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作者:细鱼
第4节
“谢陛下夸赞,小民不敢和白大人相比。”贾赦道。
建明帝愣了愣,这倒是个顺杆子爬的,倒有趣了,他嘴角抿着,挑起眉峰,“朕问你,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凶手,那凶手是何人?你可知道?”
徐艮清心里一紧,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低下头。
一旁的徐成松看到他的小动作,只觉得心里一凉,整个人摇晃了下,仿佛置身在无底深渊里,浑身发冷。
“知道。”贾赦倏然道,他手指一扬,指向徐艮清,“凶手就是他!”
“胡说!你胡说!”徐艮清本就做贼心虚,一下子被贾赦道破后,脸色一白,连声反驳。
徐成松闭了闭眼睛,他觉得他嘴里满满都是腥锈味,心一阵阵绞痛,他强撑着说道:“陛下,此人八成是癔症了,犬子与小女自幼感情甚笃,怎会是他害死他妹妹?!”
是啊,怎么会是他杀死他妹妹?
其实,不需要徐成松开口,其他人也都不相信徐艮清会毒杀自己妹妹!
贾赦方才猜到真相的时候,他也不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作了个揖,温声道:“陛下,小民有证据。”
“什么证据?”建明帝好奇地问道。
“证据就在徐艮清身上。”贾赦上前一步,他一把撕开了徐艮清的上衣,指着他的脖子道:“请陛下和诸位大人看,这里是什么?”
“不过是些伤口罢了,有什么稀奇的。”徐成松冷哼了一声,说道。
贾赦瞥了他一眼,他不知道徐成松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他不会让任何人阻拦他还原身一个清白,“没错,伤口是不稀奇,但如果这伤口是令爱造成的呢?”
“你是什么意思?”宋袁青察觉到贾赦话里头大有意犹未尽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道。
贾赦这话,实在不由得不让人多想。
其他人也未必没有想到这一点儿,只是这事没人敢问罢了。
“宋相应该想到了才是,怎么来问我呢?”贾赦连把徐艮清干出来的事说出来都觉得脏,他嫌恶地看了徐艮清一眼,道:“如果小民没有猜错,砒霜是你硬逼着令妹服下的,而令妹在挣扎过程中手指沾染上了砒霜,而后她用手指抓破你的伤口,你的脖子上的伤口按理来说早该好了,但是因为砒霜的缘故,却迟迟没有痊愈,而你更没有想到,令妹的手指指甲里还残余着你脖子上的皮肤和少许砒霜。”
“陛下,小民恳请陛下还那无辜被害死的徐姑娘一个真相。”贾赦屈膝跪下,方才在查看徐姑娘尸身的时候,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徐艮清仓促间要陷杀他,原因除了要绊倒他们荣国府外,更有他需要一个替死鬼的原因。
“传太医查验。”建明帝铁青着脸,喝道。
贾赦心里长松了口气。
徐艮清两腿一软,面色一白,跪倒在地上。
这一切,都已经不必多说了。
宋袁青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他死死地剜了徐成松一眼,牙齿咬得紧紧的,恨不得扑上去吃徐成松的r_ou_,喝徐成松的血。
他万万没想到,徐姑娘的死竟然是这么一个不堪的原因,今后传出去,他的儿子,他宋家的名声都彻底地毁了!
