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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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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确实已经走得足够远。他从后颈上的牺牲血印上汲取着魔力,维持着可以维护住两个人的漂浮法阵——它们正行星般绕着两人,确保他们不会立刻变成腐败成渣的干尸。

而那股魔力的主人正将一边垂下的金色长发撩到耳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艾德里安·克洛斯的手。

“……为什么?”终于忍无可忍的骑士长开了口。那只握过来的手干燥温暖,皮肤光滑,不像他自己的那般满是老茧和疤痕——可它就是带着让人不是滋味的粘稠感,以及仿佛被蛞蝓爬过皮肤的不快。“我记得ji,ng神牺牲没有这个步骤。”

“我这不是正在追求您吗?您看,多么浪漫。”杰西的蓝眼睛闪闪发亮,“而且您知道,维持这种东西很费魔力——我现在站不太稳。”

“如果我们两个再年轻个二十岁,这种追求行为或许称得上浪漫。”

“我才二十七——!”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您真过分。”杰西啧了一声,手上使了些力气。“都说谦逊有礼是审判骑士的美德,您的美德呢?”

“和我的罢免令放在一起。”

“……”杰西幽幽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还覆着薄云的天空。下一秒他甩出枚带着温暖白光的匕首,那道光破开黑暗,在几步外的某个角落制造出一声嘶哑的尖叫。艾德里安会意地停住脚步,两个人立刻组成了背靠背的阵型。

“有意思。”杰西轻快地说道,“来得真快。”

“都是些小角色。”艾德里安张开右手,五指快速舞动了几秒——一个法阵正在他掌心之上成形,并且越来越大。等那法阵稳定,并开始缓缓转动的时候,他直接将它往地上一扣。法阵没入土中,随即无数光针从泥土中钻出,这次附近黑暗中传来十几声惨叫,紧接着是迅速远去的窸窸窣窣声。

“来得快,逃得倒也挺快。”杰西收起匕首,“可能是我的错觉……它们好像有点慌乱?”

“或许。”艾德里安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他迅速恢复了前进的姿态。而杰西不动,他走不了多远——踏出两步后,骑士长不满地回过头。哪怕夜色已深,他眉头间的皱褶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怪物们的“慌乱原因”也在此时浮出水面。令人窒息的腐烂味道霎时间淹没两人,有什么惨白的东西从土壤中拱出,紧接而来的是还沾着腐r_ou_的粗壮白骨——

土中钻出的东西像是某种食r_ou_鱼的骨架。只不过它的高度超过了十米,其中还有一块接近黑色的血r_ou_在噗噗搏动,搏动带来的浓重腥臭让空气瞬间黏稠数倍——和正常的鱼骨不同,随着骨架伸出的还有数只仅剩白骨的“脚”。那些昆虫似的骨脚一半还埋在土中,漫无目的地四处蜷曲伸展,像是临死前疯狂抽搐的毒蜘蛛。

“我很好奇。”杰西甩下三枚匕首,它们接连击中同一位置,白光直接击碎了一只脚的骨节。“您为什么不去找莱特先生商量下呢?”

“商量什么?”艾德里安终于取下背上的弓,再次激发出数支灼目的光箭。

“您有着如此出色的才能,浪费了多可惜——能临时改造法阵的人可不多。”杰西转过头,手上的攻击没有丝毫停滞,蓝眼睛在月色下透出晦暗不明的光。“地表魔法和深渊魔法虽然性质完全不同,但也有接近的地方。按您的天赋,您很快就能掌握深渊魔法的用法。到时候您就不需要这么……”他故意停顿了几秒,语调变得十分暧昧。“……受制于我啦。”

“如果我没有听错。”艾德里安的声音变冷了些,光箭一支支透过怪物的骨头,准确地刺入那团搏动的血r_ou_。“您在建议我成为一位恶魔术士?”

怪物开始更加激烈地挣扎,一排排枯死的树木被骨脚拦腰扫断。

“是啊,反正莱特先生看上去不需要那么多力量,他不会在乎这点损失。”杰西轻巧地躲过飞来的树木残骸,像被看不见的锁链拴在艾德里安身边似的,半点也没有超出法阵的保护范围。“他可以自愿赠给您一点血r_ou_,然后不立契约。以您的情况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扭曲,顶多长出条尾巴什么的——说不定意外合适呢。”

“您困了吗,狄伦先生?”

“怎么?”

“梦话说得挺响亮的。”前任骑士长听上去非常不快,他再次拉开弓,这次的光箭样貌更接近于一根巨大的光矛。“我不可能接受这种提议。”

“因为‘恶魔是邪恶的’吗?”

