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君,臣不臣作者:指捻尘叶
第14节
本来尽在掌控之中的虞濯,闻着这股熟悉的香味也有些心慌。这是皇帝才能用的贡品,若是寻常百姓用了,价格、来源不说,光是逾制这一点便能治个罪。白莲社的人如今都这般明目张胆了?
“且说好,我只帮你这一次,之后你仍然需要迎战。”
虞濯握紧手中的长剑,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自然不会拒绝,我不是那等缩头缩尾之人。”
二人说话间,落在宋将军眼里便是言笑晏晏。本以为当初虞恒清追随高祖南征北战,没想想到也是个绣花枕头,见色眼开之人。
这想法若是让京中大臣听见,不知道又要作何感想,见色眼开——也要看这“色”是怎么样的人。
夜色沉沉。
虞濯早已通过虞洁知晓埋伏的数量——五千之数,比他们多了一倍有余。
“你在做什么?”虞洁担忧地坐在帐中,西南的人虽然不知道虞濯真正的品行,但是难免也会有怀疑的。
“今日且看我用两千人剿灭这五千之数。”虞濯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匕首递给虞洁。
虞洁接过匕首后,露出一个冷笑,劝道:“话不要说太满。”
“宋将军那里怎么样了?”
“放心,他没有问题。”蕲若拍了拍手中的土,笑嘻嘻地说道,“陷阱没问题,连那些‘戏子’都安排上了。”
“好。”虞濯话音刚落,南面忽然出现一支烟火。
烽火燃起,五千流寇从四面八方追来。虞濯快速点燃自己营帐边上的火苗,好让所有人知道他的位置。
宋将军被放出来后及其难为情地摇摇头。
不料虞濯没有一丝慌乱,军令有条不紊地颁布下去。那些匪寇本就存了杀虞濯的心思,有了目标全都一股脑儿地往前冲。
这时候,宋将军傻了眼,那些冲上来的人没跑几步便倒在地上,五千匪寇竟然先倒了一半。
“见血封喉——西南的毒真是令本帅刮目相看。”
“虞大人兵行险着,虽然有大胜之趋势,然而这时候却不能掉以轻心——”宋将军说道。不出他所料,剩下的匪寇立即踩着同伴的尸体,穿过满地的毒刺,双方交织在一起。
接连到命令,虞濯命令阵型变化,以攻代守,熏了一早上的风,作用便显现出来,湘蜀一带的军人没有半分不适,反而因为有组织连连压退匪寇。
见他们萌生退意,虞濯淡淡地瞥了一眼虞洁,开始走向战场。
“狗官,去死吧。”
宋将军被这尖锐的声音一振,赶紧转头,发现虞濯被一把匕首刺中,白衣染血。
他真是爱极了穿的那般素浅,故而那血色晕染开来,使得所有人在火光夜幕下看得一清二楚。
“退!”前线有优势的战况下,忽然受到退兵的命令,都是一头雾水,有的还杀红了眼,完全没听见命令。
宋将军第一反应便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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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一剑光寒十四州伍
黑夜与火光衬得林间叫喊之声愈发混乱,宋将军勉强压住心里的恐慌,抓着传讯的人说:“谁!谁在散布谣言,扰乱军心?”
淅淅沥沥的雨水扑灭了火光,宋将军想去寻虞濯的尸首,然而两眼一抹黑,哪里还找得到?蜀地的将军当机立断,指挥大军扯出密林。
眼见反败为胜,流寇气势大盛,死死跟住残兵,企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宋将军不知道自己在满是稀泥的林间挣扎了多久,总算天际曙光乍现,找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这一夜他可以算是心力憔悴,走上官道,贼寇褪去,便让士兵原地休息,清点人数。
人数很快就清点下来了,稀稀拉拉地只剩下不足五百人。
“走走,赶紧去平顶峰。”宋将军啐了一口,“京中文官,一个个都不长脑子,人模狗样的,我就说,要出事。”
“虞大人的尸首——”
“你们还有胆子去取?”宋将军扫了一圈,没看见虞濯的副将,心想估计也是死在林子里了。这下明眼人都看出是虞濯的过错,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
将军营驻扎在平顶峰上的季长没想到这才一晚上,就传来虞濯死讯,琢磨了半天将宋将军带来的人都赶出去。
先前的“引蛇出洞”是真是假,如此情况下虞濯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大问题。
“孟副将,你说说看,虞大人这是虚晃一枪,引蛇出洞;还是棋差一招,身首异处?”
“依末将所看,八成宋大人看到的、听到的,是真的。”孟副将喘了一口气,有些敬畏地说,“可虞大人是仙人呢,起死回生,撒豆成兵,没什么难的。”
“你……”季长心想着八成跟他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
“不过这宋将军r_ou_眼凡胎,待会必定会劝我们撤军,再者,说不定弹劾虞大人的奏折已经送出去了,季大人,湘蜀二军的领军在军中是有几分威信的,万一士兵全听他们的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有人报告粮草被劫。
“本副帅亲自去督军。”季长下定决心了,“守住十日,谁敢下山,斩立决。”
龟缩了三日,坐实了虞濯已死,平顶峰上近十万大军群龙无首的消息,恶徒劫了一次粮草,却并未看山中并未发兵,顿时信心大涨。
三万对十万,还是易守难攻的地方,怎么看都像是天方夜谭,然而这帮人却像是打了ji血一样,信心满满地准备围攻。
其中不乏白莲社高人坐镇。
新入教的高人本来谁都不信的,可她接二连三地干出一番大事,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暗杀虞濯便是其中一件。
“军师,何日进攻?”
