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扬本来还想,等和杨老师聊完,可能还要再去找冯波,这下倒是方便不少。
去冯波家路上的几分钟里,杨老师大致把他们和刘卫东的关系介绍了一下。
初中时,几人都在这所镇中读书,学校当时的旧校舍在鹿鸣镇的另一边。杨老师是二班学生,刘卫东和冯波同在一班。
镇上学生少,老师也少,体育课都是两个班一起上,所以也常是混在一起玩。
杨老师道:这几年来往很少了,他还在燃气公司工作的时候,经常回镇上来,刘老师退休了也还记挂学校,他也常陪刘老师回来看看,他刚结婚的时候还带他老婆回来过。后来他不上班了,也就没再回来过,联系得也不多。
在燃气公司做质检员是份体面的工作,娶了当医生的漂亮老婆,父子俩之前回这小镇子,多少是有点炫耀的意思。后来什么都没了,自然也不愿意再回来。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刘老师去世,学校组织去市里吊唁,和刘卫东见过一次。杨老师道,还有个事,我跟前两回来的警察都说过了,就这个月初,国庆刚过完,十号,刘卫东给我打过电话,说想借点钱,他赌博我们都知道,我就没借给他。
说话间,到了冯波的家里。
冯波开农家乐,院子敞亮,淡季没什么客人,见警察又来问话,倒也配合,还招呼老婆沏茶,带尚扬和杨老师到屋里坐下,他家里装了地暖,能看得出来经济条件不错。
刘卫东也找我借过钱,当时镇上都听说刘老师得了癌,他说是给刘老师看病用,我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就借给他了,分了几次,不到两万块,后来刘老师不在,他也不提还钱的事,我也就算了,两万块看清一个人,也算值。冯波如是说。
杨老师和冯波的意思都很明确,他们和刘卫东在最近两年都已经断了联系,刘卫东要躲也不会来找他们,他们不会帮刘卫东逃脱警察的追缉,如果有任何线索,一定会主动报告。
尚扬猜测这些话他们已经和警察说过了两次,知道警方会问什么,所以才讲起来这么顺畅,加上心里确实也没鬼,非常坦坦荡荡。
好,这些情况我了解了。尚扬问,你们还记得二班的金嘉轩吗?
杨老师和冯波都是一愣,看了看对方,表情都起了变化,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自如。
尚扬道:这不一定和案子有关,我只是随口问一问,你们不用太紧张。
杨老师道:我们听昨天来的刑警说了,金嘉金副局长现在负责查刘卫东的案子。
尚扬:
金嘉轩果然是金旭初中时的曾用名。
10.26抛尸案现场,督导组的专家们和带队在现场二次勘查的栗杰碰了面。
金旭把浙江那边反馈的信息和栗杰简单说了一声,道:周爱军的家就在附近村子,我过去找他问问情况。
栗杰皱眉,低声道:你就把督导组扔给我应付啊?
金旭说:那现场找线索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干这个不如师父你。
迷惑领导的本事我不如你。栗杰一语双关地嘲讽他,说,尚扬人呢?
提起尚扬,金旭在师父面前就露出一点苦恼,说:不知道,他也不爱理我。可能回我家睡觉了,他这两天没睡好。
然后说:我先去了,你这边也抓紧点,争取别让督导组在白原过夜。
栗杰道:我看你是着急破了案能回家。
金旭一笑:目标一致,你就别管我什么动机了。走了。
到周爱军家,只有两公里左右,沿着抛尸现场旁边的乡村公路一路直行。
这条路未免太顺畅了。这是金旭进了周爱军家村口时的第一个想法。
从抛尸的荒草地过来,两公里沿途都是普通非工业级摄像头,如果趁着夜色从这村庄驾车出发,把尸体扔到荒草地里,只要谨慎地避开行人,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再一路关掉车灯缓行,路旁那些监控也完全拍不清楚。
如果周爱军不是一个残疾人,以现在的线索看,他还真是挺有嫌疑。
中风的后遗症,周爱军偏瘫,右半边身子不能动,说话都说不太清楚,家庭条件很普通,儿子儿媳去了南方打工,女儿在省会上师范大学,几亩地靠他老伴儿一个人耕种。
周爱军夫妻俩都没有智能手机,家里只有一部老人机,用来和孩子们联系。
金旭问周爱军有没有注册过支付宝,老两口都很茫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在金旭解释说是能在网上买东西用的网络钱包,才稍稍明白了一点,但表示没注册过。
金旭又问:身份证外借过吗?办过银行卡没有?
周爱军的老伴儿说:没有,身份证咋能借给别人。
周爱军啊啊啊地想说话,他老伴儿道:说不清楚就别说了,警察同志忙正事,不跟你聊天。
她向金旭解释说,平时家里少有人来,周爱军自己只能终日卧床,偶尔来了客人就拉着别人说个不停,没一句有用的。
虽然她说得嫌疑,但看周爱军身上干干净净,卧床几年也没有褥疮什么的毛病,脸庞也红润,可见还是被她照顾得很好。
周爱军却忽然急了,用能动的左手拍打老伴儿的腿,含糊不清地说:身份证证借过借过!
老伴儿:什么?
金旭忙问:身份证是不是借给过别人?
周爱军好半天才把话说明白,村里有人来找他借过身份证,说是要开加工厂,因为周爱军有残疾证,雇佣残疾人的话可以减免税费,让周爱军把身份证借给他办个证明,还给了周爱军两千块好处费。
老伴儿诧异道:你没跟我说过这事啊?
家里条件不好,女儿一边读书还一边当家教、商场临促。周爱军收了那两千块,等女儿暑假回来,偷偷给了她,没有跟老伴儿说。
他老伴儿抱怨了几句:学费都是国家管,学校还发生活费(*师范生补助),你给她做什么?你有钱吃药啊?
金旭道:这个开加工厂,借走身份证的人是谁?
周爱军含含糊糊说着,金旭听不明白。
老伴儿听懂了,替他说:我们村有个食品加工厂,工厂小老板来借的。
金旭和刑警队同事从周爱军卧床的房间出来。
在院子里,他问周的老伴儿:申请低保了吗?你们俩的医保也都记得要按时交。
有,都有,村干部都帮着办好了。
金旭点点头,道别走了。
鹿鸣镇。
刘老师是二班班主任,两个班的语文都是他教。他儿子刘卫东是初一开学快俩月了,才从市里转过来,又是语文老师家的孩子,市里小孩儿嘛,跟我们村里的土鳖当然不一样,他自己也知道,人家长得干净,洋气,普通话说的还好听,以前村里的小孩儿谁见过这样的。冯波道,不夸张地说,当时我们这俩班学生都把他当成个哪儿来的小王子,都想跟他玩。
杨老师道:对,众星捧月,一点都不夸张。
刘卫东在这种环境里,日渐嚣张,俨然像是成了两个班学生的统帅。
他因为父母离婚的事,和刘老师关系并不好,叛逆心理作祟,也不好好学习,整天就是玩,还带着其他同学故意捣乱,把刘老师气得够呛,离了婚以后觉得亏欠儿子,又舍不得打,管也管不住。
唯一该管也能管刘卫东的人都管不了,而后刘卫东也就越来越放肆。
金嘉轩学习好,人也老实不惹事,就是有点轴。杨老师道,随堂测验,刘卫东想抄他答案,他不让,刘卫东就记恨上他了。
十二三岁的小孩,三观都还没有稳定建立起来,好起来都仿佛是小天使,坏起来,比恶魔的行径还要耸人听闻。
那时金嘉轩的父母亲早就已经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