“不,因为我不打算背弃我的信仰。请不要再拿这件事开玩笑了。”艾德里安的态度十分坚决,将弓拉得更满,随即松开了手。

光矛直直贯穿了那团血r_ou_。怪物全身发出古怪的咔哒声响,它长大嘴巴,漆黑的光球表面闪着闪电似的赤红弧光,眼看就要轰击下来。

杰西却停住了攻击。

“可您的信仰背弃了您。您瞧,如果我现在收走我的‘牺牲’……”身高与艾德里安相近的金发青年走近,出手迅捷,手指直接扣上骑士长暴露在外的后颈。作为施予者,他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破坏那个血印。“您就会立刻变成一具枯骨,这多么不合理啊。”

“没有什么‘背弃’。”艾德里安摇摇头,他伸直右臂,纯白的光盾罩住两人。

光球轰了下来。两人四周的土地瞬间化作漆黑粘稠的碎片,四处飞jian。而两人的立足之地完好无损,乍眼看去像是一个古怪而狭小的舞台。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它拖着受伤的骨足,再次潜入泥土。

它无疑是意识到了力量上的差距,明智地选择了撤退——土中的鼓包愈来愈远。

而杰西挑起眉毛,脸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撞上对方的鼻尖——前任审判骑士长没有避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光盾的反衬下接近黑色,但这没有削弱其中锥子似的目光。

“没有什么‘背弃’。”艾德里安重复了一遍。他甚至露出了个淡淡的,带有嘲弄意味的微笑。“神没有‘回应’的义务,自然也没有‘背弃’的说法。”

“哎?你们这些狂信徒不是最喜欢‘神爱世人’那一套吗?”

“我不能擅自代表他人,但我个人的确不认同。”艾德里安声音很低。

“……拉德教能让您当上审判骑士长,真的很宽容了。”

“因为我的确深爱谮尼。”艾德里安似乎不打算理会对方越凑越近的漂亮脸孔。

“抱歉,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完全无法理解您的想法。”杰西这会儿离他极近,嘴唇翕动着,温热的呼吸喷上他的脸颊。

艾德里安终于退了半步,挣脱了对方的手指。他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洁白的光丝在他的掌心上方互相交缠,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

“它漂亮吗?”他平静地问道。

“……还行?”杰西的眉毛越挑越高。

“只是我个人的想法,‘魔法’是某种形式上的奇迹,而它必然有它的源头。”他轻声说道,“我深爱这片光,但对于它来说,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如果理所应当地坚信它也爱我,我认为那……实在是有些傲慢。”

“它只要存在就够了。”

“好吧,我懂了。”杰西小声嘀咕道,“您不是狂信徒,您只是一位受虐狂。”

“我还是那句话,随您怎么想。”艾德里安再次迈开步子,在怪物轰击出的鸿沟之上踏空而行。“闹出的动静太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次杰西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那双蓝色的眸子随便扫过环绕两人四处飞舞的法阵,最后锁定在艾德里安的后背。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全被对方几句话堵在了肚子里,真是遗憾。杰西不满地叹了口气。

“但关于傲慢那部分。”金发青年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用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喃喃道。“我认同您的观点。”

几公里之外。

“如果我没记错,”尼莫努力让自己听上去不至于太过困惑,“您说过‘后面还有别的屏障’?”

他们已经前行了很久,时间估计已经到了后半夜。然而这段路程除了沿途风景恶劣,其他方面都无比顺遂。整段路上尼莫也就踩到了四五只无法活动的多目黏菌,并收获了四五声委屈至极的“咕唧”。除此之外,他见过的活物只有弗吉尔和他肩膀上的棘尸鸟。

“奇怪,按理说附近应该有大型的守护恶魔。”弗吉尔挠挠头,“这不太正常。”

尼莫顿时感到手里的法杖滑溜了很多,他的手心准是在迅速冒汗。

“总之小心些。”杜兰·弗吉尔声音很低,“我们马上就要到……嘘。”

他左手突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右手拿起画笔,在空气中迅速甩出一串粗犷的痕迹。空气仿佛被那支笔着了色,随即笔迹化为淡淡的影子,将他们隔离在黑暗之中。

