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女子与小人作者:賢三贤三
第2节
对着屏幕的三人同时移开视线:这就是他的对策么?!真的看不下去啊!
王雨旗总算关停了音乐,举起喇叭朝台上的人大喊:“我要向汪贺西提问!”主持人估计没碰上过这种情况,完全忘了控制节奏,小胖子一看脸也红了,举着话筒讲:“我向汪同学提问!我希望学生会能够为我们发声……”“汪贺西你领导的上一届为学生做出了什么具体成绩出来没有?”
“现在的无人便利店非常好用,刷脸支付,这项可能能否引入我们校园?”“你许诺过增强校园内安全建设并为学生提供法律援助。去年我校自杀人数为2人,意外事故遇害者1人,这些事件校报一带而过,论坛上讨论的帖子被删除。”
“还有学校’思賢楼’三号楼有望成为大学城8所高校中最高楼,标志着本校实力与财力的雄厚,能否谈谈您对此的看法?”“2016年1月至2018年6月几乎每个学院都有贫困学生申请不到助学贷款而被迫休学,每年的奖学金和助学贷款发放标准以及c,ao作流程从未公开过,教务网有关助学贷款咨询问题共348条,没有一条被回复。”
“汪同学最后我想问问您对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本校作为全国最高学府能以何种姿态把握住机遇,直面挑战,学生会能够给学生什么样的帮助?”“学生会?我家猫都比学生会有行动力。听着小胖子,你还是别说了。”王雨旗丢下喇叭,瞬间抢过了小胖子的话筒一步步走近辩论台,盯着汪贺西的眼睛,“你们学生会许了无数的愿,两年过去了,动物保护现在还是一团糟,学校女生到了晚上10点钟根本就不敢一个人走学院路,说好的建设一个更安全的校园呢?还有你汪贺西对待性少数群体的态度。”他走到第一排,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照片一张张地分发给与会者:“这就是你对我——一个公开出柜的同性恋者的态度。”照片里王雨旗被滚烫的汤汁浇得睁不开眼睛,满脸狼狈。
地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导播很突然地给了汪贺西一个特写镜头。
“索性本人皮厚不怕烫。”王雨旗象征性地发完了照片,又掏出一叠a4纸大小的文件,直挺挺站在镜头面前,一字一句说,“根据汪贺西的社交网站账号,我发现他于2015年12月8日凌晨4:10公开发表支持大麻合法化的言论,并且根据图片,我怀疑汪学长有吸食大麻的经历。请问汪学长对此有什么解释?”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朝汪贺西投向微妙的眼神。这种眼神是王雨旗看过无数遍的,他趁此机会分发着准备好的材料,似乎铁了心地要在今日将他吸大麻的丑闻坐实。
姐妹三人盯着屏幕大气不敢出。半晌,曹雅蓉讲:“什么保存革命的火种?这根本就是玉石俱焚。”“雨旗牛`逼。”疼疼靠在椅背上,端起咖啡,很是不解:“他到底是对汪贺西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我知道他所谓的计划是这个,肯定拦着他了。”小胡也非常不解:“明明可以大事化小,他为什么偏偏……”
正说着,视频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直播被中断。
“什么情况?”疼疼敲打了两下键盘,排除了网络故障之后,立刻合上电脑,“雨旗出事了。”“我们去思賢楼!”他们三个来不及付钱,只跟老板娘喊了声“我们会回来的”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那厢,大会堂内简直炸开了锅。主持辩论会的老师示意保安将王雨旗以“扰乱公共秩序”的名义请出去,所有话筒在同一时间被切断,只有主持人同学站在台上:“这位同学,您的提问不被认为是合理合规的……”
