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来到老太太院子里,老太太却正在睡午觉。叶裴青沉着气地等了半天,向清芳问道:“夫人现在住在这院子里?怎么回事?”
清芳说:“老太太没有了云瑞、云溪,心中难过,今早夫人来请安时便谈起来了,说愿意陪着老太太在这院子里住。老太太便笑着说,世子和夫人新婚才一个多月,她怎么可能不长眼色,把夫人硬拉出来和自己住?夫人便说刚刚接手家中的事,很多东西不懂,若是住在老太太身边,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立刻问。夫人又犹豫着说,还有一个原因,不方便启齿。”
叶裴青问:“什么原因不好启齿?”
清芳笑着说:“既然是不好启齿,怎好当着我们的面说?老太太便让我们都退下了,自己一个人和夫人说了好半天的悄悄话。说完之后,老太太便吩咐我们帮夫人收拾东西过来一起住,还吩咐说世子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纳妾了,叫夫人挑两个丫头,下个月就收在房里。”
叶裴青气得脸色铁青。
正巧老太太午睡醒来,叶裴青连忙进去请安,笑着说起朝廷上的趣事。老太太知道他的来意,便也同他打太极,慢条斯理地说家中琐事。今早吃了什么,家养的雀学会了什么话,又打了几个嗝,直把叶裴青弄得忍不住了,笑着问道:“老太太心情好就好。听说梅郁今早给老太太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老太太就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清楚。只是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管你们的房事,我这老脸也不用要了。”
叶裴青低了头。
老太太又说:“梅郁说有些服侍不了世子了,求我开恩,让他在我这里住。他一个人服侍你的确辛苦了点,我看这样,给你纳两房妾,你在妾房里多待待吧。”
叶裴青就忙说:“纳妾的事不急,容后再说。只不过还望老太太放他回去,他一个男的,住在老太太院子里算什么?”
老太太便冷笑一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这一大把年纪了,战场上都杀过人,难道还有人敢管我的名节?”
叶裴青低了头说:“那让我和梅郁说说话可好?”
老太太慢慢地喝着茶说:“你过几天再来吧,他现在有些苦恼,也未必想见你。听我的话,把那两个妾收了,别再惹梅郁,他慢慢就会想过来了。”
叶裴青低着头也不说话,告罪走了。
此后接下来几日,叶裴青没有出现,老太太每日与十三商讨府中的要务,十分忙碌。这一日十三和老太太正在吃午饭,却见赵姨急匆匆地跑来在十三面前跪下,满头大汗地磕头说:“求老夫人和夫人做主,世子今早派人来问我家大虎的生辰八字,看样子是要下聘纳妾。大虎今年只有十二,且是个男娃,又手脚粗糙长得不好看,侍奉不了世子啊。”
说着磕头抹泪不止。
十三沉了脸,手中的汤匙顿时一放,对老太太说了声“老太太先吃饭,我去去就来”,带着风走了。
赵姨连忙跟上。
第21章(捉虫)你别不知好歹,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一路上走得匆忙,十三回到自家院子里时,只见叶裴青正在练剑。他看到十三进来,缓缓把剑收了起来,在阳光下漫不经心地擦着。
十三面色不善:“听说世子派人去问大虎的生辰八字,要下聘纳妾,可有此事?”
叶裴青的脸色一沉,把剑放在一旁。
赵姨跪下来:“我们家就这一个儿子,还等着要为我们老俩送终,实在不能嫁人呀。求世子开恩。”
叶裴青看着十三。
十三沉着气说:“世子明鉴,大虎是肯定不能给世子了,世子还看上了哪个,我想办法给你娶进来。”
叶裴青眯着眼睛擦剑,心想:我看得上的那个已经娶进来了,现在却把我当仇人似的。他缓缓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一回来就兴师问罪,还有点眼色吗?
十三看出他内心想法,忍着气:“世子这几天吃睡得如何?”
“不好。”
十三心想:不好拉倒。又说:“请世子明示。”
叶裴青擦着剑说:“除了大虎,别人我都看不上。”
十三说:“世子这不是存心要赵姨为难么?世子想找麻烦冲着我来,何必如此?”
