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作者:bluer
第3节
清澈如虹|274楼|发表于201710702:46
感觉刻画得太细腻了、太真实了,这个不会是你的亲身经历吧鱼哥……
蒹葭苍苍|275楼|发表于201710719:06
总感觉楼上暴露了些什么……
溺水鱼|276楼|发表于201710821:37
秧教授把病床上方的投影仪打开,调出一个又一个男人半裸的画像。陆天一和牛斌分别扒拉着他的眼皮,逼迫他看着图像不能闭眼。王家轩继续按着宋佳的四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看好这些图像!”秧教授在他上方冷冷训示,“你还有感觉吗!”
宋佳惊恐地摇头,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出卖了他,疲软的下体竟有抬头的迹象。他的上下牙齿开始打颤。
一双橡胶手套从铁盒里抽出新的毫针,迅速扎向下体那块柔软的弹丸之地。接着,秧教授不容分说打开电流开关,三人迅速散去,留宋佳一个人躺在床上声嘶力竭的惨叫。细针在他疯狂的颤抖中甩出了重影,却仍坚固地钉在身体里,像条不停往他身体里钻的蛇。剧烈的痛苦中,他的意识都溃散了,接下来,只看到一张张幻灯片的变换,秧教授在质问着什么,而他反反复复地遭受电击,口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淌。
“没有——没有感觉……我没有……我没有……”
见父母之前,秧教授逼他吃了一大把抗抑郁的药片,给他套上宽大的病号服。这样从外面看,他就和常人一样了,看不出有任何外伤。医院和病人家属的会面总是少不了秧教授的,他坐在双方中间,双方面对面相顾无言。
“宋佳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了,”秧教授笑眯眯地解释,“但是根治还需要一个疗程的世界,是不是啊宋佳?”
“是的。”宋佳没什么ji,ng神,他盯着地面,面容虚弱。
母亲愣愣地看着秧教授,救助:“我记得他以前明明很开朗很健谈的……”
“是的,直到他得了病为止。”秧教授熟练地叹口气,整理桌上的病历单,道:“如果要继续住院,费用是这样算的……”
“宋佳。”父亲突然打断,面容沉痛,“你还想知道陈琰南现在在哪里吗?”
“不想。”宋佳姿势没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好吧。”父亲沉吟,与母亲简单讨论几句,继而转向秧教授,“那么再继续一个疗程吧,希望是最后一个疗程了……”
宋佳面无表情地闭上双眼。短暂的会面后,他将继续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在接下来几个月里完成这无止境的负刺激治疗。那天晚上,宋佳幻觉中看到寝室角落出现几尊石膏神像,耶稣面像被挂在天花板角落里,用苍白无神的眼球,满脸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明知那里很可能什么都没有,一个前来捉拿他的恶灵藏匿于此的念头难以消散。他尖叫着让室友撤走它们,只换来他们争先恐后递来的药片。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他又看到俯视之下的卧室空旷无比,床上棉被中央微微隆起。然后,他看到里面冒出的自己的脑袋,那个自己指向这个角落的手指因惊恐而颤抖,刺耳的尖叫声撕破空气。
他越来越分不清自我和外界、臆想和现实了。有时候他也帮着按住别人接受治疗,从一张张涕泪横流的脸上他看到了自己。陈琰南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的,他想。哪怕他坚持下去,活着从私人医院走出去,他也是行尸走r_ou_一具了,他想。别去祸害陈琰南,谁都别再爱上,谁都不要来管我,他想。
炁体源流|277楼|发表于201710822:48
天呐结合楼主文案的【本文基于真实故事改编,纪念我的伙伴s,1998117201569】,我表示疑惑,这个这个,真的有可能发生在现实社会中吗……
superan|278楼|发表于201710823:06
苦逼心理专业的告诉你,很真实啊,现在不正规医疗机构采取的“治疗”就是长期虐待……医生播放人体裸体讯息,如果观测者看到男性他身体有反应,就给予电击刺激,女性则不刺激。违反人权就是了……这种改变个人性向的方法,没有科学证据也没有医学意义,会对人身体上、ji,ng神上造成严重威胁的。
溺水鱼|279楼|发表于201710907:46
今天作者有事不更。
清澈如虹|280楼|发表于201710908:12
yooooooo~“家里人”来了~
aquaan|281楼|发表于201710911:42
我才看到前面,为什么我在别的地方看到了一样的情节……能解释下吗……
鬼谷|282楼|发表于201710913:00
哇楼上真是ky到极致,隔壁不火就来蹭热度,你自己看看发文时间,看看是谁抄谁!
