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作者:年终
第2节
第4章起点
旅店后院有一棵粗得惊人的巨杉。它高得要刺破天空,托它的福,拉蒙家的旅店格外好找。
派博尔·拉蒙正坐在树下,随意地拨弄四弦琴,哼着那首《美丽的桑德拉》。午后的阳光绕过树叶投出一地光斑,微风里全是慵懒的植物清香。
而奥利弗则握着把木剑,费力地劈砍着面前的粗木桩。
“不行,”他的父亲停下了哼唱,挠了挠下巴。“这样太没劲儿了,你得找到一个不会动摇的信念——不然法术发动不了的。”
“不会动摇的信念?”那个时候他多大来着?奥利弗昏昏沉沉地思考着,八岁?九岁?
“就是你自己绝对不会怀疑的东西,”派博尔往嘴里送了颗葡萄,“比如你老爸我,当初……算了。总之,剑士一旦开始否定自己的意志,那一切可就完蛋啦。”
“我又不想当剑士。”
“老爸只是想教你些保命的招式。你要不感兴趣,学点别的也可以。”派博尔·拉蒙挤挤眼,嘴角挂着笑。“别多想,儿子。没人说你一定要当剑士。你觉得四弦琴怎么样,想不想学?”
“谁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年幼的奥利弗小声嘟囔,“砍木桩有什么意思。”
派博尔的笑容挂不住了。“砍木桩怎么了?”
“客人们说过外面的事情。”奥利弗丢下木剑,用袖子蹭蹭脖子上的汗。“那些特别厉害的英雄,大家杀了很多——”
“你想杀什么?”他的父亲放下了怀中的四弦琴,声音中罕见的没带什么情绪。
奥利弗愣了愣,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来往客人们会谈论英雄,吟游诗人会歌颂传奇,故事里了不起的勇士们听起来帅气得要命——那总是对小孩子们有着过剩的吸引力。
“恶魔、怪物……”他不太确定地回答,“还有坏人吧?”
“为了成为‘英雄’?”派博尔·拉蒙挑起眉毛。
“为了正义!”小男孩声音响亮,仿佛这是无可动摇的真理。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的表情。
奥利弗当时不明白那个表情的含义,只记得父亲对自己笑了。现在想来那个笑容很是熟悉,它在他们最后的告别中再次出现——
苦涩,悲伤却温柔的笑容。
当时父亲的回答是什么来着?奥利弗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学完最后那一课后,再也没有拿起过剑。
奥利弗突然有点恐慌。他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无法回想起来,答案就彻底消失了。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去询问和确认。那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回忆,此刻却变成了无比宝贵的东西——可趁他不在乎的时候,它们早已模糊,所剩无几。
父亲已死的事实从未如此清晰。
当时他向父亲学点四弦琴就好了……
接着他意识到嘴里的酸涩并非出自他的感情,而是切实的,属于外界的东西。他的脑袋清醒了些,整个人从飘飘忽忽的温暖梦境里跌下来,砸进该死的现实。
奥利弗恢复意识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拼命皱起脸。
“你醒啦。”尼莫·莱特俯视着他,抱歉地笑笑。“我也没办法,森林里的水不太干净,梭罗果是有点酸……但你总得喝点东西。”
奥利弗眨眨眼,彻底醒了过来。天已经亮了,阳光下碧绿的树叶迷人又无害,鸟叫声婉转好听。他尝试坐起来,全身的肌r_ou_却一起痛叫着表示反对。他被猎狼抓伤的左腿被简单包扎过,骇人的伤口被麻布遮住了,但依旧火烧火燎地疼,肿得不正常。身体沉重又酸软,他连拳头都攥不紧。
于是奥利弗只好老老实实继续躺着,顺便打量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老莱特的孤儿院和镇上的图书馆都在镇子东边,而他家的旅店在镇西边缘。他们很少碰面,更别提有什么交情。但奥利弗对这家伙的印象称得上深刻——
严格来说,当年在边境森林发现尼莫的并不是派博尔·拉蒙,而是六岁的奥利弗。他和父亲大吵一架,赌气跑进边境森林,盘算着好好气气自己不靠谱的老爹。当时太阳正高,他也只是在林子边缘溜达,自认安全极了。
奥利弗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感觉。
当时他正躲在树后往镇子的方向偷瞄,以防父亲趁他不注意逮住他。突然就背后一阵发凉,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什么在窥视他。
