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鲋记作者:冬小树
第7节
郎中颔首,静静看他。楚朝秦未解其意,于是懵怔与他对看片刻,直至对方勉为其难开了口要道:“小兄弟,诊金尚还未付。”
楚朝秦幡然醒悟,道:“噢,还需收钱?”
郎中:“……”
楚朝秦自小衣食无忧,并无多少钱财概念,他来回摸遍身上,也没能摸出半个铜板,只好道:“我……没钱。”
郎中行医多年,此地虽小,却从无偷j,i,an耍赖之徒,稀奇道:“无钱你请甚郎中看病?”
楚朝秦语噎,想了想将脖子里那根坠子摘下,递到他手中,道:“拿这个抵可使得?”
郎中老眼昏花,将那东西提了,眯了双目足足瞧了有半柱香时间,最后往他怀里一丢,道:“破石烂子也能拿来当金?莫非看我花甲好欺不成?”
他们正身处客栈,经这一嚷,旁人纷纷驻足。楚朝秦面上有些挂不太住,忙道:“那要多少钱?”
郎中瞧他衣衫褴褛,赤脚布鞋,尤其那脚踝之上伤口青紫外翻,隐隐还有中毒之态,并不比里头躺的那人好上多少,便摇头叹道:“算老夫行上一回好事,你兄弟俩好自为之罢。”
他说罢要走,楚朝秦随即跟上,郎中奇道:“我都不要钱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楚朝秦挠挠头皮,迟疑道:“不是要去……取药么?”
郎中听完一愣,怒极反笑,禁不住冷哼两声,将他一推,大踏步出门去了。
楚朝秦碰了钉子,只好先行回到房内。他先前拖着脚伤,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山坳,找到这处小镇,秦晋之伤不能耽搁,故而寻来了镇上知名郎中为其诊治,只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出。
他从未因钱财发过愁。
清凉山上势雄业大,家仆成群,良田万顷,身为教主金尊,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去早晚练功,何尝受过人间疾苦。楚朝秦洗了把脸,又往那镜中撇去,才发现这一切皆如镜花水月,早离自己远去。
他定了定心神,取下方巾沾shi,去给秦晋擦身。郎中仅为他上过夹板,此外连一根药草也未曾留下,秦晋之热久久不消,楚朝秦只好效仿儿时土法,为他反复擦洗头脸腋下。
秦晋受到凉水刺激,缓缓睁眼,开口唤道:“大脑袋。”
楚朝秦见他醒转,忙应道:“醒了?”
秦晋听见,仿佛安心不少,再度闭了眼。楚朝秦看得心头一阵酸楚,回身将那手巾拧干,正巧看到有人从门缝往里窥视,便起了疑心,问道:“谁?”
那人见被发现,便起身敲了门,却是店中小二。
楚朝秦道:“有事?”
小二笑容满面,伸手请他出来方道:“爷,掌柜的着我来问一句,这房钱……”
楚朝秦心下一沉,道:“房钱怎了?”
小二观他神色,仍是笑道:“掌柜的问,咱这房钱什么时候可结?”
楚朝秦皱眉道:“我并未说要走,怎这时候便急着结房钱?”
小二搓手道:“爷别怪我,近来江湖人多,众派都来这边走动。咱小店水涨船高跟着沾光,客房都是事先付过银钱占下的,现只差您这一间,您看……”
楚朝秦抬眼去望楼下长街,果真是人头攒动,嘈杂熙攘,但这店内空房有余,便猜是这主人瞧见方才自己与那郎中纠缠,怕被拖欠了房钱,但自己确实囊中羞涩,无钱可付。楚朝秦想了一想,道:“掌柜的在哪,我去找他。”
小二收敛笑容,直起腰来道:“掌柜的正忙,有话跟我讲也是一样。”
“那好。”
楚朝秦忽凑近来,他生得人高马大,虽形相邋遢,然眼睛明亮、举止不凡,正经是个厚貌深辞的面容。小二纵使江湖人见得多了,此时也不免害怕,结巴道:“你……你……你待怎样?”
楚朝秦将他逼压到底,同时压低嗓音道:“我若替你干一日活,能顶几天房钱?”
