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瞻放下酒杯,甩袖离去。
顿时,众大臣噤若寒蝉,心想这对曾经患难与共的君臣,终于是离了心。甚至有人已经想好弹劾虞濯的文章该怎么写。
先来一个不交兵符,再来一个功高震主,最后不敬陛下。
虞濯既然给了这些大臣这么一个假象,自然只能演下去,倒了一杯茶,淡言:“恭喜苏大人重回京城。”
苏晴点头,说:“同喜,下官还是要提一提西南的流放之人。”
自从苏晴回了京城后,夏侯瞻直接让他进了吏部,其他人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而今看着两人说不上友好,也说不上坏。
“无妨,跳梁小丑罢了。”虞濯还真没把夏侯启放在眼里。
但是这句话在其他人耳中就是: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没本事跟我斗。
夏侯瞻依旧趴在榻上,艰难地看着奏折,虞濯把挂在腰间显摆几天的虎符放到夏侯瞻桌面的柜子上,说:“舒服点没?”
回应他的是一本飞来的奏折。
“这才一道京城,文官就开始弹劾我了。”虞濯扫了一眼,扔到一旁,“恐怕明日多得都能去填后院的井了。”
夏侯瞻不作表态,在他眼里,那些言官跟逮人就咬的疯狗没什么区别。
一听到虞濯过来的声音,夏侯瞻冷冷地说:“明日朕要上朝。”
“嗯。”
“你给朕睡地上去。”夏侯瞻盖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茧。
虞濯看得想笑,脱了外袍,躺到他身边,颇为幽怨地说:“陛下,臣为你平定江山战乱,您连个暖和的被窝都不肯赐给臣。”
“闭嘴。”
“陛下,您先前说话作不作数?”虞濯把这面前的大团被子抱在怀里,强压着笑意,“陛下可是说过要将我送到承露殿去。”
夏侯瞻拒绝和他交流。
“陛下,臣冷了。”
这话夏侯瞻一听就知道他是骗人的,先不说烧着地龙,他一个大冬天就敢穿着薄衫的人怎么会怕冷。
软的不行,虞濯直接来硬的,扯开他的被子,强行挤进去,抱着怀中有些冻得发抖的人,心中狠狠一跳。
“陛下这么冷吗?”
“嗯。”夏侯瞻点头,虞濯出征的夜晚,寒意侵骨,他却不想让人烧起地龙,大约这样能时时刻刻记得那人的温度。
虞濯不在说话,好好将自己的体温沾染到怀中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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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许一人相伴立黄昏壹
“朔雪纷纷,连落十日。纵观内城双巷,朱门高轩,雕梁画栋,连亘不绝;庭中银炭灼灼,地暖如春,园林新木鲜花,蜂蝶连连;狐裘作幛锦衾遍,更有娇娘美眷在怀,品新醅、尝陈酿,鱼羊参茸,但觉俗腻。殊不知天寒地冻,饿殍遍野。”虞濯念完,放下奏折。
夏侯瞻淡淡地点评:“这般文采言辞,乏味可陈。历年入冬,皆是朱门酒r_ou_臭路有冻死骨。本王想治治,却得不到半点要诀。”
“根治不得。”虞濯拿起一块点心说道。
苏晴道:“一向是如此的,上位者也不是不想体恤民情,然而不少人从中作梗,欺上瞒下。摆平了一个户部尚书们会有第二个户部尚书。还有吏部、工部,哪个不是官员眼中肥差。”
赵公公匆匆来报:“六部尚书、几位翰林纷纷求见。”
“见。”夏侯瞻说罢,端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蜂拥而入的人个个凝滞瞬间,满肚子的想说的话顿时憋在胸口。虞濯见状冷笑一声,打算拂袖而去。
“站住。”夏侯瞻出声阻止道,“朕的御书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虞濯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几分自负:“陛下,您爱听的话,这帮人已经过来说了,臣好歹也是两朝臣子,文成武就。断没有那诲人不倦的耐心。”
“你……”
夏侯瞻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目光迥异的臣子们,冷言说:“何时劳烦诸位一同到来?赵公公赐座吧。”
“多谢皇帝。”
这帮人本就是打算弹劾虞濯的,如今看君臣二人似有离心之状,更是鼓起勇气,纷纷直言其不当之处。
“诸位爱卿所言有理。”夏侯瞻心想果然如此,“但虞濯毕竟两朝为相,如今又是翰林院大学士,民心所向,仅仅这些理由,朕动不得。”
“那陛下的意思是……”苏晴顺势接话。
“人无完人,不如这是就交给老师,好好查查,他这些年为官如何。”夏侯瞻盯着户部、吏部二位尚书,说道,“二位可不需包庇,但凡老师想调用的文档,务必详实。”
“是是是。”
“行了,你们先走吧,宣大理寺卿。”
大步流星地踏出御书房,虞濯只见外头的小德子早早备上了斗篷,小声说:“陛下吩咐奴才给您准备件衣裳,还让奴才带您去太后宫里。”
“出乘鸾宫之后呢?”虞濯淡笑着问。
小德子说:“回大人,陛下只说了在承露殿等便是。”
披上斗篷,虞濯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了。变革一道,他们要走的路很长,既然下定决心,便不会在乎手段。
后宫外臣自然不能随意相见,更何况先前还有一些可笑的流言蜚语。虞濯在后花园停下,只见,满园入目竟然全是新绿。
“这……”虞濯走进林间仔细一看,这才发觉此地所种竟然皆是绿梅。
“大人也喜欢绿梅吗?”