尼莫默默放下手,暗自庆幸了几秒——他一个紧张险些忘记法杖直接施法。

这会儿他们离寂静教堂足够近了,近到能看清它大致样貌。对于一栋大型教堂来说,它的形状十分不规整,略带扭曲的建筑透出丝凄凉而诡谲的美。一辆漆黑的长马车正向教堂的方向前进,赶车人的脸整个被宽大的白布缠紧,但他——或她——显然不打算浪费ji,ng力处理马车后的笼子。五六个不怎么壮实的身影正拥挤在一起,锁链摩擦的声音在沉寂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是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尼莫倒是能看得清。笼子里面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顶多和他同龄。

“那是什么?”尼莫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口水,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是给魔王的祭品。”弗吉尔的脸色难看至极,“该死,时间明明不对……这下我们有麻烦了。”

第99章魔王的雕像

造型笨拙沉重的长马车吱吱呀呀地远去,尼莫的目光黏在黑暗中的笼子上,直到它消失在愈发密集的枯死树丛之后。

“麻烦?”他终于回过神来,将脸转向身边的弗吉尔。

“祭品会提前一周准备,但离新月明明还有两周。”杜兰·弗吉尔的声音很低。他的肤色和发色本来就挺深,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之中愈发引人注目。“如果祭品已经到了,那么缄默骑士也会提前回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一旦祭祀正式开始,寂静教堂会彻底封闭。”

“……祭品会怎么样?”尼莫将沙角梅压在舌底,握紧手中的法杖。

“不知道,每个月的做法都不一样。”弗吉尔声音平板,“您别费心啦,他们死定了。”

尼莫再次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没有答话。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弗吉尔望向不远处宏伟的建筑,表情十分复杂。“没有什么封锁的迹象,我们大概能赶上。一会儿到教堂后……嗯,您不需要特别注意什么,我认为您现在的状态十分不错——上级恶魔的种类太多,恶魔术士的异化又千奇百怪。他们不会闲到去确定每一个临时访客的真实阶层。”

“信徒间冲突多吗?”尼莫立刻确认。

“难说。”高大的男人轻叹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一点……您号称恶魔术士,恶魔信徒应该不会主动招惹您,但您最好不要和真正的恶魔术士起冲突。”

“知道了。”尼莫简单地答道。

“至于您想知道的恶魔信息……藏书室是向所有人开放的,不过能看到多少全凭实力。明天日出之后,我可以为您引路。”弗吉尔把玩着手中的画笔,“其实您不用太紧绷,深渊教会和一般宗教……有点差别。信徒们大多比较自我,他们可不会其乐融融相亲相爱。只是作为访客待上三天,暴露的可能性很——”

“您不用说了。”尼莫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迅速打断了对方的话。

“一会儿您记得叫我‘杜里’。”弗吉尔打理了理身上的衣装,没有拿下皮带上稀奇古怪材料的意思。“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这里可不适合用真名,既然是黑章,您一定有个惯用的假名吧。”

他还真没有。尼莫迅速搜索着记忆,几乎是立刻有了主意。“‘怀特’。”他严肃地说道,“您可以这么称呼我,弗吉……杜里。”

“怀特先生。”弗吉尔郑重地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然而等他们真的到了寂静教堂面前,尼莫发现自己的心理准备还没有做足。

近看起来,寂静教堂的结构显得更加宏伟而扭曲。长长的台阶直通教堂大门,两侧却没有其它宗教喜爱摆放的大理石雕像——台阶两侧立着绞架般的石台,倒悬着白布包裹的尸体。尸体被裹得很严实,只有一双双青白的脚露在裹尸布外,被吊索捆得紧紧的。它们安静而直挺挺地垂在空中,微弱的腐臭味道被呛人的熏香掩盖。

没有任何其他照明。微弱的月光下,那两排白茧似的东西让人脊背发凉。

尼莫往嘴里整整塞了两颗沙角梅,尽量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靴尖。可这次他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在两人的脚踏上石阶后,窃窃私语声瞬间从两边响起。尼莫头皮一炸,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终于还是出现了——

离他们最近的两具尸体开始摇晃,其余得依旧静默如雕像。那两具白布包裹的东西越晃越快,最终不自然地直直朝向两人,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坠。白布底下的窃窃私语声越发响亮,伴随着令人汗毛倒竖的嗅闻声。

“深渊的味道。”它们用黏腻的嗓音低语,“合格,合格。”

尼莫差点踩空一级台阶。他强忍住发问的冲动,将一部分体重分到手中的法杖上,尽量平稳地继续前进。他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那些他以为是“裹尸布”的东西变换了下位置,在尸体表面非常缓慢地蠕动。

“教会的看门狗。”弗吉尔简洁地解释,棘尸鸟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在上面生了根。“一般情况不咬人。”

