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帖子和书信送到衍圣公宅邸去。”贾赦亲笔写了帖子,待墨干后,唤来了林文,将帖子给了他,叮嘱道,“切记,务必要尽一切办法,把这帖子和书信送到衍圣公手里,耽误不得。”
“是!”林文重重地地点头,“小的一定会做到,爷,放心!”
贾赦深深地看了林文一眼。
此次是死是活,全看这封书信能否到达衍圣公手上,也全看衍圣公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进这个局。
他在贾代善面前其实夸大了把握。
他的把握其实不到三成!
但三成的把握也足够他去冒这个险了!
对方这条计策实在太毒!
第55章
“老爷,大事不好了。”师爷一路狂跑着进了后院。
蔡恒安歪靠在榻上,正享受着美妾捏腿捶腰,听到这话,脸就黑了下来,“怎么说话呢?”
师爷忙自己掌嘴,等蔡恒安气顺了,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外面聚了一群读书人,说是要告状。”
“读书人?”蔡恒安心里咯噔了下,这天底下最唧唧歪歪最能闹事的莫非就是读书人了,眼下乡试刚放榜,可千万别是因为这事。
他立即没了享受的心思,赶紧起来问道:“他们要告谁?”
“回老爷的话,他们要告荣国公长子贾恩侯。”师爷满头冷汗地说道。
“告他做什么?”蔡恒安愣了,这事又跟贾恩侯有什么关系。
“老爷不知道,那贾恩侯乡试得了解元,那群穷秀才不服气,非说人家是作弊,这不,一群人都围在外面,状纸都写好了。”师爷急得脸色都变了。
“什么,那你不早点儿说!”蔡恒安立马从榻上起来,慌慌忙忙穿上官袍,往外走去。
心里不住地咒骂道,这些读书人尽会瞎惹事!
到了公堂,蔡恒安眼见得外头乌泱乌泱的一群人,脸一下子就白了。
自古以来,掺和进科举舞弊案的有哪一个有好下场,不说本朝,就说前朝的南北榜一事,那些冤死的官吏到现在都没人给清白呢。
蔡恒安后背都凉了。
“大人,”师爷见蔡恒安呆立在堂上,连忙喊了一声。
蔡恒安这才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他脸色煞白,转过头,低声对师爷说:“去,拿了帖子备上厚礼去徐尚书府上,问问这件事该怎么办?”
“是。”师爷连忙应了一声,领命前去。
蔡恒安理了理自己的神色,两腿极力不打颤,在堂上作戏,他高声喝道:“堂外何人?何事如此喧哗?!”
“大人,学生何世飞与诸位学子想状告贾恩侯科举舞弊!”人群中,何世飞手高举着状纸,从众人当中走出来。
“何世飞?”贾赦听到这名字,有些耳熟地皱了下眉头,“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爷,您没记错,这何世飞是国子监上舍的学生,这次也下场考试了,只是却是榜上无名。”林武被他兄弟教的有几分机灵,早就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正好能派上用场。
国子监上舍的学生?
贾赦想了想,八成是平时不经意听到的人,只是自己连面都不曾与他见过,何以他要出面来状告他?
这倒是奇了怪了。
贾赦没想到,这世间多得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他身为外舍,压了上舍一头,本已叫人嫉恨,曾经又是纨绔子弟,掉头来反倒得了解元。
这叫那些小肚ji肠的人如何能忍?
“爷,外头现在来了好多衙役,说是要请您去上堂。”林武担忧道。
贾赦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算算时间,林文也该差不多到衍圣公府上了。
“走。”贾赦将茶盏搁下,起身拂了下衣袍。
他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能把他拉下来。
“来了,来了,就是他。”京都府衙府门前几十个秀才围堵在门口,不肯离去,忽然有人高声一呼,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看。
只见一华衣绣服男子缓缓走来,气质若山间明月,眉眼似松似柏,行动间气定神闲,不言不语已露三分清冷。
这,这好像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有人看得都愣住了,他们想象中的贾赦理应是腹囊空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一看便让人生厌,但是眼前这位,却怎么看都让人生不出厌恶之感来。
“真是他吗?”有人不敢相信。
“就是他,荣国府贾恩侯难道还有第二个吗?”旁人满腹怨怒地说道,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子弟,凭什么能成为解元?!一定是有黑幕!
