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徐白米,这位是潘越,颜桑。”徐老大是个自来熟,不必景致介绍已经十分熟练地向东方栩介绍了三个人。颜峤听着徐白米这个名字,嘴角就是一抽,这人真的是打算用白米当别号了吗?
东方栩依然浅笑如常,和三人不慌不忙地依次见过,并不多询问什么。可是他身后却有人忽然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徐粲他们是哪家的少爷公子,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是之前我出门远游的时候认识的,暂时住在我家。”景致来之前已经和徐粲通过书信,徐粲告诉了他相关事情,所以应对起来自然也是毫不吃力,这才让那些刨根问底的少爷们得了满意,只不过听说不是什么权贵之家,一下都换了态度而已。幸而徐粲他们本也没有打算和这群败家子结交,倒也不甚在意。
唯独东方栩一人没有表现出不屑,礼数备至地邀众人到一旁坐下,他一言一语看似平常,却将暂时冷落的气氛活跃起来。徐粲抽空打量了一下这位三少爷,眉目浅淡,朱唇轻勾,却是典型的笑意不达眼底,周身像是笼了一层轻雾一般,明明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却仿佛无法看清无法触及一般。啧啧,古代果然到处都有异象,不用编剧没有导演,这些古代人都能生生地把生活过成一出戏。
正喟叹着收回目光,忽然瞥见了旁边的颜峤,徐粲脸上顿时浮起一抹讨好的笑意,却被对方冷哼一声忽视过去。
“对了,我刚回来就听说宿城县衙正在清查户口,不知你们柴阳这里是不是也正在进行,我听说今年才新换了县令不是吗?”徐粲给景致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将话题不动声色地转到这茬上。
徐粲仔细瞧着各位少爷脸上的表情,除了东方栩,其他的无一不是不屑轻蔑之意:“哼,那芝麻官怎么会查到我们头上去?城里的杂事都处理不过来,还敢管我们世家的事,除非是他太想卷铺盖走人了,哈哈!”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引得众人哄笑。颜峤捧着一杯茶,不动声色却收紧了手指,骨节泛青。徐粲瞧在眼里,自然又是愤怒又是心疼,暗暗记下了那个人的长相容貌,哼!敢当着老子的面诋毁桑桑,不让你知道悔字怎么写老子就不姓徐!”
“是听说有这回事,不过新来的那位县令自上任之后还没有与任何一户世家来往,所以咱们也不知道今年清查之事进行到何种地步了。偶尔听底下人提起过,那位新来的县令似乎还不辞辛苦去过乡下,想必是位好官。”东方栩开口,一番话说得看似随意,却让徐粲一惊,这人果然心有城府,不是旁边那一堆废物可相提并论的。
“在景兄家住着的时候,他们家仆从竟然有两三百人,还真是大户,不像我们那里,就算有钱仆人也不过一百来个。”收一收心思,徐粲照着原定计划一步步引出那些纨绔子弟的实话。
“那有什么?我们家有五百呢!”果然,一个长得跟老鼠一样的猥琐公子不甘落后地出声,说着还示意旁边的人:“喂,老刘,听说你们家上个月才又买了一批,是不是快赶上我们家了。”那位被叫做老刘的扬着脖子回答:“是啊,现在又五百一十,比你们家多了二十个呢!”“哼,你等着,回家就让老头子再买些来,正好我哥新娶了个小妾!”
他们吵吵嚷嚷地说着,徐粲这边却是笑得得意,来之前还真是高估了这些败家子,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好骗,都不用怎么引导就连大致数字给说了个清清楚楚。徐粲朝颜峤看过去,见他松了一口气才更加安心。其实他自然知道孟寒搞来的情报差距不会太大,但是颜峤不知道,这下确证一番,整理之后不日就能上报,总算解决一件大事。
借着庙会之名而来,探听完消息之后,自然还是要逛一逛才下去的,不然怎么算约会一次呢!
和那群纨绔子弟分手之后,徐粲和景致又跑到一处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也不知这一攻一受两种属性的人为何能交流心得。之后四个人就分成了两拨,听说徐粲他们要先走一步,潘越沉了一上午的脸终于有些好转,看来这位潘老大不表情则已,一表就是爱嫉妒的痴情种!
徐粲走出几步之后回头再看,潘越已经一脸笑意地低下头去在和景致说些什么,景致偶尔回一两句,也是笑容暖暖。唉,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桑桑进行到这一步啊!徐老大莫名有些气馁。
“好好一个庙会,你准备就这样一路唉声叹气着吗?那还是趁早回去好了!”颜峤在前头走着,两人又不是隔了人山人海,自然听得到徐老大一递一声的长吁短叹。他忽然驻足,微微转头冲徐粲低低说了一句。
“没有没有,我这就陪你好好逛庙会!”徐粲见颜峤主动跟他说话,已经要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了,尤其听桑桑这语气,似乎也是很想自己陪着的嘛,真是该死,自己竟然差点错过好机会了!
