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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力,也只激出一炷香的时间。箫音一停,他便恢复神智。这万万不可。要想让无量神功永远再现,定要戒嗔帮他开穴脉,我再以忘尘箫音引导之,方才有十分把握。」

「那……我要怎么去回复芮铭?」芮夕问道。

「这个倒不费神。」南宫飞燕微微笑着,「正巧,他就在府上……那日让武尊带了芮铭回来之时,我便去请了戒嗔大师。让他们见面便是了。」

「可是,就这么见面,我们设下的迷局,岂非不攻自破?」芮夕道。

「戒嗔十几年前帮芮铭封经脉时便武功尽失。怕他什么?只告诉他若不配合,芮铭便要陪葬。他敢不乖乖听话么?」南宫飞燕道,「对付一个老秃驴,阿夕你应还是有些手腕的。」

芮夕脸上表情复杂,低声道:「戒嗔大师乃是江湖尊长,如此对他,恐不合道义……」

「道义?」方斩儿冷笑,「芮夕,你还以为你是芮家堡的青衣十二骥吗!?」

这句话问得掷地有声。

芮夕浑身一抖,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他祈求般望向芮惊涛。芮惊涛的表情又让他再次失望了。

那般的不耐,一丝担忧、反省之色都无。

「还不快去!」芮惊涛不耐挥袖。

芮夕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是。」他用力咬咬下唇,躬身道。

身为人仆,为主尽忠。不过如此而已。

「若是沿着此路走,约莫再得五日,便能到无量宫了。」萧方比着地图上的路线,往远处的大峡谷指去,在狂风暴沙中冲身后几人大声道。

戈壁之上,疾风肆掠,开口三句不到,黄沙已塞满了口腔。便是包裹了层层布料去抵挡,也丝毫没有作用。

卫十二接过金羽令与羊皮地图,仔细看过后,方才点头道:「嗯!先去前面土丘后挡风休息,待日头落一些了,再出发。」

一行马队找了避风处,风声方才小了些。

温笑痴带着「七笑」几人去寻些野味干柴,方便起火做饭。萧方还在端详地图,待卫十二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我说温公子,你还真是不信我。」

卫十二沉默的看着郑七与褚十一已翻出青稞面来,支起大锅。

「温公子,卫十二?」萧方又唤他。

卫十二这才回头看他,思索了一下道:「萧公子。你乃四大尊者之一,倘若芮惊涛、南宫飞燕、方斩儿能不用金羽令识得无量宫所在,你为何不可?但是沿路你却是仔细对比,似乎生疏得很。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卫十二难以施予信任,还请见谅。」

萧方也不介意,他摊开手掌,那金羽令隔着袖子在他手掌之中。

「金羽令二十年一出。芮惊涛他们手中指引之物,乃是武尊二十年前打败群雄所得。而我,不怕见笑。自当了这毒尊以来,就不曾去过无量宫。」

「啊?」

「这些都是过往之事。不提也罢。」萧方摇头,「我已沿路留下记号,我家主人已召集了各大门派众人,不日则达。到时候便会有一场大战。」

「那在那之前,便得救出主人。」卫十二点头道。

「若救不出来呢?」萧方问他。

「救不出来,我便以死谢罪。」卫十二毫不犹豫的回答。

「若他受伤致残呢?」萧方又问。

「以吾肢体为其肢体。随侍身侧,自此不离。」卫十二亦坚定回答。

「呵呵,你倒是情深义重。」萧方轻笑,「可是万一芮铭被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所控,再发魔狂呢?」

卫十二一怔。

假如无论如何也不痛呢?在逍遥山庄时,芮铭曾经问过他。

无论是掌殴、鞭刑、穿心、凌迟,你都不痛。只瞧得见自己被伤,却再无可痛。那是什么感觉?倘若是该笑的时候不开心,该乐的时候你不高兴。亲人死了你不伤心。家财散了你无忧虑……那是何种感觉?

芮铭那愤怒无奈的神情至今还历历在目,清晰仿佛昨日。只是当时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芮铭似是在哭一般难过……

于是卫十二开口,缓缓道:「若是如此,我便要拼死抵挡……主人心慈,最烦练武夺权之事。若是受了操控而发狂,他自己定是难过不甘的。」

萧方一副欣慰的表情:「十二,你真是开窍了。也不枉费芮铭一番苦心。」

坐在篝火对面的郑七突然站起,走到卫十二身边:「十二,我有话与你说。」

「哦?好。萧方,多谢。」卫十二站起来时,对萧方抱拳行礼。

「客气。」萧方不在意的挥手。

「你随我来。」郑七脸色严肃,对卫十二道。

卫十二心里有些奇怪,但郑七处事一向稳重,定是有紧要的事情,也不多问,只跟着他走到附近偏僻之处。

郑七回头,看他久久,接着突然解下腰间吊牌,递给卫十二。

「十二,我的影卫牌子……你代我收着。」郑七郑重的说。

芮家堡家规,影卫腰牌生不离死方归。若有人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早早解了腰牌请人代存,待死后,代收之人便交牌子回暗西厂内。