小男孩赶紧转过身去,后背紧贴在树上,紧张地咽着唾沫。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东西——它蹲在地上,长长的毛发纠结了不少枯藤、草jg和无法分辨的污物,把它的身体整个遮住。它毛发间隙中露出的眼睛直直瞪向他——那是它身上唯一称得上干净的东西,只是银灰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奥利弗做了所有六岁小孩在恐惧中都会做的事情——他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那东西似乎也吓到了,在原地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正到处找儿子的派博尔·拉蒙听到哭声迅速赶来,把他俩一起拎了回去。
真的是……很没面子。
出于这种微妙的心理,加上确实没有什么来往的必要,他们默契地维持着点头之交的状态。
结果十余年后,还是在边境森林,还是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他们滑稽地回到了起点。
平心而论,尼莫·莱特长得很不错——他不太像奥尔本人,体格虽然结实,皮肤却带着点贵族式的苍白。一头黑发总是有些乱,在后脑勺随便扎成短马尾,发尾翘向各个方向。银灰色的瞳孔很容易让人显得y鸷,但这人脸上总带着些笑意,眼型又漂亮,硬生生把y鸷拗成了漫不经心的文雅。
很受姑娘们欢迎的长相。
要不是他长久以来老母ji似的拉扯四五个孩子,他准能在玫瑰节收到一马车花束。奥利弗在心里公正地评价道。
不过眼下莱特先生的状况就不好恭维了。他全身都是血迹和泥土,左半边袖子消失不见,直接露出胳膊。好在看上去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可奥利弗记得昨晚他惨叫了来着。
他刚想张嘴发问,尼莫又抓起一只梭罗果,把果汁全都挤进他的嘴巴。奥利弗脸皱得更厉害了,酸得一个词都说不出。
“还渴吗?”尼莫再次拿起一个果子,脸上带着哄小孩似的温和表情。
奥利弗拼命摇头。
尼莫耸耸肩,从包里掏出了那一小包黄油。小心地弄干净上面的血渍之后,他把它不容分说地塞进了奥利弗的嘴巴。
“猎狼没追上来。”他说,“这里暂时还算安全……大概吧。”
“那只小狗已经死啦。”灰鹦鹉终于学会了飞——它爪子抓着一只梭罗果,特地扑腾到奥利弗的脸上方再松开,奥利弗怀疑它在练习瞄准。“看来你还有点用处。”
尼莫则一把接住砸向奥利弗鼻梁的果子,另一只手熟练地揪起灰鹦鹉,把它丢到一边。右手腕的肿胀消失无踪。
“致盲术持续了大半夜。”尼莫继续说,“我没敢多留,一直拖着你往前走……它没追上来,可能伤得比较重。”
“它被这个姜饼脑袋劈死了。”灰鹦鹉用嘴巴理着自己的羽毛,似乎越来越习惯做一只鸟了。
“他有名字,奥利弗·拉蒙,不是‘姜饼脑袋’。”尼莫翻了个白眼,“就像我是尼莫·莱特,不是‘百年难遇的蠢货’。你再叫错一次,我就把你的毛全揪光。”
“你的伤?”黄油在口中化开,酸味终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奥利弗连忙开口。“昨晚我听到你……嗯,大叫。”
“我也不知道。”尼莫挠了挠头,他的头发上全是凝结的血块,看上去挺不好受。“可能我运气好,胳膊卡它牙缝里了。”
“胡扯!”灰鹦鹉大叫,“我知道我的力量去哪儿了,来来来,把你的手切下来——”
尼莫直接把手里的果子冲那只该死的鸟掷了过去。
“你暴躁个什么劲儿啊,”鹦鹉不满道,“那可是我的力量。”
说罢它一个俯冲,直接在尼莫的手背上抓出两道血印。尼莫从牙缝抽了口凉气。
下一刻在两人一鸟的注视下,伤口飞快愈合——除了少量血迹还残存在皮肤上,它就像从未出现过。
“你看!”鹦鹉洋洋得意。“下次你可以试试脑袋,说不定也能长出来呢——”
尼莫揉揉太阳x,ue,板着满是血污的脸,似乎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
奥利弗并不意外。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口,熟练的人类治疗师也能做出这样的效果。就算尼莫真的走了运,获得了肢体再生的能力,对于没有战斗能力的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用处——就像给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一整箱金币,对方绝对不会因此而感激涕零。
“哦。”果然,尼莫毫无热情地应了声。“奥利弗,还站得起来吗?”
