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作者:牛角弓
第16节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盛夏琢磨着,这些人大概都是对卢培和秦筑挑头的那个项目比较感兴趣的人。他只是不大明白霍东云为什么会这么做,霍家的制药厂还没从官司里摘出来,听霍东晖说他还在惦记城东的那块地,想要搞住宅。他哪有闲心跑去搞什么外地的项目?若说霍东云不是真心想要掺和这个项目,他又干嘛浪费时间跑来跟卢培秦筑两个人周旋?
想不通,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这一伙人都是下来送霍东云的。霍东云年纪虽然不大,但整个临海市谁不知道他是霍家的领头人。如今霍东云明确表了态,不少人都像吃了定心丸,对待秦筑卢培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转变。
盛夏的心情也跟着微妙了起来。
秦筑一直在跟霍东云聊天,卢培却难免分出几分心思留意着盛夏,见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先叹了口气,也不顾忌别人,硬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了停车场的一角。
盛夏不悦,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发什么疯?”
卢培嘴里叼着半支烟,微微眯起眼看着他,“盛夏,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到底是干嘛来了?”
盛夏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霍东云那群人。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卢培的举动。大概这位爷花名太盛,连霍东云和秦筑的脸上都流露出几分暧昧的神色。
盛夏却极其反感别人这样看他,心里对卢培越加不耐烦,“我记得这里不是你开的吧?怎么,卖酒还要分人的吗?”
卢培的脸阴沉下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他的背后,霍东云朝着停车场的另一边走了过去。即使是来这种地方,他身上依然穿着很正式的衣服,似乎是想随时保持住一种“当家人”的风度。盛夏心里忽然就有些好奇,“霍东云是干什么来了?他真的想跟你们合作搞开发?”
卢培侧过头吐了一口烟,含糊的说:“谁会嫌钱多?”
盛夏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卢培肯定不会跟他说,他也不会问。又想起刚才霍东云说自己要挤时间去看望霍东晖,心里更是不解,他什么时候去看望霍东晖了?怎么他不知道?
卢培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算了,我也不说别的,这件事你别跟着掺和。看看热闹就行。”
盛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卢培大概又有点儿后悔自己说的太多,脸上流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行了,你也就跟我厉害。见了秦筑远着点儿。”
这句话的意思就有点儿多了。盛夏心想,现在外面的人谁不认为卢培和秦筑是一伙儿的?只怕霍东云都没看出来他们俩之间有问题呢。
卢培看了看他,忽然就没头没脑的叹了口气,“老天爷不疼我,咱们俩认识的不是时候。”
这话盛夏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但他能感觉得到,卢培的这些话里,是带着对他的好意的。
虽然这好意在情势面前显得晦涩了一点儿。
盛夏心里存着疑虑,转天去医院陪伴病号的时候,忍不住就问了出来,“你说霍东云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按理说他现在不是应该整理药厂的烂摊子么?”这是霍家的支柱产业,不可能因为一场不名誉的风波就彻底退出这个市场。
霍东晖从他手里接过橙子放在一边,他其实不怎么爱吃这种要先切一切才方便下嘴的水果,但是大家都觉得他是病号,要多多的补充维生素才行。所以盛夏听了护士的话,开始成筐的买橙子。
“我堂哥就是装装样子。”霍东晖觉得还是给盛夏透个底比较好,“霍家有家训,轻易是不能沾外地的买卖的。”说起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有道理的,毕竟是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抢饭吃,就算抢来了,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容小觑。
盛夏更不明白了,“那他还去找卢培和秦筑?”
霍东晖决定把话说的更清楚一点儿,“是我请了堂哥做戏给盛河川看。我听说他有意要跟秦筑合作,但是还没最后拍板。”
有“盛世”和霍家压着,盛河川在临海市多少有些施展不开,但若是到了外地,盛夏和霍东晖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所以盛河川对于秦筑和卢培挑头的这个开发项目,还是有些动心的。
盛夏明白了,“你想把盛河川拐到外地去?”
“不止是这样。”霍东晖凑到他耳边说:“我是怀疑这个项目本身就不大靠得住。”
盛夏震惊了,“不是说政府牵头?”
