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自己单是想一想那情景就觉得恶心,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算了算了,你们眼下这样柔弱可欺,就已经够让我开怀了。”说完又自顾自笑个不停。
景福临一早就烦的不得了,看着祝祺这张脸就来气,堪堪绕过他去,揽了杨玉琳就大踏步往前走。
祝祺在后面追:“莫要恼,莫要恼,你们此去何地?同行可好?也不枉我千辛万苦出来一趟了。”
景福临不想理他,杨玉琳扯扯景福临的衣袖说:“我看这位公子颜色鲜艳,金玉其外,满城春色都比不过他活泼,蜂蜂蝶蝶熙熙攘攘显得多热闹,且又衣冠楚楚,行动教养非同凡响,带着也不会寂寞的。”
景福临止不住笑,祝祺想了想:“你在骂我?”
杨玉琳睁着一双大眼睛:“我在夸你。”
祝祺又想了想,复摆摆手:“不不不,你肯定是在骂我!”
杨玉琳不说话,一笑。
祝祺把手一推:“住口!莫要再说了!我不跟着你们就是了!”偷偷跟了你们也不知道啊……祝祺心下得意,默默打着算盘。
一行人总算是好胳膊好腿地回了总督府,待良辅脚上的伤痊愈,紧赶慢赶地,到底错过了年节,待到得杨玉琳家里,已是元宵之期。
外客尚在,杨母也不管那许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骂着骂着觉得自己养儿不易,好不容易养大了就有了朋友忘了娘,一路上游山玩水的,浑不管家里还有老母亲日夜惦念,念着念着到底没能等到儿子回来吃年宴,心下是多么凄凉……
杨玉琳真想跳起来反驳一句“哪里就是游山玩水了!分明就是九死一生!”
转念又想及自己带回来的这些人里头,景福临头一个是金枝玉叶,万金之躯,娘你这样咋咋呼呼的样子就叫做“御前失仪”!
又想到自己这一路风尘仆仆迎接自己的却不是软语温存慈父慈母,杨玉琳越想越觉得自己心下也很凄凉……自己一定是杨家捡回来的……
杨父一边招待着儿子带进家门的朋友们,一边宽慰杨母莫要动气,一边又去宽慰杨玉琳莫要往心里去,一个人忙好几头的事,真是热火朝天。
杨母终于骂够了,气呼呼地一拍桌子:“你大舅二舅三舅二姨母三姨母大姑父二姑父三姑父住满了客房,你们就去睡柴房吧!”
杨玉琳扑进杨母怀里抹眼泪:“娘!孩儿到底还是不是您亲生的了?哦,去了京城这大半年,面都没见着,好容易回来,您就让儿子睡柴房,儿子心好痛……”
杨母憋了半天憋不住笑:“行了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赶紧起来,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竟走动得这样勤快,人来了是客,又都是长辈,总不能让他们去睡柴房吧?你就委屈委屈,过了灯就好。”
哼哼唧唧趴在杨母怀里撒够了娇,杨玉琳才可怜兮兮不情不愿地去柴房,到了柴房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光顾着跟母亲撒娇了,今天夜里景福临要睡柴房啊!
景福临是皇上啊!皇上要睡柴房啊!
杨玉琳摸摸额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回头看了一眼从始到终默然无语的景福临,哆哆嗦嗦地补救了一句:“其实,我们家的柴房很舒服的……”
第52章青梅竹马
逢年过节的,七大姑八大姨、里三房外三房,兼之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朋旧友,都赶着趟儿似的冒出来,不是杨母不心疼儿子,实在是屋子里挪个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所幸杨母持家有方,即便是柴房,也收拾得规整洁净,劈好的松木柴火码得一根是一根,就地铺了被褥,倒也能凑合几宿。
怎么个睡法倒让人犯了难,冯雨微和贾凉是远远隔开的。
元霸睡觉不老实,睡迷糊了一脚抡过去能把人抡废,干脆提溜出来扔到柴房的小角角里,裹了被褥不算,良辅还择了几根结实的大松木紧紧将人压住,防止夜里窜被子。
余下的除景福临和杨玉琳择了好地方另安置,皆是一个萝卜一个萝卜似的挨着挤着互相取暖。
半夜里闻见阵阵烧ji香味儿,元霸尚在梦里,被香味刺激得口水横流,险些把自己噎死。
杨母鬼鬼祟祟探个脑袋进来,悄声说着:“玉儿,娘备了些宵夜,前厅还有客,你们慢些吃,茶也备下了,恐夜里积食,解解腻。”
说完“吱呀”一声就关了门,复又去前厅待客。
这柴房在院子西南角,四面灯火通明,掩映得一室明朗,倒省去点蜡烛了。
良辅待杨母关门,一个轱辘就从铺上蹿起来,大喝一声:“烧ji!”
杨玉琳无语抚额,默默点头。
良辅这一番动静,几个贪吃鬼全被惊醒了,三俩成群围在大食盘边上,人手一只烧ji就啃起来,犹如饿狼投胎,凶相毕露。
良辅啃得满嘴油光,一边啃着一边念叨:“好吃好吃,下次再来礼得厚备,这次行色匆忙,只略微备了几样薄礼,简直对不起这样好吃的烧ji……”
杨玉琳细细嚼着,撕了几块翅膀上的嫩r_ou_递给景福临,一边问良辅:“什么礼?我们银子不是早花光了么,哪里来的礼?”