“谁说要你陪了!”颜峤察觉到自己方才口误,语气一滞,别别扭扭地吼了一句,径直往前走去。
“桑桑啊,你什么时候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也回应我的呢?”摇头苦笑一声,徐粲紧赶慢赶跟了上去,和颜峤一道观赏带着浓浓柴阳特色的庙会。
庙里有佛开光,一般都是高门大户里头出了什么晦气的事,借助庙里还愿这种方法求个安心,顺道举办的庙会则是给百姓们一个相聚游玩的机会,所以虽然是盛夏天气,但这里有山有水,暑气倒也不至于上头,徐粲陪着颜峤逛了几处,后者脸色渐渐变好,被周遭风光吸引,倒也不记得向徐老大摆脸子了。
这一步步走来,体味着颜峤对自己一点一滴的变化,徐粲看着他温润如水的眸光,忽然觉得心中舒畅。也许,彼此一见钟情是一种恋爱方式,但像这样一人跑一人追,也是他们将来白发苍苍之后,可以一起笑着回忆的甜蜜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别人都好厉害,果然自己就是只放诸四海都是小透明的主儿~
☆、隐患不除,迟早是有问题的。
拖拖拉拉近一个月,清查户口一事终于有了结果,颜峤提前上交,算是了却心事一桩,就在徐粲准备趁着颜峤暂时空闲,一鼓作气攻破城池之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场大祸当头而至。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徐粲正要出门到县衙找颜峤,准备再带他到附近山头转转,来了柴阳几个月,颜峤除了公事就是呆在后院看书,很少出门,这种死宅的生活方式实在不怎么健康,尤其上次听颜伯说他这几年身体不好,自己送的补品也不知他吃了没有,但是运动可以强身健体这是肯定的,所以徐粲隔三差五都会软磨硬泡带颜峤出去爬山,这样既不耽误他处理公事,又可以及时排遣因为工作而产生的焦虑情绪,当然,也能满足自己和他两人独处的那点小心思。
可是他带着孟寒刚刚走到县衙门口,就看到一队人马正守在台阶下,那般阵仗还真是前所未见。
“出什么事了?”徐粲剑眉一皱,不由自主地就加快脚步,孟寒拦了一拦没有拉住,就看到已经冲过去的徐粲被那队士兵挡在门外。“来者何人,县衙之地,岂容尔等乱闯?”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与其说中气十足倒不如说是官架子十足。饶是徐粲对这西启的官制不怎么熟悉,也知道必定是来自郡中的,所以才不将柴阳这弹丸之地的人和事看在眼里。
“军爷,我是这柴阳城里的一户茶商,平时往衙门里给大老爷送些货的,这不是看你们站在门口,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来看看热闹吗?”徐粲心念一转,换了副笑脸,语气谄媚,还不忘从刚刚跟过来的孟寒身上扒下来钱袋子,给这几位吃人的主儿挨个儿分发。
“这是你们看热闹的地方吗?也不怕挨板子。”那位军爷掂了掂手里的银锞子,脸上的肉一颤一颤,语气也有些松动,“快走吧,买卖暂时做不成了,里头的大老爷惹了祸,一时半会顾不上喝茶这种消遣。”
“惹祸?”徐粲吃了一惊,又递过去一块儿更大的,仁义堂有钱他花起来倒是不心疼,不过给这种人确实让人不痛快,但为了打听消息也只能肉包子打狗了,“前两天还好好的呢,这怎么突然就惹祸了,那我这手货不就废了吗?”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徐粲努力博得那位军爷的同情,也好知无不言。
“听说是不识时务,得罪了你们这儿的几个贵人,你也别担心,旧的走了,新的还回来,到时候再谈生意就行。果然,那位见钱眼开的主儿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还不忘安慰徐老大一句。今天出门真是转运了哈,站在门口守卫都有人送礼,还出手这么阔绰,真看不出来这柴阳竟然是个富庶之地。
“老大,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孟寒拉一拉徐粲的袖子,小声说着,生怕自己这主子为了颜县令不顾后果地冲进去。虽然自己不惧这些色厉内荏的士兵,但和官家正面起冲突总归是他们吃亏,还是回去和其他几个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徐粲沉吟片刻,谁也不知他是何想法,将手中的钱袋子一把抓起,他向那位还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军爷敷衍地道个歉,便拉着孟寒快步离开。
可是转过那群士兵的视线之外,徐粲却是突然止步,又拉着孟寒朝县衙后院的方向走去。之前进进出出多次,他对后院的熟悉度远胜前堂。孟寒被他拽得东倒西歪,却是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自家老大现在那脸黑的,就像是去程哑巴的砚台里涮了几遍拎出来,一会儿但凡看见颜县令哪里破层皮,说不定自家老大就要大开杀戒了,到时候柴阳一定会成为一座人间炼狱的。