徐成松脸色颓然,他仿佛一刹那衰老了许多岁。
“老臣教子无方,无颜面对陛下,恳请陛下让老臣致仕。”徐成松掀开衣袍,在殿中跪下。
建明帝虽不齿徐艮清的所作所为,但徐成松对他来说,暂时是一枚不能缺少的棋子,故而拧着眉头说道:“徐爱卿何出此言,令郎行迹败坏,乃是令郎之错,你虽有管教不当的责任,但此事错不在你。”
言下之意是驳回了他致仕的打算。
然而,徐成松的面色却没有转好。
太医匆忙赶来,查验了后点头道:“陛下,这伤口处的确因为砒霜才迟迟未愈。”
建明帝颔首,看向章桁,“章卿,此人便交由你按律处置。”
建明帝多少给徐成松留了点儿面子,没有当场发落徐艮清。
“至于你,贾赦。”建明帝摸着胡须,“此次你虽是无妄之灾,但也未必没有你往日行事不端的缘故,日后可得好生向学才是。”
贾赦道了声是,褫夺世子之位已成定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建明帝不改口,他早有意料。
贾赦心想,原先他从小被爷爷逼着念那些四书五经的时候,心里还颇有怨言,现如今想来,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第18章
“大爷回来了。”荣国府大门口,马车缓缓停下。
贾赦从马车上下来,再看到辉煌阔气的的荣国府,恍惚间只觉得恍如隔世。
荣国府正门敞开着,却不见任何家人前来。
贾赦心中有数,贾代善是他老子,自然不能亲自来接他,但贾政……
要说这回他入狱受益最多的,不是徐成松,反而是贾政了。
但这些天,贾政却从来没有到狱中来见他,甚至连传个口信都没有。
再思及之前兄弟俩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贾赦心里有底了。
“老爷在家吗?”贾赦偏过头问旁边伺候的小厮林文道。
林文恭敬地回道:“回大爷的话,老爷在荣庆堂呢。”
贾赦想了想,径直朝荣庆堂去。
他到的时候,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贾史氏和贾政也在。
见到他来,贾政低下头,作揖行了个礼,眼神却飘忽着,不敢与他对视。
贾赦心里了然该怎么对他了,说句实在话,他不在乎那世子之位那是假的,爵位、爵位,多少人打拼一辈子连那边缘都摸不到,骤然间失去世子之位,要是原身在,受这打击八成也要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可贾赦好歹还算从小被他爷爷培养着把儒生该读的四书五经并破题、解题等都一并学了,他也算有技傍身,更何况,贾赦脑海里还清清楚楚地记着他上辈子临死前刚刚写完的一本书——《古代金手指大全》,
“回来了。”贾代善打量了贾赦一番,见他面色红润,目光灼灼,不似在牢里吃了苦头的样子,心里便稍微放心了。
骤然听到这话,贾赦的眼眶忍不住一红,他低下头,心里酸涩无比,闷闷嗯了一声。
贾代善见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头原本想要训得话都说不出口,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平安回来了,就好。”
一旁的贾史氏却是忍不住呵斥道:“老大,这次你也该学点儿教训,你要是不有事没事去和那些狐朋狗友打交道,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连累了我们家的名声。”
贾史氏一想到这阵子出门时别人看她的那眼神和说的那些闲话,就又燥又怒,连着许多天都没出府见人,更不用说派人送东西到大理寺里去给贾赦了。
她心里恨不得当初没生下贾赦这儿子,不贴心也就罢了,还总是惹祸事!
贾赦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是。
他不是原身,不会因为贾史氏偏心的态度而伤心。
他更懒得去和贾史氏辩驳这次不是他的错!
“要我说,你得好好跟你二弟学学,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愁吃喝,但是子弟也该上进,岂能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贾史氏一如既往地称赞起了贾政。
在她眼里,贾政是千百个好。
贾赦瞥了一眼贾政,上进?读了那么多年书到现在还是一介白身,恐怕没多上进到哪里去吧?更何况,贾政屋里的丫鬟被他拉上床的可不少,要说他上进,那京城的纨绔子弟恐怕也都没几个不上进了。
不过是装得像样罢了。
“太太,大哥这回遭此横祸,既然回来了,还是让他回去休息吧。”贾政见贾代善眉头皱起,连忙提醒贾史氏道。
贾史氏这阵子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正想趁此机会撒气,但她素来听贾政的话,听到这话,也只好悻悻地住了嘴。
“好了,叫人把地方收拾好,让老大去休息一下。”贾代善按了按眉心说道,这阵子朝廷中暗流涌动,七皇子那边的人这次吃了亏,往后不定从哪里找补回来,荣国公身为太子党,少不得首当其冲。
他发愁着该如何应对呢,哪有心思去和贾史氏计较那么多。
“地方早就收拾好了,只是……”贾史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像是为难一般。
“只是什么?”贾代善不悦地问道,“不过叫几个丫鬟去把荣禧堂收拾干净,拾掇得妥帖,有什么难的。”
贾史氏心里暗暗咬牙,现在世子已经是老二了,荣禧堂也该由政儿住才是,老爷实在偏心太过!竟然还想让老大住荣禧堂,这让下人怎么看老二!