“抱歉。”奥利弗充满歉意地回应道,“我不太能动。”
尼莫抻了抻胳膊。“我背你。”他干脆地说,“你烧得有点厉害,伤口得早点找人处理。”
“不用这么……”奥利弗还没把话说完,就发现自己上半身被拽了起来。“……着急。”
“抱住我脖子,别不好意思。”尼莫慷慨地表示,“没事儿,我撑得住——当初你没丢下我,我肯定也不会丢下你的。”
说实话他俩体型差不了多少,但奥利弗的块头要稍微大些。奥利弗万分担心自己会直接把尼莫压趴在地上,然而事实证明莱特先生还是有点力气的——他一口气站起身,晃了两下,接着稳稳当当地向前走去。他甚至全程留意了奥利弗左腿的伤口,丝毫没有碰到。
“怎么说也算和恶魔搭上了点关系,没那么容易累了。”尼莫说,奥利弗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继续向西走就可以,是吗?”
“是的。”奥利弗把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以防被尼莫脑后短短的马尾戳一脸。此刻那头黑发还挂着红棕色的血渍,散出腐败血液特有的腥臭。
“以及那只鸟……”奥利弗再次开口,完全没有避讳正在附近飞来飞去的鹦鹉。“应该不是上级恶魔。”
“嗯哼。”
“和上级恶魔契约的不算恶魔信徒,他们叫恶魔术士。”奥利弗继续道,“之前我家旅店出现过一个。我从父亲那听说过,恶魔术士总会有部分身体变成异形的。”
“或许我的肠子上多了个蝴蝶结呢。”尼莫苦笑了两声,“多谢安慰。没关系,我离崩溃还有点距离。”
“不是那种异形。”奥利弗微微叹气,“这么说吧,就比如上次住旅店的那位。他两条胳膊都多了个关节,长到要拖在地上。胸口长满昆虫一样的脚,跟肋骨戳出来似的……据说那还算恶魔术士里相对正常的外貌。”
不幸的是,这番说明起了反作用——尼莫非常明显地哆嗦了两下,脚步慢了下来。
“恶魔信徒就完全不同啦。”奥利弗连忙补充道,“他们只会从普通恶魔那里得到一丁点力量,身体外观不会有变化。”
这次尼莫长长舒了口气。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他微微侧过脸,口气十分真诚。
“我感觉一点儿都不好,”灰鹦鹉说,“你们这是诽谤。”
可惜没人理它。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尼莫喃喃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没离开过奥尔本。”奥利弗干巴巴地答道,“听加兰商人提过,边境城市的入城检查还挺严格。至于他们多久才会交换犯罪者的情报……我不太清楚。”
“我甚至没有出过路标镇。”尼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乐观点。“可咱俩都倒霉成这样了,好运气总该来一点,你说对吧?”