尼莫向下扯了扯兜帽,尽量缩小自己的视野。尸体们挨个晃近的视觉效果十分惊人,比起这个,他宁愿去面对十只西摩尔蠕虫。他真心不太想知道这些东西要怎么咬人。

“没有地表魔法的臭味。”

“没有过量通讯的臭味。”

“……”

“同伴的味道。”

等他们踏过最后一个石阶,最后两具尸体也下了结论。尼莫能感到自己后背的里衣已经被浸得透shi。他颤抖着松了口气,望向面前的教堂大门——

大门眨动着其上的无数只眼睛,回望着他。

“……这个任务我绝对要多讨些酬金。”尼莫咬牙切齿地移开视线。

“您说什么?”

“没什么。”尼莫没控制好情绪,他用一种罕见的悲伤语调说道。“我们走吧,杜里。”

走在前面的弗吉尔没有犹豫,就像门上那些眼睛只是普通的装饰花纹似的。他直接伸手推开大门——门缝里露出一点昏暗的光。

“您先请。”弗吉尔顶着其中一扇门,毫不在意地赤手按上几只眼球。他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副古怪的方形面具,黑色面具用红漆涂了个古怪的符号。“恶魔术士先行,怀特先生。”

尼莫一脚踏进寂静教堂的大门。

下一秒他就想出去了。

他真的应该珍惜路标镇那段贫穷却正常的时光,尼莫望着眼前的景象,有点欲哭无泪。寂静教堂内部的装潢倒是正常,温度比室外微微高些,光线仍然稍嫌昏暗。那股子难以名状的腥臭和熏香的混合味道更加浓重。而里面的活物——

如果能把孩童们的噩梦收集起来煮成一锅粥,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场面。尼莫有几秒甚至怀疑向来正直的骑士长是否在蓄意坑他,眼下他根本是因为“过于正常”而最显眼的那个。

打眼望去,里面的活物大致分三类。

第一类,绕着主人移动的低级或中级恶魔,纯粹的小型异形,几乎没有重样的。第二类便是他们的主人——恶魔信徒们统一戴着和弗吉尔一样的面具,没有露出半点脸孔。

第三类数量最少——

离他最近的是一团黑色油状物,而其中漂浮着一颗半融化的人头。那团焦油似的东西从他的脚边爬过,头颅浮起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而他十几步之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倒还是正常的人形,只不过眼眶,鼻孔和嘴巴里都探出了大量的活动触须,五官几乎撑得看不出原来的结构。前排有位情况类似的,不过看背影是位身姿曼妙的女士。从这个角度只能看清她戴的黑纱帽,以及大得不太正常的头部。

尼莫能明确地感觉出这些“人”和室内其他生物的实力差距,这些都是真正的恶魔术士。

……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弗吉尔不和他一起伪装成恶魔术士了。现在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和这个鬼地方格格不入。而他们的委托人很可能完全误会了他的强作镇定,真心相信他胸有成竹。

尼莫差点把那根临时拼凑的法杖握断。

“来访者。”站在讲道桌前的恶魔术士冲他们点头示意。这位看上去是恶魔术士中最“正常”的那个——他只不过是脸上没有五官,只剩一张嘴。相比起来真的正常极了。

戴着面具的弗吉尔低下头行了个礼,尼莫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好在那恶魔术士看起来并不介意。

尼莫被讲道桌后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座栩栩如生的怪物雕像。和他见过的恶魔们相比,它不算特别庞大的类型,但那副扭曲的样貌却远超他见过的所有东西。寂静教堂的中殿宽高都十分惊人,那怪物雕像却撑满了中殿的整整一面墙。他一时看不清它有几对前肢,只能看出那些撑着墙的前肢强健有力,末端的勾爪如同死神的镰刀。它的头颅倒不大,只有一个成年人的长度,微微低垂着。头颅两侧的几对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像是被眼魔侵蚀的龙首。

雕像的其余部分同样扭曲而美丽,只不过每个紧绷的线条都透出一丝让人战栗的寒意。

“那是尤里瑟斯。”弗吉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比起解释,那更像是一个提醒。“上代魔王的雕像,它的大小和本尊差不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而那些声音并没有真正钻进尼莫的脑子。他定定地望着那座雕像,一时无法分辨心底突然涌上的奇妙感情。