真相你给我站住|283楼|发表于201710913:00
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医院的原型啊?我觉得和我表叔女朋友跟我讲的很像,就在南川。对ji,ng神病人实行反人道的电击,现在想来被关在里面的人可能只是有心理障碍或行为偏差,甚至是心理、身体都健康的同性恋。真难以想象21世纪还有这样的地方。
路人丁丁丁_|284楼|发表于201710914:27
看微博!有人爆料哎!不过如果真的和深扒博说的一样,是黑水ji,ng神病医院行为纠正中心的话,它背后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如果鱼鱼的朋友2年前就死于医院,新闻还被压下来了,你怎么就能肯定现在能掀起波澜呢?06年的时候我周围很多家长把不听话的孩子送进择差机构,也就是各种“行走学校”,那种机构军队管理暴力压制,简直像大型洗脑邪教,被曝光后消停了好几年,我打赌现在还是有。家长白痴一样供给市场需求,医院利益集团跟政府高层有经济来往,断不了的。
用户540232|285楼|发表于201710917:06
呵呵,我就进去过。很多年前的事儿。不想再回忆。低频脉冲电子治疗是个什么概念呢,举个例子,《发条橙》看过吧,就像那样一样强制、有效。区别就是我们真的没有病。出来后每天晚上睡不着,就算睡着了,耳朵还是醒的。我生怕哪天又有人把我拖进黑院,又要电我。这种恐惧追随我一生。
用户247520|286楼|发表于201710918:11
我女朋友跟我讲过……她躺在白色治疗床上,周围都是被迫围观的盟友,也是她们举报的她和外界联系。如果不屈服,不认错,电量一点点加大,空气中连焦糊味都闻得到。大家都鸦雀无声,死命往身后的墙上靠,门是锁死的,逃不走。病房没有钟,你永远不知道过了过久、还要持续多久。有人不停抽搐,有人诱发了癫痫,不断有人晕厥过去又被电醒。一场下来,你全身出的汗能把被褥染得shi透。黑水医院就是个没人权的地方。报警?被家长拦下就等着多电几回吧,毕竟你“有病”。打官司?律师刚刚找好就被医院的人拉回去住院,说你思想觉悟不够,不学好。“有病”、“非理性”、“异类”……这就是“正常人”想要压制的边缘人去。人类的历史一直是这样,“理性”压制“非理性”。
raboww|287楼|发表于201710918:40
百度百科:秧仲卿,黑水ji,ng神病医院行为纠正中心,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怎么扳得动?
清澈如虹|288楼|发表于201710918:40
好了,大家要讨论去微博讨论吧,已经有很多人站出来了,我们把tag顶起来。哪怕《秉烛》中的医院倒不了,我希望现实生活中的能倒。这里是鱼鱼写作的地方,他想给朋友一个美好的结局,肯定不想回想起这样的伤心事。
溺水鱼|289楼|发表于201710920:06
宋佳躺在床上,深呼吸。
今天刚接受完电击,秧教授料定他会好好表现,束缚带只是虚扣。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挣脱床板,贴着走廊墙根溜到男厕所里。耳边又响起电子治疗仪的“滴滴”声。他奋力摇晃几下头,把幻听从脑袋里赶走。
四楼的厕所y森黑暗,一方黯淡的月光从中等大小的玻璃窗里透过来,洒下一地的霜。为防止自杀,窗是锁死的,厕所的空气常年不流通,恶臭让人难以呼吸。明亮的月光、自由的空气,还有念念不忘的爱人,都在窗的另一端。他抗争过、服软过,但终究忍不过这凌迟般的痛苦。哪怕想结束这一切,都不是容易的事。宋佳从洗手池下面抽出破烂的木椅,用尖角的那端朝向窗户角,奋力挥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折s,he出冷光。
四下。五下。六下。
玻璃渐渐变得ru白,那是粉碎的玻璃粘连在一起。
哨声响起。护士的吼叫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没时间了!
