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请不要装傻——这一切准备得充分过头了,您希望我们搅和进文森镇的这堆事情,不是吗?对于挖角来说,这样的动作实在太大。”
杰西·狄伦笑了。只不过这次他的眼睛半点笑意都没有,而他甚至懒得掩饰这一点。
“我需要知道尼莫·莱特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语气依旧轻佻,“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十分好奇。”
“为了好奇心而导致战争提前?”艾德里安少见地哼笑道。“就算莱特先生本来没什么问题,这场战争也很可能扭曲他。他之前只是位平民,狄伦。”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金发青年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他用自言自语的音量喃喃道。“一位平民。”
“现在我只剩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传送到我这里?……是因为它吗?”艾德里安转过头,望向不远处辐s,he着不祥力量的法阵——它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咒文都画得七歪八扭,满是涂改的痕迹。它夹杂在工整的普通防卫法阵中,活像个丑陋的疮疤。
一块夹杂着白点的暗红石头静静躺在阵心,没有奇怪的光芒或者压抑的力量。如同哪个孩子不小心踢进法阵的普通石子。一只肥胖的飞虫摇摇晃晃飞进法阵范围,随着一缕青烟,整个化作虚无,连灰烬都没留下。
“假设这一切真的是您促成的。”艾德里安退了几步,一个转身,利落地取下背上的弓。几乎是下一秒,箭尖就已经锁定了杰西·狄伦的头颅。“那么您不可能没料想过他拒绝的情况。”
“您以为我会做什么?”杰西笑嘻嘻地盯着箭尖,这回那双眼睛真的在笑。“提前触发阵法毁掉青鸟族群,或者破坏法阵,好让它炸毁半个城镇?真过分。”他舔舔嘴角,“……果然您比较合适。”
“什么?”
“一见钟情的对象。”
艾德里安扯扯嘴角,持弓的手纹丝不动。
“我确实无法解除这个法阵,但如果我没猜错……曾经的‘辉光的启明星’一定可以。”
“曾经的我确实可以,但现在我没有力量。”
“那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能解决这个小问题。”杰西愉快地凑得近了些,眼睛几乎要戳上箭尖。“您应该看得出我是不是在说谎,对吧?只要您肯求我——”
“好。”艾德里安十分干脆,没有半秒犹豫。“我请求您。”
“……您都没有自尊的吗?”
“这种自尊比别人的命重要吗?”
“您这样让人很没有成就感!一点都不愉快,唉,好吧……”杰西大声叹气,他气哼哼地在原地站了会儿。随即掏出匕首,麻利地划开右手食指。“别紧张宝贝儿,您应该认识这个法术——现在把领子拉下去一点,别乱动,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痛。”
艾德里安做了个深呼吸,额角的血管愤怒地跳了跳。杰西用沾着血的手指在他后颈涂画法阵,随着对方的动作,艾德里安的表情从不快转向严肃。
“你……”他没有用尊称。
“别那种表情,我说了,您肯定认识这个法术。”
“唱诗班的‘ji,ng神牺牲’。”骑士长转过身,敞着领子,眉头皱得死死的。“时间有限,别的我就不问了……你确定自己撑得住吗?我现在完全没有法力剩余,会直接汲取你的力量——如果你的法力不够,不仅破坏不了法阵,你很可能枯竭而死。”
“我知道,有没有突然觉得我特别善良勇敢?”