赵姨垂着头,满头大汗。世子和夫人明显在闹别扭,但是关他儿子大虎什么事啊?真是飞来横祸,躲都躲不掉。可别两人这么呕着气,自己的儿子就稀里糊涂地嫁人了。
看着十三的目光便是求饶。
叶裴青看着十三,如同梗刺在喉,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已经七八天没见梅郁,难受得吃不好睡不好,才想出这个贱招哄他回来,如今一见面,也不想呕气了,也不想说了,只想把他抱进房间里哄着重修旧好,再续前缘。但是这人偏偏一来就没好脸色,叫他说不出一句软话。
于是二人就这么在院子里互瞪着干生气。
还是十三先泄了气。
赵姨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如同部下一般,他不能拿人家儿子的贞操来和自己男人呕气呀。他忍了气作揖说:“大虎才十二岁,世子大人大量,放他一次吧。”
叶裴青说:“说得好像我是喜欢霸占人的恶少似的。”
十三心想:你不是谁是?当时喷了自己一身,那笔账还没算呢,现在自己都先低头了,他还要怎么样?
叶裴青又说:“饶了大虎可以,只是我现在晚上孤枕难眠,该如何是好?”
十三心想:求老婆回家的听多了,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他向赵姨使个眼色,赵姨知道事情已经解决,连忙带着院中的众人退下了。
两人都沉默着,许久。
叶裴青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十三说:“还能怎么办?世子想叫我回来,我若不回来,你不是要折腾死这些下人?”
叶裴青笑着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对他们自然什么也不做。”又低声说:“父亲已经帮你要下了一份文职。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早上一起上朝,中午一块吃饭,下午回来一起处理府里的事情,岂不好?”
“什么文职?”
叶裴青笑着说:“现在有两个空缺。一个是大理寺的评事,正八品。一个是户部的主事,正六品。你想要哪个?”
十三心想:想不到真的要当官了。以后能出门,做事总是方便些。只不过自己从小摆弄死人、毒药什么的,似乎大理寺更有感觉啊。便说:“就要大理寺的评事了。”
叶裴青笑着说:“那可低了两品。”
十三说:“穆国府又不指望着我的薪俸过活。世子难道还管我官职高低么?”
叶裴青笑着推他说:“那我明日就告诉父亲。时间不早,快去把你的东西从老太太处搬回来吧。”
十三低着头说:“世子还动不动就强迫我吗?”
叶裴青尴尬地说:“什么强迫?说得那么难听。”
十三说:“硬把舌头往我嘴里塞,原来这在穆国府不叫强迫,怪不得世子毫无愧疚呢。”
叶裴青黑着脸说:“你别不知好歹,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十三立刻说:“啊,原来是这样,几天前承蒙世子纡尊降贵,将雨露挥洒我一身,我竟不识抬举,不知感恩戴德,实在可恶,怪不得世子生我的气。”
叶裴青的脸更黑了。
十三说:“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吗?我要去深刻检讨了,想想以后世子强奸我的时候,我怎么对世子歌功颂德。”
说完跳着跑了。
叶裴青咬牙切齿:“你给我回来!”