宋佳拼尽全力向那个小缺口砸下去。
“哗啦……”玻璃像草纸一样碎裂了,破出一个脑袋大小的洞,皎白的月光从那个缝隙间倾泻而出,像草原上陡然绽放出一朵洁白的格桑花。宋佳呆了一瞬,他似乎在巨大的噪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丢下木椅,抬脚把粘连的碎玻璃都踢掉,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他看见楼下黄土地上站着一个人,虽然距离这么远,他还是瞬间就认出了,那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宋佳的心漏了一拍。
——“宋佳,你等我,我带人砸了这破地方!”
——“对不起……我拼不过秧仲卿。”
——“宋佳,你记住,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去找你的!”
——“宋佳。你还想知道陈琰南现在在哪里吗?”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甚至昨天去找过父母,他——他这会正仰头看着他,身披月光,像立在长发公主高塔下的白马王子。
“宋佳!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白马王子的声音有些抖,他大张着手臂,死死地盯着窗户。
身后歇斯底里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宋佳全身的血液都钻到心脏里,他伸手掰扯着玻璃块,双手鲜血淋漓也不在乎,上一秒他还在小心翼翼地求死,下一秒他只想飞向陈琰南的怀抱。
护士闯进来,尖叫一声,大张着双手扑向他。窗户的右下角打开了一个洞。他手脚并用地趴上去,感觉玻璃划破了衣服,刺进他的腹腔。没有一丝痛感,他只觉得温热的液体在缓缓淌下。离地12米,如果落到地上,他必死无疑;如果撞到陈琰南,也许两人重伤逃脱这里,一个角度的偏差,也许两人都要死……
我是自私的……因为我爱你。宋佳顿悟。
下一秒,他飞翔在空中。
“砰——”宋佳从没听过如此响亮的声音。这声音从他的头骨传来,硬塞进他耳朵。然后,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要死了吗……宋佳疑惑,吃力地看向身下。这一眼,让他全身无力的肌r_ou_紧缩了起来。他看到,陈琰南的双臂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并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扁平,垫在他的身下。他的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
“你……你……”宋佳想说点什么,却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他的眼前一阵发黑。
“走、走。”陈琰南哆嗦着嘴唇,“我没事……”
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如两年前,他们站在这里拥抱,迟迟不肯分开。医院外的草坪一片寂静,好像永远没有人会来打扰。
陈琰南声音虚弱:“我的手应该是骨折了,我的车停在前面,你能开吗……”
“能、能……”宋佳隔着一层泪光仰望他,泪水、血水,混合着滚到地上时沾染的泥沙,“先……逃离这个地方……”
“对不起……没能早点来……刚才我看着窗户,突然有感应似的,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坐在副驾驶上,陈琰南看着他颧骨高耸的面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想为宋佳抹干眼泪,却自知再也抬不起手来。“我昨天和伯父伯母商量,我已经有充分的经济基础,如果你还没忘记我,我想把你接过来,一起前去新西兰……”
“我……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宋佳浑身酸痛地瘫在座位上,几次试图发动油门都没有成功,“对不起……我想我是有点脑震荡,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自我暗示几遍,车子歪歪扭扭拐上主道。
“我们去哪……”
“去新西兰……”
“笨蛋,我问我们现在去哪,哪那个医院!你的手……”
“去新西兰,我们结婚……”
“你是要在现在向我求婚吗?你以为我不敢答应吗陈琰南!哪怕我们下一秒要死在这里,哪怕我马上要重度昏迷你要截肢——我们已经是奇迹了啊陈琰南——”
宋佳满是泪痕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容来。
溺水鱼|290楼|发表于201710920:19
谢谢大家给我勇气让我写完。这几天,我天天以泪洗面,几次打开文档却一个字也敲不下去。今天是s的祭日,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我经常看到他半夜来找我、骂我凶手、说他恨我。因为我也曾经是那些按住他的人中的一员,他也曾经对秧仲卿告发过我,我也曾经是“宋佳”。这里的宋佳和陈琰南在一起了,而s那时候窗户都没挣破,就被按回了电击床上,死在束缚带里,死在我面前,他的前男友一直待在新西兰再也没回来。现在,“宋佳”不再是黑院人口中一个“不上进”的例子,他安安稳稳地活出了另一种可能性。我的罪赎清了,我觉得好受多了……对不起,我语言可能表述不清了,谢谢每一个人为此做出的努力,谢谢大家。对不起。
南川新闻搜索关键词:电击
死在“电击疗法”下的少年,消逝的青春
社会青年报2015022407:43
网曝秧仲卿行纠中心暂停电击疗法:部分家长称后悔
新涛新闻2017101408:20
秧仲卿称电击治疗系救人媒体揭当地政府大力支持
futurega2017101618:10
电击迫害lgbt群体,谁之“病”?
