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美丽?许淑宁下意识看一眼齐晴雨,觉得或许她说的就是这个人。齐晴雨点点表示确实如此,态度揶揄:“当然知道。”她的表情怎么怪怪的,不过陈传文没放在心上,把人聚得离自己更近:“她想住进咱们宿舍。”等会,住进来?许淑宁瞪大眼:“什么意思啊?”陈传文从头解释:“她不想住她二叔家,想搬出来。”可是对一个女生而言,在大队显然没有好选择,安全也很成问题,知青宿舍反而是个好选择。赖美丽家里那点事,许淑宁也听说过,她为难道:“是一滩浑水。”齐阳明这样的明白人自然更知道,说:“我们是看她挺可怜的。”哥哥在部队,父母都去世,跟着刻薄的叔叔婶婶一家,日子过得太艰难。许淑宁自然清楚,只是叹口气:“阳明,我要听实话。”什么都瞒不了她,齐阳明含含糊糊:“那天我们去西山,碰见红袖章了,她帮我们打的掩护。”地上掉片叶子都归集体所有,西山的所有东西按道理也都是,但队员们私下里都会去找点吃的,说是法不责众,被逮着起码得关三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许淑宁总算知道他在吞吞吐吐什么,没好气:“饿着你们哪顿了?我看是找揍。”齐阳明就知道会挨骂,很是心虚笑笑,顺便出卖:“传文跟我一起去的。”怎么这样子啊,陈传文锁住他的脖子:“是不是哥们你。”都快闭嘴吧,许淑宁以手抚额:“到底是住进女生房,我们总得再看看。”她跟赖美丽又不熟,好端端多个人算怎么回事。齐阳明也顾虑这个,立刻说:“反正交给你和晴雨决定。”到底是亲哥哥,救他就是救自己。齐晴雨一颗心的天平并不需要摇摆就能倾倒,说:“你就会给我出难题。”看来剩下的就是许淑宁的意见,瞪一眼:“过两天再说。”应该的应该的,齐阳明压根没有反驳的心思,说:“您说了算。”一件事情压在心头,又好像压根没什么选择。许淑宁无可奈何,索性说:“我要睡觉了。”也是该休息的时间了,有什么事都不急着。很快蜡烛被吹灭,整个知青宿舍一片安静。第74章赖美丽要住进知青宿舍这件事,既然过了许淑宁的明路,她就不会像男生那样私底下是偷偷摸摸的。反正大家都是女生,她第二天索性单刀直入,在路上假装偶遇:“美丽,你这是回家呢?”赖美丽的身边还有个叔叔家的堂妹,闻弦歌知雅意说:“对啊,你也是吗?”两个人顺着这句话自觉的结队,落在后面有讲悄悄话的空间。堂妹狐疑回过头看一眼,虽然奇怪她们怎么突然好起来,倒也没有想太多。赖美丽就是暂时不想惊动太多人,松口气:“谢谢你啊淑宁。”许淑宁也不愿意先搞得满城风雨,说:“你的事阳明跟我提过,但还是觉得当面问问你是怎么想的比较好。”赖美丽流露出一丝苦笑:“不瞒你说,实在是家里人太多,住着不方便。”她哥在部队,每个月都有津贴,自己省着舍不得花,对唯一的meimei很是大方,可她是父母双亡寄住在叔叔婶婶家的,总不好吃独食,连布都要裁成三四块用,日久天长难免堵得慌。一个人住的话,她自己害怕不讲,长辈那里也说不过去,思来想去的知青宿舍倒成个好地方。很多事情,言外之意她不好讲得太清楚,毕竟家丑不外扬。但许淑宁都听得出来,心里自有思量。她抿抿唇:“阻力大吗?”开口讲这件事肯定有矛盾的,可赖美丽不是个软弱的人。她自己咬咬牙:“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又小声说:“我现在攒了十斤油票。”许淑宁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十斤油在哪都充满诱惑力,因为票据不全国通用。连梁孟津家里想给他倒腾点,都是靠全国粮票附带着的那点油票。从来叫人动心的都是利益,许淑宁的心头两面倒,再考虑到齐阳明和陈传文欠过她一个人情,想想说:“有几句丑话,我还是先说在前头。我们宿舍有几样规矩,一是我做主,做饭、挑水都要排班,二是吃大锅饭,每个月交三十斤粮二两油和五毛钱,开小灶的话没人管,三是东西都是我们自己添的,那些不能动的不细算,但是猪、鸡鸭和自留地这三样得有说法。