“请汪贺西正面回答!”王雨旗发现话筒没声音了之后,连忙捡起自带的大喇叭,茉莉花歌声又响了起来。没等他来得及喊话,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就捉住了他。“放开我!”“请立刻离开。”“放开我!放开我!”拿着宣传资料的同学们一时间不知什么反应,半数以上捏呆呆地看着王雨旗被拉扯,有几个看了他不男不女的打扮,以及这拉拉扯扯的丑态,竟然喊了两句:“请你立刻出去!”这一喊,倒是联动效应引起了许多附和:“滚出去!”“污蔑汪贺西!”“我要行使我的知情权!放手!”王雨旗疯狂扭动身体,与拉他的人起了些肢体冲突。
学校见事态或将升级,立刻多喊了两个人上去控制住这个来路不明的学生。
“等一下。”
思賢楼礼堂略微静了静。汪贺西拿过主持人的话筒,站在辩论席前一丝不苟看着王雨旗,平静地开口:“这位同学的提问非常好,我很愿意在此与您讨论。”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整套藏青色的西装,从头到脚挑不出慌乱的破绽来。皮鞋下开始愈合的骨缝隐隐作痛。王雨旗在台下凝视着他的双眼,看见他眼里跳动的火焰,像无声的暗涌。
“首先,对于在学生会展开的工作,我必须承认还有很多遗憾,之前对同学们做出的承诺因为各种原因还没来得及一一实现,在此我表示抱歉。”
主持人与老师交换了个眼色,恢复直播。镜头齐刷刷对准了汪贺西。
“我对于大麻的态度与本次选举无关,并且,本人相信清者自清,有兴趣的同学只要稍做功课就能搜索到我对于国家违禁品的一贯言论,在此我不多赘述。有关您提到的校园安全问题,这其实是一个很空泛的问题,犯罪率的提升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原因,本质上是个社会问题。本校近两年的事故率横向比较下来其实是偏低的,这位同学觉得校园不安全是一种主观感受,就从媒体角度来说,一旦发现吸引眼球新闻就会乐此不疲,同时间集中报道,给大众一种世界极端不安全的错觉。我强调的原则是拿证据说话,将事实和真相弄清楚。学生会关心每一件安全事件,并一直在做出应对措施。”
“据我所知其他学校的学生贷款是毕业后两年之内免利息,但是我曾经许诺,本校同学毕业四年内学贷免息,这项政策以及运行一年有余,我不会对此做出任何改变。对于无法获得帮助的优秀贫困生,我愿意做出承诺,当选执委会主席后,用我大学期间兼职、投资赚来的钱款作为爱心基金,全部捐助给需要帮助的同学。实际上,我正在调整学生会财政预算用以补贴各类社团活动,以及优秀项目奖励。”
一听到钱,底下人激动了,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吼了声:“多少钱?”
“二十万。”
“哇……”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愿意自掏腰包给贫困学生捐款的候选人,群众们瞬间沸腾了,开始讨论起奖金和补贴,似乎已经将汪贺西的对手抛之脑后。
“这位同学,我非常仰慕你的智慧和勇气。如果我当选,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副手,帮助学生会解决各种棘手问题,帮助我为性少数群体争取权利。”汪贺西镇定地站在聚光灯下,居高临下地朝王雨旗微笑。他知道在这个人的帮助下,这场选举无疑成了他的个人秀。王雨旗咬紧后牙槽,狠狠盯着张口便是一堆话术的汪贺西,他体内的肾上腺素又涌了上来,刺激得他浑身发抖,头疼欲裂。他狠狠咬着牙,反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雨旗!”小胡一行人赶到礼堂的时候,只看到自己弱不禁风的朋友只身一人站在群众的另一边,拼命睁大了眼睛,眼中盛满闪烁的泪光。
王雨旗婉拒了朋友的陪伴,独自回了寝室。
寝室里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去上课了,室友的电脑屏幕还一闪一闪发着光,王雨旗扫了一眼,界面停留在方才的大选直播上。“啊……”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将双手掩上面孔。这回是真的在全校面前丑态毕露了,他甚至不敢看一眼手机。