霍东晖笑而不语。
盛夏慢慢反应过来,一时心跳的厉害,“你是说秦筑和卢培在做局?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是神仙,还没发生的事情怎么会知道。”霍东晖笑着摇摇头,“不过秦筑以前就做过这样的事。一模一样的路数。之所以知道的人少,是被秦家出面给压下去了。”
盛夏恍然。他想起秦筑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样子,再想想卢培那些语焉不详的劝告,心里的感觉忽然就复杂了起来。
第72章亚湾新城(三)
盛夏知道霍东云肯出这个头,霍东晖这里肯定是许了好处的。但到底是什么好处让霍东云如此配合的做戏,霍东晖却怎么都不肯告诉他了。
之前因为盛夏在赵思年那里受刺激的事,凯文跟霍东晖私底下没少打电话互通消息。一来二去,两个人也瞒着盛夏互相说点儿别的事——尤其是对盛夏来说越了线,但霍东晖和凯文都不觉得越线的事情。
两个人默契的把这种交流一起瞒了下来。
盛夏见霍东晖不说,也就不再问。他毕竟对霍家的生意不是那么了解,要是真有什么不能让外人听的秘密,也怪为难霍东晖的。
“也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盛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盛河川很可能会中招。别的不说,单看秦筑和卢培这两位在“静海”受到的特殊待遇就知道了,盛河川待他们是有些不同的。
霍东晖笑着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你看着吧。”
霍东晖说的那句话,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应验。
“亚湾新城”因为距离临海市不算太远,且又是政府牵头的开发项目,参与者不但有秦家、卢家、霍家这种在京城很有背景的老牌世家,还有刘长春、商南这一类的都市新贵,媒体也是花样翻新的各种宣传,很快“亚湾新城”的开发项目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亚湾这个地方,从地理意义上来讲是在t市的范围之内。t市一个三线城市,除了靠海之外,其他的优势并不明显。于是这两年也赶着发展旅游业的大风潮,拼命搞沿海建设。这个“亚湾新城”就是这么推出来的。
盛夏也十分应景的打发严桥去到处打听消息。眼下这局面,他要是一点儿不眼热倒显得不大正常了。再者霍东云出来做戏也是间接的在帮他的忙,他总不好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即便是为了把那天在“静海”门口随口敷衍的几句话圆回来,他也要拿出一点儿姿态来。
严桥在外面跑了几天,回来跟他汇报的时候都有些不确定自己老板不掺和这件事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了,“好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呢,还有人在秦先生和卢先生那里走门路,想要跟着插一脚。”
盛夏听的稀奇,“做地产又不是买粽子,临海市的有钱人这么多吗?”
严桥笑着说:“像刘长春那样的,都跟别人一起合伙,钱多的多出点儿,钱少的少出点儿,到时候按比例分红。”
盛夏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霍东晖的猜测,说秦筑和卢培有可能是在做局。现在看来,倒真有点儿这个意思了。
“盛河川呢?”
“这个不好打听。”严桥摇摇头,“他现在十天里头有八天都是在‘静海’猫着,顶楼留着卢培和秦筑的专用包厢,刘长春也是天天来报道,他们之间要是真有什么协议,想瞒过外人太容易了。”
盛夏点点头。从另外的角度来说,盛河川跟他们走的这么近,若是这里面没有利益驱动,他也是不信的。这些人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呢?
还是“亚湾新城”。
“这些人大概很快要动身了。”严桥又说:“项目不等人。他们好多人都通过秦筑打听到了新城的详细规划,要早点儿过去才好下手布置。”
盛夏想了想,对严桥说:“你帮我打听着,等盛河川一走,给我把商南约出来见个面。”
严桥连忙点头答应。
一周之后,“静海”会所,顶楼东侧办公室。
商南客客气气的给盛夏的杯子里倒红酒,一边笑着自嘲,“盛少也别笑话我。我从小家里是个什么情形,盛少大概也知道。饭桌上的这些礼仪规矩我都是后来才学起来的,什么刀叉要怎么摆啊,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的……我半辈子都是吃小葱大酱卷饼子过来的,这些讲究再学也学不明白。你就凑合着吃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别说,说了我也记不住。”
盛夏被他逗笑了。他发现这一次见到商南的感觉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商南原来不仅仅是个谨慎有心机的跟班,也是个挺风趣的汉子。
“商先生太客气。”盛夏说:“吃饭喝酒,尽兴就好。难道规矩礼仪还比人更重要吗?”