小二:“……”
小二所言非虚,武林不知又有何事滋生,众派纷纷赶往五ru峰。小镇刚巧落在这要道之上,当真是人来人往,且个个挎剑持刀,肩摩袂接络绎不绝。店内从无受过此等待遇,登时客满成患,算来人手着实不够。
楚朝秦如愿去领来一套干净衣裳换上,房间是无从再住了,他主动提出不要钱银,只求一个安身之处及两顿茶饭,正值店主高兴,着人带他去了后院柴房。
楚朝秦不挑不拣,也不需人帮忙,独自将秦晋抱了下来。
柴房狭小y暗,好在还算清爽干燥,他用讨来的一张草席铺在中央,又将自己的旧衣垫上,才把秦晋安置于此。
秦晋依旧是那副模样不醒,楚朝秦脚上带伤,忙活这许久又累得气喘吁吁,且坐在一旁边歇边瞧他。
他思及秦晋当日总爱嬉皮笑脸喋喋不休,如今霎时这般安静,竟有些适应不能。
“好起来罢,”楚朝秦试将他脸上两缕头发拨开,露出一片光洁额头,默默道:“好起来便陪我说说话,我再不说你烦了。”
这时外面客来,小二便扯起嗓子喊他,楚朝秦答应一声就要起身。
秦晋似在这时动了一动,楚朝秦倏尔顿住,回头唤道:“秦晋?”
秦晋不答,楚朝秦泄了声气,借势俯下身去,往他眉心上轻轻一吻。
他一触即离,然后开门走了出去,天光随着门缝从他身后闭合,秦晋才缓缓睁开了眼。他忍耐许久,此刻才得以翻了个身,
一眨眼便冒出一颗眼泪。
他目潮鼻酸,满心淤塞,竟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楚朝秦这一忙便忙到了夜里,主人家嫌其跛脚,只命他在后厨帮手。好在他在长生谷里时常帮着妇人择洗菜叶、吹灶劈柴,也算熟手。唯独不敢捧杯碟碗筷,仿佛这些都是豆腐做的,一碰就要稀碎。
客栈上下三层,围着中央歇马庭院,如今里头支满桌子,坐的尽是些下等子弟。楚朝秦对江湖中事充耳不闻,自顾自忙活完了晚饭,他拿着刚得的两个馒头埋头往柴房里走,正巧看到门口又进来一队人马,叫住他道:“小二,可还有客房?”
楚朝秦听着声音熟悉异常,禁不住抬眼认了一认,发现竟是当初那位参与围山剿派的陈长老。
他不及出声,身旁已有小二抢先迎了上来,道:“真是不好意思,客房已满,打尖儿倒是应得,各位是否先进来喝杯热茶歇歇脚?”
那陈长老略一沉吟,点头应允道:“也好。”
小二得令,立刻下去张罗,楚朝秦为避耳目也忙要走,陈长老却叫住他,道:“等等。”
楚朝秦猛地一僵,却听他道:“你将我们的马牵去喂料,到时一并结账便是。”
楚朝秦松了口气,低低应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要走,忽又听得一妇人声音,道:“陈长老,那我们今晚要如何住下?”
楚朝秦回头,正瞧见那位青眉剑朱三娘。
他疑窦丛生,借牵马之机将这一行人细细看了一遭,发现皆是当日追围自己的那些残存余党,他们明明分属各派,相互无甚交情才对,怎的就纠集在一处,说来实在蹊跷。
陈长老安抚道:“此乃去五ru峰必经之路,天色已晚,少不得要在此胡乱凑合一夜,明日好再赶路。”
朱三娘点头称是,不再言语。众人风尘仆仆,瞧来是人疲马乏,进门才发现堂院人多,登时有人不满,抱怨道:“陈长老,此回少林誓师大会到底有何稀罕?魔教早就不见踪影,你将我们召集起来,仅是来凑个热闹不成?”
楚朝秦刚走不远,魔教二字刚好落入耳廓,他不禁站住,正巧听见那陈长老低声道:“少林此番捉回一个人,借誓师大会要将那楚朝秦引出……”
那人问道:“什么人?”
