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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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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莫努力保持着亲切的微笑,暗示她多说几句。可惜姑娘只扔下了这句硬邦邦的话,转头就走,带起一阵塞满了“我心情不佳”的微风。

尼莫冲昏暗的走廊耸耸肩,再次确认了下腰包里的细小物件,从善如流地走向那间简陋的餐厅。奥利弗已经坐在了桌边,浅棕色的短发还滴着水,火光模糊了那些细小的伤口,看上去有点像是他在镇上会遇见的那个奥利弗·拉蒙了。

他正往嘴里塞着南瓜汤,眼底的青黑还是很明显。尼莫没说什么,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椅子脚蹭过腐朽的木质地板,发出的声音让人浑身一个激灵。

“安出门了。”尼莫没话找话道,用勺子搅着自己面前的浓汤。连着吃了几天干硬粗糙的面饼,在他眼里汤勺搅出的痕迹都充满了神圣的艺术气息。

“我知道。”奥利弗抬起眼,“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虽然南瓜汤很冷,但细腻的口感几乎让尼莫掉下眼泪,他有点走神。

“黑章的事情。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她只想挂个名,你呢?”奥利弗嘴里还塞着勺子。

“……老实说,我没什么想法。但我可不想单独行动,现在我们信错人的代价可不是简单的丢个钱包,丢的可能是性命。咱们两个好歹彼此知根知底——再找几个靠得住的人,一起做做简单任务就挺好。”

奥利弗没有回应,他出神地望着南瓜汤在桌面上留下的一滴汤渍。

尼莫叹了口气。“如果你想去找你父亲相关的……”

“不是这个。”奥利弗迅速否认,“我是说,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你看,我的问题姑且都算解决了,我只需要时间去接受。”他顿了顿。“可你的情况……”

“我知道。”提到这个话题,尼莫有点无ji,ng打采地塌下肩。“可是清楚这种事情的只有教廷。就算加兰这边对恶魔的态度宽松点,那些修士们肯定也不愿意做恶魔信徒的免费顾问——当然收费也没门儿。这个问题压根没法解决。”

奥利弗为对方过于爽快的放弃震惊了几秒。“不,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去接触一下其他恶魔信徒——”

这次换尼莫为对方惊人的适应力震惊了。恶魔信徒可从来没有什么好名声,大部分人喜欢用“疯子”这个较短的名词来指代他们,在奥尔本更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流行题材。

“刚刚那位你也见到了,如果不是他的恶魔突然抽风,我们估计已经变成了他口袋里的金币。你确定吗,连安都没法一个人对付他啊?”何况那家伙贼眉鼠眼一身痞气,完全不像什么有深度的厉害角色。

“只是情报的话应该没问题。”奥利弗说,“我听人提过,诺埃好像有家中立的酒馆……我想不起名字了。明天我们可以向安打听下。”

尼莫点点头。说老实话,他并不抱什么希望。那只灰鹦鹉也并非难以忍受——他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向来不高,此刻南瓜汤在他心里的分量可比那团未解之谜重多了。

第二天早晨,尼莫是被安活活揍醒的。

在森林那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尽管被强化过的身体还吃得消,他的ji,ng神却疲劳到了极致。好不容易接触到了正常的枕头和床,就算它们没有多么松软舒适,他还是直接睡得人事不知。

安到后来几乎要吼出尼莫的全名,可连灰鹦鹉都没有任何要睁眼的迹象。女战士一咬牙,抓住他的脚腕,直接把尼莫从床上拖到了地上。

“天还没亮呢。”尼莫从眼皮缝里瞄了眼窗户,企图爬回温暖的床铺。

“好的,那么请你睡到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刻,在无数赏金猎人的注目中安逸签字。到时候我绝对会为你鼓掌。”安哼笑道。

尼莫一个撑地站起身。“……对不起!”

