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夏时节，倦懒的午后飘来一阵墨香味，案上放着一张写着一些歪歪斜斜汉字的纸。王采薇坐在地上，一手揉了揉肿痛的膝盖，一手支在案上，稍稍想打个盹儿，头差点没撞到案面，强忍着困意伸了个懒腰……

“又在偷懒？”

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采薇慌忙正坐，手忙脚乱地找不知道被搁到哪儿去的毛笔在纸上空白的地方继续写字，半响，才慢慢回头，神情镇定自若。

“将军大人，你回来了。”

“嗯。”

刘备走近采薇，俯身拾起案上的纸，越看眉头皱的越狠。采薇叹息一声，站了起来，面对着刘备低着头不说话。

“这就是你所谓的‘胸有甲兵、腹有良谋’？”

“将军有所不知，读书识字非采薇之所长。”

“写字都不会，你还会什么？”

“采薇跪坐了半晌，觉得我们的坐姿不太利于健康，采薇可以发明一种便利的道具……”

“数典忘祖。”

“曹公与袁绍会在官渡决战，关羽将军会在延津斩颜良……”

“妖言惑众。”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必成大器……”

“溜须拍马。”

“将军，你不信我，我不怪你。子曰：不患人不知己，患不知人也……”

“字都不会写，还敢卖弄？”

采薇快要哭出来了：“你要我怎么样，我来许昌之前，只是学挖……”

“懦弱无能！你再哭，本将军就把你卖到妓院去！”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刘备冷笑一声：“来历不明的妖孽，当本将军不敢杀你？”说着便伸手扣住王采薇的脖子，采薇闭上眼，流泪不止。

“真不怕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

“司马迁说的。”

“替法西斯卖力、为剥削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法西斯是谁？”

“罪孽深重的屠夫。”

刘备轻轻叹气，松开手：“这道理你都懂，他为什么不懂。”

采薇睁开眼睛，摸了摸颈子，擦了擦眼泪：“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哈哈，你这丫头啊——”刘备伸出手，采薇惊恐地闭上眼睛，却只是被刘备揉了揉头发，“……懂的不少了。”

采薇点点头，又摇摇头：“还不够多。”

刘备笑：“来，本将军有件事交代给你。”

（腹有良谋：出自明《三国演义》；道具：椅子，流行始于宋；学的是挖掘机专业，出自蓝翔；替法西斯卖力：出自近现代《为人民服务》；半点不由人：出自明《警世通言》）

“抱歉，你的jiejie，本官还是没有调查出来。”

采薇有些惭愧：“对不起，荀大人……是我骗了你，其实我没有jiejie。”

“嗯，本官知道。”

“你知道？”

“本官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问到你的身世，你竟然还没有刘备说得通畅，那时候本官还以为你是他带来的，有什么阴谋。可是后来你又跟他回了家，所以本官有些想不通。”

“那是因为他在我们家乡……比你出名。”

荀彧笑：“涿郡人？”

采薇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哦，对了。”采薇从怀中掏出刘备交托的东西，“将军写了封信，让我带给大人。”

荀彧接过信。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又若君居淄右，妾家河阳，同琼珮之晨照，共金炉之夕香。故作诗：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悦怿若九春，馨折似秋霜，

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

携手等欢爱，夙昔同衾裳，

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丹青著名誓，永世不相忘。”

（夫何……出自晋陶渊明《闲情赋》；其形也……出自魏曹植《洛神赋》；桂棹兮……出自宋苏轼《前赤壁赋》；又若君……出自南朝江淹《别赋》；昔日繁……出自魏阮籍《咏怀诗》）

荀彧看信之时，面色变了又变，红白青绿，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末了，还是面带微笑地对向采薇。

“这信真是左将军写的？”

采薇犹豫了一会儿，坚定地点点头。

“本官再问你一遍，是也不是？”

采薇犹豫了一会儿，决绝道：“将军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荀彧将信撕得粉碎，拍于案上：“还敢撒谎！”

“将、将军说军、军令如山……”

“你又不是他的兵，不用从他的军令。”荀彧站起身来，走到采薇身边看着她，“本官告诉你，诚、直乃立身之本；便辟、善柔、便佞，祸之源也。明白吗？”

采薇没有犹豫，点了点头，眼神愈发明亮起来。

“嗯！”

“你去告诉作者，文采不错，但是立意有些问题。”

“告诉作者有点难度……呃，什么问题？”

“以貌爱人，是谓肤浅，此其一；用情过度毫无风骨，落入庸俗，此其二；甘以宵小自居，不知廉耻，此其三。这三条记住了吗？”

“采薇记住了。”

荀彧微笑着牵起采薇的手：“姑娘质朴无邪，呆在左将军那种阴邪之人身边，迟早会学坏的。不如到本官府上来，与本官小女、小子做个伴，你看如何？”

“大人……”采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红着脸从荀彧手中抽出手，“不、不可以。”

“为什么？”

“忠臣不事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