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凝神细察,发现是某根枝条上最末梢的一滴小露珠,每日每日,无数的露珠从树上落下去,哪一滴也没有叫唤得像他这般凄厉。
“啊!!!救命啊!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掉下去了啊!不要啊!不要!!”
不仅凄厉,而且持久,而且……热闹。柳树觉得十分滑稽有趣,便卷起了柳叶,将这露珠护住,这颗因惦记公子救命之恩而冒死来到天上的小露珠,因此欠下公子第二次的救命之恩。
再后来,文澜仙君看这柳树实在俊秀,便将它炼成一方晶莹砚台,行动不离身,跟着仙君游历五界。
这一日,文澜仙君在七十二轮回门不慎被人撞倒,手上砚台没拿稳,遗失凡间。
在砚台身碎将死之时,便是这露珠舍身救护。
那濯泉仙子有心,记挂着这颗灵露,见它舍己救人,心下动容,将一方砚、一滴露齐齐送入了轮回,便是后来的贾凉与冯雨微。
贾凉转生金陵茶庄,人品、样貌,没有不好的,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忽然就没了,整个府上哀声一片。
扶灵那日,十里缟素,贾凉一缕游魂在四处飘荡,他隐约记得自己尚有一事未了,却始终想记不起来。
沉香走过路过,有好事做自然不会错过,劈头就问:“你坟在哪儿?”
然后挖坟小能手沉香就顺手把贾凉的坟也给刨了。
游魂易散,沉香用了禁制,将人和魂都在棺里封好,再去顺手救了冯雨微,原本三年后沉香是要再回来一趟把此事了结的,结果自己善事做得太多了,自己都记不得了……
既然撞上了门,那也是顺手的事。
沉香取了冯雨微一碗血,给贾凉吞了,又抬手用冯雨微的血在贾凉额上鬼画符。
贾凉束身黑袍上便一个一个浮现出蓝色蝴蝶的花纹,待贾凉一身衣衫上落满一只又一只幻思蝶,冯雨微终于看见了贾凉。
眉眼如墨,面色苍白,长长的黑发泼墨一样,在闪烁着的幽蓝光芒,蓝色蝶影弥漫周身,煞是妖艳好看,冯雨微只看一眼就莫名心惊,心惊且熟悉。
待黑袍上荧光黯淡下去,贾凉苍白的脸色越发惨淡起来,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灌入过多的记忆,有些消受不来。
看见他皱眉,冯雨微下意识就凑了过去,抬手抚上他眼角,带着浓重的安抚意味,贾凉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偏着脑袋蹭了蹭冯雨微的手,十足的亲昵与依恋。
沉香吩咐冯雨微:“去鬼骨门借蝶王。”
鬼骨门门主骨千蝶,养了一只蝶王,能吞噬世间一切邪祟,幻思蝶什么的,梦境什么的,蝶王表示一口吞一个,简直不要太轻松……
收了贾凉衣裳上的幻思蝶,从此脱离苦海,断解这一段纠缠不休的因缘。
冯雨微被沉香一嗓子喊回了神,匆忙收回搁在贾凉眼角的手:“为什么是我?”
沉香似是不解:“他连你的血都喝了,你去给他抓个蝴蝶不应该么?”
冯雨微:“……”
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吐起啊!喝血怎么了?喝血很严重吗?喝血就要定终生吗?不不不,现在的问题是,那是鬼骨门哎!人家鬼骨门的蝴蝶是那么好抓的么?!
沉香不管那么许多,甩甩手下了旨令。
“周紫陌醒了之后不要再见董映霞,等三个月,董映霞可以带他走。冯雨微去找蝶王,吞了幻思蝶,你们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我忙完了,要撤了。”
话音刚落,连人带琴不见踪影,杨玉琳远远听见渺茫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钻进耳朵:“小师弟,下次再让我撞见你,我一定杀了你……”
第63章他奶奶的个熊
冯雨微眼见杨玉琳他们抬腿要走,急忙忙在后面将人拉住:“喂,这就走了?!陪我去鬼骨门抓蝴蝶啊!”
良辅甩开冯雨微,一脸惊恐:“开什么玩笑,那可是鬼骨门!不去!”
冯雨微跳脚:“你们!你们吃我的瓜!吃我的米!踹我的门!还扔了我的传家玉佩!”
良辅气得打哆嗦:“你!信口雌黄!那明明是总督府的玉佩!”
冯雨微瞪大眼睛:“谁说的!那明明是我老冯家传家的玉佩!无价之宝!那是要给我未来的媳妇儿的!”
