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先前那阵咳嗽声再次响起,是栾青山右侧一个紫檀雕螭座椅上艾发衰容的垂髫老人,拱肩缩背将身子埋向座椅深处,本就颜皱齿豁的脸此刻因咳嗽而扭曲的更加百拙千丑。
栾成雪斜睨那臼头深目的衰败老人一眼,真怕老人的咳嗽过于剧烈而震断自己枯樵瘦削的身体,栾成雪转而又迅速挪开了目光,实在不堪入目。
咳声稍歇,垂髫老人清了清嗓子,呕出一口老痰涂在手里帕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栾成雪似乎能闻到空气中立马就有一股炎腥气压过檀香气飘来。
栾成雪的眉峰微颤,又立刻克制住自己的厌恶,微微颔首将表情掩饰在昏暗当中。
栾青山似乎对这个垂髫老人格外有耐心,也不做声,像是习惯了他的长咳一般,静等着他平缓下来。
这时这个垂髫老人才长吸入一口空气,听他吸气的声音像是吸到腹底,而后露出心满意足,爽快的笑容,用沙哑低沉却含混尖利的声音缓缓道:“俗语云:‘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高徒,栾掌门亲手带出的弟子,就是与当今门派下那些浮躁莽撞之徒不同。”
“诶,君山兄谬赞了,年轻人器小易盈,矜功自伐,可不好纵谕。”
由栾青山的话里可见,那个说话呕哑嘲哳,朽株枯木的老人便是君山派的掌门褚君山。
褚君山一昧夸奖栾成雪,却让栾成雪感到每一个字都是一种惩罚,因为褚君山声音确实难听,甚至比他的容貌更加不堪,如铁勺刮锅底般难以入耳。
好在栾青山并没有由着褚君山多言,打算他的溢美之词后,转而又问了栾成雪一些有关于各门派抵达学宫的情况。
栾成雪回禀说,外丹门派这边尚有伊阙未到,内丹门派那边则是玄霄派还未到。
栾青山又询问了些关于盟会物料的准备情况,便命栾成雪退下,栾成雪深躬揖礼,栾青山又突然嘱咐道:“去把褚氏‘桑’、‘荣’兄弟二人唤来。”
栾成雪应声而去。
栾青山此时方对褚君山说道:“种物速成,看来殷掌门的这个丫头不仅承袭了她娘亲的美貌,也承袭了天香夫人的术法。君山兄,你可能确认那四个孩子确在其中?”
褚君山未语先咳,边喘边点头道:“就是这四个孩子,血珠陨落之时同时降生,只是不知到底血珠投入了哪个的身上。”
栾青山道:“你可让褚桑他们打探了有关于女真山隅谷祭坛之事,殷昊天是否曾向他们提及过?”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后,褚君山摇头道:“不好确定。阆风秦寰宇功夫了得,褚桑虽引了聿家男娃去看了隅谷画作,瞧那娃的确是对隅谷有反应的,只是褚荣欲随其后窥其谈话,却被秦寰宇察觉阻断,不丢性命已是幸事。”
栾青山若有所思道:“血珠之事自打那刺颜炸毁了祭坛那日江湖便在无人提及,若是殷昊天也不曾对下面弟子提及,那真是方便咱们动手。”
咳声停,褚君山道:“放心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殷昊天根本不会想到三花庄中能有人能出那条环村河,定以为四个孩子的秘密就此被藏匿。”
栾青山眯起眼睛,眼角幽光闪动,而后意味深长对褚君山说道:“君山既然知道血珠的去向以及这四个孩子的秘密,为何不早些告知与我,也不至于身体到底亏虚难支的地步,将养起来也困难许多。”
褚君山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急咳,只是这次是他故意咳嗽,想以此来掩饰栾青山这问题的尴尬。
血珠乃天下门派的向往,血珠精元之力远过内丹九守、外丹九转,得血珠者不但能起死回生,得大乘修为,更是能声震整个江湖,唯我独尊,他褚君山又如何会不想独享。
若不是他的身体亏虚,瘦骨穷骸到如此地步,也不会去以血珠和四个孩子的秘密去换取?华派的八转伏丹来疗养。
不过褚君山当然不能这样回答,褚君山只能遮掩道:“哎!有道是剑老无芒,人老无刚,我是昏眊重膇,精神不济,本不想再参与江湖纷争,可是转念想想,别让血珠流落而再使得鬼王出世祸乱人间。”
栾青山眼神鄙薄,远离君山掌门的那侧嘴角微微翘起,这狡猾谲诈之人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演绎正杰之士,这般惟妙惟肖,差点儿连自己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