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逍遥?
“你便是逍遥。”
他们的对话在水中如水草般上下沉浮,在无尽的海水中互相缠绕,他的胸腔涌上股久违的渴求——对光亮的渴求,对深海之外的渴求,对纯白的渴求,对——生的渴求。
那人扣住自己的脖颈,将自己缓,慢地拉到他的方向,直到玄色和皎色完全重合,直到墨色和玉色上下重叠,直到乌黛和苍白融为一体。
水流突然静止,可气泡却在他们的唇间氤氲,温暖的气流顺着口舌交错。
他好像做了个梦,心底的柔和却在不断向上涌动,这种柔和温暖到他的眼腔发热,在心底打上一个千千结,缠绕千年、万年,依旧牵连不断的红絮绳。
唇间温凉,心澜波涌,红绳牵动,十指相扣。
邵逍睁开眼,闯入无尽的淡蓝的冰凉。
周围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深海,而是寂静的山坡头,头月光歪斜,树梢头的乌鸦依旧聒噪。
邵逍愣在原处。
在他的对面,白发少年微微眯起淡色的眼珠,伸出手缓慢地擦拭朱红的唇,却是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
玄色倒映在苍白的玉色中。
嘴角露出一抹熟悉至极的、狡猾的笑意。
第42章银装素裹
邵逍抹抹自己的嘴唇,整个嘴皮子火辣辣发烫,他整个人懵在原处,嘴中还残留口舌交融的粘稠感,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连翻动舌头也小心翼翼。
平笙就站在他对面,打眼儿专心致志地瞧着他,嘴唇上似乎亮晶晶的,邵逍的心猛得一紧,火烧云刺拉拉往脸上涌去。
他几乎能够在心中描摹出那唇间的薄凉和口腔中温热的流转。
眼神又是一番躲闪。
夜风吹过沙坡,卷落起细细簌簌的沙石,飞腾的乌鸦在空中翻转上下,用翅膀掠过树梢头的颤动。耳边回荡起钟楼的遥远而幽荡的钟鼓声,悠悠穿过天际,化为灌木丛中滚落的薄霜。
月盘挂在夜凉风中晕染模糊的光,红絮在山头的枝桠飘荡。
邵逍在沉默中浑身上下不舒服,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几欲用手中的剑划破眼前沉寂的夜色。他转动墨色的眼珠,英气的轮廓在月光的照s,he下勾勒俊朗。
——这种情况该道声谢。
邵逍张开嘴巴,声音从喉咙直直往外冒,化为夜空中一句重重的——
“呸!”
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娘老子的,怎么就呸出来了。
平笙没忍住,被某人表里不一的心声给逗笑,跟着玄衣少年也是一声“呸”。
悠悠荡荡在山谷中。
邵逍不服气了。
明明是你先下的口来咬我的舌头,要呸也是我先呸,怎么你比我还嫌弃。都是第一次舌头打架,怎么样也要分个先来后到。
一时间,山坡上,两人对立,互相“呸呸呸”,简直比后厨的老母ji还要生动。
好好的寂静山岗岭变成小ji啄玉米,玄色和皎色在夜色中交汇成不言而喻的喜庆,邵逍心中的酸楚变成嘴角不自禁的笑意。
——真要命。
“你呸就呸,别对着我的脸吐口水。”平笙用手扒拉住邵逍的嘴,闹剧这才堪堪停下,“你说说,你们这些个修道的,以后都是要斩妖除魔的大人物,还被这种鬼阵给迷住,丢不丢脸?”