燕都都市报2017101716:00
第8章拂晓篇
燕都大学附属医院,医学心理科。
平时嚣张跋扈的郑御德正面对一个发须泛白的老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
心理科副主任孙教授,郑御德的心理督导,医院半个科的医师都曾是他的学生。孙教授嫌弃地扫了一眼压在病例分析纸上的方便面,眼镜片一闪:“小郑啊,听方屿说你和你以前的病人同居了?”
“……”郑御德冷汗下来了,方屿口风也太松了。他不自觉地摸摸鼻子,“其实不是的,我可以解释。”一开始,是余诗安急需避风口,他提供了住所,介入他的人际交往圈,孤身挤入他早已封闭的内心……当然他酬劳颇丰就是了,每周他都会和余母短信简单交代治疗进程。
孙教授慢慢说:“你不要陷进去了。你是心理医生,他是你的病人。从大一开始我天天跟你们唠叨,如果你把每个病人的压力都转化为自己的压力,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病得最厉害的那个了。你可以同情,可以共情,但是不要把病人的问题变成自己的问题,你要清晰地意识到保护自己是首位的。每一段治疗过程中,你要成为病人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但是你们的关系自一开始就是分离的,你还记不记得?”
“哎,记得的,谢谢老师。”郑御德乖乖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辩解道:“其实治疗之初,我把他安排在南郊,那时候我……”
孙教授震惊地看着他:“敢情他的治疗还没结束?!你还这么年轻,还想不想做治疗师了?对外界,男性与男性;对医院,医生和病人,惹一身腥,你就不怕同事说闲话?”
“……”自打自招的郑医生不敢说话了。
“治疗没结束就要求发展双重关系,一旦你们情感出现破裂,对病人会产生多大伤害你不知道吗?你对病人的责任心呢?”孙教授继续训斥。他生起气来,威严尽显,不难想象站在讲台上面对一众学生时的英姿。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是准备治疗结束后发展的。但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同意,就想提前、慢慢接触。”郑御德越说越小声。他也清楚,余诗安的人际交往圈是多么脆弱,一旦他抽身离开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一叶蔽目,陷入情欲中的人并不会看到。
孙教授揉捏着眉心,深深叹气:“从来就不让我省心。别人都是病人移情医生,你我还真不信,顶多是你强迫病人。”
“老师我不是那样的人……”郑御德声音弱弱。
孙教授沉默良久,眼底变换了几种神色,似是回忆起从前。“我也不担心别的,我就担心你的病人。他不走进医院看病,你就连病例也不写了是吧?补上,明天给我看。”
“没有,我现在就能给您看。”郑御德转身,抽出桌上文件堆中最上面的一册,双手递上,“我对他,是认真的,无论他答不答应,我一定会把他的病治好。我会绝对保持我的客观性。”
孙教授接过来边翻开,边开口提点道:“别跟我说忙,你要去看心理咨询就去。”
