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作者:a
第4节
垂眸看著皇上,孔谡辉的眉心皱了一下,然後他抱紧自己的剑,什麽都没有说地尽责地站在皇上的身後。
又等了约两刻锺,秦歌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少爷,可以吃饭了。”
秦歌立刻起身大步走了出去,掀开帘子,就见一人笑呵呵地站在那里,腰上的围裙取了,袖子也放下来了,不过额角还有汗水。他笑著上前,眼里是秦歌最眷恋的温柔。
“皇上,饭菜做好了,来尝尝伍大厨的手艺。”在皇上耳边小声说了句,伍子昂伸手指向旁边的一间屋子。
秦歌跟著他过去,嘴上说:“梁王自诩艺比御厨,若是相差太多,朕可是要罚的。”
伍子昂愣了下,讨好地说:“皇上先尝尝麽,若真不合皇上的口味,臣甘愿受罚。”
瞟了他一眼,秦歌进了用膳的偏厅。那一眼瞧得伍子昂心快跳了两下,他怎麽突然觉得皇上刚刚……说不上来什麽感觉,就觉得皇上好像温柔了许多。但这个词用在皇上身上似乎很不妥,伍子昂站在门边找感觉。
“还愣在那做什麽?”
伍子昂赶紧回神:“来了。”
一桌的菜,又不是在宫中,秦歌让温桂和孔谡辉也落座了。伍子昂坐在皇上的右手边,著急献宝地给皇上夹了几道自己的拿手好菜,忐忑地看著皇上慢慢吃进去。细嚼慢咽地把菜咽下,似乎没瞧见身边的人很著急,秦歌拿起茶碗喝了口茶,然後自己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没有说好吃,也没有说不好吃,只是慢条斯理地把每一样菜都尝了尝。
尝完了,他又神色安然地夹起一道笋干肉丝放进嘴里,然後吃了小块饼,再喝口汤。见皇上一直不说话,伍子昂那个急啊。
“皇上,味道,如何?”
秦歌不做声,又夹了另一道菜,吃将起来,把焦急的人甩到了一边。见皇上筷子不停,伍子昂的紧张慢慢退去,又恢复成了笑脸。赶紧讨好地夹了块糖醋鱼,把鱼刺去了再放进皇上的碗里。
见皇上把那块鱼吃了,他又赶舀一勺嫩豆腐。皇上吃得都没空说话了,他还著什麽急啊。温桂低头笑了,皇上暂时不需要他伺候吧。他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孔谡辉也拿起饭碗,大口开吃,他早就饿了。
从未这麽满足过,哪怕是姑奶奶夸他做得好吃他都没这麽满足过。看著皇上吃得高兴,伍子昂不吃就已经乐饱了。对他来说,饭菜能吃就行,所以他也不肯定自己做的比御厨差多少,不过没御厨做得好看是真的。可皇上在宫里每顿吃得跟猫食一般,可现在已经吃了两小张饼了,就凭这个,他也敢自诩艺比御厨,说不定比御厨做得还好吃咧。
秦歌很少吃得很饱,一是饭量并不大,二是一人用膳也吃不下多少。可这一顿他却吃了三张饼,喝了一碗汤,还有一堆的菜,从未如此撑过,撑得他都有点不舒服了。可是他很高兴,他没有去品尝这顿饭比御厨做的差或者好。这是子昂给他做的饭菜,哪怕只是一碗汤面,他也会喝上三大碗。
见皇上擦了嘴,那就是不吃了。伍子昂三两下啃完手里的饼,笑嘻嘻地问:“皇上,臣这厨艺如何?”
