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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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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不快把画卷起来!卷起来!”

青石台上手执画卷的两名女子尚且懵怔而不知所以,听到言论后才猛然埋头往山神画卷上看去,惊得两人同时往后踉跄,险些把手中的画卷撕扯。

这哪里是什么祥云万里的山神图,分明是两个野猫儿在青山窝里白日生趣!

两个野物相互叠交,一上一下,神态用丹青勾勒得那是一个淋漓尽致。底下的那头野猫头昂朝上,胡须末端挂着露水,嘴半张不张,似在痛苦地鸣叫。上面的那头猫则是一只脚撑地一只脚挂在温热的毛躯之上,一双凌厉的眼转朝众人,瞪圆而幽幽散发绿光。

女子们手忙脚乱,慌忙对折画卷便转身,俯首弯身,小心翼翼地往青石台下走,木屐叩击出沉闷的慌乱。

“怎么就卷起来了,我还没有看完,诶诶……”朱袍垂于树梢头,元阳远远地向画卷方向伸出手,嘴中的细长碧落叶翘起,“末y妖君,你可曾瞧见那毛色那态势……真真是栩栩如生啊,在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野趣横生的丹青,这可比那些山水树木有趣多了。我还正愁下一个木刻花纹的式样,便不如就刻画这个,着实新奇!”

元阳说到兴头上,全然忘记自己的神仙架子,前倾身子就要往地上踏去。

赶在他的动作前,一双冰凉的手有力地拉住他的左臂,元阳堪堪后仰身体,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妖君。

“仙君坐稳些,可是又在想‘长笛拨液池’?”

清风吹拂妖君的面纱,白衣泱泱,他缓缓松开元阳的臂膀,穿透锦袍的冰凉触觉稍纵即逝。“如若实在想得急切,妖境的好物却是不少。“

薄纱后的眼抬起,元阳甚至能感受到那人泉水之声中的打趣。

“妖君,折煞我,折煞我!万万误会在下了!”元阳一口吐出叼着的碧落细叶,心中那点儿憋了千年的小龌龊被戳穿,辩解的时候口齿打架含含糊糊,反倒是弄巧成拙。

“那便是我想多了。”末y伸出手,轻缓拈去元阳朱袍上的叶片。

元阳还想说些什么,脑袋一硬,愣是把话从喉咙口咽回。他现在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俗世间向妻子解释身上脂粉味的粗心汉。

他蠕动了阵朱唇,最后只憋出了句,“妖君真是好记性。”

竟还记着那天他随兴造出的鸳鸯词。

晚来鸳鸯相对,长笛拨液池,竞相,竟相,春水千层浪

罢了罢了,说来烫口!

就在这打岔间,青石台周围的s_ao乱也逐渐安定下来,被打乱的鼓声重新响起,短麻打扮的男人们重新围成半个圈,继续激烈的舞动。

仆人们也不曾因这cha曲而歇下,他们把为祭祀而挑选的牛羊往后院牵,在整个宅邸转圈,丫鬟们跟在牛羊的后面,从挂在臂弯的篮子中抓起一把把碧落花,猛得洒上半空,激起阵阵香气飘荡。

大小姐和小圆脸俱不敢吱声,定定地看着老爷站起身。

他接过裳裙妇人手中的黄铜猫,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它的脑袋,铜色发亮的皮毛掠过他粗糙的手掌心,从指缝间滑过。

“神使可曾检查过这幅画?”即使鼓声环绕,他的嗓音依旧掷地有声,尽管这位大人身材并不伟岸,甚至可以说是佝偻矮小,但周身的气势却是实打实的威严。

黑饼子少年一直垂首用脚划地,一时间听到‘神使’二字,整个人不自禁抖了个冷颤,而后才抬头,呆呆地站起身。

“当然。”他歪过头,腰间的弯刀随之一动,“当然。”

“那请问神使是何时审查的画卷?”

“正正在祭祀前。”黑饼子不大适应这从老人眼中迸出的凌厉目光,虚虚掩下眼皮。“那时候的画作是一幅山神图,没有甚么野物,只有只有山水和山神的轮廓。”

此言一出,青石台下的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么短的时间,画卷却没有经由其他人的手,难不成说,是邪灵作祟?”

