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延和徐泽微微一笑,走了过去,“管叔叔。”
“哎,”管强有些大傻个的感觉,笑起来憨憨的,抢过时延身边搁着的大口袋就扛在了肩膀上,“走,上我们家吃饭去!”
公交车一块钱,徐泽人小不收费。
对比村里的公交车和新海市的公交车,差距还是有一点的。车里空间更大了,也没有那股子刺鼻的汽油味。驾驶员也不说话,车上的人倒是闹哄哄的,说话声音很大。
地上也不怎么干净,不过没有密匝匝的瓜子壳。也没有备用的木板,人多了就只能拉着扶手站着了。
车越开越偏,两边的房子从高楼大厦一点点变矮,最后只剩下二三层小房子。管强也不怎么说话,不过时延多少对新海有些熟悉,看着原本矗立着高大建筑物的地方都变成了低矮小村庄和农田,一时感觉还是挺奇妙的,就好像历史在不断地倒退似的。
“叔,”时延看着管强,“您住阳鳞这一片啊?”
管强有些惊讶,“你知道啊?”
时延笑笑,“这新海市芜祥区是市区,阳鳞区算是郊区,不过离市区近,算是近郊。飞区是远教,挨着易州市。层塔区和高明区夹在芜祥区和飞区之间。”
管强憨实的脸上讶色更加明显,“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看过地图。”时延含糊过去,又道,“您为什么要回县里去,过两年阳鳞区发展起来,成为新的市中心,住在这里的人不管是找工作还是送孩子上学都很方便的。”
管强不大相信,“你咋知道?”
时延一噎,然后又笑,“我猜的。”
管强噗嗤一笑,“你这孩子,倒是挺逗。阳鳞区一直算是新海市最穷的一个区,哪能说发展就发展起来?就算发展了,我们也是外地人,能在这块儿站住脚就不错了。”
这话说的倒也实在。
新海市的外来打工人口歧视,一直都很严重。后来申报国家文明城市的时候,这个方面始终是瘸腿的区域。
“那等两年也行啊,”时延力图把管强留在新海市,“看看再回去。说不准,阳鳞区就发展起来了呢?到时候,一个新经济区可能挣钱的地方多了。”
管强摇头笑笑,也不怎么往心里去,语气无奈,“我等得了,孩子等不了啊。”
时延哑然。
也对,管家老大之前一直就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今年又添了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这么多孩子意味着巨大的开销。管强这样朴实的性子,在新海市生活怕是压力很大。
而相对了,县城的物价要低很多,这更适合他。
或者将来阳鳞开发的时候,再把他拉到新海,也是一样的。
时延这么想了一圈,也就不再劝了。
管强的老婆挺热情的,做了一大桌子菜。上头两个孩子饿得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肉,她看见伸手的,筷子就毫不留情地冲着孩子手指上敲下去,打了孩子嗷嗷地叫。
不过一上桌,这位笑容满面的大婶就开口跟时延诉苦,说新海市的钱怎么怎么难挣,学校学费多么多么贵,这里的人又怎样怎样地不好相处,最后她问你们俩打算怎么办呀?
时延心里有数,这是怕他和小泽赖上他们家了。
管强好几次张口想打断他老婆的话,都被他老婆狠狠地瞪了回去。
果然是得性格互补才能成夫妻。
时延歪头看了看徐泽,嗯,他和小泽也算是性格互补了吧?
第44章
管家老大的老婆显然不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带着另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在新海市活下去,所以,她估摸着是管老头收了孩子又养不了,各家推来推去,最后落在自家这个傻木头身上。
凭心凭理地说,眼前这俩孩子长得确实挺好的。人也礼貌,刚进门就给自家几个小崽子又是掏糖,又是拿水果。笑面盈盈的,又知道叫人,让菜,这要是自家的那谁都得鼻子顶到天上去。
但反过来想想,再好也不是自家的孩子呀。三个亲生的都坠得他们日子难过了,这要是再加上两个外来的……管强的老婆这心思里头就难免多了一点防备。
时延不怪这位话里有话的大婶,也不怪闷不吭声的管强。
这世道,能活下来都不容易。能在他们到新海市的第一天接济他们,已经算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哎,”管强的老婆搓了搓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咱家也就这样了。你们……”
时延笑着打断,“婶子,我们能靠自己活下去。只是对这里还陌生的很,您要是有认识的人能介绍我们租个房子,就太好了。”
管强老婆一听这话,笑容真诚了几分,“有啊,之前你叔回来说,我就给你打听着了。昨儿还真找着一个地儿,房东人特别好,房子挺大,房租也不贵,就是有点儿偏。”
时延一乐,他只是说着客气而已,没想到眼前这大婶挺靠谱,连忙问,“在哪儿啊?”