她这是丈八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全然不想贾赦搬离了荣禧堂,府里的人会怎么看他。
贾政低着头,似乎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似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世子之位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他不可能,也绝不会让出,原先读书那是没法子,现在有了爵位,谁还读什么书!他这些心思说不得,但这些日子却有意无意地在贾史氏面前提及当初祖母在的时候,暗示贾赦跟她的不亲近。
“只是现在咱们府上世子是老二,我想这荣禧堂是不是该由老二住?老大再找其他地方住,不然传扬出去,怕是会招惹别人闲话。”贾史氏咬咬牙,果断地说道。
她的话一说出,正厅里就静下来了。
贾史氏额头上流下汗珠,手心里也满是冷汗。
贾赦愣了下,他抿了抿唇,有些同情原身,要不是记忆中贾史氏的确是亲妈,他都要怀疑贾赦是不是别人的孩子了?
再怎么绝情的娘,也没道理在孩子回家后就巴巴地把他从他的院子赶走,好腾出地方给另一个孩子。
当然,从贾史氏的角度来看,她并没有做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只是,也未免太过于——无情。
贾代善不开口。
贾史氏和贾政二人心里直打鼓,贾史氏早已命人把荣禧堂里贾赦的东西搬到贾政原先住的院子里了,而贾政的东西也早就搬到荣禧堂里,现如今要是贾代善拒绝了,这事可就尴尬了。
贾代善心里很难受,贾史氏偏心老二,他不是不知晓,但是朝堂的事那么多,他根本没法空出时间来处理家事,故而到现在才真正发觉到她到底有多偏心。
“你怎么想?”贾代善说道。
贾史氏刚要开口,却发现贾代善的眼神并不是看向自己,他不是问她,而是在问贾赦。
她心里骤生不悦,老爷把这事交给老大决定算怎么回事?他当然是不愿搬走!
“孩儿觉得太太说得对,荣禧堂是该由二弟住。”贾赦很理智,世子之位都没了,荣禧堂由谁住,还重要吗?当然不重要,他也并不在乎在哪里住。
贾代善心里却忍不住心疼起这个长子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叹了口气,“行了,那就搬吧,老大那里要是缺什么,从我私库里拿就是。”
这下子,贾史氏都愣了,贾代善的私库里那都是好东西,都是上一代荣国公在战场上得到的宝贝,千金难易,给老大,不就是糟蹋了吗?!
她张了张嘴,想劝贾代善,却被贾代善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阻止了。
第19章
“都小心些,这可是前朝的八仙过海蜀绣屏风,要是弄坏了,你们的小命都赔不了。”林文满头大汗地指使着小厮们搬搬抬抬。
贾赦换了一身衣裳,他发觉这阵子在牢中许是伙食不差,他还长高了些许,现在穿得衣袍都有些短了。
“林文。”贾赦朝林文喊了一声。
林文连忙小跑着过来,“大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叫几个小厮去文墨阁照这个单子把这些书买齐了来。”贾赦递出一张纸条到林文面前。
林文拿着条子,应了一声,飞快地跑着去了。
他走后,林武则补上他的位置,盯着小厮婆子们干活。
贾代善的确大方,许是为了让府里的下人们知道贾赦的地位,他亲自去去私库里挑选了不少好东西,送到贾赦这边来。
什么前朝的字画,唐朝的瓷器,元朝的孤本,都如流水般送到了贾赦的院子里。
这般大手笔,叫贾史氏和贾政看得眼睛都红了。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每一件在外头都是有价无市的。
收拾东西,置办书籍,采买文房四宝,林林总总都花了贾赦一下午才把书房给置办妥帖了,他又花了一小会儿功夫,把伺候的丫鬟小厮重新挑选一遍,将那些偷j,i,an耍滑小厮、卖弄风情的丫鬟赶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勤劳老实的伺候。
到了夜里,临到晚膳时分,贾赦去给贾代善请安。
晚膳过后,贾代善对贾赦点了下头,“你到书房来,我有话和你说。”
贾史氏和贾政脸上都有些许的不悦,区别只在于贾政隐瞒得好,而贾史氏则显露无遗。
“坐。”贾代善手中捧着热茶,对贾赦点了下头说道。
贾赦在他对面坐下。
贾代善打量着他,许是吃一堑,长一智,老大这阵子沉稳多了,这也算是件好事了,“我听说你吩咐小厮去采买了书籍,这是好事,读书总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贾赦点头道是,他想了想,自己有意科举之事还是得和贾代善说一声,“老爷,孩儿这阵子在牢里痛定思痛,又有狱中一老先生指点,有心想下场考一番。”
贾代善点了下头,他没把贾赦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以往老大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现在这么想,往后未必还会这么想,但他见贾赦难得想要上进,心里大感欣慰,“这才对,国子监里你的位置还留着,你要是真心想学,过些日子就去国子监里吧。”
贾赦愣了愣,“国子监?”
