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公冷言道:不过是个下人,白日躲懒,值得你这般维护?不,若当真只是个下人,也不见得你有多护短。沈翎,你最好说实话。否则
沈翎笃定道:刚才那些,就是实话。
昭国公道:沈翎,我是你父亲,你在想什么,休想瞒过我!
沈翎一听,反倒不管不顾起来:我在想什么父亲,不妨猜度一二。
你!昭国公显然是说了大话,他对这个儿子向来甚少关怀,更别说看破心思,今日的揣测,亦是直觉而已。
父亲,你只是不信我。沈翎不喜欢他爹与他说话的口气,一直不喜欢。
父亲?你连爹也不愿叫了。昭国公愈发恼火。
沈翌忙拉住沈翎,低声道:沈翎,算了。
沈翎是想作罢,毕竟还得继续混吃等死,可这位父亲的眼神却不是这样:爹、父亲,有区别吗?还是你觉得,生分了?不对,我们向来很生分,你对我和我娘都很生分!
昭国公面色极其难看,拳头握紧:我说过,莫要再提起你娘!
沈翎甩开沈翌:哦?不能提?她是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母亲!我为什么不能提!
昭国公见众多家将在场,暗道家丑不可外扬,怒道:你,给我去祖宗祠堂你跪着,不!给我去祠堂外边跪着!也好清醒清醒!
爹,外边正下雪,沈翎这样去跪,会把身子跪坏的。沈翌的表情有点后悔。
我就是要他清醒清醒!哼,若是把身子跪坏,那他就不是我沈恪的儿子!昭国公平日里谦和近人,今日这样失态,着实令人意外。
真跪坏那就好了。沈翎反呛一句,很有骨气地往雪地走去。
*
沈家祠堂外,大雪积了小腿深,沈翎跪在雪里已有两个时辰。
骨气,用的时候很过瘾,用完之后,方是真正的自打脸。
沈翎很懊恼,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他偏偏主动去吃,失策啊失策。
白日里在暖榻上卧着,也没多穿什么衣服,听父亲召唤便去了,以为很快能回来,哪里知道一时意气落得这般下场。连沈翌也没来救他,现在都快冻成冰了。
沈翎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长长的睫毛凝了一层霜,唇瓣冻得发紫。他微微睁眼,四处瞄着,希望哪个好心人能发个善心。很可惜,没有。
又跪了两个时辰,入夜了,沈翎滴水未进,脑子一阵昏沉,竟睡过去。
朦朦胧胧的,似有人将他搂了,还灌了些甜丝丝的热汤,四肢百骸都暖了。
忽而唇上抵了软软一物,似吐着热气,触久了,感觉还挺舒服。
沈翎含煳问了句:你谁呀?
一个声音含笑:第四次。
第11章离家出走
梦醒时分,唇还是温的,只是躺在雪里,眼前晃着两盏灯笼,影子有点煳。
彻骨冷意侵入沈翎的意识,他暗暗叹着:是梦啊,有梦也不错。
踩雪的声音窸窸窣窣,由远而近,熟悉的身影把沈翎抱起,倚在怀中,好似责备的语气很是不走心:爹让你跪,你还真跪。又没人看着你,你就不会去祠堂里躲着?
那张生人勿近居然有了人气,沈翎想了想:哥,你刚才灌我热汤了?
沈翌摇头:你是冻煳涂了。我送你回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翎的丝抽得忒快,回去仅发了一场高烧,两天就没事了。
来瞧病的大夫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医,听了沈翌所言,亦觉匪夷所思。在雪里跪了一夜,竟然只是发烧,别的毛病半点没有。老大夫冥思苦想,最终归结为沈家底子好。
沈翎睡的两天里,白日人来去往,夜里安静非常,只是偶尔有一双凉手在额上覆着。
第三天,沈翎醒了,面色红润精神好,自谓年轻人骨头硬,一睡治百病。
连同看顾越行锋的那段日子,沈翎已有半月不曾出府,想到京城可能因此寂寥,他不顾阿福阻拦,换了身锦绣袍子,便往屋外走。
可惜,刚走到门口,家将即将他拦住:国公有令,二公子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喂,看清楚了,是我。沈翎手指着自己,可那两位家将似乎视若无睹。
二少爷,老爷是这么说的。阿福跟上来,对沈翎耳语。
不让我出去,总没说不让人进来吧?沈翎见家将不答,对阿福道,把我哥请来。
*
沈翌在兵部处理公务,直到日暮才随阿福去见沈翎。
不等沈翎发问,他直接承认了父亲下令软禁的事实。
沈翎有些傻眼:这会不会太夸张?那个柴廷最擅长捕风捉影,我这样躲在府里,不是让他更有机会说那些有的没的?哥,你不会跟我爹一样煳涂吧?
你安分一些。沈翌一个眼神示意阿福出去,随后对沈翎说,已经有人帮你澄清了,柴廷哑口无言。但正因为这个缘故,爹和柴廷更势同水火。你在府里待着,便是帮了爹。
有人澄清?沈翎一个想到的是越行锋,但转念又觉得这人没有自首的自觉。
沈翌眼里闪着疑惑,轻声道:是六皇子。沈翎,你是何时与六皇子结识?他居然出面帮了爹,柴廷很不高兴。
沈翎愣了愣,摇头道:不知道。砸了乐渊一头包的事,能避则避。
沈翌摸了摸他头顶:你就好好待在府里,等风头过去。
风头过去?他们势成水火,这风头能轻易过去?
沈翎,你要懂得爹的难处。
难处?沈翎冷笑着,目送兄长离开。
阿福走进屋子,见沈翎愣在那里:二少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沈翎蓦地抬头,一把揪住他:阿福,这些年,我待你不错吧?
阿福预料到什么,为难道:少爷,你想做什么?
你可愿为我作出小小牺牲?我沈翎绝不会亏待你。沈翎柳眉一挑,颇有深意。
小小牺牲?阿福急着挣开沈翎,却被他拽得更紧。
是啊,就这么一丢丢。沈翎拇指抵着尾指上边一小截,你看。
二少爷阿福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只要不是帮少爷离家出走,什么都可以。
沈翎嘴角一抽,干笑道:你可真有慧根。
阿福面色煞白,急得想逃,与沈翎疯狂拉扯起来:二少爷,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小爷我成日郁郁寡欢,而后郁郁而终吗!
少爷,别逼我!你待在府里挺好的,为什么老想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