陈长老刚欲说话,天上忽然传来滚滚闷雷,众人抬头看乌云蔽月,风雨欲来,连忙缄口,匆忙往厅内去了。
第19章第十九章
过不多时,大雨伴雷,倾盆如注。
处在庭院的众侠士被这急雨淋了个正着,忙同伙计一起,将桌椅挪去了抱厦及檐下躲着。楚朝秦趁乱溜去柴房,进门见秦晋正睁着眼平躺于席上,一双眸子如暗夜里的星子,熠熠发光。
他便水淋淋凑过去道:“早醒了?”
秦晋正百无聊赖,听着外面人声雨声胡乱猜度,问道:“怎来了这许多人?”
楚朝秦一路盘算该不该告诉他实情,现看其ji,ng神盎然,便伸手去探了一探额头,发觉热度稍退,即放心取了偷藏于怀里的茶壶,要喂他水。不过秦晋不得动弹,仅扭了脖子,瞧他变戏法般又掏出两副杯盏两副碗筷,还有两个馒头并一包菜肴。
秦晋:“……”
他想起初见楚朝秦时,逗他道:“你这容纳乾坤的本事倒是不错,与谁学的?”
楚朝秦将东西一一摆好,最后朝他眨了眨眼,慢慢摸出一小壶酒。
秦晋眼睛一亮,赞道:“唷?”
他平素不怎饮酒,但现下躺了半日,手脚酸麻,伤口疼痛,在这等境遇里倒是颇想痛饮一回,便道:“来来,喂我一口。”
楚朝秦想了想,便一手持壶,一手去掰他脑袋,可掰来掰去极不顺当,干脆抱了秦晋枕在腿上,仰脖自顾自灌了下去。
秦晋正欲发飙,却见他在下一刻俯身下来,及时哺给自己一口。
酒液清寒,但楚朝秦舌尖柔软,轻巧探及齿列。秦晋喉头一凉,连同他的气息一齐吞落进肚,登时茫然,仿佛比这琼酿更加醉人。楚朝秦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瞧他颊边泛红,当他要醉,笑道:“这酒里兑过清水。”
秦晋冷不防受这一吻,体内蛊虫挟住一股真气又要窜动,然而肋下伤口如同一处风洞,所有欲望滋生出来,又全数从中泄露出去,他心神荡漾,可是皮囊虚空,同时拉扯住五经十脉,竟是说不出的苦楚。
楚朝秦观他神色变化,以为是动作太大牵连到了伤口,忙借了熹微夜色,看那处孔洞往四处裂开数道细纹,活似结了张狰狞可怖的蛛网,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扶起秦晋,运气为其推血过宫,纵是楚朝秦内力雄厚,秦晋仍是面色苍白,摇摇头道:“罢了罢了,省些力气。”
楚朝秦不听,抬起双掌循行经脉,可是秦晋血r_ou_绵软,气劲仿佛充盈不起他这副空虚内里。百趾穷奇这古怪掌法闻所未闻,亦无从施救,亏是秦晋有先前根基支撑,才不及楚云柏般立刻死得那样骇人,不过这伤口难以愈合,纵是流血也要流干了,楚朝秦当真感到了手足无措,直至冒了满头大汗也无济于事,只好忍痛收掌,将人重新放入怀里。
秦晋看他神色凝重,反笑道:“小魔头,我若死了,你当如何?”
楚朝秦道:“你怎会死?”
秦晋叹道:“你不是一直想跑么,我死了,便拦不得你了。”
楚朝秦搂紧他,迟迟不肯吭声,秦晋忽然感到有两滴水落于自己颈上,惶惑抬脸时听见他道:“你图谱都尚未教全,你怎能死?你不能死。”
楚朝秦鼻尖翕动,声音随之也哑了几分。帘外大雨磅礴,响雷奔行,他嗓音便融于其中,让秦晋既听不清,也听不懂,只感到靠着的这片肩头在不停抖动,抖得快要如同院里满地飘零的枯叶。
他哧的一笑,蹭了蹭他道:“哭什么?……死不了。”
“我秦晋驰骋江湖多年,一贯潇洒快意,只因这点伤不明不白地死,岂不教江湖上人笑掉大牙?”