商南点头,“这话我爱听。请。”
两个人像喝白酒似的碰了碰杯,一口闷了。
商南笑了起来。他是北方人,有些习惯根深蒂固,比如说碰到喝酒爽快的人不自觉的就觉得亲近。以前他也见过盛夏,但对他的印象还始终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如今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印象跟眼前这人完全都对不上。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商南感慨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要是丁浩成还活着,要是他的老板跟自己侄儿关系亲近,说不定他早早就能认识盛夏。盛夏这个脾气倒是挺对他的胃口。
人跟人之间的交情果然还是要看缘分的。
商南又感慨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神了。居然对着自己老板的死对头也能走神,难道是盛夏的气场太温和?
也不对。
商南仔细打量圆桌对面的男人,风华内敛,举手投资自带威严。并不是那种让人随便就觉得亲近的类型。
那么,就是这个人在有意的让他觉得亲近?
“盛少今天过来,”商南试探的看着他,“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盛夏笑了笑说:“那我就直说了?”
商南在桌子下面不自觉的攥了一下拳头,心里微微有些紧张,“您说。”
“听说你儿子正打算出国深造?”盛夏问他,“选好学校了吗?”
“还没定。”商南听他说起自己的家人,神情越加谨慎。
盛夏笑了笑,他已经找人打听过了,商南这个儿子的目标是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如果这孩子真的有天赋,他也不介意现在送出一份人情。
“我想你大概也听过‘sur’,”盛夏说:“如果他能顺利进入帕森斯,我可以提供给他一个进入‘sur’实习的机会。”
商南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就是个粗糙的爷儿们,小时候曾经连肉都吃不上,对穿衣打扮的事情完全没兴趣。但他那个娇养着长大的儿子却对这些着迷的不行。他也是经过了儿子的科普之后才明白“sur”在时尚界的地位。如果他儿子能进入“sur”实习,这样的一个起点……这对那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但是这么大的馅饼就这么轻飘飘的抛出来,商南反而不大敢伸手去接着了。
“盛少的意思是?”
盛夏目光炯炯的望着他,唇边却挂着浅浅的笑容,“我这里有两件事想麻烦商先生。”
商南越发谨慎,“您说。”
盛夏从他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对自己抛出来的诱饵还是很动心的。这就好办了。讨价还价最怕的就是自己手里没有对方看得上的筹码。
“我现在也不问你的意思,”盛夏说:“我今天只说我希望你做什么,我会给你什么报酬。然后你回去想想。”
他看看商南,轻声说:“我想让你从盛河川那里给我偷一样东西。”
商南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什么……东西?”
盛夏拿出手机,调出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就是盛河川经常拿在手里的那个美人瓶,这还是刚出窑的时候,孙老头偷着拍的。他毕竟是个见惯了世情的老人精,大概也觉得事情有那么一点儿不同寻常,手机里藏着这张照片一直没敢让人知道。
商南听见这样一个要求,几乎以为盛夏是在耍着他玩了,“就这个?偷个花瓶?”
盛夏郑重的点头。看他这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实情的。不知道就好,他要是真知道,盛夏还不放心让他去办这件事。
他不喜欢自己的脉门被别人掐着。
商南确定了盛夏不是在开玩笑,整个人都踏实下来了,“这倒是不难。”毕竟那么大个花瓶,放在哪儿都挺显眼的。
盛夏听他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一些,“这个是要求。报酬就是,我帮你儿子搞定帕森斯的入学申请,并且用最短的时间送你们夫妻俩跟儿子一起出国。”
商南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他要偷的不是一个白瓷花瓶,而是什么倾世国宝?!他看着盛夏平静的面孔,迟疑的问他,“就这一件事?”
