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来,名忧尘的威信在那些势 利之徒心中仍然极有影响。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扔了手中 折子,带上杜成憬直奔掖鸿宫。他的心 情非常不错,因为不管名忧尘有多么厉 害,如今的胜利者是他无疑。
走进装饰一新的掖鸿宫,栾天策倍 感顺眼。
他回到京都之后,令人将这里的所 有饰物都换了,帐帷也由明黄淡青变为 月红轻灰。之前名忧尘使用的那些只能 皇帝才能享用的东西踪影全无,见到掖 鸿宫内外象征帝王的明黄色彩改为富贵 的大红之色,栾天策的心情更加愉悦。
如今他才是真正的主宰,他掌控了 天下和名忧尘,这种体会让皇帝倍感舒 爽。
悠然看向身着鲜红王袍、静静坐在 书案后面翻着琴谱的名忧尘,栾天策眼 中不自觉露出莫名的热忱。
他将名忧尘押回京城之后并没有像 对待其它名家族人那样将其治罪,反而 仅是免除名忧尘所有官职,搜去并毁掉 先皇赐下的密诏,让对方以先王御封的 信王尊爵留在宫中,享尽了自由之外的 种种特权。
到了此刻,栾天策不得不佩服名忧 尘非比寻常的气度。看到这样平静的男 子,若不是皇帝深知他牢牢抓住王权, 甚至会产生出一种时光仍然停留在以前 的错觉。
“爱卿今日穿的这件衣衫倒也好看… …唔,还是红色比较适合你,谁让信王的 肤色就像玉石那样洁白剔透,只有用如 此亮丽的色彩陪衬,才算是相得益彰。 ”
由衷赞叹着,除去几分有意将名忧 尘拿来和后宫妃嫔相比的刻薄,栾天策 亦感慨明明是那么名贵得有些俗气的服 饰,穿在名忧尘身上却离奇只显尊贵出 尘,并无半分庸俗。
名忧尘停止翻动琴谱,冷淡地看了 栾天策一眼,眸光中透着微弱的轻讽。
如今情势逆转,君臣二人皆知这些 衣衫是皇帝让人备下送来的,名忧尘若 不穿就没有衣裳覆体遮羞,他又怎会心 甘情愿穿着这些东西来取悦圣心?
“皇上变得可真是快呀。不过月余 ,对我的称呼就变为了爱卿。呵呵,天 子如今注意起我身上穿什么了,莫非还 没有想好如何处置我吗?”名忧尘仍然 享用见君不拜的特权,那是先皇给的, 栾天策暂时没有下令收回,他没怪罪眼 前这个人仍是如此托大。
“朕以前承诺过爱卿,只要你对朕 尽忠、安心做朕的良臣,不以偏见之心 视朕、遵纲纪守伦常,好好为朕治国安 邦,朕会赐会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给 你先不能给你的无上尊荣。”
栾天策轻笑着说道,他是胜利者, 当然可以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失败 者说话。
“皇上又哄着人玩。你好不容易得 到想要的一切,又怎会放虎归山,给我 重拾大权的机会?”名忧尘不为所动, 淡淡驳道。
“信王既然明白就不应这样对朕, 终日看着你这张淡漠的脸,会让朕觉得 错待了你。难道你这极尽奢华的掖鸿宫 中的仆从少了?饰物不够精美贵重?享 用的锦衣美食差了?或是你认为,朕让 你享尽其它臣子没有的宠爱还少了吗? ”
“这些就是皇上曾经答应,为我创 造的天地吗?”
栾天策脸上的得色迅速退去,他炯 炯的目光微微一黯,不过嘴边很快又露 出灿若骄阳的笑。
“朕来信王这里,不是为了听到扫 兴的话。朕自认对你不错,莫非你嫌弃 朕给你的赏赐还不够吗?”
名忧尘轻轻拨动琴弦,没有理会皇 帝幼稚的挑衅。
“朕知道你因一时大意和为了急着 救朕却反被算计而不快,不过自古成王 败寇,你如今再怨也没有意义了。只要 你没有谋害楚王与秦王,朕就不会伤害 你。你需记得,朕以前说过,你还有整 个天都,朕今生誓必拥有!”
看着名忧尘好像对他的话终于有了 反应,转头默默瞪着他。栾天策停了停 ,森然说道:“朕要让你知道,朕说过 的话都会实现,也是从来都会算数的! ”
“你疑我杀了你的兄弟?那就是还 疑我有篡权夺位之心了?所以我不能怪 你先下手为强,只怨我自己无能。”名 忧尘无不讽刺地眯起了眼,“那我如今 是否应该庆幸还没有让你找到证据吗? ”
栾天策不喜欢名忧尘的语气,若在 以前他听到对方以“你”、“我”与他 相称,心中自是欢喜,但如今听着名忧 尘平淡的言语,唯觉刺耳而已。
“你仍是如此张狂!之前你逼宫干 政、肆杀朕的爱将宋震山,又胆大妄为 假借朕的名义将苓萱远嫁的事就不提了 ;但竣泓与你长谈之后便被人鸠杀,而 你前去看望二哥之后,他亦与世长辞。 ”
“皇上前来是想与我算这些旧帐吗 ?”
