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男人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少女掀开红色的喜帕,露出了一张娇俏的脸庞。
——那是忆情。
她微微歪着头,看了死去的男子好一会儿,才化回了原型,从窗户飞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三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小镇——昨天出嫁的根本不是陈家小姐;陈家小姐被人迷晕了藏在闺房床底;罗家少爷被杀死在了婚房。
衙门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人去陈宅传话,要审问陈家小姐。
面对着官府的质问,躺在床上养伤的陈安然茫然无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只记得昨天刚出藏兵堂便感觉有东西在跟踪我。于是我因为一时害怕就跑回了闺房锁了门,然后一把红色的匕首从窗外冲了进来……再然后……我就不清楚了。”
那时的章澜城属于人魔两族交界地,而且并无现如今分封如此明确,基本上可以算是个人魔混居之地。
生灵滋事害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有魔族缚灵者来处理这件事情了——毕竟杀一人为小灵,杀孽不重法术也不会很强,不用上报等上头派人处理。
缚灵者到来之后,环视堂内各种各样的剑器,视线最终锁定在了那把显眼的匕首之上。
“匕首化灵。”他颇为诧异道。
忆情见势不好立刻往外冲,然而她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拍,在她往外冲的瞬间,缚灵术便打了过来,直击在她的刃身上。
她眼前一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只是一睁一闭,外面的世界就是天翻地覆,陈家小姐一口咬定就是忆情所为,自己也深受其害,在忆情昏迷期间,她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杀一人为单孽,由当地直接处理,不但不用上报,连天罚林都没资格进去。是就地格杀还是让其改过自新全权交给当地。
然而忆情显然就没这么幸运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融剑炉旁边,炉底的火烧的正旺,火舌吞吐着炙热的气息,匕身在高温之下几乎融化。
“好烫,让我走,我不要在这里。”她带着哭腔道,整个匕首都在微微颤动着。
一旁的铁匠完全没有理她。
忆情努力挣扎,身上的缚灵术一闪而过,缠得越发紧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融了我?!”她不解地哭喊着,身上的红光不停闪烁。
火焰一口吞下她的匕身,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她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那凶手呢?”
“陈姑娘放心,已经格杀。”
“她告诉我的都是假的,最后想要杀我以此封口的也是她,”忆情勃然怒道,“你们人族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当真是厉害至极。你信不信,这个人族以后终会伤你,这次你可没那么好命了,沧龙已死,你看谁还护得住你。”
秦兮皱眉疑惑道:“沧龙到底是谁?”
忘忧阻断他的追问,语气冷淡地对忆情道:“护不护得住就不劳你费心了,即使你有千万理由,从天罚林逃出来之后欠下的血债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你还是回去天罚林呆着吧。”
第22章旧时少年
天罚林,三族关押罪大恶极的恶灵之地,以六器灵力为根基与外部隔绝开来,为防里面的恶灵窜逃作乱,该地在外部设有一个灵力台,只有通过灵力台的验证才能打开封锁的大门。万年前天罚林的灵力台只认人族首领的灵力,后因苍暝一事三族开始一齐管理此处。天罚林地如其名,有着惩戒之用,是所有恶灵的梦魇,甚至有不少恶灵因为承受不了里面的惩罚而选择自己魂飞魄散,这三个字真是比任何的逼问手段都来得有效果。
一听到这三字,忆情就本能地一抖,然而这件事情没她选择的余地。
天边已经漏出了微光,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从海面上升起,照彻整个大地。
秦兮迎着日光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都快张不开了。
“我把她送到天罚林,劳烦诸位带秦秦回去休息一下,不然他过会儿要闹的。”忘忧拎着忆情,语气温和地对帝天说。
帝天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眨眼消失在了面前。
“这根本不是个请求吧……”帝天认命地背起秦兮。
直到这时候景炽才像是三魂七魄归了窍,高声嚷嚷道:“我的天!他是秦主?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他戳戳秦兮还带着些r_ou_乎的脸,被困顿的秦兮挥手拍开了,轩昊拉住他作妖的手:“你得了,让他睡会儿。”
景炽难得没有爆炸,晕乎乎地跟着走了,可能是被过度的惊吓烧坏了脑子,整个人都还处在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下。
秦兮趴在帝天的背上,闭着眼头一点一点的,帝天把他的头固定在自己肩上,警告道:“口水别滴我领子里。”
“哦。”秦兮压根没听清楚帝天说了什么,随口一应就睡了过去,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他似乎听到了帝天仿若自言自语般的喃喃。
“你到底想起了多少?”
我忘记什么了吗?秦兮迷迷糊糊地想,我明明什么都记得啊。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一夜之间原本的亘古荒原就有了生灵万物,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寅时刚过未几,室内尽管不点灯也是一片亮堂,软榻暖阳,满室馨香,秦兮险些再次睡过去。
见他又想赖床,轩昊拿了shi漉漉的巾帕给他擦了擦脸:“别睡回去。”
顶着一头乱毛的秦兮双眼迷蒙:“忘忧和大哥呢?”
