茬的。
一直挪出厅外,就在徐老大放弃了颜峤会留住他的奢望,准备站直身体,恢复正常人步伐的时候,一道意料之外却足够惊喜的声音响起:
“你要是不忙,就留下来吃顿晚饭吧,忙的话”
“不忙不忙!我留下来吃饭!”徐老大刹时将方才想法否决了个干干净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颜峤身边,一张脸被笑容占去了大片,看着颇有点胆战心惊的意味。
颜峤被迫咽下了后半句话,瞪了徐粲一眼,越过他向外面走去:“耳朵还真是灵。”
“嘿嘿,还好还好。”徐老大难得谦虚,小跑着跟了上去。
(徐老大,您能保持不崩坏吗?不要擅自以忠犬攻定位你自己好吗?你这样我很为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聪明的米娜应该看出来了吧,徐老大讲得就是屈原大人的《渔父》啦,只是他属性所限,实在不能讲得绘声绘色,真是对我偶像的不敬,该罚!
以下将《渔父》摘录,是屈原大人的灵魂之作,表示最喜欢,小鱼粉丝一枚,爱心+++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泽畔,
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於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
世人皆浊,何不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何不j其糟而f其酾?
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