邵逍不甘示弱,也用手扒拉住平笙的脸,听闻‘鬼’字,心中又是一激灵,幸而没了那股头皮发麻的颤栗感。
“谁人没个怕的东西,就算是你,也该是有怕的东西!怎么,天大地大,还不准挑几样东西颤抖颤抖!”玄色少年的嘴角升腾起赖皮的坏笑,堵在心中的晦涩回忆逐渐在夜色中流逝,手中的玄剑闪发幽幽的寒光。
趴在地上的东西们翘起脑袋,傻愣愣呆在原地听两位少年嘴皮子打架,眼中绿光闪烁。
“嘎吱”
“嘎吱”
沉甸甸的秋千依旧在风中慢悠悠地摇晃,发锈、发颤、发涩,发出单调的刺耳声响。
邵逍缓缓转过身体,望向依旧摇曳在空中的少年,喑哑的声音含糊在喉咙口。“这孩子还在荡秋千?”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想伸出手去啦,顿了顿,又收回手。
景敖的乌丝在空中荡漾,飘洒成诡异的弧度,眼神中幽幽无光。
“你刚刚跟他一起荡秋千来着。”平笙靠到邵逍背后,瞬间压制住玄衣少年不自禁的颤抖。“那么小个秋千,你们两个人荡秋千,下面的这些大爷们排一排翘着头看着你们俩在天上晃,排面可大了。”
“你他妈”邵逍顺着平笙的话想想那个场景,本来绷得老紧的心顿时泄气,“我正紧张着呢!你是不是谐星下凡?”他顶顶自己的背,发现甩不开背后的平笙,遂作罢。
“那我再说个事让你紧张紧张。”白发少年眯起眼睛,感受近在咫尺的温热。“她一直在帮你们推秋千,这么重的秋千她一直没有放手,从来没有停歇过。”他将声音悄悄放低。
“她?”玄衣少年的声音开始颤抖。
“她。”平笙声音笃定。
“她是鬼吗现在她还在吗?她长成什么意思?她——吃人的眼珠子吗,她吸人的阳气吗?她会用指甲划破人的肚子拽出其中的肠汁么?”邵逍想起自己沉闷童年中的鬼魔,想起那句缠绕住他脆弱的喉咙、在他噩梦中的每个呼吸作祟的诅咒。
这世间有种东西,叫做——鬼。他们是那些没有归处的怨灵们所化,他们不像人一样有情感,不像妖一般洒脱随性,不像魔似得有那么执着的愿望,更不会像仙人们那般至臻至纯——他们的心肺是黑的,他们的胸腔是流脓的,他们的眼睛不断翻滚!他们会挖下你的眼珠子,他们会吸走你的气息,他们会教你成日茶饭不思不断颓废直到奄奄一息。只要被鬼找上的人,就会变成鬼,身上长满虫,眼珠流出脓!
那时候的黑暗中,并没有头顶的深海和阳光,没有任何光亮,他在“咚咚”的叫嚣声和指甲划拉木板的萦绕中发出绝望的啼叫。现如今回想,那天自己最后看到的东西,依旧让自己的胃中翻滚,肠子灼烧烫人的疼痛。
“你听谁说的这些?”平笙静静聆听玄衣少年心中的揣想,“刚刚我在幻境中看到你的回忆了,虽然我没有看到最后。”他突然抽出少年手中的剑,在月光下静静地端详,眼中明暗闪烁。“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我来解开你的心结,你来当我的徒弟。”
“徒弟?”邵逍浑然以为自己听错,在嘴中念叨,“你说的是徒弟,不是孙子?”
“差不多,你愿意做我的孙子我也不介意。”平笙挑起眉毛,“先说一下,我可比你爷爷辈分大多了。”
“可你这么幼稚,还没后厨阿黄成熟扯远了。”邵逍抽回自己的剑,贴合手心旋转半圈,堪堪cha回剑鞘,眉眼舒朗,“我自己都解不了的心结,你要如何帮我解开?再者说,你又为什么要当我的师傅?”
这世间都是徒儿远道求师,哪里有什么师求徒的道理?
平笙没有应答,转而看向天空中摇曳的秋千,挑起唇角,“你想看么,这里不仅有个女鬼,还有几个稚童鬼,他们就在你的身旁,拽着你的剑。”
“去”邵逍一个激灵,立刻挑起自己的剑往平笙身边靠去,“平笙你别吓人!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吗!”
“你要看看他们吗?”平笙眼中明明暗暗,如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诱惑少年走入棋局。“看看那些让你日思夜想的所谓‘鬼’,看看你心中会吞人魂魄的鬼,看看让你握不紧剑的心祟?”