但情况似乎没有安说得那么糟。

报名处是个低矮的建筑,和气派完全沾不上边。这个时间点天空还有零落的星星,灰鹦鹉还赖在尼莫的背袋里呼呼大睡。倒是有不少人三五成群地在建筑旁驻足,几乎都是平民装扮,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抱着婴儿的母亲。

“这些都是要参加黑章测验的人?”奥利弗盯着那位母亲,她正低头哄孩子,看不清表情。

“流民,估计过不下去了吧。”安淡淡应道。她抱着双臂,望着道路尽头。

很快他们就知道安在等什么了,一辆双轮马车穿过晨雾,上面堆满杂七杂八的兵器。车夫把车停在街边,就地做起了生意。

安裹了裹皮甲外的斗篷,大步走上前。“安·萨维奇。”她响亮地说,“十一号。”

肥胖的车夫擤了擤酒糟鼻,从武器堆里叮叮当当刨出个长布包。“喏。”他不耐烦地递上前。

安摸出几个金币搁上乱糟糟的货架,拿起布包就走,边走边拆那块脏兮兮的裹布。等她走回他们跟前,包裹里面的东西已经完全露了出来。

“不是什么好剑,凑合着用,费用等你们挣了钱我再讨。”她说,把剑扔给了奥利弗。虽然她嘴上这么说着,尼莫确信这把剑比起那辆车上其他的要好些——那些剑的锋刃裸露在外,满是污垢,这把至少有个干干净净的皮革剑鞘。

这个女人尽管态度强硬,出手也狠,但在奇妙的地方倒有副好心肠。尼莫还没感慨完,就差点被安扔过来的金属木奉子砸个正着。

“这是什么东西?”木奉子半人多长,沉甸甸的。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做工,顶端粗糙地嵌了块黄色石头——那石头完全没有打磨的痕迹,尼莫怀疑这就是它被采出时的样子。

“法杖。”安说,“你理论上是个法师。”

尼莫惊恐地盯着那根黑漆漆的金属木奉。“可我用不出——”

“是的,我知道,所以它是铁的。你可以来个意外袭击。”安做了个挥舞的动作,看上去对自己的创意非常满意。

“……”

奥利弗有些不习惯地把剑别在腰带上,靠过来充满理解地拍拍尼莫的肩膀。

马车渐渐多了,卖的东西种类也多了起来。开始是武器,接着是药品和简易卷轴。要价都不怎么高,质量也差得坦坦荡荡。不过从流民们衣服上的豁口和补丁来看,高级货在这也不会有什么市场。

安没理那些新来的马车,拽住两个的衣服,把他们拖到了街道的角落。天空在变亮,晨雾渐渐散去。石板路尽头的人影愈发清晰。

一队人说说笑笑地接近了,刚刚还忙作一团的小贩们飞快地架起马车,撕了转移符一般迅速消失,只留下一地细碎的垃圾。流民们怀抱着购得的商品自发退开,没人吭声。

“记住。”安在他们耳边低语道。“白锡徽章,那些是正规佣兵。你们两个别随便去招惹——你们的黑章级别不出意外不会太高,不惹事的话他们不会主动袭击你们。”

天彻底亮了,朝阳的红光破开天幕。

“走了。”奥利弗点点尼莫的手臂,“安说资料她早就帮着填了,但是测试证明要本人去领——”

“太阳出来了。”尼莫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遥望尚不刺眼的朝阳。

奥利弗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这短短几天里,尼莫·莱特对什么都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和积极这个词丝毫不沾边。他简直在全身心地诠释什么叫“活在当下”,尽情把问题留给明天的自己。诚实地说,奥利弗本人不怎么欣赏这种性格,他不太喜欢对方那副随时死掉也无所谓的架势——他见识过他的痛苦,恐惧和疲惫,但那里面掺着点儿说不出的违和感。

那份违和感让他本能地想要保持点距离,可莱特先生无疑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心人,又货真价实地救了他一命,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疏远对方实在不是他能接受的行为。奥利弗决心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最近情绪失控导致的疑神疑鬼。

他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份消失已久的感觉却再次出现了。

尼莫回头看了他一眼。奥利弗瞬间清晰地回忆起来多年前的某个时刻。是的,他们第一次相遇,他发现有什么在窥视他之前的那个刹那。

后背炸开一片热汗,然后迅速变冷。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让他十分不适。血液流动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视野里出现昏厥前才会出现的黑斑。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抵抗这种奇异又不祥的感觉。当时的他尚且年幼,对这种感情毫无概念。现在的他知道如何去描述了——

那是来源于本能的恐惧。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异形盘踞在他的脑后,锋利的指甲直抵着他的头皮,稍稍使力便能把他的头颅浆果般戳烂。压迫感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绞成r_ou_泥。

这份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可他仿佛在里头深陷了几个小时。

“你看,就算我们遇到了这么些屁事,日出还是很好看。”尼莫毫不知情地感慨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都要忘记上次看到日出是什么时候啦——走吧,不是要去拿测试证明吗?”