“江南旧时雨,粉墙青瓦扶绿梅,碧水乌篷邀素月,自是人间极景。”虞濯伸手摸了摸盛开的绿梅,又问,“除了乘鸾宫以外,宫中还有何处有梅树?”
“承露殿后院有一片腊梅,御花园的东苑有一处粉梅,梅苑有一处红梅。其余各宫娘娘处还有种植便说不定了。”
小德子不说还好,一提“各宫娘娘”,虞濯脑中就隐隐作痛。
寻常百姓倒还是好解决,偏偏夏侯瞻身为帝王,这三宫六院,就算是放在那儿做摆设也闹心。果然,他在这站了一会的时间,就看到几位娘娘在丫鬟的簇拥下走入乘鸾宫内。
“现在这个时辰,怎么还会有宫女前去请安?”
“这不是陛下日理万机,一旦入后宫,也只是拜见太后,这些个娘娘们想得到皇上垂青,不也只能日日来乘鸾宫中诵经祈福,抄写经书了吗?”
虞濯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说:“我在院子里坐回,跟陛下如实说你刚才的话。”
小德子顿时一脸为难。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六部尚书、翰林学士面色不一。吹了几口冷风,静下来一想,这事情不对呀,他们想要弹劾的是虞濯“功高震主”、“不尊皇帝”,怎么转而查起了贪污受贿?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李铭悄悄打量了几番同僚,心里七上八下。短短一年之间,户部尚书是一茬接一茬的换,上一任户部尚书赵旭,这不凳子还没焐热,就被抄了家。
“朱尚书,您说这皇帝到底想查什么?”
李铭在这一溜的大臣中,年纪是最轻的,其他哪位不是上了五六十的年纪,圣意难测,夏侯瞻又不常露面,除了请教这些前辈,他也无从得知。
“以本官看,皇帝根本不想查虞濯,想查咱们才是真的。”工部尚书朱凤才说。
不同于户部调来调去的尚书,工部尚书这一位置,自设立以来就没有换过人。朱凤才在朝中也算是元老级别的,其中绕绕弯弯一看便知。
“这是真的?”
翰林院老学士冷笑:“明天开春,陛下就想要在宫内建立议事阁,这些日子又对虞濯发难。依我看,这就是一石二鸟。”
“怎么说。”李铭虚心听教。
“皇帝想要组建这个议事阁自然是要用信得过的。”老学士捋了捋胡子,说,“皇帝想要动虞濯,何愁没有由头,当年周熙什么地位,不照样落得那个下场?”
朱凤才笑着说:“诸位想进这议事阁,在陛下眼底下做事,这次不得好好表现表现?”
