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歹是举人老爷,”苏重八不满怒吼,“以后也是要中状元的,哪能给人家账房,侍候别人?”
苏义仁捏紧拳头,低头不语。
“京里贡士、举人遍地,都没有官职。街上随便一个写信的都是举人出身,三叔这差事哪儿不体面了?”他看不清现实,放不下身份,还撺掇别人好高骛远。
苏希锦皱眉,一句话刺破他的幻想,说完不管他脸色如何难堪,冲苏义仁道:“不过三叔既然打算参加下次科举,这份差事确实不适合你。”
苏义仁自然知晓,府里人多事多,既浪费时间,又荒废学业。
但他还有一家人要养活,有这么一份差事在京都立足,已是天大的恩惠。
“我这里有份差事很适合三叔,就不知三叔愿不愿去?”苏希锦问。
苏义仁道:“你介绍的,总归比我找的好。”
苏希锦眼睛一弯,“是白松学院的助教,任务少,平时辅助夫子教学,能学些知识,也不会荒废学业。”
苏义仁夫妇大喜,苏母亦心怀感激,唯有苏重八不甚开心。
“助教?我儿乃举人大老爷,怎么也得当个夫子……”
还没说完,便被苏母一把拉住。
“多谢阿锦,你三叔去。”
白松书院乃京都三大书院之一,进去读书之人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有的是嫌弃国子监教学质量不好,有的是进不了国子监。里面的夫子都具有真才实学,有的是儒学大家,比如吕子芙兄妹的师父裴老,目前就在三大书院之一的万仁书院挂职。
助教虽不是夫子,然在书院耳濡目染,受益颇多。
苏义仁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其珍贵之处,心潮澎湃。
聊了会天,食为天的烤全羊到了,林舒正还另送了几样菜品。
等大伯母一家到来,饭宴正式开始。
大伯母穿了件绛紫色丝袍,上披同色坎肩,面色红润,富气逼人,周身透露着得意。
苏母欣慰又发酸:“云儿嫁得好,人又孝顺,给你买了这么好的衣服。”
大伯母撇了撇嘴,似是不屑:“哪儿是她买的。”
说完看向苏希裳,苏希裳搂着她的肩膀,低头一笑,“是我给娘亲买的。”
声音娇软,面带红晕,一身艳红缎面绸,头戴两支金步摇,一支白玉簪,做工精细,质地上佳。脂粉敷面,嘴唇红艳,柳眉不扫而黑。
苏希锦大为疑惑,这些东西价值昂贵,寻常官宦之家都拿不出来。她哪里来的?
“你?”苏母问出了众人所想。
苏希裳看了苏希锦一眼,抬起手臂,露出手腕上质量上佳的碧玉镯。
她笑而不语,倒有副官家小姐的矜持。
大伯母笑着解释:“裳儿与一贵人交好,两人情同姐妹,这些东西都是她送的。”
苏希锦好奇,“不知那位贵人是谁?”
按说这京中之人,她虽认得不多,但门楣还是了解大半。
苏希裳冷笑,“怎么?你也想认识?那等我回去与她说说。她身份贵重,寻常人是看不上的。”
苏希锦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苏希裳以为她嫉妒了,只觉内心舒畅,头一次扬眉吐气。
大伯母手摸着身上的丝绸衣裳,满足感慨,“还是生女儿好,两个女儿都争气。你说是不是?三弟妹。”
李淑芳胸中生闷,唯唯诺诺道是。
用过饭,大伯母一家离开,临走时将苏重八夫妇也带走了。
因着那边房子不够,苏义仁夫妇留在了苏府。
时辰已晚,趁着苏义孝兄弟说话的间隙,苏希锦将林氏拉到一边,将今日朝堂之事告知于她。
林氏浑身发冷,脸一时白一时红,后怕不已。
“那现在怎么办?”她哆哆嗦嗦问。
“阿娘明天将我的庚帖送至太傅府,由韩府送往灵隐寺。旁人问起来,阿娘只说是庆丰三年订下的。因着空智大师有言,从未对外公布,东西也一直放在灵隐寺。”
林氏点头不迭,“阿娘知晓,必然不会错。”
“阿娘做事我放心,晚上睡觉时,阿娘也跟爹爹透个信儿。”
“那韩公子那边?”
“他们能处理好。”
“娘亲的意思是……韩公子可有成亲的打算?”
苏希锦就晓得一旦林氏知道此事,必然催婚。
“韩大哥对我极好,然婚事只是权宜之计。他五年内没有成亲的打算,我也没有。”
林氏张了张嘴,“这可怎么办?五年后你都十九岁了。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当着皇上和百官面说的,无法反悔。”
“哎,那也比和亲辽国好。”林氏叹气,“你的命怎么那么苦,早知道让你与表哥订下婚事算了。”
苏希锦乐不可支,“阿娘还没放弃这个想法?不说我们是表兄妹,便是我与表哥订亲也阻止不了。他们之所以会妥协,是因为韩家三朝为官,根基深厚。”
不是随便一个人家就能护住她。
林氏对于她不能与林舒正成亲,表示深切的遗憾。转头又觉得韩韫玉模样好,青年才俊,两人又青梅竹马。倒也般配。
就是门第太高,今后嫁进去恐怕吃亏。
一夜叹息。
第二日,苏状元与第一公子韩韫玉订亲的事传遍京都。
众人表示震惊和羡慕嫉妒恨。
苏希锦一个村女出身的根基浅薄女子,能搭上三朝为官的太傅之嫡长孙。
这个长孙还是被皇上钦点的第一公子。年仅十八便为四品大理寺少卿的韩韫玉,以后的王佐之才。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韩韫玉何其俊逸绝尘,出身高贵之人,竟落进了野鸡窝,可惜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