“平定山上的统帅如今是季长,此人循规蹈矩,绝不会做逾越规矩的事情,让他死守在山上,拖上几日,必定溃不成军。”
当然,还有保守的人,唯恐这是一个幌子,劝诸位首领三思后行。
虞洁俯视众人,勾起嘴角,被那双美目扫过,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出去的门就在面前,各位但走无妨。”虞洁缓缓地说,“只是日后我白莲众人杀上京城,推翻皇帝,西南各部记得今天这句话,秋毫无犯。”
经她这番话,又有流寇的首领开始动摇。
他们不就是为了钱财和地盘吗,要他们秋毫无犯,还不如从良算了。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不杀光朝廷狗官,怎么让大家安身立命?”角落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众人纷纷应和。
“杀光狗官!”
“杀光狗官!”
虞洁暗自松了一口气,跟没读过书的人交流就是好,三言两语就被骗了。还杀光京城,这点点兵力,正面打估计连西南地方的驻军都打不过。
而众人口中的虞濯此时正毫发无损地待在一间木屋子里,而传闻损失的ji,ng兵,不少穿着诡异的黑衫,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下吃饭躲雨。
“你说这两日我总是惴惴不安,怕是要发生什么事。”
“你别杞人忧天了,难不成那十万大军还真的能被三万乌合之众给灭了不成。”蕲若在角落里剥着一些他在京中从没见过的水果。
虞濯的眼睛未曾离开过地图。“三万流寇——怕有一半是‘他’的人。”
“这叫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蕲若拿起手上弯弯的长条,问,“你说说这是啥,该怎么吃?”
“别吃了,你也不怕有毒。”虞濯只觉得心中烦闷之气挥之不去,“我再回远处看一趟,不然总归安不了心。”
“别——带上我。”
蕲若从榻上跳起来,说:“我看你的预感是假的,去那里会出事才是真的。”
虞濯懒得理会,吩咐了一个小将后,带着蓑衣就走了。蕲若皱起眉头,虞濯从来都是天塌下来都能当作被子盖的人,这么着急,肯定有鬼。
“外面下着雨呢”
死了几天的尸体堆放在一起,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蛆虫和苍蝇挤占最有利的地方。乌鸦盘旋。
大雨倾盆,浇灭人心。
夏侯瞻的目光停留在一具尸体身上,抽出他腰间的一把折扇。
依稀可见:江南烟柳寒,塞北碧血烫。
或许是一刻钟,或许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穹顶昏暗,不见天日。夏侯瞻将尸体背到一边的空地,试图擦干净他面上的血r_ou_泥沙。
然而五官已经深度腐烂,甚至看不出人样。
“恒清——恒清,是不是你?”
“我说,这么大雨,能不能跑慢点?”蕲若大叫,然而虞濯完全没有听到耳朵里。
是自己眼花了吗?虞濯在瓢泼大雨之中看到一个瑟缩在树下的声影,面前还是一具尸体,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你……”
夏侯瞻猛地抬头,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撞入眼中,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情感,扑上前,大喊:“恒清——你没事——恒清!”
再看地上那句尸体,虞濯哪里还猜不出前因后果。
之前为了迷惑白莲社的视线,找了个身高接近的尸体,换上他把自己的衣服和物件,这不,吓得连夜赶来西南的夏侯瞻魂不附体。
“陛下,没事了,雨大,我们赶紧去避雨的地方。”
夏侯瞻一动不动,虞濯只好抱起人,顺着来路回到木屋,蕲若看了之后,眼神立即变得极为怪异,恨不得把身上所有挡雨的东西全部送过去。
雨不停歇地下了两天,这期间虞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夏侯瞻,后者淋了冷雨,又伤心过度,连夜发了高烧。
后来实在没办法,雨停后,虞濯和蕲若将人送到桂州府的苏晴住所,请了好几个郎中来看,这才有起色。因为易容,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陛下,您醒了。”虞濯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夏侯瞻看着墙面,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不该来的。”
虞濯只觉得心疼,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些,但还是不得不做出严肃的神情说:“三日后,三日后我就来接你,若是好不过来,在同臣说这些。”
“好。”
拿了两个枕头,虞濯垫在夏侯瞻身下,把手上的药喂入他口中,夏侯瞻非常配合地把药喝了,其他事情绝口不提。
吻住夏侯瞻略显苍白的唇,虞濯只觉得苦涩的味道也弥漫在他的口中,直到面前人憋得满脸通红,他才分开。
夏侯瞻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却是把贴身的衣裳也给脱下。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一双手臂勾住虞濯的脖子,夏侯瞻嗫嚅:“发……发汗。”
虞濯赶忙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沉下声说:“切莫再冻着,臣再陪陛下睡一晚,陛下不要多想。”
可惜夏侯瞻就是打算“多想”。
“里面……热,很舒服的。”夏侯瞻的声音在虞濯耳边打转。
“睡觉!”