“知道了,老师。”郑御德眨眨眼睛,等待导师批改作业般安静。他昨天才去看过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师大概是压力仅次于ji,ng神科医生的职业,常年是情感垃圾篓的存在,一年深入了解无数个病例最终又弃之如敝履,大学时学临床学得昏天黑地的,还要经常往心理学的孙教授那跑。撑不住、看不清的时候,去做个快速的心理咨询最有效了。
他的咨询师是个自大学起长期保持联络的老女人,他还记得第一次咨询是在他和方屿分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她还记得他。郑御德特意模糊了细节,直切主题,咨询情感问题。他根据评测描述了“性幻想对象”——对方对他突然的转变表示很惊讶——三番讨论后得到的结论是:“他善良柔弱,遇事被动不自主,迎合你的暴虐倾向,吸引了你;一开始你又因为对方是同性而未特意保持距离。”简单来讲,就是“他适合你,但你不一定适合他。”郑御德紧捏手腕,感受着血管里汩汩流动的滚烫血液,心想,果然本性难改。接着,咨询师又聊起了他和生父母之间的关系变化,他顿感无聊,草草结束了谈话。
余诗安房间里,邹子澈笑嘻嘻地摆弄着手中的u盘,“诗安哥,我是美术生,封设排版就交给我吧。论坛上求本的人可多呢。我认识圈内大大,找她们下印厂就好啦。”
“那成本……”余诗安慢吞吞地心算,“估计不多,希望能还上郑医生一点钱。”
“咦,你还欠他钱吗……”邹子澈无语,很快又激动地拍手道:“圈内出本是赚得不多,也有近一千吧。你没日没夜写了这么久,不想真的出实体书看看嘛?”
余诗安苦笑道:“我啊,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一技之长。在网络上写文连载赚一些钱,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更重要的是要挣钱经济独立啊。”
邹子澈安静下来。她回想他的话,他的打算很长远,也更成熟。
余诗安继续说道:“前不久有个影视公司找我买《秉烛》版权,我拒绝了,还难过了好一阵呢。”
“啊?什么影视公司,怎么拒绝了呢?你不是想挣钱吗?”
“华纤影业……他们说想把主角改成一男一女,医院改成网瘾戒断中心,说起码这样才有收视率。现在黑水医院也处在风口浪尖上,很多记者想要顺着网线过来找我,我也想一概婉拒。我……已经战不动,也不敢战了。”余诗安说的云淡风轻,言语之间自有决断,完全看不出初来燕都时畏畏缩缩的样子了。
“啊……”邹子澈低头思索一会,小心翼翼地看他,“他们要求的情节不是和隔壁很像?——那个抄袭你的。”
“什么抄袭我的?”
“就是……你不知道吗,论坛上有人调色板都做出来了。隔壁有人把《秉烛》叙事线改成bg,在青袖网上连载。”那人似乎看准了同志文处于维权弱势,被骂了之后没有一点回应,继续写文,慢慢地在bg圈也火了,两边各有粉丝对掐。
“喔……那个我看了开头,”余诗安轻笑着摇头,“真看不下去。”
“……你就不生气?”邹子澈略惊讶。这可是余诗安最花ji,ng力写的一篇文,记叙的还是已故旧友的故事。私下郑御德还透露过,这是相当于自我沟通、自我开解的环节。
“有点生气吧。”余诗安说着,脸上却没见丝毫神色变化。他不在乎。确诊之前,他对生没有多少兴趣,对死也没有多少向往。苦难赐予了他一张宠辱不惊的面具,日常处事中他情绪波动很小。
“好吧……咦,大哥是不是回来了?”邹子澈拉着他跑出房门。
玄关传来放钥匙的声音。郑御德一手搭着风衣,一手夹着公文包,站在原地呆了几秒,纳闷道:“什么味道?”
