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粲睡醒了说口渴,差点翻到井里面去,吓得他心都忘记跳动了,幸亏救得及时,否则自己也要到井里陪着自家老大去了。
程远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孟寒啊,你总算有了点自知之明,不错,不错。”沈均抓住一切机会挖苦别人,可是这会儿的孟寒却没工夫跟他计较,一得了程远的赞同就风风火火出门,守着他的宝贝老大去了。
“沈均,你就别这么幸灾乐祸了,还是你真想尝尝倒夜香的滋味?”李满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当初有幸替兄弟们开这个先河的那三人里就有他,那个夜晚真是李副堂主这一生的噩梦。
“哼,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就该早早慧剑斩情丝,不知是谁说要顺其自然,还偷偷帮着撮合,现在闹成这样,自然有人要负全责。”沈均毫不收敛,反而挑衅地看着程远。他这话说得也算在理,那日明医药铺开业,徐粲为颜峤受伤,他就打算把这段感情扼杀在半道上的,可是程远说什么顺其自然,又让孟寒暗中相助颜峤,替两人创造机会。现在徐粲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定与颜峤有关。所以这笔账,沈大夫尽数算在了程副堂主身上。
程远察觉到沈均满含指责的目光,回望过去,却是清幽一片,半晌才移开。
“李满,你回去,这事我来解决。”
李满屁股底下跟坐了个蛤蟆似的,正来回扭动,忽然听到程跟他说话,也是一愣:“不用我帮忙吗?”自己可不像那个二愣子,四肢发达之余也是有一定头脑的。程远却是再没开口。李满跟他共事这么多年,也了解他的脾性,只好从座位上起身:“那好吧,我带人到东街去几天,你有事找我就行。”跟沈均打了声招呼,李满也暂离了这是非之地。
“程哑巴,不是我小瞧你,就你这话都说不利索,怎么解决这种事啊?”沈均说了这么久,都有些口干舌燥,一杯茶喝得见了底,起身也要走,当然走之前不忘再挖苦程远一顿,“不如去找你的老相好帮忙?他和老大交情很好,说不定会帮得上你,到时候你们俩顺便连自己那点事也解决了,仁义堂同时有两件喜事,这可是好兆头。”
“我从不解释第二次,你何必一直拿这件事开玩笑。”一直到沈均走到门口,程远才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沈均开门的动作停顿了那么两秒,就听得他冷笑一声:“是啊,你程大公子多么清高冷傲,我有幸听过您的解释还不知足真是太不应该了。你放心,这事我以后再也不提!”嘭的一声,沈大夫差点把书房的那扇门给废了。
程远仍旧坐在原处,脸色清淡,不辨表情。
徐粲用了半个月把自己修炼成了睡神,虽说失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颓废丧志更是不该。可是除了睡觉,他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一做事一发呆就是颜峤那张脸,或平和沉静,或温柔浅笑,或正义凛然,或面红耳赤,最终却都变成那日仰止院中,呼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的厌恶神情。让他一下就心痛得无法呼吸,像是溺水一般,只好陷入梦中来缓解痛楚。
流光来的时候他正好睡醒,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发呆,眼睛一眨一眨的恢复本来的单眼皮。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这副样子真该拉出去给那些酸文人看看,一定能写出更多的好诗来。”锦衣玉服的流光风采依旧,让如晦在院子外呆着,他一个人进来,一瞧见徐粲那副模样,讽刺的话已经张口就来。
徐粲动了动脑袋,还没清醒过来的他对流光的话接受无能,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秃子笑和尚,有意思吗?”
流光脸色一变,重重地往石椅上一坐,受疼的还是他自己。“狗咬吕洞宾,我好心来慰问慰问你,真是不识好歹”徐粲面无表情,伸手向前:“慰问品。”流光一怔,继而打掉徐粲的爪子:“至于吗你?什么大不了的事,做出这副活不下去的样子给谁看?你那桑桑该上堂上堂,该办公办公,你坐在这里自怨自艾,他可看不到!”
徐粲闻言,眸中闪过一抹痛楚,苦笑一声:“是吗?他最近过得很好吗?”
