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点酒的脚步踉跄,撞到边柜,差点摔碎一整套明顿瓷器,他一边笑一边手忙脚乱地扶住,走廊镶嵌的雕花巴洛克椭圆镜子照出他被汗水打湿却仍然飞扬起的黑发。
手拧住鎏金门把手,门被一阵风似地推开,他呼吸微喘,抬眸的瞬间看到陈又涵斜坐在窗台上抽烟。
心定下来。
这是第四十二间房。
陈又涵回眸,漫不经心的一眼,衬着窗外浓重如墨的深蓝夜空。
楼下泳池边的喧哗声像漂浮在光柱里的灰尘,都变得模糊而不足轻重了。叶开抿着唇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啪嗒,门被扣上,他反握着把手,背紧绷着,而后松弛下来,倚着门,双手垂下,看着陈又涵笑。
指间的烟静静燃烧,屋子里有一种蓝风铃和尼古丁混杂的微妙香味,陈又涵一步步走向他。
靠得好近了,叶开一腿屈膝,微微仰起头,看陈又涵抬手扣住他的下巴。
二百一十九天,还想姐姐吗?陈又涵居高临下,喝过酒的嗓音低哑。
叶开微阖眼睛,视线从陈又涵的眼睛落在他的嘴唇上。
不想了。他听到自己的回答。
那喜欢上我了吗?
陈又涵轻声问,俯身凑近,微微侧过脸。几乎就要亲上。
眼神那么淡漠,游刃有余的轻慢,志在必得的迫人。
叶开抬手勾住他,手指穿入他黑色的发间。
又涵哥哥
他叹息般地叫他,四个字,四个字都带着心动和颤抖。
一千分,我最喜欢你。
唇被封住,是陈又涵吻住了他。
强势地,不容拒绝地,温柔地,深情地。
叶开一瞬间睁大眼,背紧紧贴住门,心好像在耳畔发出一声噗通!,而后顺从地闭上眼睛,浑身都软了下来,两只手都圈住陈又涵的脖颈。
长长的烟灰掉落地毯,在上面烫出一个焦红的印记。
陈又涵单手揽住叶开的腰,手掌用力地托住他的后背。略微汗湿的衬衫被捂出褶皱,是他五指的形状,是他干的好事。
叶开喘得无法呼吸,一颗心鼓噪地好像要跳出来。唇分时,漆黑如星夜的眼睛里都是迷茫,唇瓣微微有点肿。
陈又涵吻了他。
陈又涵吻了他。
他不知道怀揣着这无望的暗恋度过了多少个日夜,就好像一个疯子少年赤脚跑过山川,跑过河流,跑过风,跑过原野,只是捂着一个破烂的秘密疯狂地跑着,天地没有尽头,他的秘密也不会开花结果。
但陈又涵吻了他。
叶开用手背扫过右脸颊,湿润的。
陈又涵也用指腹轻柔地扫过,温柔地取笑他: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他彻底扑进陈又涵的怀里,踮着脚尖,又用力又绝望,把他抱得后退一步。早已燃尽的烟蒂被仓促丢下,陈又涵轻吻他的发顶,抬手关掉主灯。
华丽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盏落地台灯的暖黄光晕,他轻松抱起叶开把人放在书桌上,桌上的摆件和书七零八落。他扶着他的腰,明知故问:喜欢我这么丢脸吗,哭什么。
叶开眼尾红红的,他也不是哭,只是容易流眼泪。
丢脸死了。他轻声说。
陈又涵忍不住笑:我这么差劲啊,委屈你喜欢我了。
哄也不好好哄,又凑上去亲,手掌扣着叶开的脑袋,小臂手肘贴着后背,那么用力,几乎箍得人疼。
这次吻得没那么强势了,很温柔,很纯情,吮着他的唇瓣。
叶开的脸却更红。
半开的窗户吹入夜风,有一丝凉意。他开始发抖,双臂抱着陈又涵劲瘦宽阔的肩背,胸膛贴着,不要命地汲取温度。
分开时不敢直视,浓黑的羽睫低垂。陈又涵抱住他,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怎么办啊,没谈过恋爱就给我骗到一个这么好的。
叶开没话说,还是觉得不真实。
陈又涵又说:快一年没接过吻了,好紧张。
耳畔的心跳快得不对劲,不知道到底是谁的。
没有很差吧?他贴着叶开的耳朵认真问,嗓音低哑。
什么话!叶开惊慌失措地推开他,不知道他是在说人还是吻技。
躲,这么屁大点屋子有哪里可以躲?被人逼到窗边,月白色的纱幔飘得好好儿的,被两人弄乱,胡闹般地缠作一团。人影裹在透明的月光里,只留下亲密的剪影,一个眉骨深邃,一个曲线精致,鼻子贴着鼻子,嘴唇挨着嘴唇。分开了,一个气喘吁吁,一个游刃有余,再亲,怎么是气喘吁吁的主动亲那游刃有余的?月光也看不懂。
泳池有落水声,都玩得疯了,大提琴低沉,小提琴激昂,手风琴摇出深夜里苏格兰草原般的悠扬。叶开在这音乐的喧闹中问:表白的不是你吗,怎么让我找得这么辛苦。
陈又涵说:原本打算抽完这根烟就去找你。
然后呢?
按着亲。
叶开额头贴着他胸口就是不抬头,闷出一句:骗子。又说,又涵哥哥,这是不是其实只是一场梦。
是梦的话,应该比现在更好。
我有段时间总梦到你。你捧着那束送给外婆的花,紫色的,络新妇,伊迪丝、柔丝,你递给我,然后侧过脸亲我。你总是黄昏来,黄昏没结束你就又走了。你来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说话。
陈又涵蓦然觉得心口疼,吻着他的发丝:梦里的我不好,你别梦到他了。
所以是不是我只是喝醉了,做了一个更好的梦。
他朦胧地说着,耳边轰然炸响。两人齐齐往窗外看。金色的烟花缀满整个天空,又如流星般滑落。尖叫声此起彼伏,凛冬的深夜在灼热的烟火中消散了。陈又涵拥着他,说:小开,生日快乐,祝你的十八岁比你梦过的所有梦都更好。
走廊传来说话声。
刚看到他往楼上跑,一转眼又不见
门被拧开,叶开从窗边回头:姐姐。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吗?叶瑾费解地看了看叶开,又看了看陈又涵。
陈又涵举起一支没来得及点燃的烟,轻描淡写地笑:教成年人一点成人的事情。
叶瑾脸色微变:不许抽烟,听到吗?
叶开哦了一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画蛇添足地说:抽过了。
陈又涵闷笑出声。
有事吗?叶开问。
妈咪让你下楼切蛋糕。叶瑾过来牵起他的手,发现很凉,又贴他额头,别吹风了,手这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