这群老狐狸说话都是留一半。李铭点点头,皇帝八成是想看这件事情的处理过程,来决定议事阁组阁人员。
“宫门到了,各位大人,再会。”几位大臣相互打完招呼,老学士见李铭还不走,也是迟了一步才踏上马车。
“刘大人。”
“李尚书这是——”老学士扫视一圈宫门口等候的马车,只剩下他家的车夫了。
李铭本来就没有雇车,然而他只是说:“我家的车夫大约是雪深路滑,耽搁了,刘大人先行一步吧。”
刘大人走后,李铭在一边的酒肆内坐下。
“这不是苏统领嘛,你也在这儿呢。”李铭见到身穿锦服的苏拾雪同几个御林军的守卫待在一起,心生一计,便过去攀谈。
“李大人,下官不当统领了。”苏拾雪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被我抄家的户部尚书可不不止一个。
同苏拾雪喝酒的几人皆是曾经在御林军待过的,如今御林军统领已经换人了,但是苏拾雪在军中威望不减。
“本官糊涂,苏主使,本官可否像你打听一个事。”李铭略带歉意地说。
苏拾雪放下酒杯,说:“大人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虞大人今日何时出的宫门,苏主使和几位兄弟可有看见?”李铭一边问,一边给苏拾雪斟酒。
“未曾见到他出宫,虞大人出入随意,宫内并未做记录。”苏拾雪不着声色地打量李铭,又补充一句,“只有御书房会记这些,不如李大人去问问御书房主事的赵公公。”
“多谢苏大人告知。”李铭拿过他桌上温着的酒,继续给苏拾雪斟满,“本官想跟虞大人商量些事,这不,还是得去虞府上碰运气。”
“不送。”
小二刚送上酒,李铭终于等到要见的人——大理寺卿。忙放下银子说:“小二,这酒壶隔日来还。”
苏拾雪见到他匆匆而去,低声对身边之人说:“记得把李大人说的告诉陛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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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许一人相伴立黄昏贰
素胚暗纹的梅瓶上全部cha满了绿梅,在明黄色的帐子映衬下显得犹如金玉璀璨,玲珑剔透。夏侯瞻见到之后淡言:“你们都下去吧。”
“是。”
如此一来,内殿侍奉的只有小德子,见到夏侯瞻行了个礼,便退到暗处。
“恒清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说好同朕去拜见母后,却自顾留恋在梅林里。”夏侯瞻走入内殿,不咸不淡地质问。
虞濯放下手中书卷,伸了一个懒腰,也是冷淡的语气:“外臣内宫之人,怎么可以随意相见?乘鸾宫中不仅有太后,还有各宫娘娘。”
“茶冷了。”夏侯瞻摸了摸茶杯说。
小德子迅速拿起茶壶走出门,屋内卷起一阵风,很快又重归平静。虞濯三步并两步,抱起夏侯瞻放到榻上。
“你又要作甚?”夏侯瞻坐起身子。
“陛下如此言行,甚伤臣心。”虞濯伸手去掉夏侯瞻的冠冕,随后将一头青丝披下,一身冷冽之气尽褪,眉眼柔和。
“恒清,兹事体大,若想着先前的谋划成功,朕劝你莫来皇宫。”
“不来皇宫怎么成?”夏侯瞻起身走到书桌旁,拍了拍堆积如山的奏折,叹息般地说,“可不是还得陛下日夜c,ao劳吗!”
