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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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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然信仰深渊,可那不是盲信。我们真正信奉的只有深渊之底的那一位。您不是很清楚吗?不管是我们,还是上级恶魔——对于那一位来说都是蝼蚁而已。”

“……那只是您的想象。”

“我理解,我理解。毕竟我也是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可我真的近距离目睹过那一位之后,我察觉了自己的愚蠢和渺小。”她的声音带上了些狂热的气息。“那次讨伐中有一只上级恶魔打算趁乱捞点好处。啊,就像那些可爱的伪神教会一样。”她随意地向头顶的地表方向指了指,声音愈发柔软甜蜜。“您猜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神明甚至没有真的出手。”

“他只是朝那只上级恶魔——完整的上级恶魔,我的朋友啊——瞧了一眼,它便化作了灰烬。他会死于地表种族之手才是最大的笑话。如果这不是神的怜悯,什么才是呢?”

“很抱歉,我决定好好当我的蝼蚁,不去考虑那一位的想法。”尼莫思索片刻,挤出一个有些冰冷的微笑。“我不打算和您合作。”

巴格尔摩鲁的位置在向教堂外迅速移动,很好。

“您就这么关着我吧。”然后发现自己的祭品逃脱一空,到时黑根·英格拉姆的选项只剩一个。

黑根整整纱帽,叹了口气。紧接着她的动作僵了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球状的黑水晶,似乎在注视上面闪烁的文字。

“好的,”深渊主教平静地说道,“只不过得请您换个地方。”

她脱下蕾丝手套,手指在门口勾了勾。侵蚀符咒从房间各处活动起来,缠上尼莫的身体。它们缠得很紧,紧紧勒入他的皮肤——尼莫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不再动作。

好极了,他想。

奥利弗在焦黑一片的森林中停住脚步。弗吉尔抱着科莱斯托罗,小心翼翼地停住了步子。他仍然对这支古怪队伍的目的有所怀疑,可他们的队员实力过于骇人,他不认为对方能从自己身上讨到什么好处。

或许一个金币?他无力地弯弯嘴角。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弗吉尔已经完全看不懂事情的发展方向了,他不喜欢这种节奏脱离掌握的感觉。

“我们等。”奥利弗说道,他开始在附近快速涂画隐匿法阵,其中溢出的力量让弗吉尔有点儿心惊r_ou_跳。“等尼莫的信号。”

“莱特先生……不,那位打算怎么做?”弗吉尔抱紧怀中昏迷的恶魔,“如果您真的还认为我是您的委托人,那么我有知情的权利。”

“其实我也不太懂。”奥利弗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我可以向您转述——尼莫会把科莱斯托罗的本体送回深渊,然后斩断不完整的契约。他无法治愈科莱斯托罗先生,他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彻底斩断契约之后,科莱斯托罗先生的意识不会再受本体的疼痛困扰。他的力量会大幅减弱,但是——”

“他还有几十年。”弗吉尔迅速理解了尼莫·莱特的打算。

不是没有痛苦也没有意识的短短几天,而是清醒而安稳的几十年。科莱斯托罗将失去本体的力量供给,可地表的血r_ou_会持续存活,直到深渊之中的魇豹本体无知无觉地死去——弗吉尔将鼻尖埋入对方的头发,他的鼻子一瞬间有点发酸。

“是的。‘之后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去深渊自我了断’。”奥利弗柔和地说道,“承惠一个金币。”

“你们——”弗吉尔刚想开口,多年磨炼出的警惕让他立刻中断了声音。奥利弗的反应更快,层层叠叠的隐匿法阵登时发动。

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从空气中闪现,向寂静教堂的方向从容地前进。他离他们挺远,但也足够两人看清——扭曲的盔甲,背后的大剑。在场的两位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那个身影。

欧罗瑞到来了。

奥利弗立刻向寂静教堂的方向望去,仿佛回应他的注视那般——那美丽而扭曲的壮丽建筑开始r_ou_眼可见地摇动,缓缓向地面下方沉没,如同地基一瞬间化作沼泽。

奥利弗狠狠舒了口气。在他不远处,一只监视虫停在枯死的树干上,腹部的眼球疯狂转动。

而不远处的欧罗瑞停住脚步,他可不会为眼前的光景感到放松。凶名赫赫的上级恶魔杀手在盔甲之内紧锁眉头——空气中的深渊魔法波动强大到不正常。

有个极其不妙的家伙在这里,而且他正在大肆破坏。欧罗瑞想了想,随手抛出块通讯水晶。

“戴拉莱涅恩,”通讯成功后,他沉声发问。“我记得你和黑根·英格拉姆有点交情?”