“可他怎么看不像是那种人。”有人心里动摇了。
“呵,白兄,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这些世家子弟有几个是好的。”
贾赦能听得到这些人的闲言碎语,他甚至还能够感受到那些人投在他身上那些充满嫉恨的眼神,倘若眼神能杀人,此时他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然而,他行得端立得正,又何惧之有?
贾赦一步步走入公堂内,一回生,二回熟,他这都三回了,倒是觉得这公堂有些亲切了。
“学生贾赦拜见大人。”贾赦弯腰行了礼。
蔡恒安现在看到贾赦就只觉得头痛不已,前不久他才见识了这人的手段,今日又遇见了他,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贾恩侯,本官问你,可知本官宣你来所为何事?”蔡恒安有意拖延,倒也不是为了贾赦,而是为了等候徐成松的指点。
这件事稍有不慎,他也得折进去。
贾赦心里明白,却也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皱着眉,摇头道:“学生不知。”
没等蔡恒安开口,堂内何世飞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讥嘲:“你不知?可是天下人却都知晓了,贾恩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所做的勾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蔡恒安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何世飞在公堂上肆意妄为,但却也没有阻止他。
他在留神着贾赦的神情,试图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名堂来。
但贾赦即使在这个时候,也只是笑了笑,丢下一句足以气死人的话,“哦,我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何兄又怎么知道?”
“哼!你现在矢口否认,等会儿可别改口。”何世飞的表情几乎称得上狰狞了。
“这话我也正想对何兄说。”贾赦笑眯眯地说道。
直把何世飞气得肺都快炸了。
何世飞心中冷笑,眼下你且得意,等会儿公堂对峙,有你哭的时候!
第56章
蔡恒安坐在公堂之上,额头上却满是冷汗,身后更是被冷汗打shi了。
他见着师爷出现,顿时如同见到再生父母一样,急巴巴地冲着他使眼色。
师爷手里端着一杯茶,送到蔡恒安面前,不动声色地将一张小纸条塞入蔡恒安手掌心内。
蔡恒安假意将手放下,将那纸条展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顺从民意!
民意?!
蔡恒安立即明白了,他心里有了主意,一下子也不慌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所谓顺从民意,无非就是要褫夺掉贾恩侯身上的功名。只是难不成光听这些秀才们嘴巴一张,就断定他舞弊不成?
这可不行。
这不成体统。
蔡恒安犯难了,他朝师爷使了个眼神。
师爷会意,扯着嗓子喊道:“尔等学生既然要状告贾恩侯,可写了状纸?可有证据?”
何世飞手中一抖,自袖中取出一状纸出来,上前微微弯下腰。
师爷冲着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领了状纸递到蔡恒安面前。
蔡恒安将状纸铺展开来一看,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话,辞藻华丽是华丽,但是却空无一物。蔡恒安耐着性子才把状纸看完,好悬没被气死。
他抬眼问道:“这状纸是何人写的?”
何世飞见他询问,心中一喜,忙向前一步,“是学生所写的。”
“你此次乡试可榜上有名?”蔡恒安问道。
何世飞心中越发喜悦,只觉自己果然是明珠蒙尘,即将一朝得遇贵人,带着三分怨三分哀地说道:“学生不才,榜上无名。”
蔡恒安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
何世飞愣了,什么叫做这就难怪了!
难道蔡恒安不是看中了他的文采吗?
贾赦和外头的学生们都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这蔡大人这话着实过于实在了。
何世飞涨红了脸,他不敢拿蔡恒安和外头诸人怎么样,却对着贾赦冷嘲热讽,“贾兄现在可要多笑几声,免得等会儿笑不出来。”
贾赦性子虽好,可也不是任由人踩踏的主儿,他轻笑一声,瞟他一眼,目光清冷中带着三分寒意,“不劳何兄挂心,我见了何兄,无论何时都能笑得出来。”
何世飞一听这话,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越发恨不得将贾赦的功名褫夺,最好是将他判个终身不得下场考试,好叫他知道厉害。
他转身,躬身对蔡恒安道:“大人,大人既然已经看了状纸,想必也觉得贾恩侯此次解元得来的稀奇,我等虽不知道他是使得什么手段舞弊,但想也知道,他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如何能得解元?”
何世飞这话话糙理不糙。
一言既出,公堂内外便有无数人应和。
有人愤愤然地说道:“可不是?我们苦学多年都不能榜上有名,他一纨绔子弟就算真有用心读书,不到数月功夫,就得了解元,不是作弊是什么?”