“虽然朕目前没有找到你参与这些 事的证据,但朕不会忘皇族中人一个个 离朕远去的痛楚与愤怒,朕曾经发下为 他们雪恨的誓言也不是一时兴起的。”
快步逼近名忧尘,皇帝在孤灯与沉 夜忍不住的惊呼声中,将名忧尘从书案 后粗暴地拽过来拖进他的臂中,手掌顺 势掐住神情淡漠之人的颈项。
“终于想到杀我的借口了吗?”名 忧尘笑道,他静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恢 复元气。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极有 可能朝不保夕,生死全在栾天策的一念 或喜怒之间,他不会像孤灯与沉夜那样 担心生死。
“你不要故意激怒朕!朕还是宁愿 说服自己相信,你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杀 了竣泓,也不会那么狠心除掉对你全无 威胁的二哥。所以只要你不提那些令朕 不快的事,朕当然舍不得伤你。”
皇帝温柔地说着,之前森然的仪态 不复存在。他的手向上移动,轻轻抚摸 名忧尘无动于衷的脸庞,好像天下间最 体贴的情人。
之后,栾天策挥手让人将孤灯和沉 夜带下去,直接拥着怀中人快步来到掖 鸿宫内殿的宽榻之侧。
他二人身周静悄悄的,已无半个人 影。
“朕不管你心中还有谁,只需让你 明白,此时此刻拥有你的人是朕,今后 真正捕获你心的人更是朕!你若想用先 皇让朕心中不痛快,那么朕只好先让身 体爽快了。”
名忧尘冷淡地扬起了眉,好像准备 驳斥皇帝自信的言论却又似不愿与栾天 策就这种话题展开谈论。这一换神,他 被兴致高涨、前来求欢的栾天策推倒在 榻上。
鲜红华丽的王袍被扯下,扔在地面 ,皇帝嘴中迸发出充满占有欲与攻击力 的低沉呐喊,没有丝毫掩饰。
很快,一阵压抑不住不细碎呻吟带 着隐忍到极致的痛楚,伴随这些好像低 吼般的喘息响起,似有似无地飘散在这 偌大的内殿之内。
夜露深沉,栾天策终于离开了长榻 ,得到满足的他起身向前走上两步,隐 候在殿外的宫婢连忙低头进入,将备好 的崭新衣衫披在栾天策赤裸的背上,遮 住帝王精壮结实的身体。
其它几名宫婢手脚麻利地收好皇帝 与信王散落在榻前地板上的衣裳,躬身 退下了。整个过程中,她们没有向榻上 的人瞧去一眼。
栾天策回头见名忧法身上搭着丝被 ,却难为完全遮挡对方那头散乱的青丝 ,还有裸出的半边肩头和下面一小截光 滑的小腿。
心情复杂地将目光慢慢移上去,皇 帝见榻中人轻轻闭着眼睛,脸色微微潮 红但神情异常淡漠,与之前在激情之中 的表现差不多,只是抹去了一些痛苦之 色。
以往名忧尘大权在握,他二人做这 种事之时,栾天策记得对方多半会拒绝 ,就算最终默许他的亲近也是半推半就 ,看起来有些勉强或是觉得不妥。
然而名忧尘现今竟然完全冷对他的 所作所为和火热欲望,不仅嘴里不说就 连身体也不抗拒,好像没有在乎他想怎 么样,只愿他发泄完毕之后快些离去, 以便过着不被人打扰的生活。
这种情形让栾天策大感恼怒,之前 高涨的情欲与拍击胸口的热焰也有如被 一盆冷水浇灭。皇这直觉名忧尘不想面 对他,或许对方根本就是在敷衍他,希 望他早日对他们之间这种温淡疏离的相 处感到无趣,从而再也不要走入掖鸿宫 。
“朕偏不让你如意!”如同自语般 狠然扔下这句话,栾天策斥退还想为他 束好衣衫的宫婢,怀着莫名的怒意,大 步走出内殿。
夜风吹过,栾天策抬头看向被风刮 得招摇的树枝,之前在掖鸿宫中为所欲 为的掌控感突然消失,就连此刻,因毫 无顾忌地享受到一直在意之人身体的满 足和成就感也慢慢退却。
皇帝蓦然感到有些发冷,他拉好衣 襟的同时又回想到名忧尘之前在床事中 那副平淡的表情,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漠 视他的态度,刚刚压下的怒火又再次窜 升。
如今天下与万民在他掌握之中,栾 天策一直以为他得到这些以后,说不定 会考虑处死名家的一些人,自然也包括 名忧尘。至少,他认为他或许会犹豫要 不要杀掉刚刚与他缠绵的人。
然而此刻皇帝无奈的发现,将大地 踩在他一人的脚下之后,他根本没有动 过除掉名忧尘的念头,甚至只是完全剥 夺了名家的权力,惩治了一些仗势欺人 的名家族人。
栾天策明白他并非心慈手软的人, 对于威胁帝位的人,他不可能会纵容, 但是名忧尘无疑是一个独特的例外。
