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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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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梦见自己站在320病房的窗口,满怀绝望的看着外面空荡荡的操场。穿着蓝色病号服的病友们一个一个排着队,神情呆滞的从操场上走过。头顶上方是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钢琴家坐在操场上十指翻飞无声的弹奏着不朽的名曲《伏尔塔瓦河》。

头顶上方的白雪忽而变成了手术室的无影灯,耳畔传来金属器械与玻璃器皿相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一个冷酷的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是c320,也只能是c320,永远都是c320。”

记忆中有关疼痛的难以忍耐的记忆瞬间苏醒。盛夏在睡梦中抽搐了一下,眼前的景色忽然间又变回了十号楼的病房。他看见站在窗口的那个人变成了冯延,看见他被捆束在了手术床上,嘶喊挣扎……

两个人在不同的时空中遭受的痛苦似乎叠加在了一起。

“才两个月,”盛夏在梦里难过的问他,“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你当初把我送到那里去,你数一数我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你知道我遭受了多少痛苦吗?”

你欠我的根本就没还清。

冯延,你为什么要死?

冯延的后事是盛夏出面操办的。他家里没有什么亲人了,叔叔和堂弟都恨毒了他,巴不得他早点死掉。

盛夏将他葬在了距离花乡不远的一处公共墓地。地方不大,但是远离尘嚣。尤其到了黄昏时分,群山静默,令人连灵魂都沉静了下来。

办完冯延的丧事,盛夏回来就病倒了。前段时间日夜颠倒的操劳集中到一起爆发了出来,整个人发烧烧到昏迷。看着他昏昏沉沉的睡着,霍东晖心疼的要死。这件事思来想去,还是霍东云的错。

丧心病狂的东西,怎么就能想到这样的生意?

霍东晖觉得,有些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十月初的时候,媒体刊登了一则有关用药安全的新闻:霍氏药业将未曾通过最终评测的降压药物投放市场,给广大患者带来极大的安全隐患。曝光这一则内幕的是霍氏的一名员工,他声称自己看不惯霍氏这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良知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所以冒着生命危险跳出来向公众曝光霍氏的内幕。

新闻一出,立刻引发了群众的高度关注。霍氏药业这些年发展状况良好,尤其在华中一带,隐隐有了一家独大的势头。尤其他们宣称自己有国内最顶级的科研团队,在宣传定位上还是很能唬人的。

还没等霍氏把这条新闻压下去,又有霍氏员工跳出来爆内幕,说霍氏位于西岭疗养院内的实验室条件简陋,完全不符合科研标准,而且许多研究员都没有上岗资质。

再一次爆出的所谓内幕,令霍氏多少感觉到了几分危险。立刻就有霍氏的发言人跳出来召开记者会,澄清谣言。

但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是,临海市医学会也接到了举报,因为这件事关注程度太高,医学会只能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由医学会和n大医学研究所组成一个专案小组,会长大人带队,亲赴疗养院研究所,实地考察研究所的经营情况。

这个声明一出,霍东云也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呢,不同意,大家会觉得霍氏果然有问题。同意的话……

也着实麻烦。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上蹿下跳的“霍氏员工”又曝光了一份实验记录,里面标注出的实验用品有违禁成分。

于是,这一点违禁成分就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霍东云迫不得已答应了让医学会的专案小组进入自己的研究所。

窗半开,仲秋的风里带了凉意。远山的青翠已经染上了层层叠叠的彩色:金黄、绯红以及深浅不一的褐色,美得像一副风景画。

盛夏靠在躺椅上看报纸,一边看一边冷笑。

霍东晖端着水杯进来,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几个药瓶,“看什么呢?该吃药了。”

盛夏把手里的报纸扔在一边的矮桌上,“霍家的事。霍东云还在粉饰太平呢。说霍家如何如何好,都是竞争对手在抹黑他。”

霍东晖笑了,“他肯定要这么说,难道还一上来就承认自己做了违法的事情?”

盛夏的脑子里闪过冯延那张温和平静的脸,甩甩头,把所有这些不愉快的记忆都暂时放到一边。他拉着霍东晖坐下,问道:“霍东云已经有了准备,医学会的专案小组去了还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吗?”