从后院进了县衙,平时就安安静静的院子更是连空气都凝滞了,不多的仆从一个个低眉垂首,碎步子轻巧得像是缠了脚。徐粲带着孟寒一路往二堂花厅,就看到他宝贝的桑桑正站在堂下,上首则坐了一个中年男人,正一脸严肃地在说些什么,他旁边还站了一个小胡子,一样的盛气凌人。
徐粲随手拉过来一个仆人,询问这二人是谁,仆人见是常来的仁义堂徐堂主,知道他与颜县令交好,所以倒也是不怕,偷偷地说了几句才又进去送茶。
正如众人之前所料,颜峤冒天下之大不韪清查了柴阳城中各个世家和富户的户口,伤害了对方利益,凭他们各自的本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问罪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堂上坐的那位,正是郡丞章梓,旁边的是他的主簿。不过一件普通政事,竟然惊动郡丞亲自前来,可见柴阳这些世家和上面的关系有多错综复杂。
“二愣子,回去找程远,让他安排好。”徐粲瞧了下这情景,还没被带走就好,这说明事情有可挽回的余地。“那老大你呢?”孟寒不放心,万一颜峤出点什么事,徐粲一个人冲上去也是白搭一条命啊!徐粲摆摆手已经朝着花厅走去:“我自有分寸。”也不知他有的是什么分寸,孟寒有心想问也觉得不是时候,还是先赶回去通知程远,再回来守着比较保险。
章梓是为户口一事而来,颜峤自然也是心中有数,只不过对方的借口倒是找的特别,说什么世家联名上告,说颜峤不经详查便虚报数字,实在难以服众。若说是别的理由颜峤还可以争辩一番,可是那些世家的户籍册子确实不是他自己调查得来,所以一时倒是没有想到自我解困之法。徐粲后来知道这事,着实懊恼得不行,连程远大概都没想到对方会从这点上钻空子。
章梓正在与颜峤训话,忽见院中多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年轻人,受到惊吓之余忘了正在说的话,干脆将人唤了进来:
“门外何人?”
徐粲就怕对方看不见自己,闻言已经跳进了房中:“我是徐粲。”哼,欺负桑桑的人,连个好脸都不想给你们!
颜峤正垂首站在那里听着章梓老套的说教,忽然身边多了道熟悉的声音,也是惊讶不已,抬头那个趾高气昂的人,忍不住唤出声来:“徐粲?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保护你的啊!徐老大温柔一笑,心中这么想着,自然不敢说出来,给颜峤一个安心的眼神,在两人相触的袖子底下轻轻拉了拉颜峤的衣服,继续和章梓说话:“大人,我是柴阳城里受过颜县令恩泽的百姓,今日是来找县令大人聊天的,没想到有客人在,没有妨碍你们吧。”
章梓虽然在官场混久了,但对徐粲这种嬉皮笑脸的还是没招,或者说只能见招拆招。捋了一把胡须,语气沉稳:“无妨。”这算是对徐粲消了疑心,继续转向颜峤:“颜县令啊,你到柴阳虽然才数月,但看起来深得百姓爱戴,你也不想失去他们的信任吧,所以该怎么做,本官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大”颜峤还想再争辩下去,却感觉到袖子又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正好章梓已经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他只好咽下心中愤慨,垂首行礼相送:“大人慢走,下官吩咐人带您到行馆休息。”门外府里管事的人早就候着,颜峤一声吩咐,便陪着章梓等人往城里的行馆去了,房内只剩下徐粲和颜峤二人。
“桑桑,你没事吧?那狗官有没有打你,有没有对你下什么黑手?”房里的空气重新恢复流动,徐粲也一下子活跃起来,拉着颜峤上看下看,生怕被他们动了私刑。
“我没事!”颜峤甩开徐粲,面色不虞地走到上首坐下,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此刻不满的心情,“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把话和郡丞大人说清楚?”
又生气了啊?徐老大挠挠后脑勺,幸好自己穿越回了古代,没有洗衣板这种东西,要不然自己一大半的时间都要在那上面度过了,谁让自己这“娘子”这么容易生气呢?往跟前走了一步,徐老大好言解释:“桑桑,我是怕你激怒他们,万一被关进大牢,那种潮湿阴冷的地方,对你身体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骗过他们,咱们也有时间想办法不是?”
颜峤抬头看他,眸中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