邵逍愣在原处,回忆走马灯般在自己的眼前的眼前铺展、旋转,缠绕。
指甲划拉的木板,敲打的铁门,臭水沟上飘来的黄鼠狼尸体,草席中发臭的皮包骨头,咯咯作响的喉骨。
“我想看。”玄色的下摆被夜风吹起,少年的眼神愈发笃定,“我想看。”
可怕的永远不是鬼,不是梦中划破肚膛的指甲,不是天际虚无缥缈的乌鸦啼叫,不是草席中散发脏腥的尸体,而是人心。
那被恐惧和痛苦缠绕的人心,那门缝外张牙舞爪、将他拽入无尽深渊的人心。
“这可是你说的。”玉色的白发在风中垂荡,平笙淡蓝色的眼中流转月光。“这可是你说的。”他的唇间似乎有笑意。
一层薄薄的冰爬上平笙的手背,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咯吱”生长的冰块在他的手心闪烁冷冽的光芒,逐渐化形。
凉气阵阵,冰剑破空而出,平笙伸出手,握住冷冽的冰剑。
周围兀然刮来一阵狂风,在整个山坡头呼啸,卷起树梢的红絮,卷起空中旋转的飞叶,沙石四溢,乌鸦扑朔惊起,在狂风中逃窜。
衣袍被鼓吹起,在风中发扑朔锦缎摩擦声,膨胀而掀起。如瀑的黑发在风中扬起,邵逍被扬起的风沙迷住,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
“邵逍,我予你看。”
平笙拔出冰剑,天际响起一声号角,冷冽剔透的剑cha入地心。
一开始,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而后,冰剑开始不断震动,在黑夜中闪发冷冽的光亮。平笙的眼中如同冰水般冻结,白发垂落,冰块蔓延向他的全身,结成薄薄的冰棱。
他从唇中吐出一声轻轻的冰气。
“砰!”
平地山川翻动,刹那间从冰剑cha入地心的地缝凭空长出冰柱,那冰柱匍匐到地面,以破空的速度延绵不断地向四周蔓延。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冻结地冰块爬满山坡,天空云层翻滚,开始扑朔起刺入骨髓的凉风,渐渐地,漫天的雪花飞落而下。
邵逍抬起头,悠悠飘落的雪花轻缓地落到他的身上,而后瞬间消融在玄色的衣裳上,变成浅浅一层薄冰。脚底,是遥不可见边际的冰层。
仿若,这天地本就是仓皇翻滚的银装素裹,冰天雪地。
仿若袭卷在空中的雪,飘荡了人间千年、万年,一直弥散在浩荡间,从未断歇。
乾坤苍莽尽是白,山川万顷素裹冰。
平笙在飘扬的风中转向邵逍,伸出结满冰霜的手。
“逍遥,把手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就呸上了(小土狗趴下,挠挠脑袋壳儿)
第43章烈火燎原
漫天的苍白,呼啸的苍穹,吹荡在无尽天地中的劲风,翻滚的沙石,垂落的冰珠,掩映的枝桠。
乾坤苍莽尽是白,山川万顷素裹冰。
邵逍抬起捂住脸的手,在冰雾中逐渐睁开眼睛,他看向平笙伸向的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悠悠飘落的雪花轻缓地落到他的身上,而后瞬间消融在玄色的衣裳上,变成浅浅一层薄冰。
平笙的眼中是深不可见的冰白,玉色长发如瀑,在风中飘荡,整个人已与天地苍色交融为一体,锦袍在风中膨胀、挥洒成淡然的飘逸。
邵逍握紧玄剑,呼出的每口气都在半空中氤氲雾气,心神随之颤抖。他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平笙的手心,温热立刻被浅薄的冰凉握住,颤栗从手心融入血液,经由骨髓,流进灵魂深处。
平笙眼中明暗不明,缓缓让自己沾满薄冰的十指嵌入邵逍的手,直到完全包裹。
眩晕感从下往上,万物苍白,尽开始在邵逍的眼前不断旋转,身体内如同滚过灼烫的烈酒,在肠子中燃起呛人的辛辣,那灼烧往四处蔓延,直到袭卷身体的每个角落,在骨子中叫嚣饥渴,如同醉酒般让人神志不清。邵逍的身子发烫,火烧云逐渐爬上他的脸颊,耳鸣阵阵。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地哪里还有什么红橙黄绿青蓝紫,全然只剩下赤色,那如同烈火般不断灼烧的赤色。