“嗯哼。”

“最近她有没有报告过什么异常事态?”

“看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事情了,万斯。”通讯那边的恶魔听上去心情不错,“啊,不对,我忘了你在工作——好吧,你想知道什么,欧罗瑞?”

第114章你所爱的神明

黑根在前面走着,大小不自然的头部轮廓在黑纱后面若隐若现。尼莫不再是深渊教会的客人,教会庄严之下的异常开始从各个y暗的缝隙爬出。不是教堂外那种骇人的景象,而是某种ji,ng神上的扭曲。它们仿佛拥有实体,在角落发出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他们向地下走去,通道愈发y暗。尼莫甚至不敢在腿部施加多少力道,生怕一不小心将侵蚀符咒组成的禁锢扯裂。

这情景若是搁在普通人身上,大抵是等于被毒液见血封喉的毒蛇牢牢缠住,毒牙压在脖颈的动脉上。黑根大方地将后背朝向这位“不速之客”,坚信他不可逃脱。

然而尼莫十分确定他可以,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挣开它们,如同拂去粘在衣服上的麻线线头。这事实并未让他感到喜悦和充实,反而给他带来某种类似于冻伤的疼痛。

他在变强,每一秒都在不受控制地变强。如同看不见的堤坝终于裂开,放出其后的恐怖洪流。尼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算他如何用感情否认“自身即是魔王”的事实,他的理智在慢慢接受这份不自然的力量。而随着认知愈发明晰,那力量变得更加澎湃。一个绝望的循环。

黑根对背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她伸出双手,推开面前厚重的门扉。刺鼻的血腥气裹挟着浓重的香料味道冲出门外。

巨大的地下大厅出现在尼莫面前。它和地面上的教堂中殿差不多高,一面墙上是熟悉的雕像——只不过这一个尤里瑟斯没有皮r_ou_,仅剩骨骼。巨大的骨骼嵌在大厅的一侧,魄力惊人,仿佛下个瞬间就会将整个大厅撕成两半。

雕像之前,大厅中央。一个庞大的圆形石台高高立着,数个法阵彼此交叠,被深深地镌刻在石台之上。走近后,血r_ou_的腐臭愈发令人窒息——整个石台上盖着层厚厚的棕黑色污垢,反s,he着让人不太舒服的光泽,似乎在火光中缓缓蠕动。

房间里有两名恶魔术士,当初讲道桌后那位只有嘴巴的传道者,以及那个五官都探出大量活动触须的中年男人。那团焦油似的异形恶魔术士不知所踪。

加上黑根·英格拉姆和尼莫自己,整个房间只有四个人,但包含了深渊教会最强的三个战力。

“这里不像囚牢。”尼莫说道,他知道自己该做出副害怕的样子,可这会儿他真的有心无力。他扫了眼那副石雕骨骼,说不清的难过情绪牢牢攫住了他。

“是的。”黑根回过头来,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尼莫知道她的自信来源于哪里,他在踏进这里的第一瞬间就发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他曾经在海拉姆的忏悔教堂接触过它——

骸骨雕像中嵌了尤里瑟斯的头骨碎片。

它比忏悔教堂的那枚状态好得多,被很妥帖地保存和供奉着。尸骨上的残余力量早已失去ji,ng神控制,压迫感如同即将拍下的巨浪。若是没有事先做好相应准备,别说是恶魔术士,实力不够格的上级恶魔都无法生出半分反抗之心。

本应是这样的。

ji,ng神堤坝彻底溃散,事实残酷地摊开在前。尼莫连发出叹息都提不起劲。现在的他可不是当初认知模糊,力道被遏制,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恶魔术士的天真傻瓜。

魔王的力量无法干扰到他半分。尼莫试探地接触了下那份力量,发现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主导权,就像拾起落在地上的铜币那样轻松。

毫无疑问,那曾是他的东西。

而自从把尼莫带进门,黑根就放心地转移了注意力。她用手指在身前的空气中划出复杂的轨迹。一个又一个光屏接连浮现,各个角度的战斗影像一览无余。“契力克,我们的人和欧罗瑞对上了。欧罗瑞的状态不太对,你去看看——这里只需要我和扎卡里,外面的指挥交给你。”

“老规矩。祭祀开始后教堂会自动封闭,注意利用防护罩。”

