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诚后来想起与董建达成的默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会如此的顺利,两个人都没有明说,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
傅、董两家的联盟果然导致了经济格局的重新划分,董家的嫁妆之一就是傅氏13%的股份,傅家对于傅氏的经营权已经固若金汤,况且又有了东江医药的担保,资金危机暂时得到了解决。他也知道总得想办法脱离董建的控制,但如今在互为制肘的局面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虽然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毕竟牵扯了个董湘滢在里面。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自打婚礼结束后就态度淡淡的,仿佛对他的靠近也避之不及的样子。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大约是在拍婚纱照的那一天吧?他并不是故意迟到的,既然已经装扮妥当,怎么样都得把这场华丽的戏唱完才行,既然已经答应了董建,他还是有些敬业精神的。没想到,不太配合的人,竟然换成了她。
也许她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也许她已经知道,在他们之间,还隔着另外一个人?
其实在去瑞士的时候,他就给吴克作了指示,给戚菁在别的地方找了一份工作,另外还有很优厚的经济补偿。虽然和从前的解决方式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仓促间他真的想不到更合适的方法。也许,惟有这样,才会使戚菁认清他这个人的本来面目,即使再痛,对于他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而言,痛过之后,也无须再有一丝留恋了,因为根本就不值得。
他想地很完美,也以这完美不时地安慰着自己,可是他却忽略了这样的状况对于一个正常的善良的女孩子所造成的伤害,绝不会是一个完美的收场。
戚菁压根就没有去那个基金会上班,只是在他去拍婚照的那一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其实不过是偶然的一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清素的面孔,孱弱地如同扑入怀中的蒲柳,渺然无踪,只倏地从眼前飞过,让人心颤不已。他本来已经开过去了,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从反光镜里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他的手紧紧地握在门把手上,终于在她茫然走近的一刹那,猛地打开了车门,一下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怀抱里的人只是簌簌发着抖,一言不发,有泪水倾洒在他的肩头,慢慢地润湿了T恤衫。夏日的阳光,火辣辣地爆晒在梧桐的后面,却肆无忌惮地突破了重围,将两个人紧紧地扼在那火热之上,动弹不得。
他其实已经有一点心软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不过是在他的一念之间,也许就让仇恨见鬼去吧,他犯不着为了仇恨而赌上自己的一切……他想使一切都还原本来的面目,他无须和自己勾心斗角,更无须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
偏偏她的电话打来了,好象是怨气冲天一般,那样熟悉的声音,近在耳边,却有些不真实的恍惚,究竟是谁?好一会儿,他才下意识松开了手,“我这边临时出了一点急事,恐怕你还得等我半个小时左右。董湘滢,你等我,好吗?”她在那一边却充满了执拗,“再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你再不过来,那你就一个人照吧。”真的是已经被惯坏了,标准的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突然看见自己面前的人,摇晃在阳光底下,筛动着泥金的光,一缕缕地,仿佛要将那额外的负担与干扰,全部清除。那样清晰的眉眼,那样熟悉的眉眼……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他又是一阵恍惚,究竟是真是幻,竟然一再地产生错觉?他究竟是怎么了?
到最后,他想清楚了一切,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戚菁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仿佛有摇摇欲坠的危险,他不能再不管不顾,急忙伸出手去,却被戚菁用力推开了来。那个在他印象里一直是善良温婉实际却很倔强的女孩,眼角里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道:“你走开,我就是死掉,也不让你管。”
怨只怨他不该冒然开始,如果不是董湘滢的不肯罢手,董建也许不会动作地如此迅速,那么他或许可以永远生活在自己幻想并设计的幸福美景里,而不必亲身体验一番,让所谓的幸福美景□裸地暴露在现实世界里,与他的想象,根本就是两回事。
他痛恨自己梦想的失落,也痛恨自己的软弱,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他肩上的责任,使他不能只考虑自己,这就是他注定的命途。
这样尴尬的婚姻生活,这样尴尬的开始,对于他和董湘滢两个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漫长的考验与折磨。他和她,彼此站在原地,观望着,因为都惧怕那曾薄薄的窗户纸被戳穿,都小心翼翼的,不由得由向后倒退着,直到退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她在等待着他的解释,可是他没有,似乎只是与她缔结了形式上的婚姻,把她这个人带回了傅园就算完成了历史使命。至于应当怎样对她,仿佛还在深思熟虑中,因为始终也得不出结论的深思熟虑,他总是避免单独与她在一起,早出晚归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住在那宽敞的卧室里,而他……她想着,大概是去了别的女人那里?所以,她难免怀疑着,当日在朦胧的日光里从天而降的人,究竟是谁?在瑞士的酒店里抱着她缠绵不舍的人,又是谁?倘若真的是他,那么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如今看来,简直是判若两人。不用去深究,他是不是有一点爱她,他对于她这个人本身,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如今危机既退,他连敷衍她的工作,也能免则免了。
傅太太就更不用说了,总保持着优雅的态度,仿佛有很深的隔膜,根本就亲近不得。惟有一个傅心蕊还能说地上几句话,不过却是有些心病的,从前是朋友的情份,也是得过且过的,如今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还沾上了小姑子的名份,就算能忍也忍不了多久的,稍微不痛快了,难免就会给她脸色瞧。她急不得恼不得,总觉得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也不知道这样忍着,难得就是为了那了不起的伟大爱情?
无尽而漫漫的长夜,白色抽纱窗帘之后的月,灼灼地放着光。铺在床上的大红平金龙凤锦被,熠熠生辉,好象闪动着粼粼的波浪,却是空无一人。
她一个抱膝坐在窗边的杨妃塌上,目光只停留在床头柜上的一爿爿的结婚照片。后来倒底还是去补照了,然而彼此却心不在焉着,又忍不住将这心不在焉遮遮掩掩起来,当然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躲藏在那雪白的婚纱之后,美丽的容颜忽隐忽现,他穿着考究的礼服,恰如其分地伴在一边,翩然如玉。任谁看见,都会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在那喧嚣热闹的婚宴上,她几乎听地耳朵都起了茧子。有人打翻了酒杯,红滟滟的液体沿着月白的桌布轱辘辘翻转着身子,一滴滴地滴落下去,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那清亮的眼睛之后却是无尽的冰冷,而她置身于那慢慢地扩大的冷寂里,也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在那个雨夜在父亲书房外听到的那一场谈话,都是真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已经渐渐地萎靡了,根本就等不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刻。
那一天,他竟然提早回家来了,似乎是有一个必须携女伴出席的酒会,她却懒得动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本以为他会软语恳求一番,没想到他只是在一旁淡淡地道:“今天晚上你父母也会出席,你打算叫我怎么和他们解释?是说你病了,还是说我们根本就是貌合神离的一对挂名夫妻?”
她很佩服他勇气直接说出来,半晌才道:“傅景诚,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有时想想都很诧异,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却冷冷地道:“有些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你和我,就是这一类人……我们没地选择。换好了衣服,尽快下楼来吧,迟到了就不好了。”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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