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听得那男童大声叫道:“爹爹!爹爹!山山要爹爹。”叶二娘闻言晃过神来,细语柔声道:“山山乖,你的好爹爹待会儿就来啦。”柳明想起草丛中那六具童尸惨死的可怖情状,再听到她这般慈爱亲切的抚慰言语,登时打个寒战。只见她一边着男孩的头,一边眼神开始涣散,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愈发用力起来,男童哭喊着说:“疼!好疼!”
忽然听得山腰中一人长声喝道:“你这个疯妇人,抢我儿子干么?快还我儿子来!”声音刚落,人已窜到草丛中来,身法甚是利落。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穿古铜色缎袍,手提长剑。不正是左子穆吗?
叶二娘笑道:“左先生,令郎生得真有趣,我抱来玩玩,明日便还与你。”说着在山山的脸颊上亲了亲,轻轻嗅着他碎碎的头发,显得不胜爱怜。男童见到父亲,大声叫唤:“爹爹!爹爹!我怕!你快来救我!”左子穆伸出手,走近几步,实在不能再接近时,悻悻收手,赔笑说道:“犬子顽劣不堪,没什么好玩的,请即赐还,在下感激不尽。”他施了一礼,眼睛始终不离开儿子,只怕这女子手上使劲,当下便捏死了他。
叶二娘道:“左先生,你剑法差得很,生个儿子却是肥白可爱。真好,真好啊···”她眼中发出光,似是要将小儿吞入肚中一般。看到这般可怖的样子,做爹爹的如何还呆得住?明知不敌,也要拼命,当下使招‘白虹贯日',剑尖向她咽喉刺去。
叶二娘冷笑一声,将山山的身子轻轻移向剑锋,左子穆倘若继续刺去,首先便会刺中爱儿。幸好剑尖在半空中微微一抖,变招斜刺叶二娘右肩。叶二娘仍不闪避,又将山山挡在身前。霎时之间,左子穆上下左右连刺四剑,叶二娘以逸待劳,只将山山略加移动,所有凌厉狠辣的剑招便都半招而止。山山已吓得放声大哭。
柳明这边,云中鹤被南海鳄神打得绕山三匝,钢抓都断了二指,狼狈不堪,此时一口怒气无处发泄,突然间纵身而上,卟的一下,右手钢抓已入左子穆肩头。幸好这柄钢抓的五手指已被南海鳄神削去了两,创伤稍轻,但左子穆也已鲜血迸流,云中鹤上前补了一脚,将他踢倒,兔起鹘落,几下就把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人打得毫无招架的余地了。
“哈哈!”南海鳄神赞道:“老四,这两下子不坏,还不算丢脸。”他是至爱力量之人,见到强者便赞。
叶二娘拍着左山山,全然不顾他的哭喊声,笑吟吟道:“左大掌门,你可见到我们老大没有?”左子穆右肩骨被钢指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强忍痛楚,说道:“你老大是谁?我没见过。”
“是吗?”叶二娘径直上小儿的颈脖,明明无比温柔,却让人觉得无比狠毒辣。
左子穆急忙道:“叶……叶二娘,请你还我儿子,我去另外给你找三四个小孩儿来。左某永感大德。”说完,竟磕了好几个响头。
叶二娘笑咪咪道:“那也好!你去找八个小孩来换,只要男的!老四,你放了他。”
云中鹤向来不敢不听她的话,当下便松了机括,钢指张开,左子穆咬牙站起身来,向叶二娘深深一揖,伸手要去抱孩儿。叶二娘笑道:“你也是江湖上的人物,怎地不明规矩?没八个孩儿来换,我随随便便就还你儿子?”
左子穆见儿子被她搂在怀里,虽是万分不愿,但迫于情势,只得点头道:“我这就去挑八个最肥壮可爱的男童给你,望你好生待我儿子,千万不要伤他。”他身为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此时此刻却答应干如此下流卑鄙的勾当行径,柳明不由得对他怒目而视。叶二娘不再理会,口中又低声哼起儿歌来。左子穆恋恋不舍地向儿子道:“山山,乖孩子,爹爹去去马上就来,抱你回家。”山山挣扎着要扑到他的怀里去。左子穆用手按着肩头伤处,强忍着转过头去,慢慢向崖下走了。
“你回来!”叶二娘突然开口,只见她笑吟吟看向柳明,道:“小姑娘,你眼睛生得真美,长在这么漂亮的脸上,就显得更美了!”柳明被盯得冷汗直流,连说“不敢当”,只见叶二娘厉声道:“左大掌门,不用再找八个孩子顶替了。你给我帮个忙,去挖了这小姑娘的眼珠子,拔了她的舌头,我便将你儿子还你!”
眼看左子穆提剑向自己冲来,柳明连连呼救,骂道:“卑鄙小人!”叶二娘笑道:“我就让你遭遇一回人间的悲惨事,量你这小妮子再也不能乱说!”
原来她是为刚才的事恼羞成怒,真是“祸从口出”!柳明气得要命,大骂左子穆。但她并不想伤他,只拼命躲闪,叶二娘在一旁尖声大笑,木婉清急道:“不准你伤我灵妹妹!”拔剑去刺,尽数被叶二娘拦住。南海鳄神也要去杀左子穆,却被云中鹤拽住,道:“她若死了,你也不必做人家的徒弟!”