五官撑满触须的男人点点头,发出窒息般的呜呜声,垂在胸口的触须上下摆动。尼莫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十分抱歉,怀特先生。”在目送同僚离开后,深渊主教终于将注意力转回尼莫身上。“我们的祭品刚好在这个关头跑掉了呢,我想您可能知道点什么。”

尼莫闭紧嘴巴,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听到那个称呼,他的目光扫过雕像的头骨,流露出一丝悲意。

“……真遗憾。”黑根轻叹道,“那么开始吧,扎卡里。”

只有嘴巴的恶魔术士点点头,两人一起伸出手。血r_ou_铸成的锁链从棕黑色的污垢中伸出,将尼莫的躯体整个缠起,毫不客气地拖到石台之上。之前用于伪装的制式黑袍被扯开了两个大口,恶魔信徒才会佩戴的面具被蹭落在地,黑发青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他没有丝毫反抗,似乎被房间内的魔王气息完全镇住,乖顺得像只绵羊。

黑根有一瞬的疑惑。可能是这只上级恶魔实力实在是低微,乃至于和魇豹差不了多少。尽管毫不反抗这点有些奇怪,但如果说他被气息骇住,倒也说得过去。

横竖他已经逃不掉了。本来应当用于祭祀的恶魔术士不知所踪,人类祭品又全被不知名的力量解救。但一个货真价实的上级恶魔应该足够弥补这些损失。

污垢之下的法阵透出血红的光,映亮整个大厅,红光映照下的骸骨石雕显得更加狰狞。血r_ou_锁链越勒越紧,如同要把那个仅有的祭品活活勒死。

仪式正式开始。

祭品将会缓慢而痛苦地消亡,他的血r_ou_将被寂静教堂吞噬,化为纯粹的力量。黑根耐心地驱动着祭祀法阵,刺绣般仔细,时刻准备着引导那股即将到来的力量——

没有力量涌入,没有惨叫响起。寂静教堂也没有自动封闭。

黑发青年慢吞吞地从石台上爬起,血r_ou_锁链无声地断掉,腥臭的血液从断面中喷涌而出。本应成为祭品的“怀特”面无表情,他的头发在刚刚粗暴的拖行中被弄散,破损的袍子被黑红的血液濡shi。看起来像是从尸堆中爬出的苍白尸体。

十字形的瞳孔扫过地上散开的布袋,豌豆大小的黑红色颗粒散落在腐r_ou_堆成的秽物之中。他挣扎了下,似乎是想要弯腰去捡,最终只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叹息。

他直起身子,随手揪过一条断裂的血r_ou_锁链。漆黑的弧光顺着锁链蔓延至所有法阵。黑根则胸口一阵剧痛,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法阵的控制权被非常强硬地夺走了,那压倒性的力量让她甚至来不及反抗。

“谢谢您,现在我知道该怎么c,ao纵它了。”他们的祭品终于开了口,声音温和好听,但是语调听起来不太愉快。“我为我即将做的事情先道个歉——不好意思,我得拆了这里。”

身为深渊主教,黑根最不缺的便是战斗经验。她可没有专门拿出几秒来发呆的打算,她必须迅速压制住对方。“扎卡里,应急方案!”

她干脆地命令道,所有光屏熄灭。她显然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了攻击之上——无数法阵轰击而去,攻势狠辣,带着刀锋似的凛冽气息。而只有嘴巴的传道者反应同样迅速,一片雪白的骨骼从石雕的颅骨中飘出,磅礴的力量向黑发青年的后背涌去。

一个滴水不漏的完美夹击。就算欧罗瑞本人亲至,也不可能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逃脱。

黑根没有停下,只要留对方一口气就好。她不介意祭品是否四肢折断,奄奄一息——只要他活到仪式完成就行,以怎样的形态活着无所谓。

可出乎她的意料,法阵交错辉映的光芒之中。对方甚至没有抬手做出任何抵抗的手势,“怀特先生”只是伸出一只手——那骨片像被召唤似的飞进他的掌心。而那些锐利而强悍的法术在他面前自行溃散,肥皂泡般轻巧地破裂。

“你们不去过问科莱斯托罗的意志,强行让他活着。”黑发青年不怎么愉快地说道,稳稳立于魔王骸骨的石雕之前,“您认为他太过‘弱小’,所以他的意见不重要。”

那祭品握紧五指,黑根听到一阵轻微却令她脊背发寒的碎裂声。她的心脏陡然狂跳起来——

那个人将尤里瑟斯的头骨碎片生生捏碎了。

“您说过你们真正信奉的只有一位,英格拉姆女士。”英俊而苍白的青年继续说道,“可你们也从来没有确认过他的意志,不是吗?”