“没有。你不是为了这种事情牺牲自己的类型,这意味着你的力量和曾经的我差不了多少。”艾德里安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位平民。”杰西露出整齐漂亮的牙齿,“去吧,我的启明星。”
艾德里安伸出双手,耀眼的白光在他修长的十指间再次闪耀。他沉默片刻,随即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笑嘻嘻的杰西·狄伦一眼。
下一刻,繁复的法阵直接在他的脚下亮起。艾德里安踏着虚空中的法阵,愈跳愈高。旋转的白色法阵在他脚下发出细小的空气爆鸣,他很快来到了那丑陋法阵的上空。弓被拉满,但没有箭被搭上弓弦。纯粹的白色光箭随着弓弦颤动,向下方的法阵倾泻而下。
法阵中央的石头终于有了反应。它活物般颤动起来,干燥龟裂的土地上冒出液体似的泡泡。法阵的纹路像被戳破的血管,喷出无数漆黑粘稠的液体——它们没有散开,反而s,he向天空,如同逆转过来的黑色暴雨。
骨玉的伴生石在反击。
前任骑士长的动作并没有迟疑,白色的光箭ji,ng确地击中那些锋利而不祥的液体黑梭。温暖刺目的光缓慢而坚定地压向法阵,没有漏过任意一个边角。同时,艾德里安直接松开了金属弓,他的双手不断动作,一个又一个不重样的白色圆阵向伴生石轰击过去。
终于,一声轻响。那石头仿佛风化般散成暗红色的细沙。
那粗糙的法阵彻底死去。
艾德里安没有拖延哪怕一秒,他踩着法阵从空中降下,然后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刚张开嘴,血液便从喉咙中喷了出来。
“我跟您说了。”杰西·狄伦看起来倒没什么异样,只是脸色有点苍白。“第一次会有点痛——毕竟以您曾经的力量,总不至于要用唱诗班的人r_ou_法石。”
“……唉,好吧。”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对方,他的感叹对象没有回答他。艾德里安垂下头,太久没有承载过魔力的身体陷入了严重的紊乱——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你要这么晕下去,我一个人得无聊死啦。”
他嘴巴絮叨着,从对方的口袋里摸出通讯水晶——透明的晶体上此刻染满血迹。
“甜心们!……哎哎哎先别断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艾德里安的脑袋正搁在他肩膀上,金发青年一动不动,任由高档的布料被血浸shi。他随意扫了眼死去的阵法。“你们可以不用担心那个蠢兮兮的法阵啦。”
这次他没等奥利弗那边回应,就直接断掉了通话。
果然粗暴点也挺有意思的,杰西·狄伦严肃地想道。他将昏迷中的艾德里安·克洛斯放在法阵边上,伸了个懒腰。
“……他什么意思?”尼莫板着脸问道。
“他们应该搞定了那个……咳,你知道的。”奥利弗不太确定地回应道,“克洛斯先生不会放任他胡诌八扯。”
“你们还有心情讨论别的?”镇长儿子冰冷地说道,他攥着一小块暗红的石头——半透明的黑色罩子正把奥利弗和尼莫两个人牢牢扣在里头。
“好吧,说回刚刚的话题——我建议你们立即撤退。”奥利弗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注意力已经转回眼下。“现在还来得及挽回,在青鸟那边袭击前投降吧。现在两边都不太冷静——”
尽管他们并没有参与过战争,可就算是尼莫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杰西·狄伦的情报没错,青鸟摒弃了他们守时的信条,那么青鸟的军队随时可能到来。一场硬仗不可能在其中一边散作一团的情况下开始,然而——
“不太冷静?”大块头青年提高声音。而镇民们围在他们四周,带着些无聊和好奇地咬着耳朵,似乎并不把青年口中的“战争”当真。
“您身边的人还不知情,对吧?”尼莫嘀嘀咕咕地说着,“所以您不冷静得格外明显,真的。”
“蒂格,你在做什么?你父亲呢?”他们的老熟人弗里茨终于露了个脸。年轻的猎人身后,一位披着斗篷的女人牵着富勒山羊,悄悄冲他们比了个手势。尼莫探探头,在大包小包的缝隙中发现了被挤扁的灰鹦鹉——巴格尔摩鲁躲藏得十分尽心尽力。
“父亲不太舒服。”看到好友,蒂格脸色松动了些,“弗里茨,我的朋友,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一起把那些令人憎恶的怪物杀干净。”
“不!”弗里茨惊讶地叫道,“你突然发什么疯?前几天不是还说最好缓和下局势?”
