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怪可怜的,明明十一岁,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大。许淑宁半蹲下来柔声道:“看jiejie给你带什么了。”她摊开手掌心,是两个圆滚滚的红枣。一花没吃过,本地也不产。她拘谨地摇摇头:“谢谢jiejie,我不饿。”许淑宁递到她嘴边说:“尝一尝,可甜了。”一花下意识地张嘴咬,两颊变得鼓鼓的。她实在太瘦,好像连皮肤也快撑裂开。许淑宁看着都不忍心,跟梁孟津咬耳朵说:“严重吗?”梁孟津:“不用缝针,几天就好。”主要是被吓着了,毕竟本来就是很内向的孩子,路上都捡着墙根走。许淑宁心想脑袋的事情可不容小觑,说:“还是多观察一下。”她爱往坏处想,总觉得小心无大事,才要叮嘱两句,屋外跑来好几个女娃娃。大人没来,倒跑来好几个孩子。许淑宁招招手:“二花带meimei们来了?”二花也是个怯懦性子,腼腆地抿着嘴笑。这一家七朵金花,几乎都是这个脾气。许淑宁不以为意,摸摸她的脑袋:“真乖。”二花有点不好意思,只顾着看jiejie,语气都快哭出来:“姐,你疼不疼?”一花缓缓摇头,不小心扯了伤口,勉强笑笑:“我不疼。”更招人心疼了,许淑宁摸口袋,愣是啥也没有,给梁孟津使眼色。他要是带着吃的,早就拿出来,想想说:“我回去吃饭。”顺便带点饼干过来分。许淑宁才想起来他午饭没吃完:“嗯,我在这儿看着就行。”有她在,梁孟津就放心。倒是一花说:“我们得回家了。”再不回去,就要挨骂。梁孟津劝不住,知道拦着对她们没好处,只能嘱咐:“记得别碰水,知道吗?”一花乖巧点头,领着meimei们朝家里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奶奶的骂声。声如洪钟道:“就赔一块钱,那还看个屁病!”其实一块钱也够了,大队卫生所很便宜,一花刚刚看了,只记八毛钱的帐。但她知道自己是连八分钱都不能花的,一颗心已经提前跳得快迸出来。果不其然,一顿好打好骂。但卫生所的钱不能欠,骂骂咧咧也得去还。三婶憋着火,路过知青宿舍的时候对着门吐了下口水。偏巧陈传文打开门,立刻质问:“你什么意思?”三婶双手叉腰:“谁叫姓梁的多管闲事。”还不是他带去上药的,不然家里弄点草木灰就好,一分钱都不用花。要换别的男知青也就罢,陈传文可不是好惹的,一撸袖子:“你再给我讲一遍!”三婶五十几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吓唬谁呢你!”陈传文还真没法打她,一时气短,许淑宁从他后面钻出来:“就吓唬你,怎么着!”敢讲梁孟津的坏话,那就是在她头上拔毛,谁都别想有个好。一对二,三婶觉得自己不占便宜,只能回家。她到家气不顺,把几个孙女全骂一遍,连知青们也不放过。一花默默听着,没忍住反驳:“梁老师是好人。”队里没有孩子不喜欢他。这可触了逆鳞,三婶戳着她的脑门:“你吃谁家的饭,给我滚,滚出去!”一花像个小皮球被推着,无措地站在家门口。哪怕这样,三婶也不肯放过,索性把她拽到知青宿舍门口指桑骂槐:“你以为你是城里人,金贵得很啊现在……”分明就是拿孩子发泄,齐晴雨忍不住拉开门:“你找茬是吧?”三婶理直气壮:“我打孙女,关你什么事。”好好的孩子,都快被打傻了。齐晴雨气得不行:“等你老了,儿孙也这么打你。”一老一少就这么扭打起来,知青们占着地利拉偏架,过会才被邻居们彻底分开。反正看上去都乱糟糟的,许淑宁用手顺着头发:“有病就去治,上我们这儿发什么疯。”三婶瞪着他们不说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还是扭过头冲孙女骂:“不是好东西,白眼狼,养你不如养条狗,别回家了!”一花眼泪蓄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可惜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毫不同情,还真把孩子就丢这儿了。第68章三婶可以丢下孩子不管,知青们却不行。许淑宁气愤之余,还是把一花带进宿舍,给她煮了一碗鸡蛋汤。天可怜见,一花从小到大都没吃鸡蛋,连碗都没敢碰,两只手捏成团:“我,我不饿。”她本来就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样子,现在更是失血过多,一张小脸蜡白。谁看谁不忍心,齐晴雨也小声哄着说:“在jiejie这儿不用怕,大胆吃。”一花抿着嘴眼眶通红,勺子递到嘴边才敢咬。她生性懦弱,可还知道好歹两个字怎么写,喝完汤说:“我,我会还的。”小丫头眼神倔强,有志气也是件好事,许淑宁摸摸她的脸:“行,那等你长大再说。”一花向来把自己当大人看。别看她生得瘦弱,劳动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在家又是勤劳惯了,心想钱暂时没有,忙里忙外要给大家搭把手。知青宿舍里谁干什么活都安排得一清二楚的,哪里需要她这个小伤号。许淑宁把她按在椅子上,打开收音机:“今天是你休息的日子。”休息,从有记忆开始,这两个字和一花无缘,以至于她十分的不安,茫然地眨眨眼:“我,我不会休息。”这有什么不会的,陈传文煞有其事:“来,让哥哥教你。”论怎么忙里偷闲,他还真的就最有经验。齐晴雨头一回不骂他偷懒还有理,把他扔一边的扫帚捡起来接着干。大小姐居然替自己做事情,真该看看太阳从哪边升起来。陈传文表情夸张,但也知道她的目的,颇有些手舞足蹈地哄起眼前的小孩子。他很会讲故事,一花没忍住笑,下一秒捂着脑袋倒吸口气。可以说是好心办坏事,陈传文自知理亏,塞给她一颗糖:“吃吧,我不吵你。”怎么会是吵呢,一花捏着糖想起来meimei们,小声说:“得回家了。”陈传文觉得她回去估计还得挨顿骂,完全不利于伤口愈合,赶紧说:“在我们这儿多玩会呗。”就是就是,齐晴雨跟着附和:“jiejie教你翻花绳。”齐阳明疑心这是meimei自己想玩的,不过也说:“还是你想看故事书?”一花只认识几个字,摇摇头:“我看不懂。”这有什么关系,齐晴雨跑回房间里拿出一套连环画来:“这个没有字。”到底还是个孩子,意志没有那么坚定,糖衣炮弹这么多,一花有些招架不住,翻开书看。她看得入迷,两只眼睛都不眨,只是姿势有点像缩着。梁孟津忙完回来,就看到她这个样子,拍拍身上的灰打听说:“怎么回事?”他倒不是不欢迎,只是好奇一花怎么会在宿舍。许淑宁怕勾起孩子的伤心事,小声解释后说:“我们一致决定,想让她在咱们这儿住两天,你觉得呢?”省得回去又挨打挨骂,回头再受一次伤。梁孟津自然会答应,就是有点愤愤不平:“三婶也太不像话。”是过分,可说到底奶奶管教孙女,别人也没有插手的理由。有时候哪怕出人命,都可以归为家事。许淑宁确实心疼一花,叹口气:“也没办法。”但凡有,梁孟津也不会坐视不管。他烦恼地摆弄着头发,把自己的饼干盒拿出来,一打开就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味。一花鼻子动动,口水也跟着快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