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澈?”云浪收了剑,也收了身上的戾气,“你怎么在这里?”
惊澈被吓呆了一瞬,回过神来才回答道,“见你一人出走,放心不下便跟来看看这些,看起来都是杀人的招数”
“你不必学这些。”云浪平淡地说道,“伤人的招式虽然看着厉害,但是很多时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会惹了怨恨,祸及家人。不如那些防身的功夫,我教你的足以保你不会被旁人随便欺负。”
“云哥哥教惊澈的,自然是好的。”惊澈看着面前一脸平和的云浪,和刚刚练剑的那人,恍若两人。
云浪总是心事重重的,许多话总是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惊澈是知道的,他有心事。
好想多了解他一点。
今天,惊澈起了个大早。
他一穿好衣服便跑到了云浪房间里去,“云哥哥云哥哥,今天城里有集会,我们去赶集吧,也给家里置办点东西。”
云浪正好整以暇地在床上打坐调息,他睁开了眼睛,微微应了一声。
走时还专门拿了一个斗笠,盖在脑袋上。
他的身份是杀手,虽说不常在此地活动,但还是不要给惊澈家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为好。
惊澈家在城郊,两人走到泰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
泰城就在泰山脚下的一个平原上,百姓虽不比不得京城的富饶,倒也自给自足,安居乐业。
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个集市了,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正好,因此来赶集的人不少。
惊澈拉着云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
“云哥哥,你有没有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
云浪沉默了一会,认真地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惊澈见他不说话,便故意逗趣他道,“我看那桃花粉不错,只有桃花粉才衬得起云哥哥如此美貌。”
“我看你是在找打。”相处的久了,云浪有时也会与惊澈玩笑两句,“你还是等到找上个美貌的媳妇,再物色这桃花粉之类的事物吧。”
惊澈瘪了瘪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要什么媳妇儿,我只要云哥哥”
一阵铜锣声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把集市上众人的眼光全给吸引了过去。
集会中央不知何时搭的一个大戏台子,两个身着彩缎的年轻女子在台上随着器乐的演奏,挥舞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宛转悠扬的曲调。
云浪的眼睛一时模糊起来,仿佛回到了云雨轩,仿佛看到了那时的光景。那时他们两个坐在台下的雅座上,品着清水茶,磕着瓜子儿,说着悄悄话,时不时逗趣一两句。
任人群车水马龙,云浪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台子看,可是眼神涣散,不知到底在看什么,惊澈一连叫了云浪好几声,他都置若罔闻。
“云哥哥!”惊澈使劲拽了一把云浪的袖子。
一场戏已经唱罢了,云浪才回过了神。
“怎么怎么了?”他强挂着一丝笑容,故作镇定地回应着惊澈。
“云哥哥,你刚刚仿佛失了魂一般。”
“哦。”云浪视线看向别处,“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之后的一路,从白日中天逛到日落西山,从人群熙熙攘攘逛到稀稀落落,云浪都沉默着。
两人都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地走着。
一直走在前面的惊澈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仰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云浪。
云浪差点与他面对面撞上,幸好及时顿住了。
“云哥哥,你有心事,为什么不能说与惊澈呢?”
惊澈嘴上说着这话,心里却道,你可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云浪没有办法让自己忘却,脑子里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它像一团烟雾似的笼罩着云浪,越想挥散,它便越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痛苦、烦乱、厌恶、恨意在他心里交织着,试图将他的心拖向暗不见底的深渊
云浪急切地想要摆脱这种感觉。
他的视线越过惊澈的肩膀,瞥向对面路边的一个小酒馆。
“惊澈,你会喝酒吗?”
他说着便越过惊澈,径直朝那酒馆走去。
云浪在小方桌的一边坐下,点了两坛子酒,惊澈坐在他对面,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云哥哥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喝酒的人
小伙计勤快地端上来了酒坛子和酒碗,把酒碗摆放到两人面前便离开了。
如果说那团影子里没有甜蜜的回忆,那是骗人的,可是那些现如今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全都扎在云浪心上,扎的他生疼。
云浪急切地倒满了一碗酒,一仰头,全都灌进了喉咙里。
烈酒灼伤喉咙的感觉替代了心口的刺痛感,好忍受多了。
“你这样喝酒会伤身体的,你的伤才刚好多久啊。”看着云浪三碗灌下了肚,惊澈忍不住出言阻止他。
“那些伤都受住了,还怕这么点伤吗?”云浪说着又倒了一碗。
惊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总是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或许这样他会好过一点。
惊澈也倒了一碗,“既然这样,惊澈陪云哥哥一起。”
“我记得,从前,你总是一口一个景辰派”
惊澈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三个字,说道,“我见提起它云哥哥不开心,便不再提它了。”
“无妨。”云浪摆了摆手,“今日便说说,你对那景辰派有多少了解?”