为什么会这样……他拉开椅子后连坐正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了书桌上。红潮从耳朵开始一路蔓延,烧过脸庞,脖子,直至整个身体。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令自己的思想成了身体最肮脏的秘密,王雨旗此刻被汹涌的羞耻感包围,恨不得立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为什么会这样……”他紧闭眼睛再次呻吟出声,一遍遍回忆自己在礼堂做的举动,每个细节都成为他消失的最好理由。眼泪从指缝中流出,他应该早听朋友们的劝就这么算了,热血漫画中一击得胜万众瞩目的少年只活在别人的书中,他这蠢笨冲动的灵魂又能做的了什么呢?王雨旗哭得蜷起了身子,紧紧捂住面庞。原来他的一言一行都让人厌恶,自己并没有纤细的感情,也没有妙趣横生的幽默,他不过是不追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罢了。
阳光倦倦地照在他的身上,在斑驳的墙壁上投s,he出青年不住颤抖的身影。
许是哭得过了头,王雨旗此时脑子呈现出类似缺氧的症状,昏昏沉沉,思维迟钝。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墙上那个变了形的影子,盯着它瞧了半天。这粗粝的剪影逐渐变幻着形态,时而怒发冲冠,时而萎靡不振,他想,呵,上帝给了他一颗丑角独有的孤独的心灵,他甚至比卡西莫多更丑陋一些。
也不知什么时候,云朵悄然飘了来,逐渐遮挡住了影子。王雨旗偏过头去,他那大脑袋又在墙面上露了出来。“让我静静吧。”他嘟囔着擦拭起脸上的泪水,换了个位置靠在桌边,这样他就能离乌云的y影远远的。疲惫的大脑影响了他的视觉,他看到可怜的自己缩在墙边玩着布娃娃,给娃娃穿衣服,穿了脱,脱了穿,而其他人不屈不挠地跟在后头阻挠他小小的幸福。他不停挪动着位置,影子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直到他退到墙角,毫不起眼,但是格外安全。王雨旗拿着心爱之物在牢笼里继续编织者自己的幸福,他用甜蜜的幻觉创造了另一个世界。
突然,一阵清风吹来,拂过他的双臂。
云的影子迅速占领整个墙面,而风抓住他的痕迹和自己在礼堂被人拉住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一吓,睁大眼睛惊恐地望向窗外,这道云就这么轻易地抹平了所有光影,一个人偏安一隅的幸福就这么在顷刻间被剥夺,而窗外竟一切如常。王雨旗彻底清醒了过来,将注意力集中回自己真实的身体上,纤细的手臂有被抓握的红痕,那是自己ji,ng神被送入进集中营的罪证。
他慌乱地擦干净了面庞上最后一滴泪,逐渐恢复平静。“我这哭哭啼啼的又有什么用呢?错的难道全是我么?”王雨旗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选举相关信息,意外的是,整个校园网竟然没有一条讨论,似乎触动一些敏感词的发言都被屏蔽或删除了。他尝试着发了一条,果不其然被提示无法发送。“妈的。”他合上电脑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云朵又飘走了,墙壁上再次清晰地显着他影子轮廓,有些孤零零。王雨旗盯着墙壁,渐渐生出了些愤怒来。他走去窗前,一把将窗帘拉了起来:“只有弱者安心地躲在牢笼里!”市民们循规蹈矩地躲在藩篱中搭建自己的伊甸园,并欺骗自己伟大的……各种什么主义正在到来,不不不,他才不会。
王雨旗拿起手机,对同伴们发了消息:“我还去给ji,ng壮小伙子送温暖!”然后离开寝室,再次朝汪贺西的教室走去。如果他是一个身心疲惫的中年人,那或许可能“算了”,并给自己装点上各种漂亮华丽的借口,诸如“高情商”、“生存智慧”、“成熟表现”之类。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去想,事实上已经有了民间哲学家帮忙创造了这些恶毒的词汇,戕害着失意人的心灵。他们与杀人无异,而王雨旗呢,难道因为一次失败的挑战而钻入舒适圈中开始慢性自杀么?这一次他没有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他觉得自己做了正义之事,替全校师生实践了无人敢实践的言论自由,他有什么可感到羞耻的呢?羞耻的应该是汪贺西罢!
