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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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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邹子澈拿着成书样品来找他。一开始《秉烛》的连载只是发泄般的记叙,几天之内字数井喷,字里行间,无数个自己在和自己谈话。余诗安只想赶快完成这个故事,把s好好安置在那里。真正拿到实体书时,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封面上,两个男人依偎在窗前。他看出了郑御德的眉眼,模糊得像是他心底一个不敢触及的梦。郑御德帮他把书一本本寄出,客厅积货一点点清空,他心里反而愈发充盈起来。邮完最后一本书,他就彻底告别了过去。他和一个文学网站签约,新文入了v,银行卡里的数字不断跳动着上涨。

二人很快进入一个互相表白过又留有余地的暧昧期。晚上,余诗安泡在浴缸里,认真思索要不要把自己房里的东西都搬到郑御德房间,毕竟他为了“预防恐怖症”,一连几天都睡在那里,拿个东西还要往返跑实在是自欺欺人。胡思乱想着,热水渐凉。余诗安站起身去拿毛巾擦身,突然发现他忘了拿换洗的衣服进来。他看了一眼已经泡在水盆里的脏衣服,又往郑御德随时可能飘过来的走廊望了一眼。他是不好意思叫他帮忙拿衣服的,也许短短的十几秒,郑御德也不会正对着他房间房门。余诗安硬着头皮就这么走出去了,就在他踏出浴室门的一瞬间,余光瞥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正面对自己的方向……

郑御德正发着呆,就看到心上人的雪白腰肢闪入眼帘,然后像雪狐一样窜到自己房里去了。他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十足的诱惑啊。

余诗安套上衣服,脸颊发烧。他平静了会心跳,捂着脸蹲在了床边。这声口哨和告白有什么区别,太撩人了啊。

“今晚打算裸睡吗?”郑御德笑着跟上来,余诗安刚好胡乱套上衬衫,长长的衣摆盖住屁股,在水汽的晕染下有种半透明的效果。郑御德的喉结滚了滚。

“不,这是误会。”余诗安飞快地否认。皱巴巴的衣袖没完全掩盖手腕上的伤痕,他下意识把袖口的布料整理熨帖。还是害怕自己的身体被人看到……“能请你出去一下吗,我穿衣服。”

看到他百般婉拒,郑御德强忍冲动退出卧室。“早点休息。”他说。现在快十一点,他还有个病例分析要做。每天往返医院和南郊,花在路程上的时间延长了,随之增加的是工作量的积累。不过,他并不讨厌。

口有点干。

余诗安在黑暗中努力辨识闹钟上的指针,零点刚过。郑御德不在床上。

他起身往餐厅走去。路过客厅时,他被墙上投影的两具白花花的r_ou_体吓得不轻,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到男人的喘息、呻吟和响亮的r_ou_体碰撞声。郑御德端坐在沙发上,不错神儿地盯着他。

二人沉默着对视,背景音持续。“啪啪啪啪啪……”

“……”余诗安眨眨眼。“你、你在干什么?”

郑御德挑眉:“看片啊,一起吗?你又不愿意看,只好我一个人研究学习了。别担心,我的学习能力很强的。”

画面中面容清秀的少年正好被压在猛男身下,嘴里喊着“雅蠛蝶”,额角汗水密布、青筋暴起,身下的x,ue口一开一合,吞吐白沫。

“你、你个流氓!”余诗安结巴着骂了一句,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掉了。

郑御德在后面扑哧一声笑开了。豹子抓羊的时候,总会让羊先逃跑一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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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弱化心理治疗师/咨询师与病人/来访者之间的伦理限制,真实生活与文中描写有出入,请注意。

第9章朝晨篇

余诗安缩在电脑前码字。

郑御德在阳台上讲电话,和人激烈地争吵着什么,面容狰狞。那是他为数不多情绪失控的时刻,简直就是心理从业人员的反义词。这样真实的他让余诗安有点害怕。

郑御德挂了电话走进书房,依靠着墙沉默。

余诗安转向他,眨眨眼。

“我父母想请你吃饭。”

余诗安惊讶地睁大了眼:“为、为什么?”

“我出柜了。”郑御德轻描淡写地说。

“……”一排调料罐被打翻,余诗安心里五味杂陈。“那、那……我要去吗?要不然找个别人代替我去?”