贾赦听到这话,只觉得这话里头不但酸,而且还透着股可笑。
仅仅凭借这一点儿,他们就断定自己是作弊。
若是他们知道这世间还有人生而知之,岂不是更要嫉妒的发疯了?
贾赦当下就冷冷地反驳道:“那依阁下之言,往后科举取士岂不是不要按照文才,而是要按照读书的日子了?那倒好了,找个木头让他盯着书念个十几二十几年,想必也能上榜了,到时候还能和您做同科呢。”
“哈哈哈。”外头那些围观的群众听得这话,顿时都笑出声来了。
章桁才来就听到这话,嘴角勾了勾,这嘴皮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利索。
“你、你……”那人没想到贾赦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有急智辩驳,被羞辱的面红耳赤,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贾赦斜睨他一眼,又向何世飞道:“何兄的话也真是闻所未闻,觉得稀奇,便笃定是我使了手段,那我也觉得何兄的秀才功名也怪来得稀奇的,想来何兄也是使了手段了。”
要论口才,十个何世飞加起来都未必能说的过贾赦。
然而,蔡恒安却在这时候拉偏架,他沉声,拍了下惊堂木,喝道:“肃静,公堂之上,岂是你们争执的地方?这何世飞所言有理,何况空x,ue来风,必定有因,贾赦,何以旁人都不去质询他人的功名,却偏偏质询你的?想来必定是你有让人不服气的地方。”
“正是,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并非是嫉妒贾兄的功名,而是想为天下读书人讨个公道,不能让碌碌之辈窃据了解元的功名。”何世飞趾高气扬地说道。
不远处,蔡良和徐成松二人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蔡良眼里泛着冷光,徐成松的这一计,就是要叫贾赦有理也难辨,就是要叫他有苦说不出。
就算没有证据,那又如何?
全京城的读书人质疑你作弊,质疑你的功名,仅此一点儿,就足够让贾赦惹上一身s_ao了。
而且,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贾赦就越吃不了兜着走。
衙门外,身着一身便服的章桁渐渐敛了笑容。
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当初一个善意之举反倒给贾赦增添了不少麻烦。
“爷,贾公子这回怕是得吃亏了。”身着青色长袍的男人低声说道。
章桁看向贾赦,瞥见他平静的眉眼,好似深夜宁静的水面,风雨不惊。
“恐怕未必。”章桁忽而对贾赦有了信心。
贾恩侯,你到底有什么底牌还没出?
“贾恩侯,你可有话要说?”蔡恒安见贾赦迟迟不开口,以为他百口莫辩,心里松了口气,便随口说道。
何世飞瞥他一眼,见他敛眉思索,似乎无话可说,顿时眉飞色舞,颇有大出一口恶气的痛快。
何世飞正要开口火上浇油。
谁知,贾赦却在此时开口说道:“大人,学生有一法子可证学生的清白。”
第57章
何世飞愣了。
蔡恒安愣了。
公堂内外的人也都愣住了。
在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笃定贾赦是凭借舞弊才得的解元,故而他们虽然没有证据,却也都义愤填膺地想要讨个公道。
没有人想到,贾赦竟然有法子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里是怎么了?”蔡良本来见得众人人声嘈杂,正暗自欣喜,忽而又安静下来,不由问道。
徐成松皱着眉头,看了身旁的家仆一眼。
家仆立即意会,领命而去。
那家仆去得快来得也快。
很快就回来了。
他弯着腰躬身把贾赦的话说了出来。
徐成松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眉头皱得更深。
蔡良眉梢跳了跳,心里有些慌,“大、大伯。”
“慌什么。”徐成松舒展开眉头,喝了口茶,嗤了一声,“那贾恩侯不过是那么一说,你真以为他有什么本事能脱得了身吗?我倒要瞧瞧,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他对家仆嘱咐了几句,那家仆领命前去。
蔡良被徐成松的态度给感染了。
他在心里暗暗宽慰自己,徐成松既然这么说,那贾赦必定是在劫难逃。
眼下不过是他垂死挣扎罢了。
然而。
章桁却不这么想。
章桁见过不少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但从不曾有人像贾赦这样让他惊艳。
他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淡而风雅。
他很期待,期待贾赦的法子会是什么。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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