他抬起手指,竭力移到楚朝秦手上。楚朝秦忙回握住他,道:“我天亮即带你去寻老师父,他肯定能救你!”
秦晋亲眼见过那百趾穷奇,即使楚朝秦不说,他也能猜出七八,否则以二位师父实力,倘若平安无事,又怎会坐视自己不管不问?
所以他垂下眼睫,低低道:“只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你……放心,”楚朝秦吸吸鼻子,笃定道:“我不信天底下无能治你这伤之人。”
“百趾穷奇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我教中人物,不行便折返清凉山上,我爹尚留着不少典籍经传,上头五花八门纷繁复杂,总有记载才是!”
秦晋深知当初正道攻山,早将那些东西一抢而光,不过思及此事,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道:“有个人或许能解。”
楚朝秦刚刚哭过,鼻音浓重,忙道:“是谁?”
秦晋想想又摇了头,道:“罢了罢了。”
楚朝秦不依不挠,接连问他,秦晋被他念到头大,只得如实道:“少林有门不世经书名曰洗髓,我当时有缘得见一名大师用此法救过垂死之人,不过得救那人乃我仇家,我对此经向来无甚好感。”
楚朝秦一听之下若有所思,秦晋看他沉默不语,知道他与少林这些名门正道间隙丛生,所以赶紧强打ji,ng神岔走话头,问道:“我听外头人来人往,又是怎么回事?”
楚朝秦方又想起陈长老一行人等,怕秦晋为此分心,便避重就轻道:“听是五ru峰近日将办誓师大会,各门各派受到邀请,正齐齐赶往参贺。”
“誓师大会?”
秦晋皱眉道:“此回所因何事?”
楚朝秦听陈长老所言是抓了个人,少林欲以此作为要挟,所以此人大概与自己相关。但那人身份是谁,他思来想去还是猜不出来,只好对秦晋道:“据说仍是为了铲除我教,夺取图谱罢了。”
秦晋一愣,他深知少林乃正派统领,坦荡如斯,轻易不会兴师动众,不过上一回行此大会,也正是召集天下众派前往剿灭清凉山之时。
他道:“你我行踪,都谁人知道?”
楚朝秦道:“没有人,怎么?”
秦晋道:“等避开这阵风头,我们便离开这里,干脆躲去乡野田间,离这些是非越远越好。”
楚朝秦明白他伤无法久撑,总对那洗髓经抱着一丝期待,倒觉得这次是个机会。他问道:“你上次说你仇人不是死了?怎又被那和尚救了?”
秦晋坦然道:“救是救了,但因我从中作梗,没让他救活。”
楚朝秦:“……”
“修佛念经之人总爱慈悲为怀,但说来可笑,你可知杀这人替我报仇之人是谁?”秦晋看着他道:“楚陆恩。”
楚朝秦那日在山谷之下倒是听他说起过,于是承认道:“那招‘潜移y夺掌’天下的确无人能使出其右。”
“此人乃害我父母真凶,正道寻他救他,魔道用他杀他,可见这正魔之分,不止于此。”秦晋冷笑道:“说起来他与你教渊源不浅,他活于你爹,死于你爹,充其量只是一枚魔教弃子,可在十年之后,因他胞弟——那断龙山庄董庄主的血债,却把整一座清凉山拉入了覆灭深渊。”
楚朝秦倏然一惊。
秦晋说得激动,不免牵动伤口,猛地咳嗽起来,楚朝秦连忙回身帮他渡气,让其渐渐平稳。秦晋出了满头大汗,虚弱笑道:“好在这些事都过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武林中多的只是些无用条框,三人成虎,墙倒众推,其实哪有那么多清明黑白?最后统统逃不过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以后自会明白。”
楚朝秦倾倒了杯水,一点一点喂给他。秦晋等几口凉水下肚,又道:“小魔头,等我好上一些,那些图谱还是要传于你,但是你须得答应下我,以后不论发生何事,你只用来自保,不可伤及无辜。”
楚朝秦对那图谱早已不抱想法,只沉闷道:“那图谱学来能救你命么?能救我便去学。”
秦晋苦笑,摇头叹道:“你这冤家,要气死我。”
这大雨一下便是几天不停,小镇地势虽高,但前往通山之路早已淹成汪洋,眼看誓师大会召开在即,众派却只能眼巴巴地等。
秦晋之伤时好时坏,他本人亦是忽昏忽醒,只是那伤口仍有扩散之势,这日竟汩汩冒出血来,把楚朝秦几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再三冒雨去求助了那名郎中,最终也没能将那颗丸药讨来,郎中瞧他实在可怜,道:“吃血补血,你去弄些畜生血喂他,或许尚可撑得一时半刻!”