“日夜c,ao劳?”夏侯瞻拍着床榻,略带怒气地说,“可不是你日夜c,ao劳。”
“陛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虞濯行礼,一副诤臣模样。
闻言,夏侯瞻冷笑。
“陛下,臣知错了。臣即日起便搬出皇宫,内宫议事阁一日不成立,臣一日不如皇宫可好?”虞濯信誓旦旦地说。
等内宫议事阁建成,怕是要到明年两三月份,虞濯怎么可能会如此之久不进皇宫?夏侯瞻不信他,退一步说:“不必如此,若朕寻你,自会派人传话。”
“传臣作甚?”虞濯问。
“放肆!”夏侯瞻忽然就红了脸,转入浴间。
接连几日落雪,朝中大臣都是期盼着皇帝像早些时候那般连着三五日,乃至十天半个月不上朝,然而近来皇帝日日上朝,卯时未到,天尚大黑,街边无人行走,然而就是这帮大臣,怀揣着几个汤婆子便匆匆往宫内赶。
但相比起这些大臣,告病不上朝的虞濯便显得有些微妙了。有人的说他睿智,称病不上朝可以暂敛锋芒;也有的人说他愚蠢,此时还敢藐视圣上;当然也有人说他去了南疆,得些病是正常的。
虞濯才懒得管那么多事,告假第一天便前往上次同虞洁约定的地方,夏语冰和逐兰二人在高台上的背风处瑟缩了半天,直到日升月落,还是没见到人。
“这回倒是变成我等她。”虞濯感叹。
很快,一道黑影闪过,只听一个女声说:“教中事物较多,来迟一步,大人见谅。”
“不如认输,你把你们教中那些事情跟我说道说道吧。”虞濯抽出腰间折扇,那风的劲头比他的扇子还用力,略显得尴尬。
虞洁皱起眉头,反驳道:“你想都别想,拔剑吧。”
抽出夏语冰手中递来的长剑,虞濯丢掉折扇,边出剑,边念叨:“明月西风高楼,长风寒光冷铁。君问无悔,生死天安。”
虞洁皱着眉头,本以为虞濯早已疏于剑法,没想到这光是起手式她就招架不住。
“一壶浊酒,落地成冰;横斜枝上,疏梅应料,寒冬腊月,我花开时百花杀。”虞濯手中剑招越发凌厉逼人,虞洁一个失误,剑尖便已经抵在她的喉前。
“我输了。”虞洁的声音有点发怔。
虞濯淡笑:“花洛伊这名字挺好的,虞洁倒是少了一份女子柔美。”
“输了就是输了,不论我是男是女。”虞洁抬起头颅,退了两步,行了一个礼,虞濯也收剑。又见她把一块令牌抛过来。
“以后我手下的白莲教徒都听你的命令,若是你真的想要那个位置,我们也是能帮你夺来的。”虞洁说罢快步走下台阶,消失眼前。
“你俩,告诉你们多穿点。”虞濯招来两个小跟班,说,“还有你,这东西给你主子,告诉他来由吧。”
“是……是。”夏侯瞻已经冻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听说哪出行宫或者山庄是有温泉的,你可记得?”虞濯边走边问,心想温泉是个好地方,夏侯瞻是不想共浴也得跟他共浴了。
年前,打完了这场仗,明年可就会松快许多。
果然三日后沐休,夏语冰便说,夏侯瞻暗传虞濯前往碧落山庄小住一段时间。不仅如此,夏侯瞻还找了几个口风严实的宫人将碧落山庄好好收拾了一番。
小德子带着虞濯绕了半天,总算是到了后屋内,一道白皙的身影静静坐在雾气萦绕的汤池中听到声音,淡言:“你们都在前室等候。”
宫娥、小德子:“是。”
“陛下莫急,臣这就宽衣解带。”虞濯见人退下后,立即出言调戏。
夏侯瞻仍是背对他,除了略微变红的耳朵看不出异样。“朕有个打算,恒清听了,觉着好不好。”
“陛下且讲。”虞濯一边快速地脱衣服。
夏侯瞻说:“朕想把二皇子过继到舅舅名下,姓燕。”
他的话音刚落,虞濯直接跳下温泉,环住夏侯瞻说:“他俩是双生子,这样自然是最好,诶,你怎么还穿裤子。”
“不知羞。”夏侯瞻说着低下眼眸,嘴角却泛起笑意。
“啧——”虞濯压下声音,说,“你这是欲迎还拒,手往哪里摸呢?”
打闹了半天,虞濯才拿下夏侯瞻,折腾了他一晚上才饶过,还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京中大臣不用卯时赶往宫内。
虞濯把累得不想动弹的人抱到床上,说:“我从西域得来的脂膏,能护好那地方,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疾病。用着觉得怎么样。”
“朕不与你说。”夏侯瞻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沉沉入睡。
抱着夏侯瞻去洗澡温泉水都是流动的活水,温度适宜,虞濯自然也是累的,赶紧收拾“战场”,睡觉。
过了小年,京中的事情陆陆续续都该结束了,也不再有早朝,拖到最后的反倒是虞濯的案子。夏侯瞻本来就是借个这个幌子办事,看那些人查不出个因果大概,反倒是大理寺卿将户部、吏部吓了个好歹,这才放话暂时结案,来年开春再审。
虞濯直接说回南方省亲,易容之后混进皇宫,这下谁都没辙。
宫内的热闹同宫外是有区别的。燕太后带着两位皇子,夏侯瞻便想将宫内女眷送出宫去,尚未宠幸,再嫁也是可以的。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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