“不是邪灵,是她。”

一声平淡穿过人群,直上青石台。

被抱在怀中的小魔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在瞬间被扔上青石台上,一个屁股蹲儿跌落,与那洒满香灰和碧落花的石头硬碰硬,尾骨一痛,脏话便不过脑子直接从口中蹦出。

“□□个死全家的臭道士!”

青衣男子没有再看小魔头,他径直向老爷的方向走去。

“是我带来的人把画卷给改了。”

“哦?”老爷抬起头看向这位比他高上一个肩头的男子,缓声问道,“就这么一位小姑娘?”

“对啊,你当我们是傻子呢,这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这短短的时间内她还能瞒过神使把画卷偷换不成?”大块头的山民在人群中往看台中央大喊,气氛逐渐被不耐烦的情绪渗透。

青衣男子眉眼不动。“这人不是一个小姑娘,她是一个修魔的男人幻化而成。”

“臭道士,甚么修魔的男人,老子就是魔!”

众人倒抽凉气,往青石台上看,只见那小姑娘急躁得满脸通红,在台子上直嚷嚷。

“据在下所知,碧落山庄里的诸位都从未出过山,在山神的庇佑下过着桃花源般的隐世生活,由是对我们这些山外人多有几分警惕”

青衣男子话音未落,便感察到人群中流窜排斥的气息,隐隐夹杂“山外人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臭道士,你哪儿来那么多话,你把我变回去他们不就相信你了!”

“我和这个男人这个变成姑娘的男人都是从山外了,因曾听闻碧落山庄有消祛魔邪的法子,便把他带来,谁曾想其魔性太顽,造下如此祸端,实在是万分愧怍。”说出‘愧怍’二字之时,青衣男子的整张脸依旧如同木头般僵直,身子却是微弯。“却不知山神是否真的能够祛除魔气?”

“那当然,山神是无所不能的!”人群们异口同声,眼神中的笃信不容让人质疑。

青衣男子淡淡垂眼,他从众人眼中看出一种类似狂热的光芒。

“这幅画,真的是你弄得?”老爷转过身,往看台上已然竖起二郎腿的小姑娘望去。

“是老子的杰作。”小魔头颇为得意地点头。

他话音尚为落下,只见人群中冲出一个人影,以人眼看不清的速度往青石台上袭去,手中的利器寒光毕现。

“小心!”及时察觉的大小姐发出惊呼。

就在她呼喊出声的那一刹那,疾风瞬卷,她的身后掠过一道飞跃的黑影,以惊人的魄力冲上台子。

黑饼子少年在起跳的那一瞬间便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刀刃顺着手心旋转一个圈而后准确无误地握紧。

小魔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匕首朝头部扎来,离他的鼻尖只有咫尺之近,却在下一刻便被一把弯刀从前端勾掠到后端,蹭出“呲”的火花。匕首向上翘起,和玄铁的弯刀僵持,拿着匕首的人手指颤抖,显然支撑得稍显吃力。

黑饼子少年单手执刀,只是捏紧手心,并没有再作力。

小魔头眯了眯眼睛。

“你竟然对我们的山神大人作出这般亵渎,神使大人莫要拦我,我要手刃这个贼人!”

小魔头打量眼前呆愣得状似离魂的黑饼子少年,只见他如田家馅儿饼般的耷耳朵在风中颤动一颤。

“山神山神大人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黑饼子少年一字一句,缓缓地把高瘦山民手中的匕首往自己的方向推动。听闻少年话语的山民软下手劲,少年一个挑手,那匕首便如同被抛掷的石子,瞬间飞上半空中划出半个圆弧,而后闷闷地落在泥地,颤动了两下便不再作响。

青衣男子挑眼,瞥见小魔头安然无事地在青石上晃腿,便恙恙收回视线。

“诸位山民,还有那位大兄弟,都说众生平等,还请手下留情。”青衣男子走向青石台,老爷的视线也随之转动。“我想和大家打个商量。”

“我只求为此人祛魔,不如这般,明日骑猎场祭祀一战,便由此人来作猎物,如果他站到最后,便请求大家赦免这人之罪罚。这样一来,他也可有微薄的机会得已觐见山神,让山神为之祛魔。”

“不可。”老爷出乎意料地脱口拒绝,他身后的裳裙妇人猛得抓紧自己的裙摆。

“山神不轻易见人。”

“大人,我说的是此人若是赢。”

“山神不轻易见人。”

“大人,骑猎场上胜利者受山神亲传,这难道不是碧落山庄延续已久的规矩么?”