“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兮“哦”了一声,一骨碌爬下床伸手去抱被忘忧靠在了床头的四尺长琴。
景炽看木琴的眼神直发亮,当然他现在看秦兮也是这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一个灭种的生灵。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灵器之首——忘忧琴吗?”
“三灵器之首是什么?这就是忘忧啊。”秦兮压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抱着琴拨了几下琴弦,看着还是有模有样的。
秦主和三灵器生活如此之久,想来琴技也是十分了得的。景炽和轩昊满怀期待,然而没过多久,两人就发现,这天籁能要人命。
人家弹的是阳春白雪,三日绕梁,他是十里之内无留生口,和鬼哭狼嚎压根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鬼哭狼嚎还来得可怕些。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为难他了。
真是让人听了恨不得切了自己耳朵。
“停停停,这是什么玩意?”景炽呆若木ji。
“我在和忘忧说我醒了啊,他能通过本体琴身感觉到的。”秦兮甚是无辜。
景炽无言以对,甘拜下风,知道自己欣赏不来,麻溜地出去了。
秦兮目送着他的背影,等他走后眨了眨眼茫然道:“怎么了?”
轩昊勉强笑道:“没事,你继续吧。”
“哦。”毫无自知之明的秦兮继续低头捣鼓灵器忘忧琴。
这飘渺的琴音传出章澜城城主府,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了下来的章澜城魔族再次以为闹了鬼,吓得好几天没敢出去。
城主听到这堪称杀猪般的琴音头都大了,急急忙忙赶过来讨饶,还没等见到秦兮就在门口撞上了忘忧和帝天两座大神。
“怎么了?”帝天问。
“这……”城主硬着头皮顶着压力道,“这琴音太过悦耳……”
“行了,”忘忧失笑道,“我和他说一声,回去吧。”
城主这才嘘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看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分外舒服,千恩万谢地走了。
在房间里听到声音的秦兮立刻蹦跶了出来,扯着忘忧的衣角问道:“忘忧,泰阿他们呢?”
忘忧撒谎不带打腹稿的,随口就道:“他们有事出去了。”
“哦。”秦兮点了点头,也没有死赖着要找人。
自他成年之后,忘忧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少年时的模样了,然而如今这个个头才到他腰,连面上的稚气都未褪去的少年,却奇迹般地和远古记忆中那个少年重合在了一起,仿佛旧日少年跨过时空缓缓而来。
那时候天下荒芜一片,放眼望去茫茫四海渺无人烟,然而那记忆之中却是最为闲散逍遥的时候了。
“秦秦,你怎么从秦山里面出来的?”
秦兮耿直道:“大哥带我出来的。”
忘忧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帝天,帝天尴尬地挠挠头:“我不是不知道吗……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那么小一只,话都不会说,我当然以为他是草木化灵了。”
想到秦兮小时候的模样,忘忧立刻没了脾气。
不管谁看到一个球似的白团子,都不会把他和被称为三族之主的秦主搭上边。
况且如果真如帝天所言幕后有黑手在推动一切的话,秦兮呆在秦山里着实也不安全。
“咕噜……”
三人的目光登时都集中在了秦兮身上,秦兮揉揉肚子,委委屈屈道:“饿了。”
轩昊失笑,起身去城主府伙房端了两个馒头过来,暂时先堵住秦兮这张能吃的嘴。
白馒头配白水简直就是对一个曾经的胖子的侮辱,秦兮一边吃一边抱怨:“这个不好吃。”
“行了。”帝天见馒头也堵不住他的嘴了,只能特意给他去煮了一碗面。
秦兮这才满足了。
第23章胡慎
原本章澜城一事处理完了帝天几人就差不多该回去了,然而帝天琢磨着出都出来了,这么匆匆忙忙地回去多没意思,就干脆传了消息给宁文告诉他他们迟些再回去。
信鸽携着上下不超过一行字的信扑腾着翅膀辛辛苦苦飞到了魔宫,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刚处理完事情回来的宁安一把抓了过去,顿时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豆子眼都直了。
喂养信鸽的小童盯着不断扑腾试图逃跑的信鸽,有苦难言。
宁安不止实力让人折服,连脸皮都是别人难以企及的厚,在小童谴责的目光下泰然自若,抓着信鸽就撒欢地往宁文处理公务的大殿里跑。
小童追在他后面一个劲地喊:“安叔,你别把它捏死了!”
