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盖聂醒来的时候,发现卫庄居然已经不在身边。这家伙,怎么起得比他还早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盖聂急急穿好衣裳,四下里找了一圈,仍不见卫庄的影子。这么早,他会去哪儿?难不成,去蝴蝶谷练剑了?正打算去蝴蝶谷看看,突然听到师父房的门发出吱呀一声。他匆匆赶过去,却见卫庄正从师父房里走出来。“小庄……”盖聂甚是奇怪,嗫嚅着唤了一声,可卫庄却只是掀起眼皮冷冷看了他一眼,径自从他身边走开了。“小庄!”盖聂不知他与师父又发生了什么冲突,心头一紧,刚准备追上前问个究竟,却被师父喊住。“聂儿,你进来。”盖聂无法,只得规规矩矩坐到了鬼谷先生对面。“师父,小庄他……”鬼谷先生正色道:“你不必紧张。小庄做错了事,师父已经教训过他了。他方才向我承诺,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鬼谷先生顿了顿,抚了抚长须,闭上了眼睛,“你务必同他保持好距离,我不希望你被他带坏。”盖聂垂下眼睑,心中纵有不满,却又不好反驳。在他看来,卫庄除了任性了点,懒了点之外,并无不妥,哪里有师父说的如此不堪。“带坏”这个字眼,未免太重了。见一向乖巧顺从的大弟子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的要求,鬼谷先生不禁暗自捏了把冷汗:这是……已经被“带坏”了吧……“怎么,你觉得为师说得不对?”盖聂向他深深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满是忿忿不平:“师父对小庄未免太苛刻了。”“聂儿,你……”鬼谷先生气结。盖聂凛然道:“秦伯伯是师父的知交没错,但不代表他的孙女也会成为我和小庄的知交。秦氏姐妹在谷中所做所为,师父看在眼里,想必亦有诸多不满,但师父却从来不提点她们,这便是她们肆无忌惮的原因所在。有师父默许,我和小庄只能一忍再忍,她们却得寸进尺。我能容忍她们,但不代表她们是对的,更不代表小庄也该容忍她们。小庄这次出手教训,有何不妥?之前是师父让我教会小庄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为何对秦氏姐妹,就教不得?师父如此双标,弟子自然不服。”鬼谷先生懵了。盖聂居然还以为他是因为卫庄拿剑气吓唬小豆子的事在责怪卫庄。那他这到底是不知道卫庄对他做了什么,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避重就轻来替卫庄打报不平?以他对盖聂的了解,这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有话一定直说,所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此一来,他倒犯了难。那卫庄的事,到底要不要跟他挑明呢?鬼谷先生无奈之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好抱住双臂,闭上眼睛,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盖聂知道师父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多言,沉默着等待着师父接下来的发落。鬼谷先生寻思半晌,觉得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要让盖聂知道得好。他好不容易扑熄了卫庄心中的那点火星,断不能再在盖聂这里引火。鬼谷先生沉声道:“这件事情为师心中有数。对与错,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总之,师父的话,你一定要听。你要相信,师父绝不会害你,亦不会害小庄。师父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们两个好。”那倒也是。盖聂便不再生师父的气,顺从地行了个礼:“师父,那我去准备早餐了。”这一整天下来,卫庄对人都是冷冷的,爱搭不理。盖聂觉得很奇怪。明明昨天晚上同他说得好好的,为何今日全变了?卫庄虽然很情绪化,但也不至于说翻脸就翻脸,事先总得有点征兆才对。他这到底,又在搞什么?还是,他依然对师父的责罚不满,所以才迁怒于他?如果是这样,虽然很无奈,但也只能由他了。到了夜半,盖聂收拾完毕回到弟子房,见卫庄仍然一个人占了那床大被子,将小被子扔在他的榻上,他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小庄这次生气,到底要生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刚刚侧卧躺下,却又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什么被人,就是被卫庄抱住了。“师哥……”卫庄用力扳他的肩,“你侧过来。”被冷落了一天,盖聂也有了点小情绪:“我困了,要睡觉。”卫庄没扳动他,索性翻过他,在他对面侧身躺下:“师哥。”盖聂紧闭双眼,不予理睬。不能总是让他难受,他也得让小庄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卫庄用力摇晃他:“师哥,你昨天不是答应过我,不管我怎么不理你,你都不要不理我吗。”盖聂心中一动。莫非他昨天提出这奇怪的要求,就是为今天打的伏笔?长睫扑闪,盖聂睁开眼,卫庄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登时映入眼帘。四目相对,二人不由会心一笑。盖聂道:“你是故意在师父和那两姐妹面前做做样子的吧。”“不然呢。”卫庄撇撇嘴,“师父不让我亲近你。”盖聂沉吟片刻,道:“师父大概是怕我们忘了那条门规,选不出最佳的继任者。”“也许吧。”卫庄道,“还不是因为答应了你不放弃鬼谷。不然,我早跟他翻脸了。”这话说得,好像他倒受尽了委屈似的。盖聂尽量压低声音,生怕他们的话被那两姐妹听到,又要去师父那里打小报告:“小庄,别再跟师父置气了。”卫庄抿嘴一笑:“师哥,不用这么小声。我给她俩下了点药,她们现在睡得跟……”他很想用“死猪”来形容她们,转念又想,不可以在师哥面前如此粗鄙,于是强行将话改成,“她们睡到明天中午也未必会醒。”盖聂笑道:“那也好,我可以少准备两个人的早餐。”卫庄也跟着笑。他顿了顿,道:“师父会来查房吗。”盖聂摇头:“应该不会。有她俩在,不方便。”“那倒也是。”卫庄便放心大胆倚进他的颈窝里,安心睡去。不一会儿,他又喃喃道:“师哥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盖聂道:“我也要跟着你一样两面三刀呢。你不是说过,其实我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人吗。”卫庄轻轻笑了笑,往他怀里拱了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盖聂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觉得师父实在有些小题大作,但师父终归是师父,看得比他更深更远。他这样要求,自然有他的道理。尽管他很不想对师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为了小庄,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