良辅手抖啊抖:“你……你……”
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杨玉琳笑得打跌:“行了行了,同去同去。”
冯雨微傲然扬首:“这还差不多。”
董映霞在附近落脚,等周紫陌一同回江南。余下人等上路去鬼骨门,送佛送到西,还能顺便去定亲王府补充点银钱,当然,后者才是主要目的。
至于景羲,说什么都不肯跟他们同行,瞧瞧这一路上,哪回碰见他们能有好事?次次都是要死要活的,不由分说拉着陶丞就走了,头也不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出了燕子斜街,温软人声、市声迎面,乱腾了这么半日,一行人这才舒缓了疲惫的神经,好歹算是打起ji,ng神来。
走到二月春街口的时候,听得人声沸腾,人群围了一个圈,不知道在瞧什么热闹。
这一起子人,上至杨玉琳下至云笺,没有一个是不爱瞧热闹的,索性一个个钻进人堆里,兴致盎然要去瞧是什么热闹。
原来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拉住了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说是“拉”实在客气了些,那青年趴在地上,两手紧紧抱住小郎君的大腿不松,一边紧紧拽着人家大腿,一边念叨。
“娘子!娘子你好狠的心!不要丢下我呜呜呜……娘子不要我,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死了算了……”
那小郎君小脸涨得通红,想要说什么却又按捺下去,使劲想把自己的大腿抽出来,地上那青年打着旋儿地缠人,小郎君抽了好多次不能如愿,被人抱得死死的。
没得办法,那小郎君红着脸羞怯地说:“公子怕不是认错人了?先请放开我再说话,公子看好不好?”
是极轻柔软糯的腔调,莫说震慑人,真是逗引得人越发想要欺负他,果然,地上那青年顺着人家大腿往上爬,一把抱住人家腰身,把头埋在人家纤弱的腰身里,撒娇撒痴。
“不嘛,不嘛,我自己的娘子自己怎么会认错,娘子你说这话,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娘子,我好伤心……”说着说着还真的“嘤嘤嘤”哭起来……
傅达礼都看不下去了:“这人分明是无赖,缠着人家不放,好不要脸……”
良辅盯着那小郎君看了两看,然后拿胳膊肘暗戳戳地戳他一下:“哟,小书子走了,没人管束着你,你倒有功夫管起别人的闲事了?瞧着可是个小美人不是?”
说起来,自打进了湖广地界,傅知书便不再往后跟了,临别的时候小身子,哦,不,大身子……
大身子从左边扭到右边,又从右边扭到左边,羞羞答答地,扭扭捏捏地,递给傅达礼一块佩玉。
是成色极好的血玉整块雕成,中间镂空雕游龙戏凤,龙在上,凤在下,凤口衔一支兰草,仰着脖子,不知是在抗争那抢自己兰草的恶龙,还是要将那兰草主动喂到龙嘴边,莫名其妙的情意缠绵……
这花纹不细看还好,细看下去简直有点……羞于启齿。
傅达礼不收,傅知书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横竖不肯消停的,傅达礼没办法,好歹收了,人家便喜笑颜开,擦干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人家一走,良辅便鬼鬼祟祟凑上来:“我赌元霸三天不吃饭,这是人家送你的定情信物。”
傅达礼被唬了一跳,手上佩玉差点甩出去,翻了个白眼给良辅,将佩玉塞给他:“谁愿意要谁要!”
良辅兴高采烈在后面追着问:“哎!你真不要啦?你真不要啦!你要是真不要我可拿去卖钱了,这一整块好玉,一看就值不少——”
一个“钱”字还没出口,傅达礼已经返身,劈手将佩玉夺了,又翻了个白眼给良辅,“哼”一声走了。
良辅愣了半晌,最后也只能在那里咬牙切齿地骂一句:“你这口是心非的小妖ji,ng!”
口是心非的小妖ji,ng现在听不得良辅的这些风言风语,上手就把人摁在地上要揍,良辅边躲边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元霸在一旁老气横秋地摇摇头,说了一句公道话:“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又打不过三哥,作甚么老是招惹三哥……”
说完想了想:“不对哎,大哥好像谁也打不过哎……真是寂寞,谁也不能招惹……”
良辅承受身心双重打击,卒。
被人缠得手足无措的小郎君最后脸红得能滴出血,环顾一周发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只得软声说:“公子,我们先回流苏坊好不好……”
青年把脸埋在人家腰上不肯起,点点头,贪婪嗅着人家身上的香气,然后就这么厚颜无耻地拖着人家一起回去了……
“这温公子已缠了苏老板好几个月了,真真是感天动地。”
“一个能画,一个能绣,倒也是一双璧人。”
……
听着看热闹的人一边四散开去一边纷纷议论,才知道那小郎君是流苏坊的老板苏竣,那青年是一个落魄画手穷书生叫做温言的,最近在书院里很有些名头。
想及流苏坊还有一位故人,去那里落脚倒也不错,一行人便跟着这二人一道回了绣坊。不想刚踏进绣坊的门,便听见一道彪悍的声音响起。
“他奶奶的个熊,你他奶奶的抱够了没有!再不放手剁掉你的爪子信不信!”
一样轻柔软糯的声音,调子却截然不同。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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