霍东晖肯定的说:“当然能。”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一点儿痕迹不留,医学会的那帮老夫子们可都是专业人士,也许一个写在标签上的分子式对他们来说就足够暴露很多信息,再说不是还有霍东晖之前埋伏在里面的人吗?

霍东晖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问题,“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盛夏乖乖吃药,他躺了这么些天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软了,他比谁都迫切的想要恢复健康。

专案小组如约而至。

张副院长早早等在大门口迎接贵宾。看到小组成员中有一个熟人的时候,还很是意外的愣了一下。这个熟人就是京都医学院研究所的副院长吴保国教授,这个人几年前曾经带着自己的研究团队来疗养院交流学习,因为正赶上新年夜的晚会,还闹出了不少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为了搜捕几个逃出去的病人,他还让人扣住了吴保国的车。虽然后来吴教授也表示了谅解,还给疗养院的评估报告打了一个很高的分数,但是这会儿碰了面,张副院长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因为这一次的检查事关重大,张副院长亲自给专案小组当导游,带着他们挨个参观前院的实验楼。说实话,霍氏在科研方面还是很舍得花钱的,实验室的设备、配套设施都是顶级的。而且他们挨个查了试验员的工作资质,也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就这么一个挨一个检查过去,到后来吴保国教授都有些疑惑了。他来之前跟米兰见过面,也知道了米兰母子在这件事当中所起的作用。但是今天的检查这么顺利,一点儿问题都没发现,大家不是全都白忙活了吗?

一行人走进倒数第二个实验楼的时候,带队的医学会长王老忍不住赞了一句,“别的不说,就你们这硬件条件就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张副院长忙说:“那是,那是。我们公司特别看重技术的进步。有科学技术,企业才能有发展。”

一伙人三三两两的议论几句,原本僵硬的气氛竟然也和缓了不少。

吴保国跟着王老走进了实验楼,依然是窗明几净的别墅式的小楼,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保洁人员正在拖地。门口玄关处的矮柜上还摆着两盆绿茸茸的盆景。

几个人沿着一楼的实验室检查了一遍。这里的工作人员非常负责,每间办公室在做什么实验,负责人又是谁,门牌上都标识的清清楚楚。吴保国还特意检查了一下实验室里的资料柜,也没有发现什么违法违禁的东西。

吴保国不免生出一些疑心来。他知道米兰的夫家也姓霍,会不会这两方面霍家的人在搞内斗,米兰这一方在故意抹黑霍东云这一方?

这样想着,吴保国对过手的东西越发留意起来。

一楼检查完毕,一行人走上二楼。二楼的楼梯口有门禁,不过为了欢迎专案组,这会儿都是打开的。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研究员还特意等在门口,热情洋溢的对他们表示欢迎。于是所有人再一次开始重复性的工作,一间一间的开始检查。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走到最里间的手术室的时候,包括吴保国在内的人都有些疲倦了。神态动作也不免开始有些松散,细节方面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这间手术室面积不算太大,中间摆着一张手术床。周围沿墙摆着文件柜、药品柜和一些常见的仪器。靠窗的角落里是一间配套的卫生间,站在门口能看见擦洗的干干净净的洗手台和镜子。洗手台旁边拉开了一张蓝白格的浴帘,看样子这里还可以让工作人员洗澡换衣服。

吴保国随意扫了一眼,也没进去。走到旁边,见靠墙的试验台上摆着两台分析仪,都还处于工作状态。吴保国随意看了两眼,参数指标……

吴保国忽然间一个激灵。这参数可不大正常啊,哪一个正常人的白细胞浓度会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他们一进来就发现这间实验室正处于闲置状态,工作台上没有工作记录,病床上都是空的,正在进行的分析又是谁的?