楚朝秦病急乱投医,连忙奔回客栈后厨,可是到处是人,还有掌柜的远远看见了他,立刻喝道:“你又想偷甚么东西!”
楚朝秦几日来总顺藤牵瓜想给秦晋吃点好的,一不留神贪多未防被捉了个正着,掌柜的现防他如贼,打算雨停便撵二人出去。楚朝秦无法,一溜烟又跑了出去,想去哪里找条狗来应急。
他刚出门,便瞧见陈长老一行人从东门进来,他们似乎比任何人更要心急,一日恨不得出去观望三五次。楚朝秦看他们五六个披了雨气,齐齐整整从偏门入了大堂,故意拉低了头上帽子,从柱子一侧绕了出去。
他刚走没有几步,忽听到院中棚里马儿欢鸣,顿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楚朝秦取来一把小刀藏在身上,静悄悄溜去马厩。厩里拴着五六匹马,正是陈长老等的坐骑,他挑来拣去选好一匹膘肥体壮的飞霞骠,偷偷解了牵去门口,方亮出刀柄,往它脖子上拍了一拍。谁知那马外俊内呆,毫无灵性,一脸呆滞望着他手中薄刃,不吭不叫,哑了似的。
楚朝秦奇怪,手摁匕首往它颈子上一划,可是这畜生竟无知觉,更是扭头凑了过来,慢吞吞嚼起他一绺头发。
楚朝秦:“……”
他决定不再手下留情,挺刀便刺——顿时鲜血如涌,喷了自己一头一脸。
马儿受惊受痛,前蹄扬起,哀鸣连连,引得其余几匹畜生也一同叫唤起来。楚朝秦计谋得逞,立刻拖了马缰就往棚里跑去,就在这时,果然听到一声怒叱道:“哪里去?!”
紧跟着掌风已至脑后。
楚朝秦不需回头,下意识斜肩躲避,可甫一转身之下,刚巧看那手掌细腻白嫩,便知是那姓朱的女子。
他一眼扫去,发现五人皆已赶至厩内,将自己堵了个正着,于是故意卸去一身内劲,让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到脊梁,顺势扑了出去,滚在泥地里。
朱三娘喝道:“好个偷马贼,敢在我眼皮底下偷马?!”
她往那飞霞骠身上一瞥,发现好好一匹骏马皮开r_ou_绽倒在地上,顿时又急又怒,飞起一脚又踢向他的胸口。
楚朝秦滚了一脸的泥巴,惊慌失措刚要爬起,中这一脚之后只觉得不疼不痒,仍往后撞破了一根木桩,摔得水花四jian。
朱三娘还要上前,陈长老伸手拦住她道:“三妹,再打怕是要打死了他。”
朱三娘虽急躁心性,却非那嗜杀之人,撩裙站定,哼了一声。
陈长老便亲自上前,瞧了瞧脚边散落的草料与刀,问道:“你不是店中小二么?偷摸来杀马取血是做什么?”
楚朝秦方才接连受她一掌一脚时暗暗运气抵挡,丝毫未伤及内里。不过此刻听见他问,忙三分扮七分演,惊慌失措道:“大侠饶命啊!”
陈长老听他虽然慌张,但是口齿清晰,可见未受重伤,不免起了疑心,又道:“你且起来我看看。”
楚朝秦以为是被识破,禁不住出了一身清凉汗,瑟瑟缩缩要站,站至半程再又跌倒,这回紧捂胸口,忍痛拍了自己一掌,终于吐了一口血出来。
陈长老忙挪身移位,翻掌拉他探脉,果然受了内伤,立时输了道真气入其风门。然后看他面色缓和后才将人扶起,道:“方才是我三妹鲁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