周围的山民已经站得有些烦躁,在鼓声中咋咋呼呼大喊道:“大人,您就让这人去吧,反正也是当猎物的,我们碧落人怎么可能拜于他手!”

大小姐看着自己的父亲难得皱起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行这明明是个小姑娘,怎么可以让她做那么危险的”兀然,老爷怀中的黄铜猫一震。

老爷话音未落,却径直被人打断。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磨磨唧唧的烦不烦!”小魔头从青石台上站起,周身突然迸发出阵阵气流。

“臭道士,我不管你是什么打算,你欠我一次,给我牢牢记着!”

半空隐隐约约响起电流攒动的声响。

他一步一步地从青石阶上往下走。

深紫色的雷电冲破气流向外蔓延,整个台子突然刮过一阵飓风。众人在激起的尘土中向后退,而后堪堪眯起眼睛努力地辨识眼前的事物。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恣意从尘土中走出。

“老子,大写的魔。”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日更,如果发现多更的消息,那可能就是吾在修改前面的纰漏~

注意保暖!

比心!

第26章第六朵碧落花

夜色降临,虫鸣声阵阵,府邸四处挂上红色的灯笼,流转暖光。

柱子、屋檐处挂上的红纸依旧没有取下,于风中飘摇长絮,扑朔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元阳站在窗边,听依旧悠扬在庭院深处的古琴声。

“妖君,我们在这碧落山庄也已有时日,可惜全无头绪啊。”

末y坐在石凳上,垂眸看自己的手心,竟不知是何时开始隐隐作痛。一阵灼热的痛楚从身体四骸往眼脸袭去,他埋头用手抓住自己的眼睛,指尖嵌入冰凉的皮肤。

再摊开手,果然,一掌心的血珠。

“仙君……”末y站直身体,视线开始充血。

血腥味在空中传递,元阳立刻察觉到周围气息的变化,他转过身子,双手扶住末y。末y浑身的冰凉立刻透过手心传递到他身体的深处,他留心感受末y身体内气流的变化。

奇怪。

元阳瞪大眼睛。

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要开始了。”末y捂住自己的眼睛,面纱下的脸不断被从眼中渗出的血水浸染。

元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听闻窗外传来一声巨响,“砰”得一声撞击在地面。窗外的铜铃被这声巨响所牵引,狠狠地晃动出尖锐的声音,古琴声刹时断裂。

夜空先是一片死寂,而后响起脚步的震晃。

“啊!”

女人的尖叫声打破黑浓的死寂,猛然划破平静的规整,凄厉地从窗外传来。

“啊啊啊!”

黑饼子少年闻声而动,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自己手中的酒袋,从屋檐上跳下往s_ao乱的地方冲去。

他往那处奔跑,先是看到一个孱弱的身影跪在地上,而后渐渐看到人群和他一样疾步冲来,却在三尺远的地方纷纷停驻脚步。

只有一个红衣人,似乎是这家府邸请来的大夫,他弯下腰往地上探去。

一股血腥的臭味在空中弥散。

黑饼子少年捂住嘴,胃中兀然万般翻滚,如同有无数条泥鳅在肾脏中翻滚,他慢下步子往人群聚集的地方移动。

先入眼的,是一个弯曲诡异角度的胳膊。

少年闷哼一声。

那人的腿弯成一个僵硬的八字形状,左腿往外翻,右腿往里扣。厚重的衣服裹在躯干,却已然被血色渗透成黑红色,两只手臂呈拥抱的形状摊开。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水缓缓从尸体的破裂处流淌,发出腥臭的味道,其间似乎有失禁后的气味。

“唔。”黑饼子立刻用手捂住嘴,把呕吐的欲望抑制在喉咙中,眼前的尸体似乎与三年前的那个尸体重合,黑色不断从意识的深处往外蔓延。

脸部已经血r_ou_模糊得分不清是谁,模模糊糊中只听见跪在一旁的大小姐叫着‘圆脸’两个字。

原是那个仆人。

黑饼子单腿跪到地上,看着眼前的红衣人用手翻开尸体的衣襟,从尸体上端划到尸体末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能帮我把这儿拉住吗?”

