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石州是聪明人,如今越行锋的言行,他自然能猜出几分,但此人戒心太重。柴石州轻哼一声:就算沈翌拿到信,他也不可能前来衡州。今时今日的沈家,不是你们能想象的。权力被架空,不受重用,昔日的昭国公府,俨然是一具空壳。
话说得如此明显,越行锋深知再这般拐弯抹角,只会浪费时间。沈翎还在军营里等着,那个柴家武侍守在车舆里,他也不太放心,何况还有那三个老头,不知何时又去游说这一头,必须速战速决。
静了片刻,越行锋沉着道:那就让他来。
柴石州明知故问:不知南越少主说的是那位?
越行锋讪笑道:你别磨磨叽叽,我知道乐渊来了衡州。我家沈翎暴露了位置,他不可能不来。既然人都来了,那就现身一见,有些事,与他比较好说。
关于乐渊的行踪,此行仅有柴石州一人知晓,他把当今太子藏得很好。然此刻被越行锋猜出,柴石州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他有这个脑子。
时间没过多久,越行锋便开始催促:说,他来不来?
柴石州笑道:你急什么?时机未到,太子殿下岂能随意现身?你想得也太过简单。
是他想得太多。越行锋直截了当,好,那我就实话说了。以柴公子的深谋大略,应该看得出南越人即便北上,也撑不过江河。所以,即使拿下衡州,在手中的日子也不过来年春时。也所以,这场仗,我不想打,也希望你们,高抬贵手。
这件事,我需同太子殿下相商。
我就说找他来!越行锋终于等到他这句话,抖了抖肩,不是诈降,也不是诈败,而是言和。诚意方面,也请乐渊放心,会让他满意,也会让那位帝君满意。
柴石州嗤笑着,望向南越大营的方向:他们,听你的?
越行锋虽是一脸漫不经心,但心底委实吃惊。他远在京城,却能知晓南越军中状况,显然军中有他的人,且埋伏下的时日,比先前推断的,要早太多太多。
眼下必须装作不在乎,越行锋侧目看他:反正仗我不打,不费一兵一卒免去战事,相信你上头的人也想如此。总而言之,乐渊的面,我势必要见上一见。尽快,
柴石州继续远望军营,微微一笑:我尽量。
*
离了东山林,返回南越大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然在短短的时间里,那头已发生了越行锋预料之事。沈翎等人已被常目请下车驾,如今在众将士围困之中,以作质问。
面对气势汹汹的常目,沈翎面无表情,与羽一道沉默非常,然那位柴家武侍,已然倒在一旁的血泊里,边上手持长杖的穆元,眼底杀机尽显。
看着沈翎两手抱怀,满眼鄙夷不屑不知为何,越行锋心尖上猝然一疼。
分明相隔百步,然越行锋却将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且看得心疼。
好似触动心底最隐秘的一根弦,随手一拨,尘埃纷纷扬扬,模煳出他遍体鳞伤的模样。
越行锋的双眼倏尔通红,尤其是看见常目等人的威胁架势,一团火瞬间将他缠到窒息。沈翎的眼神越是无惧,越行锋越是愤怒。
一次、两次、三次这些人,一次又一次在挑战他的容忍!
绝不能让任何人再伤害沈翎!绝不能让任何人再以他作为威胁!这些人找死!
扬鞭而起,策马而去,俯身抄起兵卒手中的弓箭,动作狠戾地满弦直射。
灌注十成功力的羽箭,一击穿透常目的青木杖,刺透两丈开外的军帐,匿迹不见。
沈翎扭头过去,冲着满脸的常目,扬起笑脸:他回来了。
少主归来,众将士与影魅自然而然地退开,但仍有不少人遭到冲撞。
越行锋眼底沸腾着浓浓杀意,一支箭头不知何时缠上布条,且燃烧烈火。他当着三位长老的面,将箭尖瞄准粮仓,随即二指松弦。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常目惊道,立即命人去粮仓灭火。
你才疯了!谁准许你们动沈翎!我警告你,谁也别妄想拿他威胁我!那个人,会死的。越行锋从未如此暴怒,一字一句皆如战鼓一般,重重击打在众人心上。
我是被越行锋在众将士面前咆哮,常目恼羞成怒,正想辩驳,却被截了话。
我是少主!承袭南越王族血脉的人,是我!你在我之下!整个十知阁应当为我驱使!常长老,你应该知道分寸。越行锋的目光好似一只猎捕食物的豹子,死死瞪着常目。
在常目眼中,越行锋玩世不恭,大义当前而不知进退,是一个成日沉湎于情爱的浪人。但今日,这个印象,已然粉碎殆尽。
众将士行礼散去,连同影魅也不敢靠近三丈之内。常目与穆元,最后被须火劝退。
沈翎傻眼望着自己无法冷静的爱人,愣愣地覆手去他额前,轻声问他:你病了?尾音还含在口中,身体已被他狠狠保住,几乎揉碎。
越行锋在他耳畔深重唿吸,沉声道:我说过,谁都不可以。
第193章先行毁约
宽大的车舆,如是一张密闭睡榻。越行锋搂着沈翎躺在上面。
只有他们两个人,沈翎在他怀里仰起头,揉着他微皱的眉心: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得疯病了?祸从口出,似乎说错话了。
果然,越行锋将他搂得更紧,沈翎差点喘不过气:搂就搂着,松点我要憋死了。
疯病也是因为你。越行锋的情绪显然平复,蹭着沈翎发丝,难舍难分。
其实,他们也就是问问,没有为难我。沈翎算准以后还会有此等破事,要是越行锋每回都这么来一遭,估计扛不起啊。
问也不行。深重的语气,连带着他的眼神开始乌云密布,从今往后,谁也别想逼你、伤你。谁敢,我弄死他!
那时沈翎看到他的眼神,如是阴间冒出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
有那么一瞬,沈翎懂了。越行锋之所以暴怒,八成是忆起当日京城一时,想必是自己伤得太重,所以吓到他了。
沈翎万万没想到,那日的怒火竟被他压抑至今日。
面对这个有心理阴影的人,几乎不用妄想彻底平息他的怒气,沈翎随即转了话锋:你见到他了?他说了什么?
越行锋忘了与沈翎说这事,他提了才想起:与我想的差不多,他也来了,唯独不见你哥。这样也好,若吉凶难料,你哥还是留在京城的好。
听着这般没有水平的安慰话,沈翎不想深究:密信上的事,他同意了?
越行锋思考片刻,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这么大个便宜摆在眼前,他们没理由拒绝。
的确,不战而胜的事,古往今来有哪个帝王不想?然,沈翎正担心着另一件事:我怕拒绝的是他们。
帘子时而被风拂起,越行锋目视外头往来的兵将:他也是这样想。如果避无可避
话说一半顿住,把沈翎的好奇心悬在半空,像是勒了脖子,难受得要命。本想追问催促,却见越行锋的眼光定住。外头有人?
沈翎还未来得及往帘外瞧,身子已被越行锋扶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