大门“砰”地一声被一脚踹开了,宁文一抬头就见自家没谱的哥哥抓着个鸽子冲他跑了过来:“小少君来的信你快拆开看看,要是有错字又可以写完给他返回去了。”
“……”宁文放下朱笔,头疼地说,“都一百多年了,小少君怎么可能还会写错字,你这人也真是……况且你这一发等小少君回来又要揭你短。”
宁安不以为意:“怕什么,小少君自己糗事也不少。别说了,快看看快看看。”
事实证明,宁文还是小瞧了帝天的文盲程度,他和他老爹魔君真是一脉相承的大字不识——一封一句话的信错了足足五个字,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信心送信过来。
宁安捧腹大笑,差点整个人滑地上去,好一会儿才稍微镇静了一点,随手把信鸽塞到了宁文手里,自己一把拿过朱笔,把帝天错的五个字全部圈了出来,又把对的写在了下面,等墨迹稍微干了一些他就把信叠了起来,又绑在了可怜的信鸽身上。
信鸽被他摧残地一脸懵逼,直到宁安催促了三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死里逃生了,赶忙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宁文扶额:“被你俩这折腾得我能少活一百岁。”
“谁让他一百岁时候在我床上拉尿。”宁安不以和孩子计较为耻,哼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调走了。
这种特地圈出错字,还给送回来的行为显然极其嘲讽,而且不用说都知道是谁干的。收到回信的帝天差点气成河豚,秦兮探过头好奇道:“宁叔写了什么呀?”
帝天把信揉成一团:“没什么。”
景炽颇为奇怪道:“我怎么看着这封信信纸和送过去的是一样的?后面还有不小心沾上的一滴墨。”
“怎么可能!”帝天一口否决,颇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ji,ng髓,“行了真的没什么,赶紧吃饭。”
“哦。”
五人此时正在和章澜城相隔不远的人族地界。
秦兮看过神族地界和魔族地界,但人族地界还是第一次来,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三族虽然比邻而居,但氛围什么差的都不是一般的大。比起神族的庄严肃穆,魔族的热情奔放,人族就是两者的融合,各取了一半特点。
人族以人皇宫为中心,分二十多个城池,城池内又设有各个小镇,是三族内管理最细的。
不同于神族和魔族的百年寿命,人族的寿命极短,不过数十年而已,相比之下真是活如蜉蝣,朝生暮死,也正是因此,人族更注重于活着本身。
小小的一个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是吃喝的地方便有数十家。根据各地的不同,聪慧的人族又弄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吃食,许多是秦兮在魔族从未吃到过的。
秦兮吃得停不下来,撑得肚子圆圆的,又灌了一口水下去才算彻底完事。
他这吃的比平时多了将近一半,把景炽看得目瞪口呆,手里拿着木勺半天没送进嘴里。
“公子,在下可否坐此?”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吓得他一个手抖,勺子“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汤全撒在了身上。
轩昊随手把巾帕递给了景炽,抬头温和一笑:“公子请便。”
六个位置就剩下轩昊右手边的一个靠窗位置。
“多谢。”这人也不含糊,说坐下就坐下。
此人看外表和轩昊差不多大,着一袭白色长衫,剑眉星目棱角分明。面貌和忘忧帝天比起来虽然不算是太过出众,却也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只是不知道为何看着给人一种沉沉的压力。
“你叫什么啊?”秦兮问道。
“在下胡慎。”见几人都在看自己,胡慎未语先笑,语气文邹邹的,听着倒像是个书生。
然而忘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又一个地方很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尤其是当他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总能从那双星眸中看到点深沉而熟悉的东西——似乎数万年前也看到过。
秦兮“哦”了一声,又问:“你饿吗?饿的话吃点吧,不够我们再叫。”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钱付了就把他扔在这。听到秦兮这句话帝天表情都有点僵。
幸而胡慎还没那么不要脸,面对如此好客热情的秦兮回了句:“多谢好意,不过在下已经叫好饭菜了。”
秦兮也不强求,“哦”了一声就跳下了木椅,伸手去抱忘忧放在身侧的琴。
“别弹!”帝天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连忙咽了下去脱口道。
秦兮委委屈屈地抱着琴:“不弹就不弹嘛。”
胡慎上上下下看了五遍忘忧琴,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真是好琴。想来这把琴来历应该不简单吧。”
“没有来历不简单啊,”秦兮随口就说,“这个叫……”
没等他说完,帝天眼疾手快地捞起一个圆一勺子塞在了他嘴里。秦兮眨眨眼“呜呜”了两声,后面的“忘忧琴”三个字硬生生被一个圆给塞回了喉咙口。
胡慎也是识相,见帝天这反应就知道这不应该问,立刻住了嘴。恰巧店小二端着一盘子的菜送了过来,他立刻默不作声地开始吃。
轩昊见他点的尽是些燥物,也没润口的茶水,便好意给他倒了一杯。
“多谢公子。”胡慎拱手道。
忘忧以惊人的臂力一把捞起抱着琴的秦兮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秦秦还想去哪?”
秦兮思索片刻:“不知道,我想去好玩的地方。”
在场的四人对这也都不熟悉,压根不知道此地有什么地方可以玩。
“看来几位公子是初来乍到,对此地还不熟悉。若是几位公子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带几位在此游山玩水一番。”胡慎吞下口中的食物,毛遂自荐道。
秦兮毫无防备之心,立刻应道:“好啊。”
帝天糟心地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若不是人皇亲口承认又有忘忧陪在侧,他是死活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传说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秦主的。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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