流光这才察觉他不是装出来的,眼神和语气骗不了人,即便装得再像也有差异。可是徐粲现在的表情,活脱脱就跟痴傻了一样。“喂,你们不是当真出问题了吧?你不是百足之虫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徐老大的韧性大家也都见识过。
“百足之虫?”徐粲喃喃,以他的语文知识还不足以理解这个词,“我就是一只癞蛤蟆,有一百只脚也爬不进天鹅的心里。天鹅喜欢的,果然还是天鹅。”
“”流光也不理解癞蛤蟆和天鹅的这个梗,可是徐粲语气里的绝望和伤痛他还是听得出来的。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这次徐粲是当真受伤了。流光收起了戏谑的态度,这样的徐粲他还从来没见过。
沈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沉默相对的两人,流光回眸看了他一眼,波澜不起。沈均愣了一愣,却是勾起抹笑意,转身又出了院子。既然老大有了人安慰,自己还是回明医馆看病更好,一连逃了两次,那些病人们该提意见了。
程远刚刚走到花园,与疾步走来的沈均撞个正着。离那日沈均摔门而出已经又过去三日,沈均一直没来过堂里,没想到是直接去了徐粲的院子。
“程面瘫,早啊!”沈均笑意不减地跟程远打了个招呼,不等回应便擦身而过,程远肩上不知在哪里沾上的露珠,被匆匆走过的沈均带去了几颗。
“早”程远酝酿了片刻的早字随风飘散,无人可闻。
流光来了一趟之后,仁义堂的氛围奇迹般地好转起来,徐粲终于不再粘在床上不起来,回归了正常人的睡眠方式,仁义堂的噤声令也终于废除,一帮子大汉们可以尽情说话了。孟寒欣慰地看着重露笑颜重焕生机的老大,恨不得扑上去抱着他大哭一场。徐粲说想要做点事,他马上召集了一帮兄弟陪他满城乱晃,不过几天已经把西街转了个遍。那些铺子的掌柜们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东家,有四位副堂主珠玉在前,这位东家看着也就没那么惊艳,但那份年轻的自然与活力却是与众不同,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
西街尽头有几间铺子正在装修,暂停营业。徐粲带着人从那儿过了,驻足看了一会儿,身边的孟寒凑过来,有个问题困扰他许久,见老大这会儿心情不错,索性问一问才好:“老大,你说那东方栩是不是傻,不要热闹之处,偏偏选了这几间偏僻的,还得自己装修,多划不来。”
徐粲看一眼幸灾乐祸说别人傻的孟寒,真是不忍心剥夺他这份乐趣,可是又不想掩盖了真相。“他要是傻,世上就没聪明的人了。”
“什么意思?”孟二愣子不耻下问。
徐粲抬头看了看西街尽头那成排破旧的房屋,才替孟寒解惑:“这里荒废已久,马上就要新建,到时候会成为新的闹区,这几间铺子自然水涨船高;更何况这里离仁义堂远,人家装饰一新,关起门来做独一份的老板,任何人都插不上手,这是真正聪明人才能想到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那老大你既然看了出来,为什么还要遂了他的意呢?有钱咱们赚不是更好吗?”孟寒恍然大悟。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守财奴啊!”徐粲白他一眼,“那个东方栩是个特别的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且”徐粲突然缄口不言,脸色一暗,提步向前走去,孟寒听了半截,自然不满,追着上去询问而且什么,却再无回应。
而且,为了帮那人解困,护那人无虞,即便倾尽所有我都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几间铺子。
只是,即便存了为人赴汤蹈火舍生忘死的心,也要看人家稀罕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考试了,好想死一死~
☆、失恋的日子该怎么过?
逛完了西街,还有东街可以溜达,想起来也有好长时间没进过扶胥坊了,上次去也就站着和老板流光斗了会嘴,还真没怎么享受一下古代的这调情场所。既然现在他是光棍一条,这等去处也就名正言顺了。
“孟寒,摆驾扶胥坊!”经过这几日的熏陶,徐粲别的没学会,倒是培养出了十足的主子范儿,用流光的话说就是贱不兮兮的,一会儿一个样。
这几天充当了随身小弟的孟寒正在和送出门来的店老板说话,闻言却是一怔,看着徐粲的眼神有那么一丝激动,还有一丝无奈,等徐粲走远了才回过神来追上去。
不到晚上,扶胥坊就是个比一般店铺都要冷清的场所,徐粲过去的时候却听着里面热热闹闹的,原来是流光正在给新来的几位小倌训话,说是训话,也只不过是坐在正中间儿摆个场面,旁边自有经验十足的专员讲话,他这个老板坐那儿看着跟睡着了一样。倒是身后如晦看见徐粲主仆进来,眼睛一亮,垂头在流光耳边说了一句,睁眼瞧过来的流光微微摆手,让那群正小心翼翼打量这座新住所的小倌们先下去了。
“不去缠着你那个心上人,跑我这消遣什么?”进了自个儿的屋子,流光大喇喇往榻上一躺,眯着一双细长眼,语气不怎么良善。徐老大对他这副德行见怪不怪,打发孟寒去外面玩儿,也有样学样地往旁边的榻上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瞧着金灿灿的房顶,避开了流光的话:“我说你看着也不像爱财如命的,怎么弄得这房间乌烟瘴气的?”除却土豪金的房顶,房里红木的桌椅,香槟色的屏风,还有琳琅满目的器具,简直要晃瞎人的眼。
“我就爱这阔气,不行吗?”流光对此不以为然,他当初离开齐家,就没打算做个中规中矩的士子。
“行,怎么不行?”徐粲勾起一抹笑,“有钱任性的事怎么不行?”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流光是个潇洒的人,想说的话张口就来,想做的事毫不犹豫,这才是痛快!第一次察觉他和自家那个面瘫有不妥的时候,还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的人喜欢了就该勇往直前才是,怎么会藏着掖着畏缩不前?不过,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勇往直前也不怎么是个好方法就是。
流光听出他话里的敷衍,睁眼一瞧,敢情这来找自己聊天的人已经神游四方去了,也不知他不在自己家呆着,跑这儿来占房间还是怎么着?