树叶是飘荡在空中的火花,枝头的乌鸦浴火尖啼,冷寂的灌木丛烧起熊熊烈火,染红灰白的天际线,赤红掠过一望无际的山坡,在无尽的乾坤中张扬爆裂、燃烧不止的斗意。
无尽的烈火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直到定在邵逍的面前。
邵逍在不断旋转的眩晕中努力地辨识眼前的女子,却只能看到模糊一片的朱红,眼前的‘人’似乎在笑,似乎在呜咽,窃窃私语的声音环绕他的耳畔,开始只是一个人的幽怨,而后不断有人声叠入,愈来愈多、愈来愈多直至变成邵逍耳中上下颠倒的喧嚣。
孩童的尖叫、女子的哭啼、男人的怒斥,倾倒的木门、吱呀作响的木屐、滚落的墙皮,晦涩的光线、发霉的屋子、在风中不断拍打的窗户——烈火中陌生的声响、晦涩的景象全然爬进邵逍的脑海,变成朦朦胧胧的疼痛。
忽而暗转,忽而耳鸣,忽而晦涩,忽而明亮。
邵逍扶起额头,眼前烈火不再,却是窗明几净,几声黄鹂鸣叫在木窗外的树梢头响起,阳光过堂而来,暖洋洋地投在散发檀香的黄木桌上。
“姑娘,收拾收拾,该嫁了。”
邵逍抬起头,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老嬷嬷喊得便是自己,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嘴皮子都翕动不得。
老嬷嬷的脸上堆上慈和的笑,拿起檀木盒中的簪花,“姑娘怎么都好看,抿一个赤山红,出嫁团团圆圆万事顺意。”
邵逍看向眼前的铜镜,火红的嫁衣照满整个悠悠镜面,如瀑的乌丝垂落,云鬓坠玉珠,朱唇勾连红泽,胭脂香叠上脸颊。
——你不是想看看她么,这便是她,一盏茶的功夫,且看着,不要动。
掌心冰凉,平笙如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屋内沉香阵阵,窗外日光揽树荫,邵逍仿若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在镜中女子的体内沉沉浮浮。
下一瞬,四周的景色变换,他坐在上下颠簸的轿子中,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在半空喧嚣,街道的人群发出欢呼声,孩童们尖叫着追逐大喜的仪仗队,挥洒手中的彩纸。
邵逍捂住自己的胸口,随着身体的主人而悲喜,内心逐渐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酸酸胀胀地作痛。
他在摇摇晃晃中被人拉到屋子中,拉住他手的人似乎便是这位女子的新郎官,看不清相貌,就像一团模模糊糊的高大黑影。黑影露出一个笑,女子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黑影开始扭曲,在空中化为四溢的薄雾,浓郁地掩盖每个角落,直到整个屋子都扭曲。邵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外挤,胸腔中往外喷发血气的甜味,他整个人从女子的身体中弹出来,跌入无尽的深渊,不停地往下坠落。
坠落中,那浓郁的黑雾始终包裹着他,他的耳畔开始响起女人尖锐的啼叫声,声嘶力竭地爬进他的骨髓,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强、愈来愈嘶哑,如同濒死的动物般绝望,哀转久绝。
而后,开始夹杂起黑影男人的咆哮声,如雷霆般砸在女人的身上。女人没有因此停止悲鸣,喑哑继续在喉咙间呜呜咽咽。黑影愤怒地喊叫,他揪住女子如瀑的乌丝,握紧拳头用力地击打,火辣的拳头落在女人的身上,头发被连根扯起,她奋力地逃脱,却又被黑影狠狠的拽回去。
黑影的眼中露出痴狂,他抬起脚,狠狠地往她身上踹去,一开始只是漫无目的地踩踏,而后他开始加大力气,脚下柔软的质感如同藏有谷子的棉花,任他碾成齑粉,女子的惨叫声变成干农活时身后响起的号角,他拽起女子发烫的脸,用拳头感受变形的脸颊,用力地击打、击打直到和着血的牙齿从唇舌中流出,直到柔情变成睁大双眼的恐惧,直到女子的喉咙发不出最后一声嘶哑。