卫十二脸色一振:「老七,此事我万万不可代劳。生死在天,你怎可自断。」

「……我倦了。」郑七说了三个字,似乎真的疲倦不已,再张口,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七?」

「十二。你比我们兄弟几个都幸运。主人垂青你。又是逍遥侯的至亲……」郑七苦笑道,「你入黑衣时间尚短。又怎知道这十二块黄铜牌子上,浸了多少影卫的血?那沟沟壑壑中,都是一条条人命!」

「我……」卫十二欲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是累了。」郑七摇头,「累了就要休息,你说是不是?我不能把这个给十一,他脾气嫩,受不住,定要大吵大闹。你稳,只能托付你。这次去无量宫,凶险万分,只要能保主人周全,我又算什么……只是,十二,若是我没了。你便求求主人,给十一解药,放了他吧,他就想种种田。以我一命换一命。主人看在这些年我等流血卖命的份上,能应的。你说是不是?」郑七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里话外全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无奈苦涩。

卫十二看着手里那块刻着「郑七」二字的牌子,郑七两字里隐隐有着各种痕迹,渗了不知道谁的血,暗黑暗黑,沉淀的无了亮色。

「我知道了。」最后的最后,卫十二如是说。

「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求主人放十一走。」卫十二看着郑七保证。

郑七哈哈一笑,用力的拍了拍卫十二的肩膀:「好兄弟!」

芮铭饮下了当日的汤药。

收了碗,芮夕笑道:「二爷今日可得空?戒嗔大师许能与您一见。」

「自然是有空的。你快请他过来。」芮铭道。

「好,那待晌午过了,我请大师前来。」芮夕躬身后退出了屋子。

芮铭看着屋外的大好阳光伸了个懒腰走出去:「十二。」卫十二本隐匿于暗处,见他召唤,便飞身出来跪地行礼道:「二爷,属下在此。」

「我昨天让你帮我找的东西找到了吗?」芮铭问他。

卫十二道:「已经找到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叠的方正的绒布包裹,他仔细打开来,里面不过是一根山鸡毛。只是他揣于怀间许有一夜,那根山鸡毛却一丝不乱,根根分明,连绒毛都清晰可见。足见卫十二如何尽心办事,小心仔细。

「不错。」芮铭满意点头。

旁边自有卫十二早飞入旁屋去拿了钵盂出来接于下方。芮铭拿起那羽毛,张开嘴往喉咙里一勾。刚刚喝下去的汤药便全数吐了出来。

「你将这污秽之物找个没人的地方倒掉,莫教人看到。」芮铭吩咐。

「是,二爷。」卫十二跪地答道。捧着那装了污物的钵盂,却连眉毛都没有皱过一丝。

「呵呵。」芮铭瞧着那张与某人一模一样的脸许久,才转着手里的羽毛笑道,「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定要让你去找两年零三个月大小的公山鸡毛。」

卫十二垂眼跪地,不曾答话。

「你一定也奇怪,明明催吐的方法有很多,我干什么一定要用山鸡毛。这岂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芮铭倒不介意,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依旧无人应他。

「其实挺简单。第一,这地方诡异得很,我又没了武功。要用你,可是我不知道你长的这副模样,到底听不听我的话。自然要试试。第二……」芮铭坏笑道,「瞧着顶着卫十二的你面无表情做这些事情。还真是叫人兴致盎然。」

「属下尽忠主子。本就是分内的事情。」跪地之人没有情绪的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芮铭叹气,「只知道听命行事,连对方是谁都不判断。人与影,就是这个区别。」

那跪地的卫十二仿佛受了撼动,眼神复杂的抬眼看了一眼芮铭,复又匆匆垂下头。可惜沉思中的芮铭不曾察觉。

「你下去吧。」芮铭道。

「是。」卫十二抱着钵盂,忽然消失。

芮铭负手站在走廊之中,近日因为忘川草而变得迷糊的脑子,逐渐清朗起来。

天色已渐渐至午,只是接近深秋的日子,倒不怎么燥热。院外传来错落的脚步声,接着「嘎吱――」一声,院门已被人打开。

「二爷,戒嗔大师来了。」芮夕引着身后的僧人走进。

芮铭一愣,脱口道:「你是戒嗔?」

「阿弥陀佛,小僧虽剃了胡须,换了新袈裟。却千真万确乃是戒嗔。」对面的和尚双掌合十道,倒是佛光满面,浑身慈悲。只是年龄似乎才三十出头,万不似成名已经二十余载的得道高僧。