下课铃声再次准时响起,教室里涌出一波又一波的人,纤细的灵魂与腐烂了的行尸走r_ou_混将在一起,没人可以分辨。王雨旗焦急地盯着那狭窄的门。
“你找汪贺西么?”
“是的。”
“他没来上课。”
“哦……”
“你可以去他寝室看看,穿过花园。”同学给他指了个方向,“那幢楼。”
“好的,谢谢。”
他转身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又情不自禁地跑了起来。王雨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急躁,但凡是心中所想,身体就一定诚实地执行,比如现在,他满心就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找到汪贺西,那没有什么会是阻碍,坚硬的石板路也好,密集的人群也好,可笑的娘娘腔的奔跑姿态也好。这是他最痛恨自己的地方,也是他所骄傲的地方。
他每一次奔跑的时候,都像是在深渊边缘虎口逃生的历险。
“喂。”
“啊!”王雨旗措手不及被拉住,他吓得满脸惨白朝身后望去,“汪贺西?!你拉我做什么?”
“难道你还想再撞我第三次么?”汪贺西站在学校花园的小径旁,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将所有的云朵遮挡在天边。“我……啊!喂!”王雨旗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扯住领子拉去树后,“你放开!”“放开?”汪贺西一挑眉毛,怒极反笑弯起嘴角,“我舍得放开你?”
“你干嘛?”王雨旗被迫仰头看着他,心脏砰砰直跳。
“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干嘛。”汪贺西攥紧他的领口,缓缓凑近,“背后调查我,胆子倒不小。”
王雨旗咽了口口水。
“王雨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呸!”王雨旗也不知哪来的怒火,反唇相讥倒,“你以为你是谁?我调查你怎么了,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还,可拉到吧。”
汪贺西看着眼前这人眉毛拧起伶牙俐齿的,竟然忘了骂回去,就这么傻乎乎地攥着人家的领口,视线朝下,能直接见到藏在体恤里的ru`头……他当即就松开了手,不自在地站远了开来。就在他要开口讲话的时候,小径旁凭空出现两个人过路人,鬼鬼祟祟,交头接耳:“他们两个刚刚好像接吻啦?”“我拍下来了。”汪贺西看看王雨旗,再看看那两个好事者,直接愣住。王雨旗也发现了他们,朝他们喊了声:“看什么看啊?!”那两人嘻嘻哈哈跑走了。
汪贺西捂住额头。
王雨旗好不奇怪:“他们讲什么呢?”
“没什么……”算了。
“那个,我要问你,你之前在台上讲的算不算数?”
“什么?”
“你怎么给我装傻?!”王雨旗向前一步,怒目圆睁,“你说过,如果你赢了这次竞选,就选我当副手帮你管学生会。”
“我没说过。”汪贺西后退一步,险些贴上树干。
“好你个汪贺西,说话不算话,不要脸子!录像都给你录下来了。”
“我只说过我会给你一个进学生会的机会,没说过喊你管学生会。你做梦呢?”