这是自卑又犯了。郑御德笑出声,“别怕。他们也不可怕的。你就跟着我,见见我的家人——我也很久没见他们了。”

“哦。”余诗安习惯性地低下头。郑御德的父母吗——他一直看郑御德独来独往,忽视了他背后还有一个活在口中的家庭。他们会是怎样的人呢,他们会如何看自己呢?

去燕都大饭店的路上,余诗安觉得自己都要犯恐慌症了,他从来没觉得南郊离市中心这么近过。他甚至几次提出想服药——“处方权不是滥用的。”郑御德一律制止,然后富有技巧性地把话题引向别处,安抚他的情绪。

燕都大饭店被花坛、喷泉簇拥在中央,霓虹灯闪耀的光芒连成一片,从外面看就像是金碧辉煌的皇宫。余诗安大半辈子闷在笼子里,从没进过大城市的高档饭店,光是站在外面仰望饭店招牌就让他一阵发怵。

“郑医生……”他央求地看向身边的人,情不自禁这么称呼。

郑御德轻轻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弯成月牙:“这是你和我的第一次约会呢,要去吗?”

余诗安的手还沁着一层汗,闻言吐了一口气。腹诽道,真是不正经。可自己喜欢上了这样不正经的人。

通往顶楼的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透明的落地窗里,城市的星光缓缓飘落在他们脚下,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流。余诗安久久凝视着这风景,郑御德出神地看着他。

“叮咛。”电梯门自动打开的前半秒,郑御德凑上去,在他嘴角飞快啄了一下。

电梯门大开,顶楼层的喧嚣和亮光一下子涌进来。二人一前一后逆着等电梯的人钻出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在前带路的郑御德瞥了他一眼,心想,他不紧张了,却是害羞了。

顶层是环状的设计,一排排圆形餐桌贴着玻璃窗,中央的钢琴师缓缓弹奏着曲目。余诗安一眼看到不远处坐着的邹子澈,后知后觉地想到她也是郑御德家中的一员,这是一次郑重的家庭聚会。邹子澈身侧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穿着休闲的西装,架着学究气的金丝眼镜,女人佩戴着祖母绿的耳坠,面色和蔼,和余诗安日常所见的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那是郑御德父母。他在心中自我宽慰,感觉平静了不少。

郑御德率先上前,随意地点点头:“妈。邹叔叔。”

二人点头回应。

郑御德拉开邹子澈旁边空位的椅子,示意余诗安坐下。事实上邹子澈也是他叫来的,她和余诗安熟悉,有她做过度,余诗安不会紧张。

“你就是小余吧?”郑母笑吟吟地开口,话语间却是肯定的语气,“御德脾气不好,平时还需要你多担待了。”

余诗安绞尽脑汁措辞,平时妙笔生花的,这会只干巴巴憋出一句:“啊,不会,平时都是郑医生照顾我……”

邹子澈互相介绍完,开始跟父母聊天,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饭桌上她和所有人都认识,所有人都喜欢她。她就是这个家的开心果。如果要和郑御德好好在一起,和她搞好关系是最必要的。余诗安突然为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念头感到肮脏,心里泛起一股酸水。

“看到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热气擦过他耳边,把他激得一颤。郑御德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挑眉,道:“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余诗安心虚。

服务员递上菜单,邹子澈传给郑御德,郑御德直接放到余诗安面前。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向他。

“你、你点吧……我都可以。”余诗安缩着脖子,把菜单往郑御德那边挪。

郑御德拿起来,勾选了几笔,又推回去,“你再选几个菜。”

这是摆明了要锻炼自己的社会实践能力吗。余诗安咬牙,为难地翻看着菜单,那上面都是些他看不懂的菜名,诗歌辞藻堆砌,就是不写是什么食材组成的。如果呈上来的菜品难看,那就找个地缝钻下去得了。

“我教你,”郑御德又凑过来咬耳朵,“点贵的。反正不是我们付钱。”

这个“我们”、“你们”之分,让余诗安心里涌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意。他没回应,提笔勾选了两个价格适中的,交给服务员。

菜品很快端上来了。菜样很少,余诗安细嚼慢咽地吃着,偶尔听邹子澈讲她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还好邹子澈在这里。他敏感地注意到邹父和郑御德之间微妙的尴尬,这份尴尬蔓延到他和他生母之间,使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生疏的礼貌,他在这个家庭中就像个局外人。

菜盘逐渐见底。郑母优雅地拿着纸巾擦嘴,除了最开始的一声问候,他们竟没再说上第二句话。离别前,郑母把郑御德拉到一边,轻声问:“当初如果我和你爸多关心你一点,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小路?”