“我已经把骨玉的伴生石设置好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他们没有!”弗里茨冲人群一挥手,“别闹啦,我得见见镇长先生。这几个月只是小打小闹——青鸟的守时让我们有时间准备和撤离,堂堂正正地战斗!而你居然真的疯到去弄伴生石?你到底在想什么?神啊,你搞那个法阵的时候我就该阻止你……如果青鸟们知道了——”
蒂格直接攥住了弗里茨的领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没时间说服每个人!”他咆哮道,“我知道你没把那个法阵当回事,你们都没有当回事。我向父亲建议过无数次,他总是拒绝我,我还以为……”他咬咬牙,好不容易才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吞下去。“现在我懂了……我在保护你们,弗里茨!还是说你甘心梅罗蒂就这么从你手里——”
“梅罗蒂是我们的朋友,她可不是我的私人财产。”年轻的猎手坚定地打开那只手,“你知道了,是吗?镇长先生告诉你的?如果你还对她留有那么一点儿尊重,就别在这大声嚷嚷。”
人群似乎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微微s_ao动起来。
“……你还是把我当个傻瓜,你们都是。”蒂格后退两步,声音失望而悲伤。“你真的以为我是一时兴起?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对我的看法却跟那群邪恶的黑章一样……你以为我想不到青鸟会提前来袭?”
“你知道我为这件事准备了多久吗?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他一只手紧紧抱着圣典,一只手做了个手势。“弗里茨,你会感谢我的——讲了这么久,时间应该差不多啦。至于你们……”他冰冷地望向奥利弗和尼莫,“好好体会下死在那群畜生手中的感受吧。”
巨大的影子无声地接近,青鸟的翅膀遮蔽了天空。他们身上的盔甲在夕阳的光辉下闪烁,带着丝神秘的美感——此刻却没人有心情欣赏。文森镇的镇民全都聚集在一处,作为目标相当显眼。人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人群剧烈地s_ao动,白色的身影相互推搡,场面杂乱得如同泼了冷水的热油锅。
“别慌,这是计划好的!”蒂格的声音再次被法阵放大,“向我身后撤退,快!”
青鸟们开始俯冲,法术的辉光毫不留情地砸下。
尼莫倒抽一口冷气。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几个月的战斗中,文森镇的建筑没有明显的毁坏——青鸟们根本不会留下毁坏的痕迹。青色的光束ji,ng准地笼罩了镇子边缘的一间小屋,它在顷刻间化为飞灰,紧接着被四下疯狂生长的植被淹没。仿佛陷入了看不到的沼泽,抑或是压根没有存在过。
青鸟们训练有素地向前冲着,直到——
蒂格挥下圣典,圣典的四角冒出不堪重负的弧光。这次光膜不止是笼罩一间个房间那么简单——整支庞大的青鸟军队被彻彻底底地封在了里头,青鸟们愤怒地攻击着那层厚得异常的光壁,然而……
“姐姐!”小男孩勉勉强强爬起来,从内侧捶打着那只许进不许出的光膜。吹泡泡的草jg落到了地上,他看起来有些茫然,鼻子在光膜上压得扁扁的。“等等我——”
几步之外的长辫子姑娘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呼。
慌乱的人们似乎并不像那位年轻领袖所想的那样灵活,约有十分之一的人没有反应过来,与青鸟一同被关在了光膜之中。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尼莫不得不承认,蒂格的计划确实有可取之处——按照青鸟的攻击方式,集中确实比分散更能减少损伤。如果人们冷静地执行他的命令,他确实可以靠这一手干净漂亮地控制住青鸟绝大部分兵力。
可惜现实往往不会完全服从一个人的想象。
蒂格本人的神情有一瞬的慌乱,接着恢复了先前的镇静——如果忽略那微微颤抖的下唇和他额角的冷汗的话。
“别慌,那群畜生完了!它们从不会兵分两路!”他大声宣布,随即再次下令。“帮我翻译——不要伤害里头的人,这样还能死得体面点。它们已经没了后路,如果它们敢乱动,我就把它们一只只活剥了。”
“尼莫。”奥利弗的表情严肃下来,他一只手撑上黑色的障壁。“快弄掉这东西。”
他们两个可从来没当过什么领袖,但他们比谁都清楚普通民众的想法。愚蠢的,冲动的,却又拥有微小勇气的普通人——