王雨旗顿了顿,继续讲:“那你得说话算话。我帮你拉选票。”
“你不是当着全校人反对我么?怎么这回当叛军当得那么快了?”汪贺西有点好笑,双手cha进西裤口袋,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内心所谓的正义感也不过如此。王雨旗早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各种评价,根本不在乎这位执委会主席的态度,只是讲:“我帮你赢,让我进去。”他眼内坦荡荡的火如跳动的音符,敲击在汪贺西的眼内,奏成了一曲数年来未有之新乐章。
“行啊。我既然说了就不会反悔。”
“很好。”君子协议,肮脏约定。
“我很好奇你能用什么办法帮我赢。”
“我、我还没想好。”
“那你最好快点,投票还有……”汪贺西看了看表,“还有三个小时就结束了。”
王雨旗看到他手臂上殷红的一块,明显是烫伤痕迹,好奇地观察起来:“你手怎么了?”问完随即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不会吧?!你这个皮肤基因也太脆弱了吧?我被你浇到头上都没事情。”
汪贺西不响。
王雨旗的手机提示音突兀响起,他点开看了一眼,表情开始ji,ng彩起来。汪贺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脸,发现这个人似乎哭过,眼睛又些红肿,但是他看向你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怜惜之情。
“汪贺西,你最好看看学校论坛。”
他闻言掏出手机,打开便有无数的信息提醒涌出来,还没点进最热帖子就眼皮一跳。之前那两人显然把自己攥着王雨旗讲话的样子拍了下来,还传上网去,照片乍一看就像二人在接吻。底下的评论ji,ng彩丰呈,堪比自己公然出柜。
王雨旗想了想,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开始握着手机打字。汪贺西看到最新一条评论:
yuki:明显的借位照片就不要博人眼球了,他根本不认识我,我是去找他道歉的。再一次,对不起汪贺西,你明知我污蔑了你还愿意敞开胸怀邀请我进学生会。你是真君子。
“行了。”王雨旗放下手机,朝他扬了扬下巴,“礼拜一别忘了请我上班哈。”说罢扬长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胡坐在阳台晒太阳,将王雨旗他们家的花草一样样看过来。阳台种的最多的是各色玫瑰,香槟色的花苞与浅紫色的卵形花瓣簇拥在一起,悄悄舒展开,纯净的黄色裙摆带着水汽装点在一片雪白的玫瑰花朵中,当浅浅的桃红色的花瓣被风吹落的时候,连空气中抖动着香甜的味道。缠绕的枝蔓细细编织着露台纤细的铁栏,角落里的金雀花安静地摇动着,观察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小胡接过王雨旗递来的饮料,讲:“没想到你还有创造美的天赋。”
“不是我种的,我妈弄的。”
“哇,看不出来。开门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你哥哥。”
王雨旗笑了笑:“她一直喜欢留寸头。”
“为什么?”
“我妈拳击教练啊,留长头发多不方便。”
“你怎么不学学你妈,练就一身阳刚之气?”
“得了吧,我不够在学校里出丑的了。”王雨旗拉开椅子坐在小胡旁边,同她一道看楼下的马路,“你说会不会有人想打我?”
“咱们学校都是装模作样的读书人,没那个血性。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样一闹……”
“怎么了?”
“可能真的不会有人喜欢你了。”
王雨旗不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疼疼和鸭绒是不是生气了?”
“嗯。”
“我做事冲动,容易为了目不择手段。你们以后多拦拦我吧。”
小胡翻了个白眼:“拦得住你么?”
王雨旗拆开华夫饼干,慢悠悠洒在盘子里递给小胡:“我觉得我有点表演型人格,一被人关注就人来疯,有没有?”