“勉强入得了口。”虽是喜欢,秦歌却不打算称他的意,这人越来越泼皮了。
不过伍子昂却一点失望之色都没有,他做这桌菜原本就是想让皇上多吃些,现在目的达成,哪怕皇上说他做得难吃都无所谓。
“能入口就行,臣就怕皇上吃不下去。”好像怕皇上想起来自己可是下了保证的,伍子昂又赶紧说,“皇上,臣陪你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嗯。”秦歌起身,不过却把他的手炉放在了桌上,跟著伍子昂缓缓走了出去。他是得消消食了,胃涨得有些不舒服。
两人离开後,孔谡辉风卷残云般地把桌上的菜全部扫到了自己的肚子里,看得温桂目瞪口呆,孔统领到底是有多饿。不过他还是在心里点了点头,王爷也不算自夸,这味道是不错。
两人在不大的院子里漫步,谈著朝中的一些事。说起政事,伍子昂不再是刚才那个讨主子欢心的人,脸上的严肃不比秦歌的少多少。这也是秦歌很喜欢他的一点,在政事上,子昂有时比他还要严谨。有他在身边,自己确实轻松了不少。
消完了食,伍子昂就让秦歌回了屋,两人在屋里下棋品茗,带皇上出来吃饭,怎麽能没有好茶。温桂收拾了碗筷後就躲到偏厅里去了,估摸著该添茶水了,他会提了热壶进去,添好茶水後就又躲到了偏厅,不打扰两位主子。孔谡辉无事便在院子里练练剑,活动活动筋骨,也不进去打扰两人。
天渐渐黑了,伍子昂和秦歌才从屋里出来,他们该回宫了。送皇上到了宫门口,伍子昂没有进宫,他得去新府走一趟,看看伍献和伍涣那边有没有什麽需要他拿主意的事。看著他离开,秦歌才转身进了宫,等他回到东暖阁後,今日的小小的甜蜜被他锁进了心底的箱子里,等无事的时候再拿出来细细回味。
刚踏上新府门口的台阶,伍子昂就被伍献拦下了。
“王爷,柳小姐病了,她的婢女来送信,说柳小姐想见王爷。”
伍子昂皱了下眉,问:“可严重?”
“说是受了风寒。”
伍子昂想了想,问:“府中可有何要事?”
伍献道:“没什麽紧要的事。晌午那会儿梁州来信,说姑奶奶他们後日就能抵达京城了,让王爷您到时候去接著。”
伍子昂点点头:“姑奶奶的屋子收拾出来没有?”
“已经收拾出来了,炭火盆也点著了,等姑奶奶到的时候,屋子里绝对不会有潮气。王爷和两位少爷的屋子也收拾出来了。”
“那就好。”抬头看看天色,伍子昂道,“我去柳府走一趟。今晚我不回来了。”
伍献一怔:“王爷您晚上……在柳府过夜?”这还没成亲,不好吧。
伍子昂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我进宫。”说罢,他转身上马,先去买些东西再去柳府吧。
一听王爷晚上是进宫,伍献捂著被敲疼的脑袋低声咕哝:“又进宫。皇上怎麽不赐一处离宫里近的宅子?这天天晚上议事,王爷都回不了府。”随即,他又自语道,“不过进宫也好,万一哪天皇上不让王爷进宫可就糟了。”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伍献也不敢再耽搁,赶紧跑回去做事。書香門第論壇
买了些点心还有女儿家会喜欢的胭脂水粉,伍子昂骑马去了柳府。根本不必通报,掌门的一看是梁王,马上大开府门把他迎了进去。柳冉带著长子出来迎接,得知他是来女儿的,笑得合不拢嘴。没有拉著他说话,柳冉亲自把伍子昂带到了女儿的闺房,并贴心地把女儿房里的婢女们喊了出来,留两人独处。
看著靠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有些削瘦的女子,伍子昂把点心和胭脂水粉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温声道:“这是在‘碧源居’买的点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麽样的胭脂,各买了一种。身子好些了吗?”