盛夏笑了笑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想让你把‘静海’转让给我。”
商南忙说:“不是我推辞,这我可做不了主……”
“这里的幕后老板是盛河川,钱也是他出的。”盛夏笑着说:“我都知道。我不管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协议。但是文件上所有人的名字是你,你有这个权力转手。正好,带儿子出国定居可是要花不少钱的。你自己想想吧。”
商南沉默不语。
“再说,”盛夏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不甚明显的蛊惑的意味,“你难道就不想着给丁浩成报仇吗?”
“你好好想想吧。”
第73章反水(一)
这顿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变成了纯吃饭。
平心而论,“静海”的厨师手艺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什么说得上的特点,但几道菜味道都很正。如果硬要挑点儿毛病,那就是菜色有点儿杂,海边城市,酒桌上有虾蟹贝类很正常,有红焖牛肉麻辣鸡块也没什么,这都是家常宴席常见的菜。但是居然还有奶油芝士虾和乳酪欧姆蛋这样的西菜,这多少就有那么一点儿不伦不类了。
这不像是厨师的问题,盛夏心想,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商南身上。或许他觉得什么样的菜色都摆上几道,才能满足客人挑剔的口味?反正人家一开席就打过招呼了,有什么不足之处,也不用提了,提了他也记不住。
这句话尤其让盛夏觉得有趣,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掉了一整瓶长城干红。盛夏喝酒不多,长城干红以前没怎么喝过,今天却觉得口感还不错。
这顿饭是盛夏这几年在外面应酬吃过的最舒服的一顿饭了。他是越喝越轻松,商南却是越喝神情越愁苦。到了临告别的时候,他还借着酒劲儿拉住了盛夏的袖子,打着酒嗝说:“盛少,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心里也憋得慌。一个是我老板,可另一个是我兄弟,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一起长大的兄弟……而且这事儿还不能声张,声张出来老丁人没了不说还落不着好。只能死命往下捂着,我这心里……”
盛夏从他的醉话里听出了几分表决心的意思。商南比他年龄大,直统统的跟个小年轻说“我跟着你干”或者“你帮着我报仇”这样的话,肯定是说不出口的。他拿不准商南是不是真的醉了,还是接着醉意间接的跟他表态。
他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于是盛夏也不跟他绕弯了,拍着他的肩膀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有什么好发愁的。再说你老板虽然给你工作机会,给你发薪水,但他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你为他工作?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罢了。硬要扯上恩情,可就太矫情了。”
商南愣了一下,醉醺醺的点了点头,“盛少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盛夏冲着商南身后的年轻助理招招手,“你老板这是喝多了,你扶他去休息吧。”
小助理迟疑的看着他。
盛夏笑着说:“你老板都不拿我当客人,你还要跟我客气吗?行了,不用送了,你赶紧扶他躺一躺,泡点儿茶给他醒醒酒。”他可不打算让商南的人送他出去,毕竟他来找商南的事情还是不让太多人看见的好。
小助理连连答应,目送盛夏沿着走廊慢慢走过去,然后身影消失在两扇电梯门的后面。他知道盛夏的助理也跟着来了,都在楼下等着,再说今天客人过来之前商南就特意敲打过保安了,盛夏自己下去也不会怎么样。但是不知怎么他心里就是有些不大踏实。正琢磨着,就觉得胳膊上的力道不对。他侧头看看,见商南正慢慢的直起腰来。
“老板?”
商南脸上的醉意都像潮水似的退了下去,越发显得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小助理有点儿懵了,“你没醉啊。那……还要茶吗?”
商南瞪了他一眼,“快去!”
那就是要的意思。小助理还想扶着他坐下,又见他眼神清明,只好满心疑惑的跑去茶水间。他心里也有些疑惑,盛总不是说自己老板不拿他当外人?那怎么自己老板还装醉呢?看自己老板的意思,跟这个盛总好像也是挺亲热的……
他在这边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商南则慢慢的又走回了酒桌旁边,一脸沉思的拿着筷子夹花生米。也不是要吃,就是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性的要手底下干点儿什么。等小助理泡好茶端过来,就见半盘子椒盐花生已经都被他夹到盘子外边去了。
小助理又不放心了,难道还是醉了?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
商南倒是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说:“行了,你回去吧。今晚我就歇在这边。”
小助理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听到商南在他背后问道:“小陈,你对现在的工作怎么看?”