管强也停了筷子,瞅着自家老婆。
“哎,就陈阿姨家,”管强老婆抬了一下手肘,示意管强,“她们家不是在知青点西边嘛,是个白色二层小楼,隔壁那个小院儿也是她家的。那一排都是房子,向西一里路到韩墅,向东一百米是知青点,虽然周围有田,但人家还是挺多的。”
管强点了点头,“她挺好的。”
这说的是那位陈阿姨。
“那好,”时延笑笑,“明天我们就去看看房子,行吗?”
“行啊!”管强老婆高兴了,赶紧站起身来给时延和徐泽夹菜,“快吃菜吃菜,看长得瘦的。”
“谢谢婶婶。”徐泽露出乖乖的笑容。
“谢谢。”时延简洁道谢。
管强老婆心里舒坦了,连日来的忧心这时候都消失无踪了。看这眼前这一个眉眼精致一个五官俊朗的男孩儿,她是越看越满意。
夜里,管强带着一家大小挤在了大屋里,特意把小房间让给哥俩儿。时延原本只指望打个地铺,让徐泽在床上和两个孩子一起睡就行。结果这夫妻两个也拗得很,怎么说也不停,最后门一关,走人了。
弄得时延啼笑皆非,不过心里头还是挺感激的。
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时延抱着徐泽上了一米五宽的床。被子里冰冷冷的,徐泽忽地钻了进去,然后浑身直打冷战。时延有些心疼,正想着抱徐泽揣进怀里暖着,门就被敲响了。
一开门,管强站在外头,手里拿着个热水袋,“诺,夜里卷着被筒,别让小泽踢被子。”
“哎。”时延谢了,把热水袋接下来,塞进了被窝里。
一掀开被子,就见徐泽蜷在里头,脚踩在热水袋上,恨不得把自个儿都变成那长房形的大小,全部贴在那点儿热度上。时延一躺下,徐泽就靠过来一点儿,汲取着他身上的热量。
时延一伸手,就把小孩儿捞了过来,“离哥那么远干嘛?冷吗?手,脚。”
时延一抬手臂,徐泽就笑着把双手插进了时延的胳肢窝里。一抬腿,徐泽就把小脚伸进了时延的双膝之间。
“嘶――”时延倒吸了口凉气,耸了耸鼻子,“你就跟个小冰块似的,怎么捂也捂不热。”
徐泽乐,在有限的空间里翻着身子,“捂捂就化了。”
他这么几下动动,脸就红润了起来。时延看被筒都被他挤开了,眼看被子就要变成一张展开的白纸了,赶紧又把他捞回来,四肢齐用把徐泽固定住,然后微抬身体把被子掖好,才重新松开徐泽。
“哥……”徐泽难得地又撒起娇来,下面小小软软的一套儿零件蹭在时延腿上,暖烘烘的差点蹭得时延火起,立刻稍稍退了一些,又把人抱住了。
“老实点。”时延严肃脸。
这小东西,老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欺负人。时延感觉挺委屈。
肉摆在面前,可惜还是生的,急的人牙根痒痒。
时延只能摸着摸摸徐泽光滑细腻的后背解解馋,摸着摸着怀里的小家伙就埋进了他脖颈处,呼吸越来越平稳。时延再看的时候,都已经睡的很香了。
时延有些庆幸自己还得琢磨着怎么挣钱了,要是生活无忧,还要守着小小的徐泽等他长大,久而久之,他估计得憋出毛病来。
掐着徐泽的后脖颈抬起他的头来,气冲冲地狠狠一吻,又照着红苹果似的小脸上狼咬一口,时延总算是满足了。无视徐泽的哼哼唧唧,把个小家伙牢牢环抱住,放任自己的思绪一点点发散,飘忽。
隔天早上,管强就上班了。他在一家蒸发器场供职,主要是用丙酮擦仪器和打包装箱。活儿轻松,但丙酮这东西对人体不好,做久了没有好处。
管强老婆之前在一个印染厂,后来怀了孩子就走不开了,现在都在家里。
她一直抱在怀里的小不点儿叫管茗茗,挺雅致的名字,小脸圆圆,一双眼睛跟黑珍珠似的,又圆又亮。
值得一提的是,老大这个小男孩,虽然身上有一种不好根治的蛇皮病,但成绩却特别好。市里中学联考的时候,他都能名列前茅。只是承了管强的性子,有些木木的,看着呆。
管强老婆叫刘娟,朴实的名字。
带着时延和徐泽去看房的时候,刘娟一路走,一路跟时延他们唠嗑。说的都是自家孩子的事儿,时延也称赞两句,便叫这个话题成功地持续到看见了二层白色小楼。
刘娟赶紧咽了口口水,“诺,那就是陈阿姨的家。她人特好,就住你们旁边,我们刚来的时候也受她很多照顾。她挺厉害的,但是呢,你们住下来以后啊,一定要安稳一点,不要总是麻烦人家,知道吗?”