“我看你有点婊型人格。”
“你!”他抓起两块饼干朝小胡扔过去,小胡大笑起来,赶紧扔了回去,二人跟小孩似的玩了一阵,玩累了靠在一起坐着,就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能听彼此起伏的呼吸。
王雨旗讲:“昨晚上我看魂断蓝桥,哭得稀里哗啦的,跑去看影评,看到许多评论说玛拉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太理想主义,为了所谓的自尊心而死要面子活受罪之类的,我真是打心底里觉得恶心。”
小胡拿了块点心塞嘴里,不响。
王雨旗坐直了身子开始比划:“就好比一位智者规劝热情求爱的姑娘,你狂热的爱情完全是有道理的,但是为什么要为了对方而奋不顾身呢?不如合理地规划自己的时间,健身,阅读,积累一些财富,做更好的自己成为别人的女神之类。乍一听是很有道理的,但是那姑娘的爱情就此完了,被躲在丛林后的功利主义完完全全地谋杀了。这些’聪明人’人憎恨一切奋不顾身的情感,认为汹涌决堤的感性是愚蠢的代名词。但是……但是……”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几乎在此时涨红了脸,动作显得格外笨拙,“但是,对我来说,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只有这种愚蠢才能震撼灵魂,只有玛拉在蓝桥的死亡才能成就我对爱情的一切幻想,最崇高的幻想。”他此刻面色绯红,眼里几乎是噙了些晶莹的泪水,与周围玫瑰花瓣上的水珠一道快速地蒸发在这暑气里。他结结巴巴地向挚友表白:“那天你问我为什么格外热衷成立社团,因为我太寂寞了,我想至少自己能争取一些机会感受更多的人和事,感受爱,身体也好,心灵也罢,我想趁心灵还没有枯萎的时候轰轰烈烈地爱一次。”他的真诚与任性在花朵的簇拥下被放大到极致,每句破碎的演说词都成了夏日青春的诗歌。
“嗯,我晓得的。”小胡捏了捏他的脸,“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王雨旗想了想,坚定地讲:“帅的。再不然雕大的。”真的是s_ao断腿,完全没办法同情了。
“算了,当我没问吧。”
“走走走,我带你去我妈上班的健身房,简直是人间天堂。”“你这个属于变态了吧?”“妹妹不变态,哪来哥哥爱?哎走了走了,去给ji,ng壮小伙子送温暖去。”二人正聊着,没注意一封未读邮件静静地躺在了王雨旗的邮箱里,主题为第二十八届团委、学生会各部门干事任命通知。
汪贺西发完邮件,走下楼去发现餐台上放了一桌子菜,似乎要庆祝什么。“哥哥!”小弟眼尖瞧着他,立刻眉飞色舞地跑过去,“爸爸说有个好消息。”“嗯。”他笑了笑,摸了摸弟弟的头,走向餐桌,“今天那么早吃饭?”
汪父从卧室走了出来,不知何故换上了正装,面上少有地带着笑意:“有件喜事要宣布。”汪贺西听到这个反到有些局促起来,心想连任学校主席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笑眯眯走去小儿子那揉了揉他的脑袋,讲:“弟弟被亚利桑那州的公立高中录取了。下个月爸爸先陪你去看看。”
“哇,终于给通知了!”弟弟高兴地跳了跳,随后又突然地抱着汪贺西的腰问道:“哥哥也一起去嘛。”
汪贺西此刻做不出任何表情,如冻僵的雕塑。
“哥哥毕业了会去陪我么?”
“你哥和爸爸留在国内。”汪父走去全身镜前整了整领带,对汪贺西讲,“贺西去换套衣服,等会儿跟我出门。”
“去哪里?”
“一个慈善晚会。弟弟和妈妈一起吃晚饭。”
弟弟撅了撅嘴,嘟囔了声“都不在家吃饭,算什么好消息”,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哥哥穿什么衣服?”汪贺西看了眼弟弟,张开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牵起嘴角给了一个敷衍的笑容,随即仓皇地走回了房间。他迅速脱光衣服,如一丝不苟的军人般服从任务,机械地打开橱柜挑选礼服。穿上雪白的衬衫,蜜色的皮肤被光洁的布料覆盖,看不出任何破绽,不会有人知道他定期去健身房训练,以至于自己不被永无止境的恐惧淹没。套上缎面西装,系上扣子,无人能窥知他腹内的秘密,正如狡黠的黑夜不会让清风吹破昏暗的一角。戴上手表,金属光泽不偏不倚地卡在手腕处,指尖浅色的印迹被掩藏在这光芒中,汪贺西看了眼,不禁挑了挑眉毛。吸大麻?他伸手够上领带,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那个王雨旗是怎么挖出来的。汪贺西一件件穿上衣服,一点点褪去笑容,待他整装待发的时候,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高傲嘴脸。
“走吧。”
“好。”
也许父亲更喜欢这样的自己,冷漠到不近人情,这反人类的气质或许就这样将自己的儿子与芸芸众生拉远开,喜怒哀乐的缺陷能躲入云层中。他随父亲面无表情地踏入轿车中,身体跟着车在夜色中厢摇晃。他口中无法品尝琥珀色的蜂蜜,眼中盛不下玫瑰色的花瓣,斑斓的的音乐飘进他的耳内都是一种罪过。这是他父亲推崇的美学,唱诗班的旋律为崇高、冷酷的权力服务。
“这次带你认识几个人。”
“为什么?”