低沉的声音兀然响起,黑饼子后知后觉,这才发现是眼前的红衣人唤得正是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红衣人手中的手臂。

那人不急不缓,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热流从他的手尖往外流,再源源不断地往尸体深处探视。黑饼子的心中突然扬起一阵期望——说不定,这个人能够……

“他是自杀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句话如同利刃般扎进黑饼子的内心,他的指尖连同灵魂整个颤动了一下,“什……什么?”

“他是自杀的。”

红衣人垂下眼眸又重复了一遍,再站直身子,他将披在身子上的朱袍解开,缓缓盖在尸体上,而后低语一声。

“逝者安息,往生极乐”

黑饼子脑中一直绷住的弦便在那一刹那断裂,他捂住嘴猛得往后转身,呕吐物瞬时从喉咙口往外喷发,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胃部的泥鳅不断攒转,绞动他的五脏六腑。

历史又重演了,记忆中的亭台楼阁不断震动摇晃,那人从楼上滑落而下,最后也变成泥地上的一滩r_ou_酱……那人,那人……

黑饼子在恍惚中看到那人大笑的面孔,似乎指着他的鼻子,嘲笑地向他哼道:“你怎么这么胆小!”

“黑饼子,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只是蛇,有什么好害怕的!“

黑饼子看着树枝挑着的那团东西,忙不迭地往后退,“你离我远点儿,这是一团蛇,不是一只蛇!”

“有什么区别!”眼前地高个男人笑满了坏心思,死活不让开,还把手中的蛇往黑饼子的鼻尖凑。“你瞧他们多可爱啊!”

黑饼子无奈地往后跌坐,陷入男人在这破庙中造的垛草堆。

他自小常在这破庙中蛰居,虽饥寒交迫,倒也算能活,偶有落脚人,不是瞎子便是城南被家人赶出来的糟老头儿。谁曾想两个月前来了这么一个高大汉,容貌倒还算好,人却是个傻的。成天就知道嚷嚷什么“我要下山去。”

“黑饼子,你觉得碧落山庄大吗?”

“当然大。”

“你觉得有多大?”

“有多大……”黑饼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这男人对话可以用不着装呆,口舌顿时流利,“天地有多大,那碧落山庄就有多。”

“那你觉得山外有多大。”

“外面狭隘,都是蛇蚁爬行的地方。没有山神庇护的荒地,又小又危险。”黑饼子几乎脱口而出。

“黑饼子啊,你错了。”男人的眼中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黑饼子完全不熟悉的东西要从那里破土而出,“这外边的天地,可大了,那里有奇装异服、有好吃的、有富裕的人家、有成群的牛羊、没有饥寒没有忧愁还不用每年给山神祭祀。”

“你疯了,你这么说小心被山神大人责罚!”黑饼子把小黑手盖在男人的嘴上。

“只有你们还相信山神这种东西”男人说到这里时,眼睛下垂,脸色变得尤其难看,”这就是一场无赖的骗局!”

“我不管你,你是真疯了。”黑饼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以前河边死了人,凶手立刻被找出来了,这全是按照山神的指示在那人的房门前发现‘恶鬼’的黄符,你还不相信么?“

“小戏法。”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僵硬。“如果有山神,那人怎么还会被杀死,而你又怎么会流落街头,碧落山庄为什么还是富人横行,穷人落魄,你以为那骑猎场上的骑猎,真的那么简单么?”

“骑猎怎么了,那可是为了祭祀。”

“障眼法罢了。”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把抢黑饼子手上的馅饼,黑饼子躲闪不及,被气得直翻白眼。

“反正,我是要下山的。”

都说傻子善变,一个念头换一个念头,谁曾想这傻子男人在破庙住了两年,便也嚷嚷这句话足足两年。黑饼子的耳朵被话磨成茧,而男人的刀也被磨得贼溜溜锃亮——那是一把弯刀。

男人没钱装饰刀,便用素白的布条把刀柄裹上一层又一层,和玄铁的刀刃形成鲜明的对比。嘴中还一直嚷嚷,“这可是块好布,永远不会破,还不磨手!”

就在刀磨好的那天,男人走了。临走之前,他留给黑饼子一大笔钱,“买些好的装呆挺好的,起码不会被欺负如果我能回来,我就带你出去。”

黑饼子伸出黑乎乎的手,颤抖着接过那笔钱攥紧在手心。他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坡,默不作语。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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