奥利弗僵硬地笑了笑,手扶住自己另一条胳膊,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在紧张?”尼莫好奇地眨眨眼。“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要是这次测试里有谁被刷下来,那个人首先得是我。”

奥利弗深吸了口气,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努力地保持住了声音的平稳。“别开玩笑了,安还等在里面呢。”

你不能表现出来。他在心里疯狂重复道,你不能表现出来,奥利弗·拉蒙。

在认定真相前肆意表达恐惧——那太伤人了。

第10章生死常识

报名建筑内部没有什么值得一提。大堂不算高,木质长桌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划痕和可疑的污渍,甚至没有供来宾坐下的座椅。至于锡章佣兵们——为首的男人冲员工们点点头,直接穿过后门离开,并没有久留。房间里只剩报名者们拖沓的脚步声,偶尔混着几声咳嗽,没人交流,没人提问。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前面等待的是什么,空气比街上还要浓稠冰冷。

人们歪歪斜斜地排着队领测试证明,队伍前进得飞快。尼莫怀疑接待台后的员工根本没有核查参与者的身份。

这和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测试应该更为紧张,更为正式,气氛应该是剑拔弩张而不是死气沉沉。

“安·萨维奇。”拿了证明的人迅速从后门离开,十分钟不到便轮到了他们。接待员是个瘦小的红发青年,声音有气无力,很难分清他是想对话还是单纯在自言自语。“唔……第二十六次了,一百金币。”

尼莫决定不去深思这个数字的含义。

“尼莫·莱特,一个金币。有人代付。”还是那把有气无力的声音,接待员匆匆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看上去是本人,拿着。”

这位接待员先生似乎很讨厌别人的碰触,他把一个带着吊绳的金属小块扔到桌前,虚弱地一挥手。方才被布料掩住的徽章露了出来——黑色的圆形徽章,不算ji,ng致,正面铸有简单的猫头鹰浮雕。

“感谢您选择加兰,祝您一切顺利。”他埋下头,叽里咕噜不带感情地念叨,尼莫险些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个真的是正规测验吗?”尼莫捻起那个骰子大小,看起来十分廉价的金属方块。它上面画着几笔简单的符咒,更像是集市上卖给孩子们的小玩意儿。

“流民没有姓名记录。”安干巴巴地说道,“大家大多自己想一个。流民的名字代表不了任何东西,变成罪犯的正式居民更好核查——如果你是想问这个。”

“可他没有说明测验内容。”尼莫说,“我们需要做什么呢?和怪物厮杀,还是……?”他把“彼此争斗”咽了下去,这个词儿让他的胃有些抽搐。

“每次都一样,说明了也没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尼莫撇撇嘴,感觉后颈处有种被目光扫着的瘙痒感。他敏感地回过头去,刚好看到奥利弗把脸转开。

错觉吧,他想。

没几步就到了后门,门后的院落同样平平无奇。刚刚进来的人看上去没了大半。两个佣兵正用手掌贴着泥土,手下的法阵散发着柔和的银光。法阵之上的空间被切了个方方正正的口子,刚好够一人通过。口子那边的景色清晰可见——一片熟悉的绿色,伴随着悦耳的鸟鸣。

参加测验的人们正慢吞吞地往里走着。尼莫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他通过“门”的时候变成了现实——灰烬山脉灰白色的山脊清晰无比。

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边境森林这个鬼地方,而且看离山脉的距离,这里算得上森林腹地——在他们目所能及的地方,树干粗得惊人,树皮上爬满厚厚的暗红色苔藓。鸟鸣中带着奇异的沙哑,空气潮shi却谈不上清新,混着一股子淡淡的腐臭。

唯一让人心安的是,佣兵们跟在最后,和他们一同进入了这片空地。其中一位佣兵俯下身,打开了提在手里的箱子——无数甲虫大小的飞虫冲向天空,向四面八方散去。而方才同员工们点头示意的男人伸出手在胸口简单描了个符咒,而后响亮地清清嗓子。

其实挺没有必要的,尼莫四下看了一圈儿,把沉重的法杖换了个手拿着。参加测试的人们安静得可怕,简直如同什么新品种的人形植物。

“边界已经圈好了,这里是中心。接近边界时示警坠会发热,如果随意越界,它会融化掉。”男人声音格外洪亮,他摇晃了下手里的吊绳,灰扑扑的金属块随着绳子颤动了几下。“明天早上人还活着,示警坠还在,就算通过。”

