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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三哥问道,我也只有坦然相告。小弟才识学浅,私以为观看此文真如过千寻之塔,窥神龙之尾。从心从意,洋洋洒洒。大气磅礴,猎猎纯然,浩浩荡荡,从无中断,若非心有沟壑,怀天下者,不能有其气势;若非天赋异禀,逍遥谪仙人,不能有其神韵。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正严执着缰绳,默默听着四人的纷纷议论。直到大理城关巍峨耸立在视线的末尾时,才扬声道:“隔墙有耳,快些安静!”

众人都不再言语了,木婉清见他们这般小心谨慎,嗤之以鼻道:“为何要害怕那两个人?一刀杀了不就轻松了?量他们也打不过我们!”

柳明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世间事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个世上能够杀人的,不仅仅是武功。

高氏专政,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木婉清两母女不问世事隐居谷内,可连卖零嘴的大叔都知道高升泰元丰三年起兵讨伐篡夺大理国君主之位的杨义贞,复立皇族段氏子孙段正明为大理国主。却在五年前自立为王,国号“大中”,后随让位给段正明,光复“大理”,却让他只能当个傀儡皇帝,实权在握者,是他。

如果高氏没有监守自盗,此时该是段正淳当大理国的皇帝,而段和誉也是太子而不是世子。

左子穆听闻高升泰的名号会阵脚大乱,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才是云南真正的王。

柳明看着前方骑在马上的白衣少年,心里涌出一阵阵温暖和惆怅。

她不是个聪明的人,她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去哪里。但她知道,他喜欢她。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虽然不聪明,但柳明也不是笨蛋,她可以分别刚才那个吻并非真心。

她和正严的第二次接吻,与那在梦中的第一次完全不一样,因为加了点其他东西,不仅仅是关爱和怜惜,更多的是利用。

正严在掩饰自己,在别人的面前,他永远是湖心洞里见到的那个翩翩佳公子。但他把一切锋芒,一切棱角,一切野心,都用笑容的面具遮掩住了。

那个在众人面前的吻,也是面具的一部分吧?

夕阳斜斜地落到地平线那一边,逐渐看不见了。山风一阵阵地吹,夏月的傍晚空气中总带有几分炎热,云南多雨,满天的云压得极低,在余晖下泛着黄,渗着红,依稀看见一圈月亮,却瞧不见星星。

细细怨怨,哀哀缠缠的声音在潮热的夜晚响了起来,平添了好几份清凉,竟显得十分贴切。

“二公子又在吹筚篥!”丫鬟们尽数放下手中的活计,趴在窗台上听曲。

“好你个没规矩的小蹄子,要是被嬷嬷发现,可仔细了你的皮!”

“那又怎样?可不是天天都能听到二爷吹筚篥!”

“我看你是浪起来了吧?上次二爷从屋门口路过,你连杯子都摔地上了!”

“姐姐莫笑,那是我第一次那般近的看二公子啊!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愿舍十年的寿命,只为他当个给掀帘子的使唤丫鬟,每天都能见上一面,我也就知足了!”

“呸!恬不知耻的小皮货!还寄望能每天见二爷呢,呵!我在夫人房里伺候,连夫人这当娘的都不能每天见儿子呢!”

“他怎么这么忙?身子忙坏了可得了?”

“大吉利是!你要是敢乱说话,仔细我打你嘴巴子!”

屋内唯有一个扎着双髻的丫鬟依然坐在豆大的油灯下刺绣,其他全都聚在一团。她一针一线地挑着边,猛然被刺出血来,竟也不觉得痛。只见她痴痴地自语道:“怎么今日的曲子,刚开始听上去那般的快活舒心,后面就这么悲戚遗憾?···”

她兀自冲出房去,后头的丫鬟们连喊:“荔珠姐姐,您这是去哪儿啊?”

月亮已然全部从云层里透出来了,天地间蒙上一层轻纱。高泰明靠在湖边的假石上,将筚篥放在手心里,真是像水一般滑腻的触感。

他仰起头,望着那一轮明月。

跟那人第一次相遇,便是在相同的明月之下。

月亮还是一样的月亮,人却不再是一样的人。

就是在这里,在镜湖畔灯心桥下,那一日父亲庆生,宾客云集,他对歌舞杯酒感到厌恶,转身出屋来了这里。便看见黑暗中有人在湖里游动,灵活流畅,逍遥自在得跟一尾鱼似得。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在近处欣赏着这一切的表演。

“谁?”