郑御德梗着脖子,面无表情:“不,不是的。走哪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

“你还是在怨我们吧。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过去这么过年了,人心就像出了窑的砖,定了型了。”伤害也是。痛苦也是。心理问题就像是一枚烙印的疤痕,盖在心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疼一疼。

郑母犹豫了一会,看向远处和丈夫攀谈的余诗安。在她心里,儿子永远是个孤独而缺爱的小男孩,交际圈除了同学老师就是病人,没人真正亲近他,他也一直封闭着自己的感情。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人陪你总是好的。好好过。”

回南郊的路上,余诗安向郑御德问起自己父母的近况。

“也不要打扰到他们,也别说我的事。要是他们问起就说我的那个‘病’早好了……可不可以?”他说。

驾车中的郑御德分神瞪了他一眼,强调道:“你没有病,你生来如此,是他们有病,他们有恐同病。”

“是是。”余诗安抿着嘴笑。不出意外,他大概会继续瞒着家里,尽快经济独立自立门户,主动划清界限,这是他高三时就该规划的路,他花费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毕竟,他生来不被家人接受,生活不是浪漫的耽美,有得必有失。亲人是无法选择的,但爱人可以。在这黑暗的漫漫长夜,得一人陪伴,足以。

余诗安的身体在黑水ji,ng神病院受过重创,面对男性女性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多年清心寡欲地过着,直到遇上这个说过“不想做可以不做”的流氓。他被郑御德第无数次按在沙发上亲着。

“你是医生。你、你知道的,我性功能障碍。呜嗯……”

“心因性的。”郑御德舔他嘴角垂下来的粘液,坏笑着,“我是心理医生,我可以帮你治好。”

“呜呜……”嘴又堵上了。郑御德腾出手去解他的衣扣,被反手制住。“不……不要看……”

“不难看。”郑御德轻声安慰,不由分说地褪下他的衬衫,就像当初在医院治疗室时一样。他身上的伤口已无从前那般狰狞,淡红的伤痕刻在雪白的皮肤上,诉说着这具身躯的主人曾经遭受过多大的痛苦。“诗安……”郑御德对着他的左耳吹气,哑着嗓子道,“我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是平等的,z_u_o爱是美好的。”

“郑医生……”余诗安眼中水泽一片,抓在他背后的手轻轻拢紧。哪怕自己感受不到快感,他也愿意献身,满足身前的这个人。余诗安的手贴上郑御德的胸膛,一路往下。

郑御德不淡定了。在余诗安身体没反应之前,他是不准备下手的,偏偏有人火上浇油。余诗安的手轻轻握住他身下的器物,上下动。他立刻感觉身下肿胀了一圈。他伸手在余诗安背脊上游走,他的皮肤光滑柔嫩,就像是一条灵活的鲤鱼,在透明的空气中游弋。

两人的身躯越贴越近。手都酸了,郑御德还是没有泄出来的迹象,余诗安无所适从,只好眨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郑御德没好气地指示:“转过身去,腿夹着!”

余诗安的衣衫尽褪,长裤还好好挂在腿上,可以看出他虽然情动,身下并没有唤醒现象。他犹豫了两秒,后怕地看了一眼对方身下的器物,还是乖乖转过身,跪趴在沙发上。郑御德从身后侵上,双腿固定在他身侧。

松紧裤被拉到大腿根,手指亵玩着裸露的肌肤,郑御德感受到身下人的战栗。这是第一次有除余诗安以外的人触碰到这里。“我不进去,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情欲。灼热的温度嵌入余诗安紧闭的双腿内侧,擦过会y,抵着囊袋底部,慢慢摩擦起来。