伍子昂会来看她,柳双很是激动,也很委屈,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伍子昂赶紧掏出帕子,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虽然两人马上就要成亲了,可这种太亲昵的举动他还是做不出来。想了想,他把帕子放在柳双手里,道:“对不住,回京这几日太忙了,朝中也有不少事,所以一直没有来看你。”柳双的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淤痕,想到这是为他自杀而来,伍子昂心里很闷,说不上来的闷,不是心疼懊悔,只是闷。
柳双摇摇头,说:“只是受了些风寒,快好了。只是前阵子担心伍大哥,後来伍大哥没事了,可一直没有机会见你。”
梨花落泪,楚楚可怜,神色间尽是被人冷落的委屈与心伤。伍子昂不知该说些什麽,他很轻易地就知道如何让皇上开怀,却不知该怎样安抚一个柔弱娇贵的女子。想到最後,他也只想出一句:“别哭了,会哭坏了身子。”
柳双点点头,带泪的美目里是对这个伟岸男子的倾慕,这个男人比她记忆中更加稳重了,只是仍是和以往那样,与她相敬如宾。夫妻间本就该相敬如宾不是吗?可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对她的心少了些什麽,可究竟少了些什麽,她又说不上来。
气氛沈默了一会,伍子昂道:“过了年我就来下聘。把身子养好,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才成。姑奶奶天天念著你,过几日她就进京了,若是到时候身子好了,你就到新府里去陪陪她。”
柳双的眼睛顿时亮了,她含羞地点点头,心里刚才的那点不确定立刻烟消云散。伍大哥还是愿意娶她,没有因之前的事而有任何怨怼。
“我刚回京,很多人都在看著,总是往这里跑不大好。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前,让你受委屈了。”
柳双情不自禁地抓住伍子昂的手,摇头:“不委屈。只要伍大哥心里有双儿,我就不委屈。”
拍拍她的手,伍子昂温笑道:“比上回我见你的时候瘦了,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过了年,你我就成亲。”
“嗯。”脸上浮上两抹红晕,柳双赶紧收回不矜持的手,笑中是娇羞。
伍子昂起身:“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好生养著,等有空了伍大哥会来看你。”
“嗯。”哪怕两人就要成夫妻了,成亲前也不能独处太久,不然会惹来闲言闲语。柳双要下床送,伍子昂把她按了回去。“你躺著。”
“哎。”为这人的体贴而心动,柳双又躺了回去,脸色比刚才红润了不少。
从柳双的闺房出来,伍子昂长长地吐了口气,大步离开,他又去见了柳冉,柳冉一直拉著他让他用了晚饭再走,伍子昂也不好推辞,等他从柳府出来,已经过了亥时。伍子昂上了马急急往宫里赶,从柳双那出来後一直梗在心里的闷气让他迫切地想见皇上。只有在皇上面前,他才是轻松的伍子昂。
(086鲜币)沈溺:第十六章
东暖阁,秦歌正埋首於奏折中。中午吃得太多,晚上他也不饿,就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一个金玉馒头。没有想子昂去了哪里,没有想他今夜会不会进宫,白日里已经做好决定的他不再是为了逃避苦涩而逼著自己勤於政事。想要那人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就必须是一个能绝对掌控天下的君王。他已经可以猜到在子昂入朝後,朝堂随之而来的暗涌,他相信子昂的能力,但他也不能懈怠。
当伍子昂又以议事为名出现在东暖阁时,正准备给皇上烫脚的温桂很自觉地把水盆端给了他。“皇上在批折子呢。”
“皇上今晚可吃东西了?”伍子昂小声问。
温桂笑著说:“王爷莫担心,皇上晚上吃得虽不多,不过心情看起来不错,该是中午吃多了,所以晚上胃口不大。”
“那就好。”向温桂道了谢,伍子昂端著水盆进了内屋。
炕上的人还是那麽认真,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当左脚的袜子被人脱了,冰凉的脚被温暖的大掌包住,秦歌才发现屋内多了个人。
小小的甜蜜涌上,秦歌放了笔:“怎麽又进宫了?”
“皇上不想看到我?”伍子昂有一点伤心。一半是装出来的,一半是真的。
看出他似乎有心事,秦歌把另一只脚也伸出来:“朕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好。”忙把皇上的另一只袜子脱了,伍子昂加快洗脚的动作。眼前是柳双带泪的眼,羞怯的脸,心里又一阵烦闷,伍子昂洗脚的手劲变大。
脚被搓得有些犯疼,秦歌没有收回脚,而是问:“府里收拾得如何了?”