讲道桌前的恶魔术士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失去兴趣似的收回视线。

“怀疑一切。”那只有一张嘴巴的人继续讲道,被法阵扩大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在宽大的中殿中回荡。“先行之人总会遭到质疑和迫害。我相信各位接触过不少地表宗教,他们在权势和利益面前停住脚步,从不会进一步向信徒阐明这世界的真相。”

“一切归于对神的信仰,一切归于所谓的善恶。他们的眼睛被蒙蔽,思维被桎梏,仅凭自己的认知去度量世间万物。在面对肤浅的质疑时,各位只需要持续思考,持续怀疑,并发出质问——”

“为什么恶魔是‘邪恶’的?若说伤人——野兽伤人,人亦伤人。”

“为什么要将魔王称呼为‘魔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恶魔的权力结构与人相近,这个概念到底何时出现的?”

“为什么深渊之底永远都有……且永远只有这么一个异常强大的生命?既然声称魔王不会降临地表,又为何要远征?”

“永远不要停止疑问——这世间的常理,真的是‘常理’吗?”

第100章巴格尔摩鲁大人

“怀特先生,这边请。”见尼莫一副马上要坐下听讲的架势,弗吉尔连忙低声说道。他把音量控制得足够礼貌,但又能让离他们最近的人们听清。

那位只有嘴巴的讲道者声音十分动听,语调仿佛带有魔力,能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尼莫愣住几秒,狠狠咬了口嘴里的沙角梅。伴随着几乎要将人呛出眼泪的酸味,他瞬间回忆起了自己所处的现况。

“魔法的本源是什么?我们有理由认为……”讲道的恶魔术士已经彻底无视了他们。

尼莫一只手扯了扯兜帽上沿,争取只让自己露出半张脸。随即他挺直脊背,尽量沉稳地跟着弗吉尔离开大厅。弗吉尔似乎对这里的构造十分熟悉,他贴墙向中殿的左侧走去,直接绕进一个长走廊。尼莫憋了一肚子问题要问,但对方目不斜视地在前面走着,他也顺从地没有开腔。

路过得有几十盏香薰灯后,走廊的两侧终于出现了房门。深色的厚木门上雕刻着两个上下相交的对称圆弧,中间被一道竖线规整地分开。弗吉尔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和其他房门上相同的印记不同,这扇门的标记正在昏暗的y影中闪烁着冷冷的荧光。“您可以住在这里,作为您的‘助手’,我会住在侧边的仆役房间。”

深渊教会的访客房间给人的感觉同样冰冷。里面没有什么古怪的装饰,倒不如说,逼仄的房间内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张搁着书的长木台,外加一张石床。从窄得让人窒息的侧门能瞥到一点仆役房间,里面甚至连张床都没有,只在角落里堆着枯黄的干稻草。

好在足够干净,没有灰尘。

两人都进入房间后,弗吉尔小心地将门从内侧锁上。他掏出画笔,随便在空中涂了几下。本来就缺乏颜色的石室内瞬间变得更加灰暗。随即他从肩膀上拿下一个不太大的布袋,伸手进去掏了半分钟,终于掏出个已经烧得差不多的黄白色蜡烛头,随手掷到木台上。

直到它燃起足足有半米高的细长烛焰,尼莫才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蜡烛。

“我们现在可以自由交流了。”弗吉尔说道,他取下来脸上怪异的面具,声音依然很轻。“不过音量越小越好。”

“您对这里很熟。”尼莫拿起木台上那本没有书名的书,借着烛光仔细端详,它的皮质封面上印着和门上一样的符号。

“是的。”弗吉尔直率地点头道,“或许比您想象的还要熟。”

“我们什么时候正式行动?”尼莫摩挲着书封,狠狠舒了口气。他舔舔因为紧张而略微发粘的嘴唇。“如果信徒们在夜晚活动得比较多,行动时间在白天比较好吧。”

“今晚我会出去转转,弄清祭祀提前的原因。”弗吉尔凝视着烛光。“事情好像有变,我们得等现况确定后再商议细节。您可以在房间休息到天亮。”

“我能今晚去藏书室吗?”

“最好不要。您看,离天亮不剩几个小时了。正午左右比较好,到时候绝大部分人会回房休息。最重要的是,深渊主教绝对不会在正午到处闲逛。”弗吉尔耐心地解释道。

“深渊主教?……是那位在讲道的人吗?”

“深渊教会没有教皇,它由十二位主教轮番管理。”弗吉尔面色严肃,“不是刚刚那个讲道人,但您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月的掌权主教是那个戴着纱帽的女人,黑根·英格拉姆。”

“好。”尼莫爽快地应道,“那么正午再说。”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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