“是啊,怎么了?”贾代善
“没什么。”贾赦心里欣喜,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国子监的监生,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要知道监生可是可以直接考乡试,这可少了他许多麻烦。
“既然如此,那孩儿明日就去。”贾赦在心里算了下日子,这乡试就在三月后,他该念的书虽然都念了,破题之类的也都会,但是真要有把握过乡试,国子监是必定得去的。
贾代善愣了下,随后笑道:“也好。”
父子俩又说了一些体己话,等到外头传来更夫的第一个打更声,贾代善就让贾赦回去休息了。
翌日,贾赦来给贾代善请安的时候,贾史氏见到林文手里拿着书袋,还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贾政也意外地看向贾赦。
他话里头带着三分讥嘲地说道:“大哥莫不是要去国子监吧?”
“嗯。”贾赦懒得和他们多说,请了安后,“老爷,我这就去了。”
“去吧。”贾代善摆摆手道。
国子监坐落于京城东边,本朝太祖曾亲自提笔挥墨写下“教化万民”四字牌匾,贾赦下了马车的时候,就瞧见大门上悬挂着这烫金牌匾。
此时,黎明初晓,街道上人影寥寥无几,而国子监内却朝外传来琅琅书声。
贾赦接过林文手中的书袋,朝里走去,国子监这些年虽然纪律松散了些,但是不少条规依旧森严,但凡触犯,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贫民子弟,都无一例外,落得一个逐出国子监的下场。
而一旦被逐出国子监,日后即便榜上有名,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和那个人打交道。
贾赦和贾政都是国子监的监生,贾赦当初入学时受不了国子监的艰苦,托人给许司业送了不少好东西,才能够走读,当然,后来,走着走着就没读了。
而贾政,也因为“身体”原因,效仿了贾赦。
贾赦走进里头的时候,依着记忆寻到自己的位置。
国子监是循守“三舍法”,有外舍、内舍、上舍之分,按照每旬、每月、每季的成绩依次晋升,而成绩退步也有可能会从上舍掉到内舍或者从内舍掉到外舍。
而贾赦,不必多提,自然是在外舍。
外舍的人不多,但大多都是勤学之人,毕竟等闲纨绔子弟都是受不了这读书的苦,早早就没到这国子监里来了。
贾赦走进去的时候,隐约察觉到里头瞬间安静了片刻,而后又响起了读书声,他心里不以为奇,拿帕子擦了擦桌子后,坐下。
他才刚坐下,身后就有人捅了捅他的后背。
贾赦回过头,看见一穿着富贵,憨态可掬的“书生”冲他笑了笑。
“陈、陈兄?”贾赦想起了这人是谁,江南富商陈家嫡长子陈荣贵,字子明,也是贾赦在这国子监里头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
陈荣贵说道:“贾兄可回来了,这日子,可想死我了。”
“诶、诶?”贾赦被陈荣贵这话吓到了,等等,他记忆里原身和陈荣贵不过是勉强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关系罢了,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
“唉,这些日子你不在,博士上课就只盯我一人,吓得我都食不知味了。”陈荣贵哀怨地看了贾赦一眼。
贾赦瞬间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倒数第一与倒数第二之间深厚的友情。
贾赦这倒数第一一走,陈荣贵这倒数第二就变成倒数第一了,怪不得他会说出刚才那么吓人的话。
不过啊,贾赦同情地拍了拍陈荣贵的肩膀,“辛苦你了。”
往后你还是倒数第一啊。
“不辛苦,不辛苦,只是你来得不巧,今天刚好要考试。”陈荣贵说道,他唉声叹气地摇头晃脑说道:“考得又是破题和《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