夏侯瞻不死心地说:“恒清,朕好怕自己在做梦,梦醒了,还在林子里,面前是你的尸体,恒清……”
再忍下去,虞濯觉得自己要疯。
作者有话要说:
求瞄一眼新文《山河永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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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一剑光寒十四州陆
“嘭——”水囊被砸在地上,一群将军、副帅将季长和孟副将团团围住,似乎就打定了兵变的主意。
季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宋将军,难道你就不能相信虞大人吗,昔年他随高祖南征北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行了,你看见了还是我看见了,别扯这些文绉绉的,赶紧把兵符交出来,下山剿匪,鸣金收兵。”宋将军指挥手下制住季长,“季大人得罪了。”
事已至此,季长也无话可说,将虎符放到桌面上。
“早知道,季将军何必拖到这时候呢?”宋将军说完便将手伸向虎符。
“慢着,季将军同意了,我可不同意。”虞濯掀开帘子,身后是几个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士兵,被后者喝退。
宋将军瞪大眼睛,忙问:“你……是人是鬼?”
迅速拿起虎符,虞濯冷笑,质问:“你说呢?”
不知哪个士兵在外头高喊一句,粮草到了,虞濯大步跨出营帐,丝毫不想解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粮草到了,他们可以打仗了。
天一黑,在虞洁的教唆之下,三万流寇、私兵攻上平顶峰,守在此地的士兵且战且退,跟是让他们恨不得倾巢而动。
结果可想而知。
宋将军本以为虞濯会待在帐中指挥,然而他披甲挂帅,提一把长剑走到战场。
“宋将军……咱们。”季长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暗示他也应该上战场了。宋将军瞪了他一眼,接过□□,说:“打仗可不是表演,拿一把剑上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黑透之前战争已经落下帷幕,三万流寇只剩不到千人逃走。
虞濯脱下盔甲,一身白衣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剑光完全被鲜血覆盖住。宋将军刚想走上去,没先到虞濯一挥剑,看看从他眼前划过。
鲜血jian了他一脸。
“承让。”
奉贞二年,十一月,广西战乱平,十二月初,再定云、贵二地,至此白莲社偃旗息鼓,近年间不敢有异动。
马车内,夏侯瞻无论怎么躲藏,都会被虞濯揪住,按在怀里,如此姿势,简直不堪忍受,继而怒声说:“是你先瞒着朕的。”
“臣是为了江山社稷,陛下您呢?”虞濯伸手去捏夏侯瞻的下颌。
夏侯瞻偏过头,嗫嚅道:“为了你。”
“什么?”虞濯勾起嘴角,凑在夏侯瞻耳朵边上问,“陛下,您刚刚说了什么,臣耳朵不好使,可否大声告知?”
夏侯瞻恼羞成怒,吼道:“”
“撤臣的官职?”虞濯一副j,i,an臣的语气,压着嗓子嘚瑟地说,“臣倒要看看,陛下要什么理由撤臣的官职。”
“欺君罔上,这条罪还不够重吗?”夏侯瞻问。
“怎么个欺君法?”虞濯趁机把手放进夏侯瞻的衣襟内抚摸,“还是这么欺君——”说罢直接吻住他的唇。
胡闹了好一会,车夫蕲若的声音从外头幽幽地传来:“虞大人,隔墙有耳。”
另一边,宋将军继续抱怨:“季大人,咱们这虞大人还是金贵啊,别人骑着马,就他一人乘着马车。”
季长想到同虞濯一起走进马车的身影,顿时不敢接话。
“我说你们这些文人,平日里屁都不放一个,一道关键时候就磨磨唧唧地讲一堆废话,脑袋瓜子怎么长的?”
裹紧身上的外袍,季长说:“比不得将军骁勇。”
“没劲。”宋将军赶紧跟上前面的几个副将。
季长也慢慢地走到蕲若旁边的,压抑着内心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可还没靠近,及听到里面一声吼叫:“再胡来,朕撤了你的官职,关到承露殿!”
承露殿——他真的没有听错吗?
回京之后不少官员都在观望皇帝的态度。
首先,虞濯凯旋而归那日,皇帝并没有站在城墙上迎接。其次是上交虎符这一块,皇帝没提,虞濯竟然也没有主动上交。再者,虞濯回朝,夏侯瞻也没有特地让大臣们上朝。
最后是庆功宴。
夏侯瞻的脸色不好看,因为这些天他理屈词穷,被虞濯翻来覆去地折腾,连早朝都上不了。好在翰林院都把奏折送到他眼前,而他不上朝已经习惯。
庆功宴上,夏侯瞻看了龙椅上几个软垫,依旧没有坐下的欲望,狠狠瞪了一眼虞濯之后,说道:“各位大臣随意即可。”
说罢,拿起酒杯。
“慢着。”虞濯上前颇有些y阳怪气地说,“陛下既然不想喝,那就别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