那人从池中站了起身,月光下亮亮的眼睛似兽一般闪烁着光,那么锐,锐得使他忘记了呼吸,锐到从此之后这个影像永远地刻在他的脑中。

他不由得捂住自己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血逆流的冲动。

全身跟着脉搏一起震动,霎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痴痴看那个眼神,在那一刻他明白到飞蛾扑火的心情。

池中人无声一笑,转头便消失在闪着银光的湖面之下。

水波荡荡良久方息,正如他的那颗心。

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场美丽的幻影,他使尽一切手段打听那个人,都没有消息。

难道是水中的怪吗?

还能够再次相见吗?

他甚至暗自庆幸,怪也好,绮梦也好,只有他见过那人,见过那双眼睛。

“你是谁?”

多么可笑,当时的他只能愣愣地问出这个问题。

怪不得那人要笑他了。

笑起来的那双眼睛可真是好看。

好看到令他心头一痛。

荔珠踉踉跄跄一路小跑过去,越是靠近,越是放慢脚步,脚下的草地发出窸窣的声音,竟然让她悬着的心情逐渐放缓了。等她像猫一般静得走近假石,湖面发出的银光照在少年沉默的脸上,愈发显得他寂寞无依。

荔珠觉得,他似乎就在沉默中溶进了这片黑暗中,让她不由自主想要抓紧他的衣袖。

想要拉他一把。

拉回自己的怀中。

当这个疯狂的念头出现脑海中时,她十足吓了一跳。

荔珠站在他后头的时候,害怕二公子会忽然转过头来看见她。

高泰明显然是知道有人靠近,但他仍旧一动也不动。荔珠看着他修长的背脊,细致的颈脖,还有闪烁着蓝光的黑发,眼泪一点一点蓄了上来。

他怎么会转过头来?

他本就不在乎她是不是在注视着他。

荔珠又想起那个冬天,好冷好冷,怎么会那么冷,冷得就像泡在了冰水里,呵出来的气都是白雾,她搓着那颗从**窝里偷来的生**蛋,上面还有些黑色的腌臜物,手都被弄臭了,但她却笑了。瘫痪的娘躺在床上,她身上的味道比这还重呢,这就是娘的味道啊!河面上结了尺般厚的冰,家里没有水吃,去村西头老张头家里打水还要交铜片片,她没有铜片片,抱着水桶不撒手,被人拿**毛掸子狠打。不过偷了他们家一颗蛋,倒也值了。荔珠捡来柴火,将蛋埋进土里煟熟了。那沾着土渣子的**蛋好香啊,香的让她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她的胃又开始绞着痛了,不行,要给娘吃。

她不顾烫手,将**蛋端给娘,喊道:“娘,蛋熟了!娘,蛋熟了!”

娘说想要喝水,荔珠说没有水,娘让她出去抓点冰糕糕雪珠子回来,荔珠就出去了。等她回来时娘的身子已经很冷很冷了,冷得像她手里的冰。

娘最喜欢村头这颗杏树了,她说过她就是在那里遇见爹的。

荔珠的手不断留着血,但没有关系,指头就已经冷得感觉不到疼了。但她哭不出来,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在不断造坟,锄头断了便用木棍子戳,木棍子折了便用双手来挖。

马的嘶鸣声,马夫的吼叫声,还有皮鞭子抽过来的声音,她都没有听见。

她只听见了银袋落地的声音。

当她抬起头来,就看见那个坐在马车里的少年。

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衣服,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哪怕让她就这么看他一辈子,她也情愿。

真是奇怪,他明明离她那么近,近的能够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嗅到他身上沉水香的味道,却觉得离他那般地远。

远得好似中间隔着整个天和地。

皮鞭子又扬了起来,荔珠睁大眼睛看着马车消失成一个小点,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马车上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她望来一眼。

他给了她一个背影,这就足够她用一生来仰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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