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玄铁锥的皮囊里,似有一张字条,署名是简青青。
字条上大致说,越行锋留了一堆垃圾给她,让沈翎一并带走云云,还顺道不显脏字地把越行锋喷了一顿,句句向着沈翎,让他一定要追上那货。
一时间,沈翎觉得简青青特别有文化,若同样的内容换到他那表姐身上啧啧,恐怖至极。
馒头塞进嘴里,隐约有几声杀猪一般的惨叫飘到耳边,循声望去,似乎是附近的林子。
战乱的后果,不仅是民不聊生,更为可怖的是治安衰落,人人自危。
各地自我感觉良好的匪类,都雄心勃勃地想在乱世混一杯羹,可真正的英豪毕竟是少数,最终赔得连娘都要卖掉的。放眼中原大地,最惨的连命也保不住。
虽然不是什么英豪,但沈翎真心实意地想保住一条命,那些道上的事,他也没法掺和。何况那厮那么有钱,被抢抢也没什么,到不了再白手起家不是?
别不自量力,害人害己。沈翎对自己说,随即将身子缩低一点。
可是,那杀猪声一阵高过一阵,沈翎渐渐听清那人在嚎:大爷!给我留点啊大爷!我身家性命全在这里,要是您全拿走了,我一家该怎么活?我是南边逃来的,好不容易保命上来,要是没了这些东西,准得饿死啊!
随之而来的是匪类的叫嚣:老子也有一大家子要养,现在只抢你钱,没取你小命算是不错了!你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干活去!把身上衣服卖了也能过个把月!
沈翎正推断那人很有钱,那人就好死不死回了句:大爷你也有手有脚,何必为难我们!
紧接着,杀猪声更为壮烈,顺带拳打脚踢的闷声。
沈翎啃着馒头,默默扶额,话说危难当前,保命要紧,跟匪类计较,完全是找死。
又一轮惨叫过后没声了?难不成人死了?
沈翎生怕那贼匪捅死那人之后,穿过林子来寻他,要是再被捅死,那可划不来。
思虑再三,沈翎决定熘远一些,以策安全。
遗憾的是,人的运势,有时候,真的很难说。
沈翎刚迈出一步,便是咔嚓一声,踩到啥了?简直想死。
听不见,听不见沈翎缩着肩,猫着腰收好包袱,打算闭着眼熘了算了。
那边那小子!给我站住!再跑老子砍死你!
凶狠的声音砸在身后,抽刀哐当,更为响亮。
沈翎欲哭无泪,只叹自己命中带衰,不是被软禁,就是遇山匪。越行锋早熘得老远,简青青八成跟谁谁去了京城,表姐又在繁吹谷这下完了。
正考虑脱身的说辞,可刚想了个友善的开头,后边那人已经粗暴地将他拎了去。
往碎石地上一摔,沈翎吃疼弓起身子,眼角瞥见一位脑满肠肥的仁兄,大概是那位叫声似杀猪的有钱人。
粗布蒙面的山匪很直接,拿刀一指:把钱交出来!
看那位仁兄活得安好,沈翎松了口气,暗道这山匪还算有人性。
也许是在某寨子里看惯了山匪,没见上面时是怕,可一见上面,瞧见那亲切的装扮,恐惧顿时消了大半。
沈翎捂着包袱,淡定道:我也是逃难的,我没钱。
想不到山匪也是见过世面的:你这身衣服值多少钱,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没钱?你蒙谁啊!
眼见他要来抢,沈翎把包袱藏去身后:知不知道小爷是谁!敢动小爷,担心你的小命!
山匪愣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没见过这么狂的倒霉蛋,再提刀时,居然生出犹豫:你、你给不给!
沈翎拍拍灰站起身:不给!又瞪他一眼,抢了他的,够你吃一辈子,还来抢我?你要不要脸!
这下子,山匪彻底傻眼,话说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顺子!不就抢个人嘛,慢吞吞的找死啊!林子那头窜来的人声,略感耳熟。
大嫂!是大嫂!真的是大嫂!
沈翎的动作卡了一卡,心说晓得这人是谁了,原来是那山匪头头新收的小弟。若是以前那群人,哪里不认得他?
回头想报以久别重逢的微笑,可沈翎霎时垮了脸。
这山匪头头是什么表情这是?一脸谄媚,与越行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流口水?我去!他流口水干什么!
沈翎下意识倒退两步,可那只粗壮臂膀嗖地伸出来,拽了他去身边。
呃这动作要是让越行锋看在眼里,山匪头头准得断只手。
跟炮竹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啪啪啪地炸开:我看你是活腻了!连大嫂的钱也敢抢,小心老子把你剥皮抽筋!快向大嫂道歉!
那个小弟吓得面色煞白,颤颤巍巍地要跪下去,然膝头还没来得及点地,又让山匪头头一脚踹翻。
山匪头头指着沈翎衣上磨破的地方:你推大嫂了是不!要是伤到了大嫂,你担待得起么!等大哥回来准抽死你!
沈翎看那小弟快疯了,忙抬手拦着:就衣衫磨破了些,没事。
山匪头头怒意不减:大嫂的衣衫破了你赔得起吗!
这还没完没了了?沈翎深深叹息,沉下脸:能找个地方坐坐吗?
山匪头头立即笑容满面:大嫂请,大嫂随我来。一回头,冲着那小弟,滚着跟上!
*
回到山沟里的寨子,沈翎发现一切摆设都照旧,规模还大了不少。
关键是,寨子里有了女人。是的,有了女人,山匪们成家了。
沈翎四处张望,背后蓦地轰了一声。
略微侧过头,看着一群人围上那小弟,接着沈翎默默捂上了耳朵。
山匪头头恭敬万分地将沈翎迎入一间宽敞厅堂,大致是聚义堂一类的所在,前边正中有一张貌似朴素的白虎皮。
大嫂,坐!山匪头头做出请的手势,对着那张虎皮太师椅。
不用,你坐。沈翎感觉这阵仗略夸张,瞄着那太师椅,心说看着就不舒服,坐着哪会舒服?
哪里晓得山匪头头很坚持,一副你不坐我就去死的表情。沈翎于心不忍,最后还是坐了。
山匪头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小声吩咐小弟准备茶水。看一个糙汉成了这副德行,沈翎不禁怀疑他的抢劫能力。
气氛有些尴尬,沈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怎么不在原来地方待着?
山匪不敢怠慢,认真答道:那里不是被官家占了吗?大哥也说过,那地方不安全。那回脱身以后,我们就合计着离原来的寨子远些,走着走着就搬到这儿了。
沈翎瞅着横七竖八一堆又刀又弓又兽皮的摆设:当初你们大哥不是让兄弟们转正行么?怎么又抢上了?不怕惹事?
山匪大手一挥:大嫂别怕,现在这地方呀,没人管。没事!再说了,兄弟们也不会别的,看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也近了,就算做生意,也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