吴保国不动声色的把王老拽了过来。王老仔细看了看正处于工作状态的分析仪,隐晦的与吴保国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给他们当导游的研究员看到他们围在试验台旁边,连忙走过来解释说:“这也不知道是谁打开的,之前好久都没用过了。”说着要伸手去关掉。

王老连忙拦住他,“没事,我们也就是看一看。既然有人做试验,还是不要随便的终止。免得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

研究员的神色稍稍有些尴尬,“大概是有谁恶作剧吧。这个手术室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两个人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吴保国想起刚才看到的卫生间里拉开的浴帘,忍不住皱皱眉头。他觉得这小伙子的话有点儿不大靠得住。这里没有人用过,难道还有人特意跑到手术室里来上厕所?或者,其他地方不能洗澡了?

吴保国正想着要不要到卫生间里看一眼——虽然他也不知道要看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吴保国和王老一起回头,见卫生间的浴帘被他们同行的一位医生拉开了,浴帘后面是一个普通的白色亚克力浴缸,浴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角落里光线不明,吴保国一时看不清楚是什么。

拉开浴帘的医生也很快镇定下来,弯下腰去仔细看着。

给他们当导游的研究员僵了一下,露出一丝手足无措的神情,似乎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东西出现在这个地方。

一屋子的医生呼啦都围了过去。

走近了,吴保国才看到浴缸里原来躺着一个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肤色青白,浑身上下瘦的没有二两肉。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皮肤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脓包,有的肿胀,有的已经溃烂发炎,还有的则结了痂。粗粗一眼看过去,这个人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寸光滑健康的皮肤。

王老大概没想到这一天都快过完了,竟然还会出这样的变故,联想到之前网上有人猜测霍氏在拿精神病院的病人做人体试验,王老的脸色都不对了。

难道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充当导游的小研究员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连忙跑出去找人。不多时,门外脚步匆匆,两个穿着医师制服的男人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王老带着人已经把病人抬到了手术床上,正带着手套小心翼翼的做检查。

吴保国站在一边给王老做助手,看见进来的人,神色平淡的点了点头,“陈医师,王医师。好久不见了。”

陈柏青,手术室的负责人;乔治王,疗养院的主管医师。在这家疗养院里,他们算得上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吴保国自然也是知道的。

“xx菌感染,”王老说低着头,没有理会进来的人,“这种菌最不耐盐碱地,近海的地区很难在自然条件下存活。”菌种不能自然存活,这个病人自然不可能是自然条件下感染的。

陈柏青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现在恼怒的是,到底谁把这个病人放在这里的?!他转头望望乔治王,又觉得不大可能是这个人暗中捣鬼。他们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个有事儿,另外一个也跑不了。

乔治王并没有注意到陈柏青的眼神,他阴着脸紧盯着病床上本该已经送回了病房的病人,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寻找着合适的说辞。然而不等他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王老已经站直了身体,严肃的视线一一扫过专案组的医生,一字一顿的说:“我要以医学会的名义对疗养院提出进一步的检查。”

第56章梦醒(二)

半个月之后,医学会公开了对西岭精神病疗养院的调查结果。

这半个月里,霍东晖之前埋下的钉子“s”先生搜集的证据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盛夏和海荣是现成的人证,另外一直关注临海消息的叶凉叶大夫,也在第一时间送上了自己在职期间保留的证据。

疗养院的科研项目涉及到多项违禁药物的研究,并且非法在病人身上进行药物试验。

这样的调查结果一公布,顿时舆论大哗。又有曾经在疗养院里受过折磨的病人及家属出来现身说法,指责疗养院在病人身上所做的试验惨无人道。

很快,案件就有警方介入,详细情况进入了进一步的调查审理之中。霍氏的发言人也开始频繁的在媒体上露脸,自责管理不力,令研究所欺上瞒下,暗中做下违法乱纪的事情,对不起受害的患者及家属,也对不起霍氏药业的消费者,并承诺一定要协助警方把案件调查到底,绝不姑息罪犯云云。

盛夏放下报纸,长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心里并不是很满意的,但也无可奈何。霍氏在其他的城市也有类似的研究机构,以他们一贯的作风来看,未必就不会有类似的事情。但霍家家大业大,背后的势力又盘根错节,何况医药也只是霍氏旗下的一个分支,就算以后都不能再涉足这个行业,对霍氏这个庞然大物来说,这样的打击也并不致命。