刚出院门,还未走远,只见清兰和清芳抱着十三的衣物走来了。两下见过,清兰和清芳一来到院里,就把抱着的东西随手一洒,丢得到处都是。
清兰笑着说:“世子和夫人莫见怪。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叫我们一到院里,就把东西丢在地上。”
十三和叶裴青知道老太太生气了,赶紧又往老太太院里跑。老太太正在和郡芝午睡,过了半天才醒了,叫两人进门。
叶裴青连忙说:“这几天叨饶老太太了。我俩没事了,特来请罪。”
老太太慢悠悠地喝着茶:“说吵架就吵架,说没事就没事,你们两个忽悠我这个老婆子呢。”
十三说:“请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沉下脸:“进门不是给了你一把刀子吗?那把刀子是干什么用的?你倒是捅他呀。给了尚方宝剑又下不了手,就来找我的麻烦。你嫌我心烦的事不够多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十三低了头。他心想:你那把匕首好看不中用,划半天都不带破皮的。用那把刀子捅你孙子,伤不了倒能把他惹怒,更给他理由把我强奸了。
叶裴青忙说:“这事是我的不对。老太太不高兴就打我吧。”
老太太说:“我才说梅郁一句,你心疼什么?你欺负他的时候怎么又那么高兴?不会哄不会疼,也不会讨他欢心,就知道一天到晚闹。”
说完把两人撵了出去。
这天夜里吃完饭,叶裴青拉着十三在花园里散步聊天,十三便问起大理寺的官员性情如何。叶裴青知道他对于做官有点好奇,便说:“大理寺卿名唤张纯,今年二十八,科举出身,是文德长公主的女婿。大理寺少卿名唤律也,今年二十七,是礼部侍郎律正的公子。你只管章奏,事情不多,每天去大理寺坐上几个时辰就行。”
十三心想:他可不会写奏章,千万别露出馅来。
两人又继续闲聊。突然,十三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
他做刺客已经有十年,立刻条件反射一般摒住呼吸,又去捂叶裴青的鼻子。叶裴青皱眉说:“怎么回事?”
十三说:“我放了一个屁,别给世子闻着。”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正在这时,只听几声“嗤嗤”的细微声响,十三暗道不好,可惜他的轻功却还没有恢复,连忙死命地扑向叶裴青。叶裴青一把抱住十三,在空中一个回旋,躲过几道细如针芒的暗器。他低声说:“谁?”
躲在暗处的人没有说话,气氛一片沉静,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突然之间,暗夜里“嗤嗤”的响声不断,一道道细针朝二人飞了过来。
十三心想:今天他们算是遇到行家了。这么快的发射速度,必定是极为复杂精良的暗器,叶裴青独自一人都未必能躲过,现在抱着自己,那就更加危险。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抱着叶裴青不放。他混乱地想着:这人知道躲不开了,就一定会把自己扔开了,他十三不必急着逞英雄。
“来人!有刺客!”
叶裴青在空中跳动翻越,抱着十三果然有点力气不支,却最终也没放开。
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接近。
“世子有事!”
“快点!”
这里却已经来不及了。叶裴青越来越狼狈,他弯腰躲过向着脖子而来的几道细针,几道细针又向着他的腿部而来。十三心想这次叶裴青是肯定躲不过了,便用尽全力拉着他一滚。紧接着,胳膊上一痛,十三心中大叫着“失策”,顺势倒了下去。
他现在的武功不算高强,速度也不够迅速,本想着拚搏一次,结果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头脑中变成了一滩糨糊,十三只听见叶裴青焦急恼怒的声音:“人呢?快点,叫大夫!”
第22章见了媳妇忘了师父
意识不清睁不开眼睛,周围一片混乱。侍卫们紧张的叫喊追逐,丫环们的尖叫,又在一声“谁再吵拉下去打”的训斥中安静下来,一双手臂紧紧抱着他。
“都出去,大夫来了叫他在外面等着!我先给夫人把毒逼出来!”
赵姨哽咽的声音:“是。”
一股凌厉的真气导入体内,身体一阵火热一阵冰凉,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床被上一片片湿迹,是顺着身体流淌下来来的汗水。真气在体内推着,一点一点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挤破,十三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啊!”
身后的人没有发出声音,扶着他躺下来,给他盖好被子:“休息一会儿。”
十三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时醒时睡,十三的记忆断断续续。有时额头被人轻柔地抚摸,大手很温暖;有时被人紧紧抱着,有时又听到怒斥的声音。
“我都逼出一些毒来了,就剩下那么一点,怎么就是解决不了?”
“世子,老朽无能,这毒老朽没见过。剩下的虽然少,但是深入内脏,老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用的东西!去请太医!快!”