“明年我们的投资人可能有变化,上头下了新的指标,学校政策要做点整改。”汪父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将目光投向暧昧的马路,“今年全国高校排名出来,几个公立学校盯着我们。”
“你是说可能有人会找茬吗?”
“找不找茬,得看今晚谈得怎么样。”
“嗯。”
“学生组织行政你得看着点,别给我出乱子。”
“有这么严重么?”
“赚小钱靠的是胆子大,但是如果你想赚大钱,就一定得小心翼翼,挑好队伍跟在队伍后边,成为线上的蚂蚱。”
汪贺西不响。
车很快到达目的地,打老远就能看见那幢闪耀的别墅照亮了一片天幕。汪贺西垂下眼帘,跟在父亲身后走近另一方天地。大厅内璀璨的水晶灯似乎在随着舞动的空气旋转,照得每个人的脸都迷幻又疯狂。“汪校长,你好你好。”“陈局长别来无恙。”“这位公子是?”爵士乐随着马提尼酒摇晃,游荡在女孩们的珠宝裙摆之间,又被迷醉的笑声掩盖。舞池内的男女脚步随着变换的音乐节奏跳跃,每一步移动都像是踩在了汪贺西的心头,他被击得险些退在一边。“陈叔叔好。”他的身体随着父亲周旋在不同的投资人之间,摄入一杯又一杯的香槟,开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而自由的意识被摇摆的身姿抛去卧室边缘,紧紧贴着墙壁,喘不过气来。
大开的窗邀请了月色,汪贺西抓着那束光,凝视着窗外的天光。神游之际,他瞧见墙边的玫瑰露出身影,香槟色的花苞躲藏在浅紫色的裙摆内,雪白的玫瑰花瓣悄悄展开,同桃红色的水珠一起被风吹落,空气中抖动着香甜的味道。
王雨旗端坐在书桌前,喝一口荷叶茶。背后是龙椅,桌上是奏折,身上端的是龙马ji,ng神,面前堪堪是门可罗雀。刀是什么样的刀?jg丝大环刀。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gang剑。虽然申请人不多,但是臊眉大侠王雨旗,这位学生会新干事,不慌,不忙,缓缓打开文件夹,检阅今日第一位入团申请书。他清了清嗓子,如沐春风:“这位同学,请说说您选择蓝猫淘气相亲瓮的理由!”
“我认为你们这个性少数群体友好的新社团很淘气。”
“非常不错。”王雨旗抚掌微笑,“您有什么特长吗?”
“我是艺术学院的,比较擅长绘画,比其他人有更丰富的艺术经验。”
“您展开讲讲。”
“客气了,主要是挂科次数比较多。”
“好的。欢迎您加入我们的社团,我任命您为咱们的文艺、宣传委员。”
“感恩王社长。”
“曹雅蓉退下吧。”
王雨旗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进学生会当干事,还轻轻松松地在中央权力机构最高领导人的指示下(猜的)成立了自己的社团,平西王也不过如此了。什么是花样人生?自己注定就是爱情舞台上女主角!他抬起纤纤玉手,翻开下一个人的申请书。
进来的是一个四眼田ji,看着很呆。王雨旗皱了皱眉,我们这个群只欢迎水晶男女孩,粉红天堂岂容geek误闯!“朋友是不是走错了?”
“你们海报上写了,蓝猫淘气相亲瓮,性少数群体的温柔x,ue。我也是性少数群体。”
“你哪个少数?”
“我无性恋,日子过得很苦。”
长成这样可不得无性恋了?王雨旗翻了个白眼,问她:“请问你有什么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