小陈愣了一下,回身看着他,“挺好的啊。”挣的钱不少,也不是很累,老板也不是很难伺候。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地方有钱有势的客人太多,总是要赔笑脸。但他们做的是服务业,这是基本的职业要求。
商南看了他几眼,心想算了,就算盛夏真的想接手“静海”,也不可能把原来的员工全部换掉。这个小陈一直跟着他,从来没在盛河川面前露过脸,应该不会犯了盛夏的什么忌讳。他要真想继续留在这里工作,到时候再替他说几句好话吧。
打发走了小助理,商南的思绪又回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上:偷瓷瓶。
这个美人瓶商南其实也是见过的。但他并没太注意,只是脑子里有那么一个印象,好像盛河川特别喜欢在手里拿着个东西。现在想想,这么大的块头,白的,可不就是个瓶子吗?有一次跟丁浩成聊起盛河川,丁浩成当时喝多了,很含糊的说了句这个美人瓶可不是平常的美人瓶,那可是真正的骨瓷。
为了这句话,商南回家以后还特意跑去问儿子啥叫骨瓷。儿子哭笑不得的从厨房抱出来两个碗塞到他手里,“这个就是。”
商南当时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那两个碗,除了薄一点儿,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他问儿子,“骨瓷这东西,贵吗?”
“也分等级吧,”他儿子见老爹是真不知道,就一本正经的给他科普,“咱家这一套是堂叔送的,几千块钱吧。还有便宜一点儿的,几十几百的,都有。”
商南“哦”了一声,觉得丁浩成说的话有些大惊小怪了,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开始胡说八道了吧。于是就把这件事儿抛到脑后去了。在他看来,能做成普通人都用得起的餐具,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但是现在,盛夏竟然点明让他去偷这个东西。那就说明,当初丁浩成那不明所以的半句话其实还是有别的意思的。
他拿出手机,上网开始搜古瓷。结果一搜,又是古瓷又是骨瓷的,他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不是古瓷,而是骨瓷。
一字之差,是他自己迟钝,没反应过来。其实他早该想到了,都能做餐具做日用品,又怎么可能会是“古”瓷?
商南开始搜“骨瓷”,看来看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唯一让他不舒服的地方,就是看到介绍说里面添加的是牛的骨灰,所以骨瓷也称骨灰瓷。
骨灰这个名词让他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一想起自己家里碗架柜里那些老婆儿子都挺喜欢的盘子碗碟,竟觉得有些倒胃口。
就为了盘子碗碟薄一点儿?精巧一点儿?至于吗?碗厚了就不能吃饭了?
这人啊,他叹气,真是能瞎折腾。
大概盛河川也喜欢这种精巧的东西吧。有钱人么,商南心想,他也见过几个,谁没有一点儿怪癖呢。
商南顺着记忆里丁浩成留下的线索去找“腾发”瓷器厂。瓷器厂虽然几经转手,但还是留下了几个熟手,就这么的,又找到了当年的老技工孙老头。这个人据说当年是厂子里的技术负责人,知道的事情肯定会多一些。
孙老头一听他开口问美人瓶,就叹了口气,暗想这事儿怎么就过不去了呢?还都跑来问他,其实他就是个干活的,啥都不知道啊。
孙老头叹着气把商南让了进来。这个人他以前见过。那还是姓丁的当老板的时候,有一次厂子里出了点儿问题,小徒工们都不敢主动揽事儿,他这个做老师傅的只好硬着头皮跑去找丁老板。孙老头记得很清楚,当时跟丁老板在一起的,就是这个男人。
“坐吧,”孙老头问他,“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啊?”话是问的挺客气,但他也知道,夜猫子进宅,能有什么好事儿?
商南客客气气的把礼物放在茶几上,“听说您是这一行里的老手,想请您看一件东西。”说着他拿出手机,找出盛夏给他的那张照片拿给孙老头看。
孙老头的脸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商南说:“您当年是在‘腾发’工作吧?这件东西就是当时‘腾发’的师傅做的。我想问问孙师傅,您还记不记得这东西是哪一位师傅给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