长辫子姑娘率先冲了回去。
她献祭般地冲向那个巨大的红色囚牢,穿过厚实的光膜,牢牢抱住了她的亲人。她将小男孩紧紧拥在怀里,后背朝向混乱的青鸟军队。她是第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个。
短短几分钟之内,三分之一的人群冲了回去。
“给我回来!”蒂格吼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了丝慌乱。“清醒点,那是可以接受的——”
那是可以接受的牺牲。尼莫在心里帮他补完了那句话。
这位年轻的领袖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只是一个计划外的小误差。他把九成以上的事情都规划得妥当极了,可一切正走向崩溃。青鸟们在牢笼中疯狂地挣扎,法术的辉光雷电般闪烁。青光划过人类的r_ou_体,将接触到的肢体化作飞灰。人们的尖叫和青鸟的哀嚎混做一处,他们有一件事是倒是共通的——他们都在努力往外挤,不计一切代价。
有人从附近的房子里寻了刀子,有的捏着简单的攻击法术。两方在牢笼中拥挤在一起,又微妙地维持着对峙状态。尼莫颤抖着吐了口气,第三次捶上了扣着他们的黑色牢笼——伴生石所构筑的牢笼轰然崩塌。
四周的惨叫和悲鸣瞬间清晰了无数倍。
“奥利弗,快点。”现在双方的战斗尚处于试探的阶段,还没有出现死者,可如果再来一点刺激……
“——告诉那群畜生,再不住手的话,我会启动噩梦礼赞——”蒂格恰到好处地宣布,他的声音里不再有那种冰冷的自信,充满了动摇。他仍旧牢牢抓着圣典不肯放开,而圣典封皮的一角开始出现微微闪烁的火星。
这不是个多大的镇子,已经有一半人冲了回去。可如果撤去牢笼,吃了大亏的青鸟们准会一哄而散,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他还有机会,只要它们能被震慑住……
他还能赢。
只可惜这个声明完全起到了反效果。原则一旦被破坏,没人会相信威胁会止于“威胁”的程度。民众们或许不清楚噩梦礼赞意味着什么,可青鸟们看懂了战语。
一瞬的静默之后,本来还勉强维持着阵型的青鸟军队顿时溃散。尼莫一眼就看到了原本被护在其中的领袖位置。瞎了右眼的青鸟正站在那里,发出高声的鸣叫。帕索托图试图稳定下陷入混乱的军队,可惜徒劳无功。
下一刻,冰层从土壤中升起。它不再是锋利的尖刺聚合而成,而是规整的,更加温和的冰面。它绕过每一对纠结在一起的人类与青鸟,随即将他们彻底隔开。
牢笼之中,出现了一道扭曲而ji,ng巧的冰墙。
第63章来自深渊的诅咒
蒂格·洛伦佐此刻正处于某种飘忽的状态之中——而且不是好的那种。
他很难说清现在的心情。他的心脏似乎不再跳动,而血管中温热的血液变作灼热的铁水。冷汗已经完全浸shi了他后背的衣料,并且仍在不停地通过毛孔向外渗出。大块头青年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甚至忘记怎么扯动脸上的肌r_ou_。
这个牢笼完成得很完美。它足够牢固,透支了圣典的所有法力,并且笼罩了尽可能少的房屋。它的位置、形状、甚至圆顶的弧度,他都一一考虑过,在脑子里反复演练过无数次。
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蒂格十分肯定,等自己替代了父亲的位置,那将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他将根除文森镇旁的祸患,彻底祛除那捉摸不定的异化诅咒。说实话,他想不通这么几代下来,为什么那群脑子似乎不太好使的怪物还能自由地活在他们附近。
或许那是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他曾经这么想过。老人们总是过于谨慎,紧紧捂着手里每一个筹码,半点风险都不敢冒。而镇民们又太过愚蠢——他们对自己后代的生活环境漠不关心,只希望生活维持一成不变的状态。人们虔诚地信奉着他们的神明,但面对怪物,大部分只能做到辱骂和唾弃。没有几个敢真的上刀子。
甚至有一部分人连仇恨都忘记了。
明明他们会狩猎很多东西,小至普通野兔,大到钢刺豪猪或是蝎尾狼群。多么正常的事情——无数猎物中,只有青鸟会如此y魂不散。它们不止会在被捕猎的时候反咬一口,甚至会在其后发动攻击。尽管是不知变通的死板袭击,甚至带着点让他嗤之以鼻的愚蠢“骄傲”,文森镇还是损失了不少财产与数条无辜者的性命。
近几年它们变得愈发难以捕获。他们得到的钱币和付出的代价已经完全不成正比,骇人的异化诅咒也开始一例例出现——他们为什么还要放任那群危险的东西活下去呢?