南海鳄神道:“既然已经认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说罢,又跟云中鹤动起手来。
靠!真是心肠歹毒!柳明愤怒不已,正要反攻时,却见对方毫不留情的攻势猛然而止,长剑被一条细长软索卷住,软索尽头是铁杆,持在一个身穿黄衣的军官手中。这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脸上英气逼人,冷笑道:“无量剑在大理也算是个名门大派,没想到掌门人竟是这么一个卑鄙之徒。”另一个黄衣军官伸手揽住柳明肩膀,挡在她前头,低头一看,这人腰间着一对板斧,并转头低声对柳明道:“小姐受惊了!”这又是唱哪一出?柳明实在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救她。
叶二娘笑道:“要你们多管闲事!”忽听得背后微有响动,当即转身,只见东南和西南两边角上,各自站着一人,所穿服色与先前两人相同,黄衣着璞头,武官打扮。东南角上的手执一对判官笔,西南角上的则手执熟铜齐眉棍,四人分作四角,隐隐成合围之势。
左子穆朗声道:“原来中褚、古、傅、朱四大护卫一齐到了,在下无量剑左子穆这厢有礼。”说着向四人团团一揖。众人都不愿理会他。左子穆尴尬万分。
云中鹤见此阵势,道:“且去助二姐一助罢!”南海鳄神道:“莫急!”
执铁杆的护卫拉着软索上所卷的长剑,在空中不住幌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猛地一拽,便将剑甩了出去。只听他道:“小姐快走!”柳明还未反应过来,木婉清便引着她一并向空地跑去。“快走,莫阻扰他们围攻!”
叶二娘闪身一一避开四大护卫的左右夹击,怪声叫道:“啊哟,大理国褚古傅朱四大卫护我的儿啊,你们短命而死,我做娘的好不伤心!你们四个短命的小心肝,黄泉路上,等一等你的亲娘叶二娘啊。”褚、古、傅、朱四人年纪也小不了她几岁,她却自称亲娘,‘我的儿啊'、‘短命的小心肝啊'叫将起来。听得柳明呵呵直笑,正乐着,便听见一人笑道:“才保住了眼睛,就不知死活了?”
正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旁,木婉清冷冰冰道了声:“段公子,多谢你家护卫救了灵儿。”
柳明一惊,他们不知何时交谈过了,木婉清还知道他的身份。顿时一阵委屈——正严跟自己真真假假,虚以委蛇,同生共死后才告诉她身份,木婉清只与他见了一面。心里酸酸涩涩,连忙睁大眼睛,任山风吹干渗出的泪花。
傅思归这边,每次攻击都被叶二娘用小儿做挡箭牌化解了。左子穆不住叫唤着:“快快停手,莫伤了我儿子!”
叶二娘笑道:“这孩子碍手碍脚,你先将他砍死了吧。”将手中孩子往下一甩,四人大惊,不料叶二娘裙底一腿飞出,正中四人肩头,踢得他们踉跄而退,站好后立即又扑打过来,此时叶二娘早拾回孩子。她以小儿为护符,众人兵刃相加时便大受牵制。
左子穆大吵:“小心孩子!这是我的小儿,小心,小心!这一棍打得偏高了。别!别!斧头不要往我孩儿身上招呼。”
正混乱间,山背后突然飘来一阵笛声,清亮激越,片刻间便响到近处,山坡后转出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形貌高雅,面容俊秀,双手持着一枝铁笛,兀自凑在嘴边吹着。猛地里笛声急响,只震得人人耳鼓中都是一痛。柳明一下哀呼出声,正严笑着捂住了她的耳朵。那男子十手指一齐按住笛孔,鼓气疾吹,铁笛尾端飞出一股劲风,直向叶二娘脸上扑去。她出手一档,不由自主的又退了数步,执判官笔的武官上前一扫,叶二娘便将孩子抛了出来,伸手来挡笔,猛然冲出一个少年,伸手抱起孩子,一掌打得她措手不及。分明是寻常掌法,却具有不凡的威力。
执铁杆的军官喝了一声“好”,趁乱接过孩子将孩子,将其送回给左子穆,见他忙不迭地道谢,轻蔑地“哼”了一声。
见叶二娘失了势,南海鳄神也不帮忙,反而道:“你连这几个小喽啰都打不过,这第二的位子早该由我来坐了!”
叶二娘冷笑不已:“大理段氏以多欺少,算不得好汉!”说完,用眼瞟着打了她一掌的少年郎。狠狠道:“你功夫平平,眼神却不错。若不是刚好有那个契机,量你如何也伤不到我!”
少年微笑不答。
突然间山峰后传来一阵尖锐的铁哨子声,连绵不绝。南海鳄神和云中鹤同时喜道:“老大来了!”两人纵身而起,一溜烟般向铁哨声来处奔去,片刻间便已隐没在岩后。叶二娘也道:“今日就跟你们玩到这了,下次见面——”她笑着望向柳明,目光狰狞,道:“小姑娘,我必要拔了你的舌头!”
“你往哪里走!”执铁杆的武官大喝道,伸出铁杆来挡。哪知她猛然摔出暗器,众人纷纷躲避,刹那间她便得以抽身,只留下一阵冷笑,低头一看,悉数是些小儿的长命锁。吹笛人凄然道:“不知大理有多少父母痛失亲儿,真是作孽!”
“高叔叔!高兄弟!”正严呼唤着向他们招手,“还有褚、古、傅、朱四位哥哥,你们都来了?”六人一齐看过去,只见两位姑娘亭亭玉立,陪伴两旁。四个护卫顿时悄悄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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