发现自己把皇上的脚搓红了,伍子昂很是懊恼,闷声道:“差不多了,再过三日姑奶奶就进京了。”
秦歌的眉峰皱了下,这人有心事。“老夫人到了之後,你就不要进宫了,没几天就过年了,你好生陪陪她。”伍子昂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拿布巾轻轻地给皇上擦干了脚,长长地吐了口闷气。
“出了何事?”秦歌这才问。
伍子昂抬头,没有起身,手里还捧著皇上的脚,神色间有些忧郁。秦歌收回脚,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伍子昂拿著布巾坐了过去。
“怎麽了?”秦歌又问。
伍子昂闷头坐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里堵堵的,不舒服。不是不想成亲的那种烦闷,就是没来由的闷。
秦歌看他这个样子,想了想,问:“不是回府了吗?府里出事了?”
伍子昂摇摇头,突然转过脸来很认真地问:“皇上,我晚上进宫议事,皇上不会烦臣吧。”
秦歌愣了,随即冷冷地说:“朕烦你,你会不来吗?”
伍子昂也愣了,却是轻松一笑:“不会。”
“那你问这话不是多余?”翘翘还光著的脚,秦歌借以转移话题。
伍子昂赶紧放下布巾给皇上穿鞋袜,他刚刚想问的是若他成了亲,皇上晚上还会让他进宫议事吗?他知道自己见了柳双之後心里为何会闷闷的了,柔弱娇羞的妻子需要丈夫的呵护疼爱,成亲後他势必不能像现在这样整日往宫里跑,尤其是大晚上还进宫。那时候,皇上又会孤单一人了吧。想到这里,伍子昂手上的动作慢了。
见他这样,秦歌又皱了眉,难道是他听到了什麽闲言碎语?抽回脚,不再让对方给他绑鞋带,他不悦地说:“只要你想进宫,随时可以进宫。有人说便让他们说去,朕应允了,你还怕什麽?”
伍子昂马上温笑道:“皇上这麽说我就放心了。这几日跑得勤,说不定参我的折子就在这儿呢。有些事我还是习惯晚上安安静静地和皇上说。”
秦歌的心悸动,面色平静地说:“何时都会有参你的折子,你不是说总有一日要无人敢参你吗?朕现在保著你,等无人敢参你的那天。”
“谢皇上!”把胸口的闷气压下,伍子昂拉过皇上的脚把鞋带系好。
见他无事了,秦歌把一份密报递给他:“你看看,这是太师刚刚送过来的。”伍子昂立刻打开,看完之後,他抬起头,脸色严肃。
掀开棉布帘子,里面的人马上做出一个小声的手势。温桂点点头,轻声走了进去,给里面的人沏茶,放了盘点心,然後又小声退了出去。榻上,秦歌在睡著,伍子昂坐在炕上给皇上批阅那些无关紧要的奏报。回头看向熟睡的皇上,心中刚刚压下去的闷气又涌了上来。他不是不想让皇上娶妃,可上回皇上就是因为他掺和这件事而震怒,现在他也不敢提了。
若皇上有了妃子和皇子,是不是就不会这麽孤单了?是,孤单。这麽多年,哪怕是先帝还活著的时候,皇上身边就只有他。虽然还有温桂和孔谡辉,但碍於身份,他们无法与皇上太贴心。在他成亲之後势必要把一些心力用在妻子身上,当他无法进宫陪伴皇上时,皇上又会孤孤单单的。書香門第論壇
他不知道皇上为何不娶亲,以前先皇曾送过几名宫女给皇上,可皇上却大病了一场,好像被其中一名宫女身上的浓香给熏到了,从此之後皇上就不让女人近身,说受不了她们身上的香气。之後宫里的女人就不得再用气味过浓的胭脂水粉。
可皇上还是得有妃子,若不是怕皇上生气,他一定会跟皇上提。有了妃子,皇上就不会这麽孤单了,起码在他不能陪伴皇上时,有人能陪在皇上身边。摇摇头,伍子昂揉揉眉心,不想了,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绝对强逼不得。万一惹恼了皇上,皇上再不理他就不划算了。有机会的话,旁敲侧击一下吧。吃了块点心,伍子昂快速批改奏折,把即将成亲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後,在成亲前,他能多陪皇上一天就多陪一天。