摩擦生热,热量放大气味。余诗安低伏在那,身体随着身后的抽cha耸动着,他闻到郑御德身上的气味。他的味道是淡淡的西药味,加一点茶香,和一点刚刚出浴后的皂香。他爱这气味。他闭上眼深呼吸,感觉自己的灵魂慢慢融化,被这样的气味裹挟其中。黑暗中,只有身下的一点的感觉如此清晰,耳边的喘息如此清亮,郑御德身体的每一个因子,都在用滚烫的温度告诉他,他想要他。

被粘液喷洒在股间时,余诗安暗自松了口气。对不起,我的身体还是没有反应;对不起,给不了你想要的……他伸手触摸腿根后侧,感觉那一片的皮肤都被磨肿了。要是真要把那器物楔进身体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睡前,余诗安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余母。挣扎几秒,他还是按下接听键,内心惴惴不安。

“郑医生的父母联系我……说拜托你照顾他了?这是什么意思?”余母的声音严肃而冷冽,他完全可以想象她此时的神色。那是一张写满欲扭曲他人生道路的愤怒的脸。

“他是你的医生,给你看病,帮你找房子住,结果你倒去勾引他?”另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我……”下一秒,余诗安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流出。你到底爱我,还是爱一个满足你们标准的意象?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回答很可能会打破他这么多年辛苦编织给自己看的幻想。他只有沉默,再沉默,把沉默当作自己所有回答。

“这不是真的吧?”余父逼近听筒,声音斯斯。

余诗安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睡裤下,那人留下的温度还覆盖在皮肤上。

余母再开口,已带了哭腔:“我们等了太久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永远换不回一个正常的你……”后面的通话充满了压抑的抽泣和哭啼。

“喂喂喂?”余父的声音再度出现,冷漠而刻板,“也许社会允许你作为同性恋存在,但是我余家不允许。既然你一个人在外生活得比在家里痛快,那就这样吧,别回来了,对我们都好。以后,我们就当你没出生过。”

“嘟嘟嘟——”

电话被飞快地挂断了。余诗安愣愣地看着一方屏幕,不知道是自己下意识摁灭的,还是对方手快。他们从未过问自己真正的病,抑郁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是很容易复发的——每月两千多医药费该自己出了,不知道积蓄还够不够治疗——凭什么啊,这病可以说是因他们而起的,他还没有说清楚,还没有讨回来,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在乎什么——怎么,就挂了呢?不,断绝关系是他最终必经的结局啊,他预想过的,为什么,心里还是揉进玻璃渣般酸痛,脸上的泪珠一串接一串控制不住?

他怔怔地望着走进卧室的郑御德,尽量平静地说:“他们不要我了。”

郑御德即刻反应过来“他们”是谁。他捞过他毛茸茸的脑袋,按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的。你还有我。

“我……该怎么办?”余诗安默默流泪,脸上露出悲喜交加的古怪表情。

安顿他躺下,郑御德为他哼唱起在ktv里唱过的、童年时代的催眠曲。那时候,录音机吱吱呀呀地播放着音乐,音量调得越大电流杂音越多,门外父母撕心裂肺的争吵和玻璃的破碎声充当着背景音。他跟着哼唱,不知不觉感受到歌曲传递给他的勇气。如今,他把这份力量传递给另一个人。

一曲唱毕,余诗安的心安静了许多。一个吻落在他的眉心。

“做你想做的事。小鸟,你自由了。”

不再让你孤单

陈升

让我轻轻地吻着你的脸

擦干你伤心的眼泪

让你知道在孤单的时候

还有一个我陪着你

让我轻轻的对着你歌唱

像是吹在草原上的风

只想静静听你呼吸

紧紧拥抱你到天明

路遥远我们一起走

我要飞翔在你每个彩色的梦中陪着你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看你

要说许多的故事给你听

我最喜欢看你胡乱说话的模样逗我笑

尽管有天我们会变老

老得可能都模糊了眼睛

但是我要写出人间最美丽的歌送给你

路遥远我们一起走

我要飞翔在你每个彩色的梦中

对你说我爱你

我不再让你孤单

我的风霜你的单纯

我不再让你孤单

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第10章云聚篇

成功经济独立的余诗安可怜巴巴地望着桌上的银行卡。除开他刚转账的一大笔金额,他还差郑御德一千出头。虽说对方说了不在意,这四位数的欠额使他如鲠在喉,他一连几天神色郁郁。