“我们会监视你们的行动,所以不要妄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补充了一句,向同伴们比了个手势,显然不打算慈悲地留出提问时间。佣兵们彼此点点头,散向各个方向,很快被茂密的灌木和粗壮的树干吞噬了身影。

方才呆立的人形植物们终于活了起来,人们三五个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散去。抱着孩子的母亲在其中格外扎眼,她用布带将孩子绑在胸口,飞快地钻进林子里。

“就这样?”尼莫把吊绳挂上脖子,让那粒金属紧贴胸口的皮肤。

“是的,就这样。”安轻笑了声,握紧猎矛。“黑章不养闲人。”

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男性的惨叫。不知道是被惨叫声惊动还是单纯睡饱,灰鹦鹉终于睡醒了,它把脑袋从尼莫的背包里伸出来,用力晃了晃。

“哎哟。”它惊奇道,“这儿恶魔还挺多的——你们怎么回事,打算趁我不注意别致地自杀吗?别这样。”

它的契约者痛苦地看了它一眼,不知道是出于嫌弃还是没睡饱的迁怒,完全没有心情去回答。

“跟我来,先找个安全的据点。”安说,“你们两个什么都别碰。”

尼莫把戳向苔藓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那种被人审视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皱起眉,这次直接对上了奥利弗的视线。他疑惑地看向对方,有点拿不准要不要开口询问——毕竟那表情挺像便秘的,万一对方真的肠胃有恙又不好意思说,在女士面前直接问有点失礼。

奥利弗再次迅速转开了视线。

尼莫莫名其妙地耸耸肩,跟着安继续前进。看来有经验的参与者还不少,有四五个人和他们正向同一个方向前进,相距不过十几步。他此刻终于有了点测试的实感,这也许是最近捉摸不定的疯狂日子步向正轨的好兆头。撑过这场考验,一切就会回归他常识中的——

尼莫瞪大眼睛。

前面走着的两个人突然跪倒在地,接着沉重地倒进草丛。血液和脑浆jian得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迅速飘散。两个看起来年长点的男性迅速卧倒一动不动,而同行的少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茫然地四下张望,试图去拉扯卧倒在旁边的同伴,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年轻的男孩崩溃了,他跌跌撞撞地向身后的安冲去,嘴里不成调地尖叫救命。

尼莫盯着安的后背,女战士没有吭声,没有动作,任凭少年向自己跑来。然而就在他离安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软软倒下——男孩下巴以上的头颅消失无踪,整条舌头暴露在空气中,伤口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

轻微的咔啪一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他们面前。

这和老拉蒙那时候完全不同,尼莫顿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要不是胃中空空,他准会转头吐奥利弗一身。奥利弗脸色发白,看上去也不太好受。

“走吧。”安简短地说。与此同时,不远处那两个男子也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它吃饱了,不会再攻击的。”

尼莫难以置信地瞪着安。她的口气像是在描述自家院子里的刚吃饱的狗,仿佛刚刚不是死了个人,而是少了份饲料。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别,他确实一直活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死亡无比沉重的世界。

他在不到一小时前还私心认为她是个温柔却不善表达的人,可人的眼神撒不了谎——她是真的不在乎。

“我们刚刚……”奥利弗咽了口唾沫,“可以救他的……吧。”

“没有必要。”安平静地回答,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和那东西战斗吃力不讨好。它又没攻击我们,等它吃饱了自己走开是最合理的做法。”

“可那是……”奥利弗受到的打击似乎更大点。

安转过身走了几步,她本身就高挑得很,站在一米八几的奥利弗跟前也没有丧失多少气势。

“你能救他吗?”她冰冷地问道。

“我不知道。”

“同情心在这里是最没用的东西。刚刚那个小子可不想要你的同情,他想要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你说你不知道,那你在期待什么,我去救他?”

“听着,小男孩。”她揪住奥利弗的领子,“你们似乎搞错了什么——第一,没有实力前提的同情心会让你死得更快;第二,我认为自己的命比陌生人的可贵得多,而我不欠你任何东西——我没有义务回应你的任何期待。这是常识。”

“你也听着。”安斜了尼莫一眼,后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年轻人有点英雄幻想可以理解,但你们最好给我记住——要是你们捅了什么娄子,舍命擦屁股可不是我的风格。”

说罢她随意一挥猎矛,一条怪异的触手在奥利弗身边断开,喷出粘稠的紫色黏液。

尼莫不敢看向少年的尸体——他太瘦小了,甚至看不出是否成年。方才回归常识世界的喜悦此刻烟消云散。

安没有问他,可他却体会到了那种可怕的无力感。他能救这个孩子吗?他会像这样死去吗——死得悄无声息,没有坟墓或墓碑,知情者的第一感受是松了口气?他开始另一种意味上想吐了。

安说得没错,他确实搞错了什么——他所认定的理所应当的生存和理所应当的死,这里统统不存在。

“奥利弗。”他挨近垂头丧气的棕发青年,“我们是朋友吧?”