说不出这个人为什么能影响或左右 他的思想与决定,皇帝只知道在没有等 到名忧尘用凝视先皇那样的目光看他以 前,他不可能狠心杀掉对方。
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栾天策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因为他知道若有那一天,他更加舍不 得杀掉名忧尘了。
那个人给他一种摸不透、抓不住的 感觉,明明已经圈在怀中,还使他时常 觉得无法真正拥有,就像他的劫数和魔 障,让他变得不像是一个真正的皇帝。
身为帝王,必须考虑为这大好江山 留下合适的继承者。栾天策明白他此刻 应该像以前那样,在没有段雨孜祸乱宫 闱之时多育下几位小皇子,从中择出太 子的人选。
如今王权在握,他竟然无法拥抱名 忧尘之外的人,每每想到他要像先皇那 样明明爱惨了一个人却不能说、不能抱 ,还要违心与别人肌肤相亲之时,一股 浓浓的排斥与厌恶就油然而生。
然而身为帝王又必须恩泽后宫,栾 天策如今每日都要顶着太后的重压远离 那些嫔妃,名忧尘却对他的专宠与忠诚 毫不领情、更不动心,仍然那么冷漠, 让他恨得骨节作痛却偏偏不知如何应对 。
不经意回想到这些日子与名忧尘的 相处,栾天策有时受不了那个人的态度 ,故意去妃子宫中留宿却无法拥抱那些 堪称完美的好女人,陪着她们说几句闲 话就怏怏回到紫霄宫。
不可否认,名忧尘让他改变了很多 ,至少在这方面让他不能做一个合格的 帝王,甚至是扭曲了一个男人的原则与 原始欲望。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情,皇帝有意 让人把留在妃子宫中的事告知名忧尘, 令人暗中观察对方的言行。但栾天策收 到的回报永远是名忧尘淡然处之,不管 皇帝来与不来都按习惯吃饭、喝药、睡 觉,全无黯然神伤之色。
栾天策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努力不 去想这些无奈的事,此刻只庆幸目前还 没有抓到名忧尘残害栾竣泓与栾青宁的 证据,否则百年之后,让他有何面目去 见那两位手足血亲?
轻轻呼出一口气,栾天策眼中又迅 速聚起炯炯有神的光芒。
“成憬,为什么得天下易,征服一 个人的心却有那么难?莫非朕为他退让 的、付出的还少了吗?”
“老奴是个废人,对情爱之事不甚 了解。不过……嘿嘿。”杜成憬看着皇帝 的脸色又恢复如常,当即轻笑说道:“ 老奴知道陛下心中已有答案,陛下何必 拿老奴这样不是男人的人来取笑?”
“你知道朕的打算?你倒是给朕说 说,朕此刻在想些什么?”
“老奴斗胆揣测,陛下定是在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八个字。”
“你这个老奴才越来越滑头了。” 栾天策的心情陡然变好,哈哈大笑着继 续迈步前行。
杜成憬说得对!不管如何,他是皇 帝,他是天都唯一的主宰,他可以随意 掌握任何人的生死和命运,只要他一直 这样强势下去,他相信名忧尘无法夺回 大权也会一直安于伏在他的身下!他会 像夺取天都那样满满占据名忧尘的心!
不管,那个人愿不愿意!只要对方 没有杀害他的亲人,他就有信心和耐心 还有无穷的手段赢得一切!
翌日早朝之后,南宫睿前来紫霄宫 请辞,他是身肩重任的边关守将,就算 此时胡夷与天都修好,他也不可能长期 驻留在京都。
“南宫将军世代忠良,你的祖父和 父亲都是为国捐躯的猛将,先皇与朕都 很赏识你们家的这片忠心。日前勤王一 事,你收到朕的密诏就立即行动,在关 键时候分清是非,率军保驾,让朕知道 没有看错人,真是颇慰朕心。”
栾天策挥手让跪请离去的南宫睿起 身,着实夸赞了几句。
“为我皇分忧效忠是末将的本分, 不中挂齿。陛下如此称赞,让末将厚颜 了。”
“南宫将军忠君爱国,大义灭亲, 当得起朕的表彰。朕这些日子正捉摸着 赏赐你什么好东西,你却急着班师回去 ,倒让朕一时间想不出来了。”
栾天策笑着说道,他猛然瞥见南宫 睿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似有尴尬之色, 当即不动声色地再发话。
“你有话不妨直说。南宫将军为朕 立下如此大功,你之所求,只要不危害 国民,朕都会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