她蜷缩在木板上,如同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
移山倒海,砰然落地,深渊而止。
邵逍停落在一片荒芜的原野,四周渺无人烟,只有晃荡的铜铃声和飘动的红絮,沙石扑朔于天地之间,乌鸦尖啼着飞过。
他用玄剑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却发现依旧动弹不得,连意识都是粘稠的混沌。
“吱呀”作响的木屐声愈来愈近,从晦暗的光影中跑来那个黑影,手中抱着女子,柔软的身体如同破落的木偶般无力,冻紫的手指向地面。
“砰”得一声尘土上扬,黑影决绝地将女子抛向灌木丛生的土坑,胸腔中回荡起一声类似干完农活后满足的喟叹,尸体在坑中僵硬地一弹,沙石不断往下陷。
女子发白的眼瞪向苍白的天空,整张脸都是血r_ou_模糊的红紫交加,黑红色的稠脓从她的眼角慢慢垂落。邵逍愣在原地,女子的肚子是圆胀的饱满形状,正不断往外爬出浓稠的腥臭血味。似乎有婴儿的啼哭声从发胀发僵的肚皮中往外力竭声嘶。
黑影走向坑前,脸皮子抽搐,最后深深地望向深处,倒抽一口凉气。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用力往坑底扔去。
杂乱的草叶开始燃烧,摇曳微弱的火苗,一阵风吹来,那火舌便慢慢地往上爬,直到蔓延到她的身体上。
天旋地转,邵逍整个人再次跌入女子的身体,眼前变为飘落尘埃的孤寂青空,火焰爬上他的身子,灼烫每个角落,撕扯他的口鼻,疼痛紧紧缠绕住他的咽喉。
眼前不再是青空,而是无穷无尽的赤红,烈火如同滚烫的洪水,铺天盖地袭卷而来,他眼睁睁看着这副躯体在火舌的吞噬下逐渐消融、发黑,卷起流脓的血r_ou_。
女子的呐喊声在他的脑中不断回旋,肚子抽搐作痛,怨恨的婴灵剖开肚皮,拉扯住肠子往烈火外爬,发出阵阵回旋不止的啼哭。
邵逍在烈火的吞噬中闭上眼睛,意识在旋转的深海中沉浮,他咬住牙龈,好不让胃中翻滚的眩晕破开喉咙。
一双爬满薄冰的手紧紧握住他,传来十指连心的镇定。
——还有一处。
闭上眼,睁开眼。
这次,他跌落的,却是安详的田埂——那飘满杨柳絮的田埂。柔软的草垛承包裹住他的身躯,香甜的瓜果味夹杂雨后初尘,安抚人的心神。
枝头的麻雀成对地窃窃私语,露水垂落在抽绿的新芽,水鸭在田间的小路蹿游。
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邵逍爬起来,缓慢地走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女子的娇俏笑声就像开在人间四月的芬芳,至臻至纯,散发最朴实的欢乐。
小野猫在田间打旋,脚底沾上新土,往前不停跳跃。几瓣梨花飘飘扬扬往下坠落,慢悠悠穿过邵逍的身体,落到翻红的地上。
“嘎吱”
“嘎吱”
沉甸甸的秋千在半空晃荡,女子淡色的衣裳在风中飘荡,如瀑的乌丝飞舞,每每飞到最高处,她的眼睛便会放出惊人的光亮,清脆的笑声如同黄鹂般往外婉转。
“你慢些,你慢些!太高了,日头照得我头晕!”女子边说边笑,眼睛眯成两条缝。
邵逍屏住呼吸,高大的黑影站在女子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护住女子纤细的身躯,如同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黑影展开笑颜,逐渐有了少年的模样,他发出爽朗的笑声。
“今日我为你做这秋千,明日我便可以让你为我添红妆。”
“不用怕,有我护着你!”
“我护你一生一世——你嫁予我,可好?”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梨花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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