“江湖上都在说的事情,惊澈自然也知道一些。景辰派名满天下,是江湖中人人向往的地方。门派中人极少露面,十分神秘,掌门人辰琅更是武功难测。不过传闻景辰派的掌门继承人,也就是景辰派的二公子辰风,风流倜傥,人如其名,来去似一阵清风,行踪不定的。”云浪喝一口碗里的酒,辣的直吐舌头,“这些都是进城的时候,听那些花痴小姑娘们说的,不知真假”
砰——
云浪的酒碗重重搁在桌上,轻蔑地笑了一声,“辰风”
“云哥哥你认识他?”
“认识,当然认识,只是认识的太迟了之前我那副样子,就是拜他所赐。”
“你们俩个可有什么仇怨?”惊澈试探地问着。
云浪酒量并没有多好,又喝的急促,酒劲上来的特别快,近十碗酒下去,意识已经混沌起来,话匣子也关不住了。
“他负了我。”云浪呆呆地看着酒碗,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个骗子!”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在酒碗里。
像是想去掩饰,云浪又仰起头一口把这碗喝个ji,ng光。
“云哥哥”惊澈站了起来,走到云浪身边,夺过他手里的碗,轻轻按着他的手臂,“别喝了”
云浪抬起头,眼前模模糊糊的。惊澈今天穿了一身蓝衣,云浪只觉得眼前是那个月下初见时一袭水蓝色长衫的少年,一下子shi了眼眶,他抓住惊澈的手臂,不停地摇晃,“你为什么骗我?辰风那些都是假的吗?什么喜欢得发疯都是假的吗?都是接近我的手段吗”
惊澈愣在原地,听得十分惊诧,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
心里道,原来景辰派的二公子和云哥哥竟是这种关系吗?
“我那么相信你你告诉我为什么”几个月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怨恨、不甘,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云浪的泪不停地涌了出来,哭的像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对我”
惊澈看到云浪崩溃的样子,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想要安慰,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既心疼又慌张地要命。
街边的路人对他们侧目纷纷,惊澈换了个站位,背对着街道,将云浪挡在身前,“云哥哥,你喝醉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家?”云浪呆呆地看着他,想了好一会,“我没有家,家是什么呀”
“家啊,就是……”惊澈见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两只手臂轻轻抱着他,“有娘亲做的香喷喷的饭,有烧的暖烘烘的石头炕,还有酷酷的云哥哥,冷冷的云哥哥,温柔的云哥哥,笑着的云哥哥,各种各样的云哥哥”
云浪靠在他身上,觉得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眼前全是小时候的画面,他闯了祸,父亲追着他打,他嘻嘻哈哈在院子里跑;他生了病,母亲心疼地摸着他的小脸,唱着儿歌,哄他喝药;和家丁一起抓蝴蝶做游戏,不亦乐乎
他也是个孩子,他也曾经单纯过,快乐过,可是单纯快乐的代价,太昂贵
云浪闭上了眼睛,“回家吧,我想家了”
好久,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来。”惊澈把云浪扶起来,“走,我们回家了。”
第15章宿醉
一路上,云浪靠在惊澈肩膀上,语无伦次地哭闹了半天,后来没力气了,酒的后劲泛了起来,头晕乎乎的,只想睡觉。
惊澈本打算穿过树林走小路能快点到家的,奈何夜深,一时辨不清楚乱了方向。
再这样走下去,万一越走越偏了怎么办?就算自己能折腾
惊澈看了一眼托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云浪,实在是不忍心再折腾他。
惊澈只得挑了个空地,把云浪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将上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秋夜霜寒露重,云哥哥这样躺在地上会着凉的吧
惊澈这样想着,又转身去树林里挑捡了些柴枝,用火石点了一把火。
火光下,云浪的脸看起来白白润润的,泛着金色的暖光,像极了一块通透的美玉。
惊澈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着,忍不住地想靠近他。
云哥哥平常总对自己保持着距离,谈不上疏远,却也算不得亲密,自己好像永远靠近不了他,永远被他关在他的心门之外。
今天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更像是,对那个人说的
惊澈觉得心里很奇怪,有些酸酸的
凭什么那个人能在你心里,我却不行?