……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朝中也无甚大事,雪灾似乎已经过去,费匡和白禄年也在回京的路上了。不过秦歌知道,朝堂上的安静不过是一时的,等到年节过去,奏折又会如雪花般多了起来,他也又要忙了。今日伍子昂的姑奶奶抵达京城,那人去接了,今天怕是不会来了。他派温桂带了些赏赐去梁王府给老人家充充排场。怎麽说都是一品诰命夫人,他这个做皇上的不能没有表示。
站在已经结成冰的荷花池边,秦歌冻僵的四肢已经没了感觉,不过他没心思去在意这些,扳著指头算离那人成亲还有几天。
“温桂,宣礼部尚书段庚来见朕。”
“是。”
温桂吩咐传令太监去宣旨,他上前两步说:“皇上,天寒,您进屋吧。”
秦歌没有离开的意思,看著荷花池里已经冻死的荷花,他问:“温桂,朕也只有两个多月可以与梁王朝夕相处了。你说梁王成亲那天,朕赐些什麽好?”
温桂心里一突,小心观察皇上的脸色,斟酌道:“梁王成亲,皇上的赏赐自然要丰厚。”
“朕也是这麽认为。”秦歌沿著池边缓步走去,温桂急忙跟上。
“宫里还有几坛鹿儿酒?”
“回皇上,还有二十五坛。”
温桂心里明白,每年剩下的鹿儿酒皇上一口都未喝过,全部是给梁王留著的。
“留下五坛,剩下的那二十坛梁王成亲当天全部赐给他。”
“是。”
“去朕的宝库里挑几样女子的首饰。”
“是。”
“朕记得有一条大东珠的坠子。”
“奴才知道了。”
“柳双的嫁衣交由‘御绣坊’。”
温桂心酸地咽口唾沫:“是,皇上。”只有公主的嫁衣才能由“御绣坊”来做,皇上在乎梁王,连王妃也一并在意了进去,温桂替皇上难过,但他什麽都不能说。
双脚冻得发痒了,再走下去怕会冻伤,秦歌这才朝东暖阁走去。回到东暖阁,礼部尚书已经候著了,秦歌命他操办梁王婚礼,当他把应有的排场说出来时,礼部尚书的脸有点扭曲,但他不敢多言,领旨之後立刻退了出去。依他看,梁王根本就没有失宠!秦歌在礼部尚书离开後微微勾起唇角,一场比皇族成亲还要盛大的婚礼,是子昂在京城站稳的第一步。
当晚伍子昂没有入宫,派人送了信说是姑奶奶路上颠簸身子不适他要陪著。秦歌在失落之余派了御医前去梁王府。其实他又松了口气,他已经习惯了伍子昂的陪伴,若一直沈溺下去,等他成亲之後自己定会夜夜失眠。这麽想之後,秦歌也没有那麽难受了,寄情与满桌的奏折里,他又把一些可以丢给官员去做的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当他心乱时,他总会这麽做。
新的梁王府内,伍子昂待姑奶奶睡下後亲自送走御医。已经很晚了,不知皇上可歇了。但想想府里的事,他只能返回府中,去见二弟和三弟。迁府的琐事很多,与二弟三弟以及亲随们说完已快丑时了。这个时候不可能再进宫,吩咐二弟三弟早些歇息,伍子昂第一次踏入自己的院落“陶然居”。
伍献早已把床铺都收拾好了,屋内的炭火盆也散著热气,可躺在床上伍子昂就是没有睡意。在仁心堂思过时,虽然也是孤枕独眠,可都是和皇上聊累了之後,躺下就睡著了,後来从仁心堂出来,他几乎都是在东暖阁一觉到天亮。一天没见著皇上了,他心里总是不舒坦。
翻来覆去地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了,伍子昂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但睡得也不安稳。在他辗转反侧时,秦歌却已经睡下了,他总要习惯自己一人,就是睡不著,他也要按时躺下。
伍子昂没想到自己在过年前都没机会进宫。姑奶奶的身子一直不大舒服,府里多了很多人,杂事也多了起来,趁机来与他套交情的人似乎终於发现梁王回府了,前来拜早年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每天忙完都已是很晚,伍子昂很焦急,只能一次次派人进宫报信,自己却不得空。