虽然远离了大堂,但随着夜色加深,还是有喧闹的声音不时传来,打扰了房中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两人。
“话说你也是这儿的老板,朋友来了两次,怎么也不介绍镇坊之主给咱看一下?”徐粲听得有人娇笑,忽然就起了兴致。人生得意须尽欢,能像他一样经历两个时代的人凤毛麟角,怎么能消耗着大把的时光在这儿自怨自艾?
“你不是有了家室,要守身如玉吗?”流光起身,瞥他一眼,却还是唤了如晦进来。
徐粲从盘子里揪了两颗花生,准确无误地丢进嘴里,看也不看流光,兀自发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可是钻石单身汉!”
如晦得了吩咐下去,流光重新躺回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前两日出了一趟门,没怎么休息好,今日才是这么一副恹恹的模样,也没注意徐粲话里的古怪,只当他在颜峤那儿又碰了什么钉子。毕竟他走之前,那两个还是一副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的样子。
老板吩咐,坊里的头牌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很快如晦就带了两个打扮精致的男孩子过来。
“不错啊!”徐粲瞧着人进门,眼神亮了亮,不自觉地就从榻上起来,坐直了身子瞧着面前那两个风姿各异的少年。这等营生首要的就是年轻新鲜,所以这两个少年都不过十六七岁,虽然打扮艳了些,却还是难掩本身的气质。
“坊主。”两人齐齐唤了一声,一个羞涩恭谨,一个灵动慧黠。
“这位是仁义堂的徐堂主,好好伺候着吧。”流光仍未起身,闭着眼睛假寐,只淡淡吩咐了一句,两个人便听话地坐到了徐粲身边。
“叫什么名字啊?”徐粲来者不拒,更何况是两个难得的美人儿,现代他也去过两次那种地方,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小男孩,但像这样古色古香的还真让人惊艳。
“青玉,芳尘。”两个小倌显然不是初到此处,惯会察言观色,知道眼前这人与自家坊主相交甚好,自然陪了十二分的认真讨好。青玉自不必说,一双水灵灵的眼角转的人眼花缭乱,芳尘虽然仍是一副脸红害羞的模样,但一言一语却俱是得当。这种地方磨练出来的,脸皮薄也可以是一种手段,想必有的是人喜欢他这种姿态。
“流光,你还真是有福气,天天有美人在侧,难怪今天看你像没睡醒一样,我要是这里的主子,也都不用睡觉了。”徐粲被青玉芳尘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甜酒,飘飘忽忽的早忘了身在何处,心中的苦闷似乎也不见踪影,捏着芳尘柔若无骨的小手,他偏过头向一旁毫无动静的流光抱怨。
流光冷哼一声没理会他,取了扇子蒙在脸上,闭目养神。
两个小倌能当这扶胥坊的头牌,自然不是只有劝酒这一门,芳尘抱了琵琶在一旁转轴拨弦,徐老大虽不通音律,也能解其中风情,青玉在他怀里娇笑着,不时说一些逗趣的话,喂一口醇香的酒,徐粲一时还真有些放纵,忘了今夕何夕,忘了此前心殇,只贪图这一晌之欢。
孟寒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瞧着楼下大堂里人来人往,薄纱轻舞,香粉处处,他一个连姑娘手都没拉过的汉子还真是不知道眼该往哪儿看,想着这是在流光公子的地界,自家老大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便躲到了街上图个清静。
谁知道他刚一出门就瞥见了正带着人经过的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