无奈,却也只能如此。

唯一令盛夏感到欣慰的,就是陈柏青、乔治王都被抓起来了。霍白告诉他,我国目前的的刑法中并没有“非法人体试验罪”,事关医事犯罪,涉及的罪名主要在于非法行医及医疗事故等等。如果以人体试验为名,行剥夺他人生命或者侵害健康之实的,则属于故意杀人罪或故意伤害罪。

“法律的完善也是需要时间,需要有一个过程的,”霍白安慰他,“不管怎么说,坏人最终都会受到惩罚。”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盛夏心想,他的噩梦,貌似也可以结束了。

临海市东区是这个城市的老城区,早先的市中心就在这里,也曾经繁华热闹过几年。后来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城市的中心慢慢朝着近海一带转移,东区这才慢慢沉寂下来。尤其是市政府也搬入南区之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跑到南区一带去工作生活,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变得越来越萧条。

育才街,一幢年久失修的小二楼里,丁浩成把几个西红柿在水槽里随便冲洗冲洗,放在菜板上,又从一旁的冰箱里翻出几个鸡蛋,转身的时候看见客厅里那个正缩在旧式的木沙发里看新闻的身影,眼里流露出一丝嫉恨的神色。

他虽然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家境也并不好,但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苦。不用说下厨做饭了,自己盛饭的次数都不多。后来到了盛河川的身边,更是从此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这么算下来,他都有多少年没进过厨房了?

丁浩成把一肚子火气都撒在了几个西红柿上,拿着菜刀当当当一阵乱剁,闹出的动静活像是在剁排骨。

即便是这么大的动静,客厅里的盛河川也并没有在意。当然,他也没法子在意。家里就他们两个人,难道丁浩成不做,反而要自己这个当领导的做饭给助理吃?他也知道这两个月以来,丁浩成对他越来越有意见,但是他又能怎么办?眼下这局面也超出了他的预料好不好?昆枚那边一直拖着没什么进展,难道他愿意这样?

在原来的计划里,他把掏成了空壳子的“盛世”留给盛夏。盛夏是什么人?那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太子,对祖辈留下的江山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到时候守着这么一个大坑,估计哭都哭不出来了。

盛家的子孙,怎么能不守护疆土?“盛世”庞杂的分支,每一根经脉里都流淌着祖辈们的心血,他怎么可能会舍得舍卒保将?

盛河川把盛夏的心态揣摩的透透的,就等着昆枚带着股东们闹起来,然后盛夏不得不来请自己回去。就算这小子明知道是自己把“盛世”掏空了,但是面对这么大的一个坑,他除了请他回去救急,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找人帮忙?

别逗了。

他还能找谁啊,霍东晖是有点儿小聪明,但是一个运营正常的公司,能抽出多少流动资金去给别人救急?就算他们母子肯答应,公司里的股东们也是不肯答应的。除了他,盛夏还能怎么筹钱?盛家大宅大概能卖几个钱,但是他精心掏了那么大一个窟窿,一幢房子的钱是绝对不可能就给填上的,再说房子也不是说卖就能卖掉的。何况还有一个盛夏舍得不舍得的问题呢。

整改?

说说而已吧。

盛河川算好了这一切,优哉游哉的搭着段颖的车子下了山。这女人虽然有点儿讨厌,但是只要段家对他还抱有希望,这女人就还有用。盛河川也不介意拿一个婚姻的契约来把自己跟段家捆在一起。段颖的哥哥和侄儿都很精明能干,有这样的人撑着,段家至少还能往上走五十年。这样一来,自己也算多了一个助力。

不过这女人也势利得很,盛河川忿忿的想,不就是从盛夏的一番作为里看出他要把盛河川这个当小叔的甩在门外么?立刻就跟自己变了脸,不但不经常过来了,而且过来的时候也没那么多笑脸了。尤其最近的一次,竟然只给他们带了几斤蔬菜和一兜鸡蛋,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怕他们出门买菜不方便,三餐没着落……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盛河川接起电话,不耐烦的说:“喂?不是说了没什么事就不要打电话吗?”