奥利弗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尼莫的声音带着点没骨气的颤抖,但语调坚定。“如果我一不小心冲出去惹了祸,你可千万别救我。”

奥利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

“那么我也有同样的请求。”他有些沙哑地回应道,不自在地踢了脚地上的草皮。

第11章危险与恐惧的因果关系

然而他们没有再遇到其他测验者。

视野范围之内只有无尽的树木,三人踩过枯叶、蕨类和黏糊糊的蘑菇,时间像是倒退回了几天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安选的路线格外正确,一路上他们没有再受到什么危险恶魔的s_ao扰。

几个小时后,走在前头的安突然停住了脚步。时间大概正午,过于灿烂的阳光将他们面前墙壁似的石壁照得发白。从这里抬头可以望到上方的小型悬崖,无数宽大的缝隙在它底部竖着,称不上山洞,勉强可以容纳几个人。

安把猎矛向内探了探,紫白色的电光把shi润的石壁映得有些刺眼,尽管他们没有从缝隙中发现什么活物,还是有股头发烤糊的焦味儿从里面冒出来。

“据点。”安愉快地宣布,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只可惜她的队友们还沉浸在冲击中,没人回应她。女战士对着一片尴尬的沉默挑挑眉,没做什么评价,开始自顾自地在洞口地面涂画简易符咒。

灰鹦鹉整个儿钻出了背包,正站在尼莫肩膀上梳理羽毛。奥利弗倚着石壁,手搁在剑鞘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尼莫的脸——后者被他盯得全身发毛。

“你有话对我说?”尼莫终于忍不住了,去他的身体不适,这次奥利弗就差把“天啊我有话要说我快憋死了”刻在脸上。

“我们相遇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犹豫片刻,奥利弗终于发问,语气很是认真。

“什么?”尼莫困惑地看回去,“你得问个具体点的问题——”

“第一次相遇。”

尼莫皱起眉头,这个话题可不算愉快。他没有从奥利弗的询问里发现敌意或者厌恶,但那一丝隐约的质疑让他有点儿心慌意乱。“不记得了,五六岁之前的事没多少人记得吧。”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不是吗?”

安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瞥向尼莫。

“我真的不记得了,行吧?”尼莫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脑后的短马尾差点散掉。“我就记得听到有人说话,天上有星星,我冲声音过去就见到了你——再之前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觉得我不该害怕这里,还是认为‘小孩子根本不可能在边境森林活下来’?”说到最后,他的语调莫名带了些攻击性。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似乎对这里一无所知,我只是有点想不通。”

其实奥利弗很清楚自己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在旅店工作了这么些年,他见过太多人——有披着人皮的怪物,也有怪物样貌的人。奥利弗自诩有几分看人的眼光。他模模糊糊察觉到了那份不协调感的来源——

人们真正的恐惧永远来源于本能,无法引导,无法毁灭。没见过猫的老鼠在与对方遭遇时也知道疯狂逃窜,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恐惧不是被教育出来的,人们能学到的只有如何应对它们,理解它们,或是无视它们。

但尼莫不一样。

奥利弗不认为尼莫本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他逃走是因为所有人都会逃走,他恐惧是因为所有人都该恐惧。那份不协调就像舞台上演出剧目的老练演员——感情真实而具有感染力,但注定缺少某样关键的东西。

甚至连他面对死亡时都是如此。这个人似乎很喜欢放弃,但如果那其实不是“放弃”呢?

可是他不可能去问一个连本人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奥利弗曾有很多朋友,性格讨喜和不讨喜的都不少。跟人打交道久了,他深知一个人不可能认同友人的所有想法——所以他一度认为,他也能够自然而然地无视那些消极因素与尼莫成为不错的朋友,甚至战友。他们能够共同商议未来的计划,彼此支持过这段黑暗的时间。就算将来因为一些事情分道扬镳,偶尔也会通个信或是小聚下——按照尼莫的性格,他们本应该很轻松地发展成这种关系。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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