也难怪芮铭一时难以与印象中那个仿佛七老八十的样貌重叠在一起。

芮夕站在一旁道:「还请大师为我家二爷把脉。」

「请施主找一处清静地,我自当尽力。」

三人一同入了后院书房,芮铭与戒嗔坐在书桌两侧,戒嗔行礼后便为芮铭把脉,过了一刻,方才缓缓收回手。

「施主七经皆废,八脉俱毁。倘若十五年前小僧功力尚在,许能帮施主续经接脉……如今,小僧也无能为力。」戒嗔摇摇头。

芮铭愣了愣,旋即想起这周遭全是芮惊涛的人,戒嗔不敢多说,想了想便道:「我自幼不曾出府,又怎会七经皆废,八脉俱毁?难不成我曾练过武么?只是我怎么不记得?」

「这小僧便不记得了。」戒嗔垂着眼睛,捏着手里的念珠,「许是前生缘,今生果呢。就跟小僧手里这念珠一般,轮回不穷,因果使然……」

芮铭瞧了一眼他手里的珠子。

「如此……」他道,「大师真没有办法的话,就请回吧。」

戒嗔慢慢站起来:「小僧告辞。」

芮夕带着戒嗔一路出来,走了一会儿,芮夕道:「大师,今日晚辈无礼了。请您见谅。」

「芮施主。」戒嗔道,「因果使然,轮回不穷,并非但说与芮铭听。与你也是一样。」

芮夕看他,过了一会儿道:「多谢大师。」

「卫十二。」芮铭瞧二人离开后,立即唤了卫十二出现。

「二爷,属下在此。」卫十二现身道。

芮铭踱步走了几圈回来问他:「我问你,芮家堡内可是有纵横区域之分?」

「有的,二爷。」卫十二答道。

「真有?」芮铭喜道。「那我们所在之处,是什么区域。」

卫十二抬头看他,接着低头道:「纵三横二。」

纵三横二。

芮家堡数辈扩张,已至极致,辖区内管辖总有混乱交错。芮铭早些年便编了纵横区域,一一划分,明晰侍从护卫职责,加强了芮家堡内防御。

戒嗔刚分明话中有话。

「七经皆废,八脉俱毁」分明就是辖区「纵七横八」。

「十五年前功力尚在」应该就是此辖区内第十五间房屋。

刚才戒嗔手里所持念珠正拨至第四颗,那定是让自己四更前去最为安全。

「卫十二,『纵七横八』是哪个地方,你可知道?」芮铭笑问。

第七章

是夜。

已深。

两个黑影落在某个院落屋前。

卫十二伸手放开芮铭,后退几步,躬身垂首而立。

「多谢。」芮铭道,刚要去推那门,突然回首看夜色中的卫十二。那人一丝不动的站着,恍若泥塑。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否?」芮铭问他。

那夜色中的人单膝跪了下去,双掌放于膝盖之上,垂首低声道:「属下卫十二。」

「……你不是卫十二。已经有卫十二了。」芮铭静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是后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迷了心智?」

「属下卫十二。」那人又道。

「你如果是卫十二,一会儿我从这屋子出来,就保不定要取你性命!」芮铭声音冷峻道。

「属下卫十二……」黑夜之中,那人的声音仿佛有几分请求。

那声音与卫十二的一模一样,芮铭的心肠刚硬了两分,便顿时又软了下来,他低声问:「那你在成为卫十二前是谁呢?」

这一次等待了许久,直到芮铭以为他再不会回答,转身往屋里去的时候,方才听得身后一个茫然惶惶的声音极小极小的回答:「属下……谁也不是。」

谁也不是?

芮铭心中难过。只是他没有回头,依然伸手去推门。

「你走吧,待我出来,许就不会容你与十二长的一般了。」芮铭道。

身后那人晃了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屋子内燃着一盏油灯,黄豆大小的灯火死气沉沉的亮着。

戒嗔盘腿坐在床上,待芮铭关好房门,方才睁开眼睛瞧他:「小施主果然聪慧过人,知道贫僧的隐喻。」

芮铭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礼,仔细打量戒嗔仿佛三十岁的面容,接着问道:「大师,你怎么这般模样。比十几年前仿佛还要年轻许多。」

戒嗔大师笑道:「枯木遇佛,自然重得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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