十三模模糊糊地想着:这毒这么厉害,才中了几针就有这种效果,就算知道是什么毒也难配解药呀。他却张不开嘴巴,连动一下都动不了。
安静中,一个小丫环喂十三喝着水,呜呜咽咽地哭泣:“主子行行好,千万要醒过来呀。世子这几天太吓人了,把那夜负责巡视的侍卫们都打得皮开肉绽。”
又过了不知多久,眼睑突然被人不温柔地扒着,手指粗糙带茧。十三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的人,脑中仍是一团浆糊。他只看到一片白:倒挂下来的两条白眉,又长又白如水帘一般的胡子,把眼睛嘴巴都遮得不见影儿。
“二刃……”十三虚弱地动了动嘴巴。
老头儿的耳朵猛地一动。
十三晕过去,不再说话了。
“暂时还有的救。”那老头儿放开十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鲜红的药,喂十三吃了,“这颗丹药只能有一时之效,你此后每隔三天给他运功清除毒素。若想痊愈,我还得去找找解药。”
叶裴青低着头说:“谢师父。”
老头儿说:“你几天没睡了,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看一下,看丹药吸收得如何。”
“是。”
不知过了多久,十三觉得身体慢慢起了一阵炙热,头脑也烧了起来。身体那股疼痛像潮水一般涌来,越涨越高,终于,他忍不住地猛然坐起来,吐出一口血。
他大口喘着粗气,身体的那股难受,终于消失不见。
老头儿在房间里端坐,和十三默默对视。
十三心中如同翻江倒海。这老头儿不就是自己的上司?
他冷静地低头想了一会儿,弄明白了。
叶裴青的师父,竟然就是自己的上司:二刃。怪不得他几次三番阻止自己去刺杀叶裴青,怪不得他下了命令要自己却救他,原来是因为如此。
上次他说要给徒弟的新媳妇买礼物,搞了半天就是自己么?
一件一件的事情都拼合起来了。
莫名地叫人有点火大。
老头儿笑吟吟地看着他,仍旧看不见眼睛和嘴巴,只觉得两道凌厉的精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十三心想:现在要不要和他相认?自己的武功消失殆尽,不知道他会对自己怎么样?还会不会顾念之前的旧情?
老头儿摸了摸胡子,笑着说:“你刚才意识不清的时候,冲我叫了一个很有趣的名字。我想知道,这名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十三:“……梅郁不明白老人家在说什么。”
老头儿笑着说:“我人虽然老,却还没糊涂。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很清楚。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也清楚我的手段。你想继续和我捉迷藏也可以,不过我劝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说出来听听,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得好。”
十三低头想了一下:二刃已经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再隐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了。而且自己隐藏身份这么久,已经疲倦殆尽。最差劲的情况不就是一个“死”字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确定不再管,抱拳说道:“二刃,属下要向说的事情,匪夷所思。希望二刃静听属下说完,再做定夺。”
老头儿捋了捋胡子:“你说吧,我听着。”
十三于是把从出嫁那天开始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十三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老头儿的眉毛的确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十三说完之后,像是把积在胸中许久的郁闷一吐而快,沉静地等待宣判。
二刃捋了捋胡子:“小时候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记不得很多,只记得自己是被人拐走的,那个拐子抢我身上的东西,打我骂我也不给我吃饱,于是我便趁他睡觉把他杀了,把东西抢回来,做起了小乞丐。”
二刃又说:“你几岁认识我?见面第一句话,我说了什么?”
十三说:“第一次见二刃是十岁。二刃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个头太矮,当成脚墩子还行。”
二刃笑着说:“不错。后来你长高了,我就没这么说了。”
十三说:“二刃对我有恩,怎么说我也可以。”
二刃又接连问了几句话,十三一一对答如流。
二刃站起来捋着胡须,沉静了半天,终于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实在叫人感慨。想不到你竟然阴差阳错成了裴青的夫人,这些日子与他相处得如何?”
这人是二刃的徒弟,十三不能说得太难听,便说:“尚可。”
二刃哈哈大笑:“我看裴青对你似乎有些动心,虽然死不承认,说只不过感激你救他性命,这几天却食不下咽、睡不好觉,倒也有些可怜。”
十三低头不言。
二刃笑着说:“看来难为你了。”
十三说:“不知二刃可否将我移出穆国府?”
二刃想了一会儿,说:“你现在武功没有恢复,出去也是危险。而且我事务繁忙,没时间帮你打通经脉,也没时间帮你清理毒素,还是让裴青帮你比较好。我再传你一套心法,打通经脉之后,你武功的进益更为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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