奥利弗低笑。有点冷,他疲倦地想。尼莫看上去没什么大碍,那么再休息会儿也没关系吧——
伴随着奇异的安心感,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森林的另一边,路标镇驻军在拉特里夫猎狼的尸体前沉默了。
按理说,没有任何生物的尸体能做到在边境森林完整过夜,就算是龙尸也得被啃上两口。可猎狼那散发出浓重血腥味的尸首一根毛都没少。遍地冰霜并没有消失,还在夏日的阳光下散发着丝丝寒气。冰霜边缘的树木东倒西歪,标准的灾难现场。
一个士兵从猎狼嘴里扯出来条血糊糊的东西,像是人类的手臂残骸。
“长官,附近没有新鲜的人类尸体。”探察魔法的白光消失了,另一个士兵行了个礼,朗声报告。
“瞧瞧这个,”路标镇的驻军队长拉下脸,“昨晚是哪个混球说按照‘异常’处理就可以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低下头。大家住在一个镇里,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儿别人的事情。旅店老板的儿子和图书馆员工能有什么战力?
和恶魔牵扯上就是死罪,一只猎狼对付两个不守规矩的普通人根本绰绰有余,甚至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只不过昨晚这只猎狼饿得躁动不已,本着想要喂食的心思,他们给它下了指令。
然而它再也没有回来。当他们意识到不对,再次用法术定位的时候,它的生命迹象早已消失。
“把那两个人的通缉等级提升到‘危险’。”队长命令道,心疼地摩挲猎狼的毛皮,随后扯下它颈子上刻有定位法阵的银牌。“奥利弗·拉蒙,实力未知的杀人犯。尼莫·莱特……他不是疑似恶魔信徒,直接当恶魔信徒处理。”
他拎起那条血r_ou_模糊的胳膊,上面的衣物残片带着图书馆制服所特有的刺绣。
“那两个混账比我们想象的要棘手。立刻通知加兰那边,不许耽搁。”
第5章一个问题
背后的身体越来越热,烫得不正常。前方的树林似乎无穷无尽,清脆的鸟鸣都开始让他觉得烦躁不安。尼莫深深吸了口气,机械地迈着双腿。
他不是没想过办法,甚至求助过灰鹦鹉。可那讨人厌的鸟不仅派不上任何用场,还制造了无数不堪入耳的噪音,仿佛‘恶魔会治疗魔法’是什么了不得的骂人话。
没有遇到猛兽算是唯一的好事,尼莫强迫自己打起ji,ng神继续前进。
“哎哟,”灰鹦鹉突然嚷了句,“你们的运气来了。”
尼莫下意识扫了眼四周,没有什么特别的——直到狗叫声传进耳朵。他连忙背着奥利弗藏到树后,屏住呼吸。声音愈发接近,马车的木轮碾碎枯枝,车厢里隐隐传来说笑声。听上去不是追兵,像是商队。
他把头探出去一点,不远处的两辆马车正和他们向同一个方向前进。看样子是支人数不多的小型商队,车夫的衣服是加兰正流行的款式。
尼莫不知道他们的事情有没有在路标镇传开,但他现在别无选择。一味谨慎下去,奥利弗就算没有死于猎狼,也要活活病死在他背上。
“救命!”他向商队的方向追去,用尽力气放声大叫。“请帮帮我——!”
商队养的探路犬先发现了他,它们训练有素地停下步子,冲他疯狂吠叫。马车缓缓减速,两个人从车厢里跳下来。尼莫背着奥利弗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心脏疯了一样狂跳,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他试着张了好几次嘴,才成功地发出了声音。
“我们被野兽袭击了。”他说得又急又快,不太敢细看对方的表情。“我朋友伤得厉害,你们……你们有伤药吗?我可以拿东西来换。”
“我看看。”看起来文质彬彬,蓄着山羊胡的男人最先开口。他把尼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把你的朋友放下来。”
尼莫轻轻把奥利弗放下,后者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痛苦,没有丝毫醒转的征兆。他左腿扎着的麻布已经被血和脓水浸透了。
“是挺麻烦。”男人捻了捻山羊胡,抬起眼睛。“我们确实有处理这个的药,但也确实不便宜。你要拿什么换呢,先生?”