对面的人噎了一下,没好气的说:“别桥还没过呢,先急着拆桥板。前天给你们带过去的蔬菜水果都吃完了吗?我记得你的血脂有点儿偏高,还有点儿脂肪肝……饮食上要注意清淡一点儿。”

盛河川听到一半儿就不耐烦了。这女人也是,把自己当谁?自己的老娘吗?就算以后结了婚,也用不着时时刻刻把关心挂在嘴上啊。

真受不了。

“到底什么事?”盛河川想起昨晚丁浩成还劝自己对段颖和气一点儿,毕竟现在他们困在这个地方,好多事情还要找她帮忙。盛河川做了两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温柔一些,“是想我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鬼才想你。”段颖娇嗔,“刚才怎么跟我说话的?”

“我错了,大小姐,”盛河川放下身段哄女人的时候,口才还是很够用的,“你也知道我现在去哪儿都不方便,困在这么个小屋子里,难免会觉得郁闷。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发脾气?难道不跟自己的女人发脾气,反而找员工?”

被冠以“员工”称号的丁浩成在厨房里忿忿然点火炒菜,锅铲碰的叮当响。

盛河川皱了皱眉,站起来走回了卧室。这个丁浩成也是,跟了他这么多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经不住事儿呢,才两个月而已,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盛河川关上卧室的门,“刚才在客厅,小丁炒菜闹出好大动静,听着有点儿心烦。”

这就是对自己刚才语气不好做出解释了。段颖也顺坡下驴,语气和软起来,“我知道,现在那样的情况,不痛快也难免。”

盛河川心里已经腻歪极了她有事情不说,偏偏要先东拉西扯一通的破习惯。还好,在对他的健康、日常起居做出了一番劝解之后,段颖的话题终于回到了正经事上,将最近一段时间霍氏药业的麻烦给他讲了一遍。这则新闻盛河川在电视上也看了,网路上更是什么说法都有,甚至连“霍氏找到了日军当年的医疗记录,并且按照他们的方法进行人体试验”这种匪夷所思的说法都冒了出来,更让人觉得不可理解的是,竟然还有不少人相信。

“我大哥说,霍家的事情背后有推手。”段颖说:“盛夏自己跑去当人证,他这么积极出面,霍东晖这老小子也跑不了。我哥说,这其实就是霍家的两支在搞内斗。”

盛河川简直要破口大骂了,这么浅显的东西还用她哥说给她听,她长的是猪头吗?!

段颖又说:“霍氏药业这一次算是名声彻底臭了。医学会提出要对所有霍氏旗下的科研所进行全面检查呢。”

盛河川暗想这也活该,当初为了把盛夏弄进去,霍东云狮子大开口,可是狠狠敲了他一笔竹杠。这才过了几年?

风水轮流转呐。

“霍东云大概是能脱身的,但是他手底下那几个最能干的医生肯定是保不住了。”段颖说着也觉得有些惋惜,“你说这事儿又不是他们自己要做的,听上头的话,结果出了事还要自己主动跳出来背黑锅。真冤呐。”

盛河川冷笑,“这有什么冤的?那些试验难道不是他们亲手做的?不愿做可以滚啊,既然做了,就别想着又要做表子又要立牌坊。再说,真把霍东云攀咬出来有什么好处?他们不是一样要被判刑?到时候,霍东云有没有事儿不好说,他们的家人亲戚肯定是要有事了。”

段颖附和,“也对。”

盛河川问她,“还有什么事?”

段颖说:“我听我哥说,‘盛世’这一次可是大出血了,脱胎换骨,整改之后的规模搞不好要比原来缩水一半儿以上。”

盛河川懵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你说‘盛世’的整改是真的?!”

“好像……是来真的了。”段颖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我哥是这么说的。他还说盛夏的那个洋品牌有国外市场,合并之后对‘盛世’以后走国际化路线也是很有利的。”

盛河川出离愤怒了。

整改?!

拆分?!

这个小王八蛋真的就狠下心来自断一臂?!他竟然真的把他爸、他妈、他爷爷、他祖爷爷……留下来的江山一刀一刀的切下去了?!