惊澈看着他,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他的脸颊因为醉酒的缘故红扑扑的。
好想亲一口。
一口,就亲一口,他应该不会发现的吧
惊澈的嘴巴轻轻地贴在云浪的脸颊上,像个心虚的小毛贼,极快地啄了一口就赶紧离开了。
云浪的睫毛微微颤抖,轻声说了一句,“辰风,我恨你”
惊澈顿住了,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云哥哥,什么时候你的心里能有惊澈一点位置就好了”
惊澈就这样迷迷糊糊看着云浪,靠在他身边睡着了。
宿醉了一晚上,云浪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麻木不舒服,试着动了动,却发现原来是因为惊澈。
惊澈把能脱下来的衣服全都给云浪盖上了,自己就穿着贴身的衣物缩在一旁。许是半夜里太冷了,迷糊着本能地找温暖的东西钻,才会变成此刻像一只树袋熊扒着树一样,手脚都紧紧扒在云浪身上。
这傻孩子
云浪被感动得想哭,但是看他这副样子又想笑。
云浪唤醒了惊澈,惊澈从他身上撒了手,他才得以坐起来。
惊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云浪把衣服重新给惊澈披上,“你怎么这么傻,看看自己冻成什么样子了?”
惊澈不好意思地笑着,“云哥哥的伤还没好全呢,惊澈自然应该多照顾你。”
云浪哽咽了一下,“快把衣服穿好,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驱驱寒。”
惊澈的确是受了些风寒,一路上喷嚏打个不停。
刚一进院子,惊澈的母亲就迎了出来,将惊澈搂在怀里看了又看,估计是一夜没睡,“澈儿,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惊澈只是说道,“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没事。只是昨日集市上我一时贪玩,误了时辰,所以现在才回来。”
阿嚏——!
“还说没事,你看看,都染了风寒了!”惊澈的母亲嗔怪着他,一手拉着就把他拽进了屋,“赶紧把被子裹上,我去给你烧热水,炖姜汤。”
“知道啦,母亲大人!”惊澈迅速钻进了被子里,回话道。
云浪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捧给惊澈,“怪我昨天不该随性拉你去喝酒,害你染病。”
惊澈满脸带笑的接过茶杯,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人人都说喝酒可以解忧,云哥哥心里不痛快,若喝了酒就能开心,自然是好的,没有什么怪不怪的。只要云哥哥能开心,做什么惊澈都乐意陪着。”
“惊澈,我昨天喝醉了,可有胡说些什么?”
“都是酒后之言,听着不成故事,惊澈也没听懂。而且那些事情既然惹云哥哥伤心,惊澈也不愿跟你再提,不如就忘了吧。”
忘了?
如果真的能忘掉,又怎么会有痛?会有恨呢?
云浪这样想着,苦笑了一下,“仇恨是忘不掉的。无辜枉死之人已是可怜至极,如果连活着的人都选择忘却,岂不是辜负了他们。”
“可是,让活着的人痛苦,也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事情吧”
云浪盯着总是语出惊人的男孩,突然觉得有些羡慕他。
他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云浪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也许会像你一样洒脱吧。”
“云哥哥说的太深奥了惊澈听不懂。”惊澈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张脸痴痴的看着他,“我只愿云哥哥心中,和惊澈在一起的日子全都是快乐的记忆。”
云浪看着惊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那个暴雨天里已经凉透了的心,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暖的又活过来了
他真的是像个贴身的暖炉一样,随时随地发着光热,甚至暖得人发烫。
他摸了摸惊澈的头,微微笑了一下,“和你这个小机灵鬼一起,当然快乐了。”
龙银镖局。
“镖主,白傅求见。”
“白傅?”坐在正堂的中年男人正是半年前刚继任为镖主的岑剑,他正看着一卷账目,思索着说道,“他不是调去泰城了吗?”
“属下不知他为何到京城,他只是说有要事要禀报。”
岑剑收起账目,“让他进来。”
来人进门行了个礼,“参见镖主。”
岑剑从堂上走下来,“白弟,好久不见啊,在泰城分局过得可还舒心?来来来,快坐下与我好好喝杯茶。”
白傅被岑剑迎着走到客位上。
岑剑坐在主位,看见白傅脸色似乎不对,问道,“怎么,可是泰城出什么事了?”
“泰城没事。不过”白傅欲言又止。
“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岑剑见他这样,倒是有点急了。
“我只是不能确定。”白傅左右思量还是说了出来,“是飞鸿”
“飞鸿?!”岑剑倏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瞬间跟吃了秤砣一样铁青,他沉着声音说道,“他不是死了吗?我们可是亲眼看着他死的!还能诈尸了不成!”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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