除夕夜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按照规矩,这一天宫里是不设宴的,让忙碌了一年的官员们在家和亲人们好好团聚,大年初一的晚上宫里会设宴,正五品以上的官员们可以携带妻眷入宫与皇上同乐。不过今年秦歌以雪灾刚过,缩减用度为由取消了年宴,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见柳家的那个小姐。
宫外鞭炮阵阵,宫内却显得异常冷清。秦歌没有妃子,更没有皇子,除夕夜他连皇家内宴都办不起来,陪伴他的就是温桂这些贴身的侍奴们。三十到初六封笔,秦歌在这几天不处理朝政,除非边关告急或哪里又发生了天灾,不然也不会有人给他上折子,秦歌突然有些闲得发慌。
呆呆地坐在东暖阁的榻上,秦歌双手抱膝盯著一闪一闪的烛火。有四天没见到子昂了,很想他。他知道那人俗事缠身无法进宫,否则他不会连著这麽多年不露面,更何况每天他都派人送几次消息,他确实是忙得脱不开身。
御膳房做了丰盛的年夜饭,秦歌没吃几口,全部赏给了宫人们。桌上摆著烫好的鹿儿酒,他也没有喝,只是单纯地闻著酒香,好似正有人陪他饮酒。温桂站在外头好几次都险些落泪,这大过年的,梁王怎麽能留下皇上一人。透过帘缝看皇上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温公公就忍不住抹泪。过年该是喜庆的事,可他却只想哭。
盯著烛火看了一阵,秦歌舒展已经发麻的双腿。“温桂,到仁心堂去。”
“是。”温桂立刻掀帘进入。
“把鹿儿酒带上。”
“是。”温桂忍著心酸,脸色如常地给皇上换了外出的鞋子,再拿来棉氅。
缓步走在石板路上,秦歌没有穿棉氅,任腊月的寒风吹在他身上。吹吹风,他能冷静冷静。子昂在梁州的时候,除夕夜他也是一个人过的。到了初五初六,那人才会私自回来。他不喜欢闹,除了不得不办的宫宴外,大多时候他都喜欢安静,若可以的话,和子昂聊聊天,下下棋。他清楚温桂不明白他为什麽不召几个女子进宫给他解闷,他不是需要人陪的可怜人,除了子昂,哪怕再寂寞,他也不会让自己的身边有多余的人,更何况是女人。
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秦歌顺手折下一枝腊梅,嘴角微微勾起,伍御厨招待他尝鲜的院子里就有几株腊梅,不比宫里的开得逊色。随手把腊梅交给温桂,秦歌道:“养起来吧。”
“是,皇上。”
到了仁心堂,秦歌挥退温桂和孔谡辉,把外间的烛火全部吹灭,他拿著酒壶走动内室,在伍子昂曾睡过的床上坐下。他没有让温桂把床褥换了,坐在这里,他似乎能闻到子昂身上的味道,暖暖的,一如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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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赶稿,所以沈溺的更新会不固定,下个月会好些
(114鲜币)沈溺:第十七章
拿来玉盏,倒了杯鹿儿酒,秦歌抿了一口,他还是不喜欢太浓香的酒。把杯子放在床头的矮几上,秦歌从柜子里拿出他的琴。把琴放在腿上,秦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琴弦。琴音会泄露人心底的秘密,在伍子昂去了梁州後,他就再也没有弹过琴了。
仁心堂外,温桂躲在角落里捂著嘴大哭,那一声一声的琴音让他心痛难忍。他多麽想不顾一切地告诉梁王皇上对他的情。孔谡辉仍是双手抱剑,靠在墙根处。紧锁的眉头忽然拧起,他动作迅速地跳下廊道,拔出了剑。温桂也刚忙擦了眼泪,大喝:“什麽人!”