余诗安努力闻了闻,陡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灶台上温着一口小锅,ru白色的浆液从锅盖缝隙间扑腾出来,流了一地。他迅速关火,揭开锅盖,浓浓水汽熏得他睁不开眼,里面泡着煮烂了的浆糊。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下午开过火,闻到异味的一瞬间才顿悟,之前一个个饺子放下去的记忆好像在那段时间蒸发掉了。“对不起……”他咬着嘴唇转向郑御德,“我忘了……”
“没关系,没关系。”郑御德温和地笑。余诗安的病症已经缓和很多了,这个月辅助药量减小,各种后遗症和副作用也随之而来,这是戒断必须承担的风险。所以他只是笑着帮他洗锅,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晚上八点,例行的心理辅导完毕后,郑御德主动提起:“你的完结了?”
余诗安一愣,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要重新写日记了?”
郑御德很是意外,余诗安竟把这个当作偷懒。“不,不用了——当然你愿意写点什么就写,只是不强求拿给我看。你也感觉得到,你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复发,药量我会继续减轻,这个周五也是我们最后一次例行谈话了。”
“啊……”余诗安轻叹一声,默默低下头。
郑御德补充:“当然,如果遇上任何事情,欢迎找我倾诉。”他忽然有种全身轻松的感觉。放在科室门诊,这就是他通知病人“我们的治疗结束了”的时刻;放在此时此景,这个结束是他放飞自我的开始。医患关系结束,他想放下医生的架子好好追人了。
余诗安小幅度地点点头,然后,一个笑容在他脸上绽放:“一直以来,很感谢你,郑医生。”遇上这个人后,他的人生迎来了转折点,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那就以身相许吧。”郑御德坏笑。
余诗安头更低,面颊微红。
郑御德心中警铃大震。他会阅读人的身体语言,眼前这个人害羞而被动,但相比以前,却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这种小心翼翼的雀跃都从余诗安的潜意识表层浮上来,表现在他的举手投足间了。郑御德也雀跃起来。一只啄木鸟扑扇着翅膀在他心底啄,把那里震得惊天动地——“我喜欢你。”
“我……”
“不要去想以后,不要担心困难,就看着我。”郑御德飞快地说,眼中的情欲似要把人淹没,“余诗安,我们在一起吧。”
漫长的五秒钟过去,那张低垂的脸始终没有再抬起来。郑御德的职业道德逼迫他后退一步,他打起官腔:“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我们日常生活中还是互帮互助……”
“我很喜欢你。”余诗安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郑御德死死地盯着他的发旋。
“我很喜欢你的,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余诗安重复道,声音仍是那么轻,“但是你是我的医生,我的恩人,我的贵人,我不想把你带入我苦难的世界……”
“那是你之前的想法,不是吗?”郑御德开口,说话也是轻轻,他确信余诗安走出了自我憎恶的内心桎梏。“从前,每年我到了生日那天都后知后觉;你住进来后,日子一个月一个月过得飞快。我有了生活目标,有了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余诗安的头抬起来了一点点,他透过垂至额角的细碎刘海悄悄看他,没有作声。很多年后,郑御德回想起他的表情,听到了当时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我想要你称心如意。”
各大网媒争相曝光黑水ji,ng神病医院的非法治疗,霎时间,社交媒体首页、报纸头条、电视报道,每个目所能及的小方块里都填满了秧仲卿的名字——这个至今拒绝对外回应的教授。意料之中地,没有检察机关找他麻烦,甚至还有被他“治好”过的病人家属义愤填膺地写文抗争。
余诗安母亲来过电话。她听到风声有异,完全不知晓最初把事情带到大众视野的就是自己这个懦弱的儿子。余诗安瑟缩在自己的床上,拿柔软的厚被子包裹住自己。他害怕听到听筒里传来呼唤他回黑水的话——这完全有可能发生。最后,在郑御德的劝导下,他还是和她讲了几句。他说他情况越来越好,也许留在燕都找工作再也不回黑水;她告诫他谨遵医嘱不要太麻烦郑医生。
太麻烦?已经很麻烦了。余诗安想。外面闹得风生水起,还有转黑的粉丝怪他不站出来说话。但他想说的话早就在《秉烛》中说尽了。他站在漩涡中心,郑御德一直把他保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