时延知道她这是潜意识地把他们划到她家人的范畴里了,老实点头,并不反驳。
其实农村的楼房也有,不过大多是平顶楼房。底下一层住人、放东西,上头专门放风晒粮的。
可眼前这座农田间的二层小楼却很有一种西欧风情,小精致,小优雅。
侧门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头高高低低的盆栽,红绿相映间,即使冬季也别有一番风趣。一抬头,院墙、楼层隔板、门柱之上,处处都是欧式花纹,既大气又精美。
“陈阿姨,陈阿姨?”刘娟冲里头喊了一声,一个长发卷卷看着大概五十出头的女人走了出来,个头足有1米7左右,身条纤细,腿长,五官也合宜。脸上化着淡妆,穿着大毛领子棉服,笑容淡淡的,可却并不让人觉得疏远。
这么大年纪了,穿着也并不奢侈,但浑身却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小娟啊,”陈阿姨应了一声,目光移向时延和徐泽,“他们想租房子呀?”
她难得没有和被人一样露出既惊讶又不信的眼神。
时延看了一眼徐泽,感觉得出徐泽对这位大婶有好感。
刘娟正要说话,里头突然窜出好大一条狗来,脸上的条纹像是在笑一样,天生就有种喜感。尾巴玩命地摇,那速度,跟搅拌机也差不多了。
徐泽一见就笑了出来。
小虎还是被他们一起送给了陈老头,时延知道徐泽心里头压抑着多么深的不舍,但这孩子就是不肯说出来。可是这时候,看见又一只汪星人,徐泽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明朗起来。
陈阿姨摸了一下哈士奇的头,指指目不转睛的徐泽,大家伙就猛地朝徐泽窜了过来,围着徐泽绕圈儿,鼻子哼哧哼哧地使劲嗅着徐泽身上的气味。
徐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触手都是软软的毛。他跑了几步,哈士奇也跟着到处溜,转大弯儿。徐泽不走了,哈士奇还着急呢,原地追着尾巴转个没完。
陈阿姨眼神温和,看向时延,“走,我带你们过去。”
时延跟着,徐泽在前头跑,哈士奇窜得更快更远,忙着给人带路。
欧式精美小楼旁边,是一座略显低矮的古木制小院。一开门,一种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进门左手边是车棚,右手边是厨房,大灶,和农村一样。
再进去,是个小院子,两边高高的围墙,和孙秀家后院没多大区别。
但再走几步的房子就透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古木雕花,不是好木,但花纹都是富贵牡丹又或者是海棠花,雕得精致。两边两扇大窗,窗框上都是花叶繁茂。
进屋,一个大房间。雕花大床,雕花梳头桌。质料可能差一些,但都渗透着浓浓的古味儿。桌子上还摆了几盆假的风铃花,色泽饱满,要不是时节不对,进门没准儿就当成真的了。
墙上挂着些字画,都颇有风骨。
屋子和围墙之间有一条小巷,通后门的厕所间。
一切都很好。
时延问,“房租大概多少?”
陈阿姨笑笑,“我并不打算租多少钱。”
时延道,“我们不会破坏屋里头的东西,那些字画也会好好保存。”
陈阿姨满意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要你们做的还不止这些。”
不光是时延和徐泽,连刘娟都有些疑惑,还要做什么?
陈阿姨指指那条窄窄的小巷,“我这座小院,厕所后头还有个小间,那里头有一样东西你们绝对不能动。”
徐泽声音清脆,“是什么东西?”
陈阿姨笑容深了一些,缓缓道,“一条青蛇。”
第45章
陈阿姨所说的青蛇是一条草蛇,平时就盘踞在厕所后面的那个杂物间的房梁上。
说是青色,其实倒不如说是略带枯黄的暗青色,这种蛇也叫草花蛇,平常吃青蛙和鱼类,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无毒蛇。
她说这间老房子原来是她父亲住的,父亲年轻时候坎坷,晚年安逸,没有别的兴趣,只是养了一条蛇。
三年前父亲去世,这条蛇就此盘在后面那间堆满杂物的小房间里,除了觅食以外,别的时候都盘在梁上,静悄悄的,一动不动。
都说动物养久了就会生出情感,陈阿姨觉得这条蛇也是在怀念着她的父亲,所以每次有人想来租房子,陈阿姨都会附加上不能伤害这条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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