良辅揩揩嘴上的油,还待伸手去拿第二只烧ji,被傅达礼一巴掌拍下来,悻悻地回话:“总督府里拿的呀。那个哑巴侍卫不是陪着谢子猷去书房,同我们公子品茶么,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四处逛了逛……”
逛的途中,顺手拿了一只琉璃胎玉堂富贵鼻烟壶、一只古陶彩绘ji、一只犀角雕葡萄杯、一只粉青釉凤熏、一块白玉镂雕双凤纹璧、一方凤九墨、一只青玉雕凤首螭柄觥和一只象牙雕鸣凤在竹笔筒,整整凑齐了八大件。
哪一件不是好几百年的传世之宝?谢子猷也不当心,就那么散放着,白白便宜了良辅他们。
良辅得了便宜还卖乖:“大过年的,哪能空手上门呢?可巧了这几样看着称手,袖子里一藏,妥帖着呢。”
杨玉琳:“……”
放阮团锦进屋子,被顺走了如意艇,放良辅进屋子,被顺走了八大件……这么个拿法,谢子猷想是再不敢随随便便放人进府了……
饱饱地啃了烧ji,喝了茶,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餍足地躺下,耳听得屋外远远锣鼓些微,三三两两地响几声,杨玉琳难掩雀跃:“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待明天晚上,便有得好玩了。”
元宵赏灯,天下大同,各地风俗却略有差别。杨家镇的灯节为期五天。
正月十二,尘封一年的锣鼓重见天日,举行祭祀仪式,是为“开光”。
正月十三,择定舞狮人选,沐浴熏香,是为“请狮”。
正月十四,在族中威望最盛的老者家里,举行一场盛大的舞狮典礼,是为“金狮嗅蜡”。
正月十五,金狮每家每户舞一场,有长者提着灯笼于狮前说彩,祈祷平安顺遂,吉祥如意,是为“闹元宵”。
正月十六,家家户户拿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按照既定的路线绕着整个村子走一圈,以脚步丈量每一寸土地和河流,最后上庙祭拜,追思先人,是为“百家过灯”。
今日正是正月十二,已经开过光,行过祭祀之礼,有三俩顽童偷偷爬上香案,拿了锣鼓在手,四下里散开,背着大人们敲一阵打一阵。
虽然尚不成气候,但似这憋不住的鼓点一般,人心已泄露出喧闹沸腾的迹象。
一行人听得起劲,都从被子里露出脑袋,定定看着杨玉琳,看得他很有一种说书先生哄一群稚子入睡的感觉。
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一个宽厚老实的大叔躬着身,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念叨:“杨崽子,怎么回来了也不去见见你舅母姨母们,她们可念叨你好些时了……”
一抬头看见柴房里横七竖八都是脑袋,反把他唬了一跳:“杨……杨崽子……你们这是搞么事?”
杨玉琳跟数萝卜似的,点着良辅说:“小良子。”又点着傅达礼说:“小达子。”
就这么“小坛子”“小梳子”“小罐子”的数了个遍,经过漫长的缓冲,终于指着景福临,犹犹豫豫地介绍:“这是……阿福?”
杨玉琳指一个他大舅就认一个,认完了他大舅就兴冲冲往外跑:“你娘才说人手不够呢,都忙翻天了,我让你娘来看看……”
镇子大,舞狮队从东头跑到西头,总得有地方歇脚,换换班,吃吃茶,于是东南西北就各设了一个点,这一家就被称为“头人”。
五天的灯节里,要准备流水席,随时热汤热饭备好,招待来往客人。被选作“头人”是极有脸面的一件事,忙归忙,镇里家家户户每年都要争相抢夺“头人”的名额。
今年轮到了杨玉琳家,可想而知杨家上上下下下现在是怎样的忙乱。
他大舅风风火火就去了,又风风火火地回来,带着他二舅三舅,进了屋就掀被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把人都给驾出去了。
良辅他们一是被这架势整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是顾忌着都是杨玉琳这边的人,轻易不敢有动作。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忙着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伺候衣物的伺候衣物,分工妥帖,有条不紊,顺理成章就成了帮工,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个晚上……
杨玉琳眼疾手快把景福临截下来,这要是真让皇上给他们家端茶送水,那才真是夭寿了。
手脚利索拉着景福临翻窗户溜了,鬼鬼祟祟摸到一家门口,绕到后院里翻进去,眼见是一处极宽敞的院落,想必是富甲一方的人家。
杨玉琳熟门熟路就领着景福临摸进了一间房,熟门熟路往榻上一躺,拍拍身侧的被褥,对景福临招手:“来来来,赶紧歇着,从明天起可有得忙了,抓紧时间睡个好觉。”
景福临听话,过去躺好,还是忍不住问:“你同这家挺相熟的么?”
杨玉琳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迷迷糊糊回他:“虎子这会儿肯定到处皮,哪里顾得上归家,借他屋子住一住,不打紧……”
景福临心里存了个疙瘩,嗯?虎子?这又是谁?旁的人的屋子,就这样随便睡么……
虎子果然顾不上归家,四处里野,一年一度的灯会,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也就能大肆闹腾上这么一回,稀罕得不得了,哪里就顾得上睡觉。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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