“赖美丽听完表情没什么大变化,好像早就料到这一茬。她道:“我的自留地肯定带不走,吃菜得分你们的,锅碗瓢盆也没有,都拿十斤油票抵可以吗?”油票说是值钱,但知青宿舍的固定财产也不少,许淑宁在心里把这事过一遍,点点头:“还有一点,这事我们出不了头。”红山大队是一家子亲戚,知青们来了这几年仍旧属于外人,他们没理由跟别人起冲突。这点,赖美丽也想过。她咬咬嘴唇:“只要愿意让我住就行。”一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许淑宁多少不忍心,又问:“跟你哥商量过吗?”信一来一回的也麻烦,再说哥哥在部队也很辛苦。赖美丽打算等尘埃落定再告诉,露出一个笑容:“他都听我的。”看来她虽然有种种不易,到底老天爷还肯眷顾。许淑宁替她松口气,又说两句回宿舍。齐晴雨看她进院门,凑上来问:“人怎么样?”许淑宁没有识人的好本领,凭第一眼的接触倒觉得还不错,再说确实欠着个人情。她道:“腾地方吧。”宿舍是她点头的事情就算数,齐晴雨扭过头喊:“哥!!!!”喊得许淑宁一颗心都快跳出来,捂着耳朵张大嘴:“干嘛呢你?”齐晴雨清清嗓子:“挪东西啊,不然哪来的地方多放张床。”她真是行动派,许淑宁:“先把你那张床收收再说。”齐晴雨过日子多少有点不拘小节,一张床除了枕头被褥什么都有。她心想反正是哥哥看到不丢人,比划着:“我的床贴着你的,还能剩芝麻大的地盘。”女生房间本来就小,几年住下来更是塞满零零碎碎的东西。许淑宁趁着有功夫,指挥几个男生把一些暂时用不上的搬到仓库去。陈传文一如既往的大呼小叫,不知道以为是让他上山下海。齐晴雨看不过眼,说:“别忘了,因为谁欠的人情。”陈传文倒是振振有词:“准确来说,我们那天是怕影响你们处对象,才跑到西山去玩的。”这话一出,向来大大咧咧的齐晴雨都有点不好意思,咬着筷子不说话。还是同伙的齐阳明踩他一脚:“给我谨慎用词。”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这年头自由恋爱可不是件值得传扬的事情。陈传文平常就是开个玩笑,自知理亏见好就收:“不过她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许淑宁下午也问过,说:“她好像还不太确定,估计在等个吵一架的机会。”吵架?吃掉两碗饭的郭永年接话:“那会不会打起来?”他看上去已经做好随时去帮忙的准备,搞得许淑宁哭笑不得:“把袖子给我放下去。”郭永年象征性地撸下来,大口地喝着汤。餐桌上只听得到碗筷碰撞的声音,梁孟津忽然说:“她哪来的那么多油票。”部队福利再好,赖美丽的哥哥充其量入伍三五年而已,待遇是数得着的。他都能注意到的异常,熟知米面粮油的许淑宁更不会不清楚。她道:“知道秘密的人都会有风险。”这年头,大概也是什么私下交易的买卖。像知青们还有家里的供应,平常几乎是不去的,但队员们可以说是各显神通。梁孟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吃完饭在灯下看书。他这个大队小学的老师堪称尽职尽责,一天到晚的忙个不停。许淑宁看见有只蚊子在他的脸颊上,毫不犹豫一巴掌打过去。响亮得她自己都傻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梁孟津在教室里躲着风吹日晒一阵子,肤色慢慢往刚下乡时靠拢。他的脸上带着点红印和不知所措:“怎么了?”脾气够好的,歪在躺椅上的陈传文撺掇:“梁子,别给咱爷们丢脸啊。”有他什么事,齐阳明抬脚踢过去,不小心碰倒了收音机。两个人一齐想抢救,反而把彼此撞个东倒西歪。陈传文顺势嚎起来,捂着屁股喊腿疼,反让人把刚刚的事情给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