他娘的,他就不心疼吗?!以前那种疆土之上每一根草都属于他,都要由他负起责任来的使命感到底哪里去了?!都他娘的是假装的吗?!

盛河川怒吼,“我不相信!”

第57章梦醒(三)

丁浩成端着一盘番茄炒蛋站在客厅里,听着从卧室里传来的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音,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也真是受够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光棍了。早年的时候盛河川脾气虽然古怪,但好歹看在优厚的薪水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忍,自己说的话他也肯听,尊重也是有的。但是现在,眼见着盛河川一步一步走到死路上去了,竟然还拉着自己来陪葬,丁浩成心里怎么都痛快不起来。尤其都眼下这样的光景了,就剩他们两个人亡命天涯了,竟然还在他面前摆着老爷款。

他们刚躲起来的时候,丁浩成还没觉得有什么。虽然说怕漏了行踪,都不敢用银行卡,但盛河川出来的时候早料到了这一层,随身带了不少现金,也够他们日常生活的开销了。但是这人呐,就得有点儿事情做才行,像这样每天困在个不起眼的地方,天天耗着等消息,当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很显然,没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过的盛河川明显的把自己的忍耐程度想的太好了。

当初的想法是,既然要躲着盛夏,自然就不能再出现在以前常出现的地方了。反而是像东区这样从来没有牵扯的地方不容易让人找到。但盛河川自己也没想到啊,这样小的格局、洇着水印的墙壁、躺在上面硌的后背疼的旧床、厕所里总是漏水的水箱……这一切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好忍受的。

没过几天,两个人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盛河川开始催着昆枚联合股东们去给盛夏施压。刚开始的两天,昆枚传回的消息还是很振奋的。但是没过两天,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竟然病倒了,跑去住院去了,其他的股东又没法子直接跟盛河川联系。

于是,好好的局面一下子就变得被动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前一直负责处理安保事务的助理于光伟跑了。这小子也不知哪根筋抽抽了,竟然偷偷摸摸的把盛河川带来的现金顺走了一箱。那一箱能有多少钱,他们谁也没数过,但是不会少于二十万。

盛河川过了两天才发现的,当时就气了个半死。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自己如此信任的手下,竟然在困境中抛下自己跑了!他躲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于光伟和丁浩成,没跟严桥透一丝口风。结果可好……

真打脸。

果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丁浩成把这盘炒的乱糟糟的番茄炒蛋放在餐桌上,自己看着都没胃口吃,也真是难为了他这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盛二爷。丁浩成心里忽然就有些疑惑了,他这么折腾,图什么啊。以前他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什么日子?就算盛河川所拥有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能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那对他这个助理而言,他的生活又能有多大的改变?或者单单从收入上讲,十万一个月,和十一万一个月,真的相差很大吗?

丁浩成发了会儿呆,忽然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段颖第二次从东区回来的时候,就被霍白给盯上了。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事儿跑什么东区?段家在东区那边又没有什么产业。霍白之前也查过段颖的朋友圈,没有发现有谁是住在东区的。那么还有什么人能让她亲自去看望,答案实在是很好猜了。

霍白问过了盛夏,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其实这个时候,他们要不要动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盛河川的心理素质究竟能够让他坚持到什么时候?一开始他躲起来肯定是为了看热闹。他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不就是为了看盛夏一头栽进去吗?如果昆枚这个老家伙再卖力一些,挑唆着股东们好好闹上一闹,只怕盛夏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盛夏就死磕着不求他,还憋着劲儿把那些闹事儿的刺头们都一个一个打发了。不挣钱的项目也都裁掉了。虽然看着像是吃了老大的亏,但实际上,盛河川自己也知道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之后,“盛世”只留下了最精华的一部分,发展的势头反而比之前更好了。

这么一来,热闹没看上,他自己反而陷入了被动的境地。只怕他如今想要捧着银子回去,“盛世”都不欢迎他。

辛辛苦苦给人挖坑,结果自己掉了进去。

盛河川估计会很心塞。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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