“温公公!是我。”对方的声音透著焦急和找到人的安心。
温桂愣了,孔谡辉把剑收了回去。“王爷!您,您怎麽来了?!”温桂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来人走进了,额上冒著汗,手中提了四个食盒,温桂急忙上前拿过两个。接著他就听那人说:“我去东暖阁,皇上不在,守值的公公说皇上带了温公公和孔统领到花园里去了。我在花园里寻了一圈,也没瞧见皇上,心想皇上可能到仁心堂来了,就说过来瞧瞧,可终於给我找著了。温公公,这些菜怕是冷了,麻烦公公找个地方热热。”
“王爷您交给奴才便是。皇上在里头呢,奴才还以为王爷今晚没空进宫呢。”温桂笑得跟多花似的,孔谡辉难得好心地上来帮忙,拿过两个提盒。
“前几日太忙了,抽不出空。可今晚就是扰了皇上的清梦,我也得进宫。劳烦公公了,我先进去。”来人擦擦汗,迫不及待地跑上楼梯。
温桂笑著回头看他进了仁心堂,赶忙说:“孔统领,前面有个小造访,去那边热菜吧。”
“嗯。”孔谡辉没意见,跟著温桂走了。有那个人在,他可暂时不必担心皇上的安危。
进入堂内,屋子里黑乎乎的,内室传来一声一声的琴音。来人皱了眉,熟悉得找到打火石把烛火全部点上,他拿布巾擦擦手再擦擦脸,然後大步走进内室。坐在床边的人垂著眸,手指无意识地拨动著琴弦,似乎在想什麽。来人几个大步走过去,伸手按在了琴上,开口:“皇上。”
心,悸动。秦歌猛然抬头,一张他熟悉眷恋的脸出现在面前。那人把他腿上的琴拿走了,然後笑呵呵地对他说:“皇上,我来晚了,您罚我吧。”
“我,为何要罚你?”过度惊讶的秦歌连自称都忘了。
“皇上不罚,那我就放心了。”在皇上身边坐下,来人闻到了酒香,赖皮地问,“皇上,这酒,我能不能喝一口?外面真冷。”
“喝吧。”秦歌呆呆地看著那张笑脸,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来了,在除夕的晚上来了!然後当他看到那人把他喝剩的半杯酒仰头喝下时,他的心快跳了好几下,脸也有点热,那杯子是他刚刚用过的。
喝了酒,来人满足地吁了口气,又大胆地再斟了一杯,仰头喝下。这才放下酒杯搓搓手:“暖和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皇上,本以为皇上在东暖阁,我去了结果扑了个空。东暖阁的公公说皇上去御花园了,我心想这麽冷的天,又是大晚上的皇上去御花园做什麽?会冻坏的。我又赶紧跑到御花园,结果连皇上的影子都没瞧见。後来我想想,又去了皇上的寝宫,还是没人。最後才想到仁心堂碰碰运气,没想到皇上还真在这里。下回我若是找不著皇上,就直接到仁心堂来。”
嘴上不停解释的人手中突然多了一个手炉,他回过头嘿嘿傻笑。秦歌别过脸,不想看那张让他沈溺,让他此刻很想去亲的脸:“不是冻著了?暖暖吧。”
伍子昂笑著放下暖炉,嘿笑著说:“皇上多赏我几杯鹿儿酒,我马上就能暖和过来。”
这个泼皮。秦歌的耳根因那人的靠近而泛红,他压下内心的悸动,保持冷静地说:“酒就在你旁边,你还要朕给你倒不成?”
“不敢不敢,我自己来,自己来。”把手炉放回皇上手上,伍子昂拿过酒壶酒杯,刚要倒,他又放了回去。秦歌不解地看著他,就听对方不舍地说:“现在把酒喝完了,呆会饭菜来了,没酒喝会少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