蒂格·洛伦佐在计划这一切的时候,心里甚至带着某种英雄似的悲壮。人们不理解没关系,只要取得成果,他的关怀和牺牲总能被看到。比起提前公布计划去面对镇内无尽的辩论和说服,这样做一开始可能会造成点混乱,而他只要合理引导镇民们就可以了。这将是一场伟大而漂亮的战役。
可眼下的一切比起“伟大而漂亮的战役”,更像是一场闹剧。
冰墙两侧,痛叫、哭喊和求救声并没有消失。被分开的两边开始各自聚在一起。青鸟们固执地撞着赤红的光壁,留下一片片血痕;而人们与自己的所爱颤抖相拥,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境况。被青鸟所伤的伤者呆滞地捂着伤口,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伤口没有在流血,可与之相对的,他们也失去了取回肢体的可能——那些残肢早已化作灰烬,而没有人请得起让它们再生的治疗师。
方才给混战按下暂停的黑章爬到冰墙顶端。淡棕色的短发被风微微吹动,他将脸转向蒂格,喊声平稳清晰。
“把这玩意儿撤掉!”奥利弗高声喊道,“稳住镇民,然后撤掉它!现在是个机会,你还有机会交流——”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蒂格有些崩溃地吼了回去,“为什么要cha手我们的战争?我们就要赢了!你们两个肮脏的杂种,我们本来可以赢的!”
大块头青年剧烈地喘息,眼睛渐渐亮起来,似乎被自己的话语所说服。他无视了奥利弗的请求,将头转向牢笼外的镇民们。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用沙哑的喉咙高呼,“拿起武器,保护你们的同胞吧!那群异形们的法术攻击不到外面,而我们仍可以进攻——”
这句话点燃了牢笼里人们的希望,他们放开喉咙,开始向外部的镇民们高声求救。没有什么比孩子的哭喊更让人们紧张,鲜血和灰烬之下,人们已经无暇考虑缘由。凭着一腔突然涌起的使命感,尚且自由的镇民们快速散去,当他们再回到附近时,手中都多了样可以当武器用的器具——从结实的弓与矛,到卷了刃,带着锈渍的砍刀。
他们开始向青鸟军队所在的那侧聚集。
尼莫还没有攀上冰墙,他此刻恰恰身在青鸟军队之中。尽管此刻人类的外形给他的行动添了不少麻烦——黑影将不知道第几只袭来的青鸟抽飞,他终于挤到了帕索托图跟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急急地问,“梅罗蒂呢?”
“她……她很好。”帕索托图听上去带着点莫名的难过,“而我必须向部族证明自己没有‘叛变’。我努力过啦——我们之前谈好,还是照着老规矩来。只不过这次要毁掉全部建筑,将这群人类驱逐出去。”
他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悲哀地看向尼莫:“这是个圈套,不是吗?其实他们一开始坚持要散开进行无差别攻击,如果不是我……”
青鸟垂下头颅,没有再讲下去。青鸟们意识到了这障壁意味着什么,而另一边,拎着武器的人们正在逼近。牢笼笼罩的死物早已被青鸟的法术尽数燃烧为灰烬,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青鸟们放弃了坚固的光壁,开始攻击冰墙。
奥利弗一层层加固着冰墙,努力让另一侧的镇民们不暴露在直接攻击中。尼莫看得出他的犹豫——他们的确能击碎这个牢笼,可是击碎之后呢?
他们可不是理想主义者。谁也不知道青鸟们会不会立刻开始疯狂报复,谁也无法预知青鸟们卷土重来的时候会是何种姿态,而眼下的一切恰恰在证明主战派的一切观点。尼莫紧张地吸着盈满细小灰烬的浑浊空气,心脏的搏动简直击得他胸口直痛。他们真的能阻止这一切吗?