这更像是家庭问题的后效影响。郑御德觉得他必须进行专业干预了。虽说他自己也成了‘病因’的一部分,讲起道理来颇有些尴尬。他把人拎到书桌前,丢下纸和笔,强势地命令道:“今天你的任务是给家里人写一封‘诀别信’。”

余诗安惊恐地望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某种程度上,郑御德比自己更恨他的家里人。

“他们完全不知道黑水ji,ng神病院发生了什么事对吧?反正你们都断绝关系了,以前可能是你不好意思说,甚至是怕说了之后他们觉得你活该,但现在无所谓了不是吗?”郑御德把笔塞到他手上,“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写完我帮你寄出去,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余诗安郁闷。从前怎么会觉得郑医生温和有礼的呢?他慢吞吞地写出顶格,突然一顿,已经好几年没称呼他们爸爸妈妈了。尘封心底的过往,要怎么才能对他们说出口呢。他在电脑上打字千万,在白纸黑字前却悬而不决。

郑御德狡猾地敲敲手表。啊,是了——四位数的账单,还有正在按小时计数的治疗费。余诗安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动力。

一个小时后,郑御德从客厅慢慢悠悠晃过来,毫不意外地看到他趴在信纸前,肩膀一耸一耸。他不难想象余诗安刚才是怎么写一句掉一滴眼泪地完成告别的,除了告别父母,告别往事,更是告别过去的自己,而告别总是痛苦的。他上前搂住他,轻声细语地安慰。

“郑医生……”余诗安抹着通红的眼角,哽咽道:“我发现,我不恨他们了……我一直以为我会恨他们到死。可是就在刚才,我发现我不恨了……我可能不会原谅他们,但是我不恨了……”仇恨是弱者手中的狼牙木奉,没有武器就难以抗争;但当敌人离开,继续挥舞狼牙总会划伤自己。

“你放下了。”郑御德为他心底这股新情绪命名。

2017年的最后一天,郑御德接到一通方屿的电话。她报上时间地点,然后着重强调了燕都大学医学部应届毕业的朋友及其家属都在。“放我一年鸽子了,这最后一次可不许放!外地的朋友都能赶回燕都,你这个留院的也必须过来了!”

郑御德看了眼电脑桌前的背影。12月的燕都很有点冷,偏偏还地处淮河以南,没有供暖。余诗安畏寒,吃过早饭就要烧暖手宝抱着,烤一会手指就要开电脑写。他曾疑惑他为什么不开空调制热,对方回答:空调费贵,晚点再开。郑御德失笑。在金钱方面,余诗安一向ji,ng打细算。月末还要把房租、治疗费、水电费一笔笔算给他看,他拦了几回拦不住,也就随他去了。

“今天晚上陪我去和朋友聚聚吧。”

余诗安抬起脸,扫了眼桌上的日历,“出去跨年啊?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没事,不远,就是我一帮同学。”

余诗安认真思索了一会,妥协般点点头。郑御德喜欢看他思索的样子,当他把注意力全心全意放在一处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气场,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他作为心理医生的虚荣心。愈发频繁地,他为了另一个人感到心情舒畅。

地点定在南郊森林公园,离家九公里的路。

树林被残阳染成棕红色,卫兵般静静矗立在山脚下。山丘顶的草坪上,几个人正在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余诗安认出了一两个面孔,是在上次ktv见过的,大概都是心理科的医师。其他的有男有女,一对对凑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才是郑御德的昔日同窗。

方屿冲二人招手。郑御德笑着上前,很快就被好几个男人熊抱起来。

“好你个郑御德!叫你好几次你不来,方美眉叫你你才来啊!”

“喔唷,你们可是全医学部郎才女貌第一配——”

“要不是这次我们来南郊,是不是你也不来会会我们这些老同学?”

“罚酒!罚酒!烤r_ou_也该你请客!”

郑御德咳嗽,一句一句应付过去。

一位卷发飘飘的女人老练地搭着方屿的肩膀,调笑道:“要我说,御德和方屿是真爱啊,你们可好久没见了吧?是不是看方屿在你才来的啊?”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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