尼莫干脆利落地撕开腰包——一个金色的吊坠被牢牢缝在夹层里,看上去沉甸甸的,花纹ji,ng美而别致。可惜不知道遭过什么难,整个吊坠坑坑洼洼,满是划痕。
“这个是金的。”他犹豫了一会儿,把吊坠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画片。“您看一下?”
山羊胡商人把坠子搁在手心,仔细地瞧了会儿。
“安,分他们一瓶去腐药。”他招呼站在一边的女人,“再给他们两套旧衣服。”
女人则挑挑眉,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棕黄色的药瓶。她看打扮是位战士,一头干练的栗色短发,身材高挑,英气逼人。右眉处丑陋的刀疤格外扎眼,但她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受伤——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戏谑。
“衣服自己去拿,别命令我。”她对山羊胡咧开嘴,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难道你要这两个小子穿女装吗?”
山羊胡笑着摇摇头,回到了马车里。
“你这包得什么玩意儿啊。”安拿着药凑近,尼莫闻到了百里香的淡淡香气。“快弄开。”
尼莫小心的解开包扎,但脓血已经把伤口和麻布牢牢地黏在了一起,稍微用力便发出让人不快的扯裂声。他撕得慢吞吞的,手直抖。
女战士摇摇头,果断拨开他的手。她麻利地揭开沾满血的麻布,从腰带上取下个金属壶,把里面的液体直接浇了上去。
浓郁的酒气顿时在空气中飘散。
奥利弗眉头皱了皱,依旧没有醒。安掏出把小巧的匕首,切奶酪般麻利地削掉伤口处发黑的腐r_ou_。接着她掏出块干净手帕,仔细抹去残余的污物和血块。
直到最后涂好药膏并包扎利索,整个过程加起来也绝没超过五分钟。
“其实缝一下会好得更快。”她咕哝道,随意地瞥了尼莫一眼。“不过这样也差不多了……别担心,小伙子,你朋友死不了。剩下这些给他冲水喝掉,分三次就可以了。”她晃晃药瓶。
“谢谢。”尼莫接过药瓶,郑重地道谢。
“拿钱办事而已。”安瞄着他满是血污的脸,“你们怎么回事,什么都不带就往林子里钻?该不会水袋都没拿吧。”
尼莫有些窘迫地移开目光。
“喏,拿去,这个还能用一天。”她从腰包里扯出一个牛皮口袋,上面粗糙地绣着凝水法阵。“这里离加兰的诺埃不远了,我建议你们洗洗自己再进城——别那样看着我,这玩意儿真的不贵。刚刚那个坠子挺不错的,值这个价。”
“两套衣服。”山羊胡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马车,把一个平整的布包交到尼莫手里。“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背着病号挺辛苦吧。”
尼莫动了动嘴唇。“……不了,谢谢您。”他说道,小心地把药瓶放进包裹,再把包裹挂在了胸前。他冲两人微微鞠了个躬,背起还在昏睡的奥利弗。“没几步路啦,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
山羊胡耸耸肩,“那么祝你好运,小伙子。”
马车的速度很快,商队很快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希望他们的消息这会儿还没有传到加兰。尼莫闭上眼睛,慢慢吐出口气。
“你不想连累他们,是吗?”奥利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在他背后轻声发问,口气比起疑问更像是陈述。
“嗯,刚才那两位人都不错。”尼莫说,“我们现在有药和干净的水,已经够幸运了。”
“说不定他们认出了你俩,正打算送给加兰守卫队领奖金呢。”灰鹦鹉从树枝上飞了下来,坏心眼地评价。“提供水袋,啧啧,那武器呢?她一个字都没提不是吗?”
“我是个现实的人。”尼莫没好气地帮它止住话头,“我只看结果。”
“呸。”鹦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