不论蒂格成功剿灭这些青鸟,还是帕索托图成功逃离,接下来只会是更加疯狂的反扑。
他们究竟在阻止预言,还是促成预言?
牢笼外的镇民们犹豫着,终于有人开始攻击。一根箭s,he进牢笼,被黑影截了个正着——只是黑影速度过快,将它直接削成两截,前端还是刺中了一只青鸟的翅膀。尼莫向那支箭的来源望去——艾萨克·德莱尼又取出另一支箭,稳稳搭上弓弦。
有了一个成功的例子,人群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法术和利刃开始向牢笼中不断涌入,绝大部分都被黑影拦住。尼莫迅速指挥着影子,可他无法同时防住法术和剑刃。
“是深渊魔法,那是个死不足惜的恶魔信徒!”蒂格指挥着人群,“他和它们是一伙儿的,不需要手下留情——”
人群终于开始沸腾。天气晴朗,文森镇的建筑依旧透着让人心情愉快的可爱色调。空气像往日那般温热shi润,此刻却被无数杀意劈开。
或许是时候了,尼莫茫然地想道。所谓“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些人并不强大,他和奥利弗可以将所有人击败,然后强行镇压。他们当然能够强行阻止这一次即将失控的小型战争,至于之后的事……
不应该这样。他顶着愈发浓重的杀意抬起头,望向奥利弗的背影。对方依旧努力架着冰墙,保护着另一边的人。奥利弗还在坚持,相信他们能找到比杰西·狄伦的建议更好的解决方式。
思考。尼莫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他应该知道答案的。
而在尼莫几步之外,弗里茨同样手持弓箭,手抖得在这个距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年轻的猎手回避了尼莫的眼神。在同胞的呼救和哭喊中,他终于举起了弓。而就在弗里茨颤抖着张满弓的时候,一道青色的身影从上方越过人群,向牢笼跌跌撞撞地冲去。
那青鸟发出断断续续,无意义的鸣叫。尼莫分不太清青鸟们的相貌,但他认得出那笨拙的姿态,以及那毫无含义的叫声。
可惜梅罗蒂没有像长辫子姑娘那样成功冲进牢笼。
几支箭深深刺入她没有任何遮蔽的后背。她倒在了牢笼几步之外,鲜血开始在土壤中渗开,而艾萨克·德莱尼目光坚定,并没有停止攻击的意思。
她艰难地喘息着,她还没有来得及学会青鸟们的送葬。于是她只是人类一般向牢笼伸出前肢,嘴里发出虚弱的“无声”鸣叫。在发现自己无法拖动这陌生而沉重的身体之后,她仰起头,带着恳求地望向四周曾经的同胞。
而她的同胞们向她举起了刀剑,只有一个人例外。
“……梅罗蒂?”弗里茨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梅罗蒂?”
“你说什么胡话——”艾萨克恼怒地吼着,接着他的声音噎住了。那垂死的青鸟,极慢地点了点头。
弗里茨半跪下身,将武器轻轻放在吸饱鲜血的土壤之上。
“是这样啊。”他轻声说道,露出一个僵硬难看的微笑。“我就猜是你。”
他或许也和她一样不正常了。这个认知从未如此清晰——他同样爱上了一只青鸟。
巨大的羽翼在猎手身后张开,人群发出恐惧的尖叫,向四周散去。如同在逃避一具死于瘟疫的尸体。弗里茨·柏曼的转变要比梅罗蒂快得多,不一会儿,人类的样貌便一点都不剩。
他安静地待在原地,守在他心爱的姑娘身边。
冲上前去的几个年轻人——有几张熟面孔,尼莫猜那是弗里茨的朋友们——手臂上也开始冒出青色的羽毛。
“冷静点!”许久的沉默之后,蒂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的声音中带着极其细微的哭腔。“诅咒在传染!只要这些东西还活着,我们全部会被传染上——”
“战争不可能没有牺牲!”他吼叫着,将几乎完全变成翅膀的左臂悄悄藏在身后。
带着对异形的恐惧,人们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架势。眼前超出常识的一切让镇民们陷入了疯狂。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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