“你竟敢亵渎——”随着莹白的骨头粉末在空中飘散,传道者用脸上仅有的器官发出嘶吼。“主教大人,我们必须立刻……主教大人?!”

黑根·英格拉姆停止了攻击,黑纱之下有透明的液体滴下。

她确切地感受过这份敌意,在很多年之前,在深渊之底。她坚信那是她的启示,那份强悍到异常,仿佛刀刃刮过骨头,毒针搅碎脑髓般的敌意。以及那股碾压过灵魂的,奇迹般的力量。

深渊主教用极慢的动作拎起裙摆,然后毫无疑问地跪下身去。

无视被血浆浸透的裙摆,她发出一声嘶哑的长叹,将纱帽取下,随手丢到一边。“我等的主宰。”她清晰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再次见到您。”

隐隐的震动从地下传来,然后愈发明显。整座教堂开始摇动,慢慢向下方沉没。而黑根·英格拉姆像是对此漠不关心。她维持着半跪的行礼姿势,抬着那扭曲的头颅,热切地望向她的神明。

尼莫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不太舒服,ji,ng神上的。

他从深渊主教的手里夺来了饲喂科莱斯托罗的法阵,利用这最为柔和的方式破开了法则的裂缝。但奥利弗送给他的那袋沙角梅彻底洒落在污秽之上,不再能入口。他的敌人半跪在他的面前,他也并不为此感到任何类似愉悦的情感。

他完成了他该做的,却没有得到丝毫胜利的喜悦。

“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喜欢这样。”尼莫一字一顿地说道,黑根·英格拉姆认出了他。至少这为他省去了解释的麻烦。“我不是你们的神,我对你们……”

他握紧手心空掉的小布袋,上面沾满血迹,里面一个沙角梅都不剩。

“……没有任何怜悯。”

只有嘴巴的传道者呆立在原地,几秒之后,他有些恍惚地半跪下身。一言不发。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我等的主宰。”深渊主教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她的数双眼睛闪闪发亮,盈满泪水。“您为何降临?”

“真巧,我也不知道。”尼莫扯出一个苦笑,“另外能别叫我‘主宰’吗?我可一点儿都不想主宰你们。”

“是的,您不需要费心,我们自然会行使您的意志。我们的军队时刻准备着为您征战,致力于将地表改造为适合您的深渊。”那个叫做扎卡里的传道者颤抖着开了口,声音急切,仍然带着恍惚。“我们的骑士散布各地,不间断地将您的眷属召唤到——”

尼莫心跳猛地乱了几秒。他闪现到那个传道者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你们的人……”他从喉咙里拼命挤出声音。“回答我,你们的人是否在最近去过奥尔本的路标镇?”

那张只有嘴的脸庞露出一个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容。“当然,我等的主宰啊。那可是离深渊最近的地方……”

尼莫能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努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压下自己险些失控的敌意。教堂颤抖得愈发厉害,崩裂的声音里混了无数焦急的喊叫。教堂里的人们在撤离,而他也完全对眼下的状况丧失了兴趣。

“如果你们真的那么想把我认成神。”他苦涩地笑道,“我建议你们就地解散。听到了吗,英格拉姆女士——”

可那个头颅扭曲的恶魔术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性。她拥有漂亮的深灰色长发,面容姣好,嘴唇红润而丰满。可她的表情破坏了这一切——她看起来惊慌失措,眉眼间满是惧意。见尼莫的目光扫来,她差点哭出声音。

“我们的契约完成了!”她尖叫道,瘫坐在地。“她实现了愿望,已经死了——”

“你是她的恶魔。”尼莫喉咙一阵发紧,他的情绪有些超过他的承受限度。声音不由地带上了几分麻木,“她的愿望是什么?总不至于是‘再见到魔王’,你绝对不会答应那种条件。”

“当然!”那只恶魔嚷嚷着,狼狈地扯着黑纱裙。“她只是‘想要知道魔王存在的真相’,谁知道她自以为想通了什么!你……你别过来,这块血r_ou_的力量不多,你看不上眼的——”

自己可能是整个深渊里最倒霉的那一个,刚刚降临地面的上级恶魔甚至想要立刻回去。从来没人告诉她,成功降临地表后还会有直接面对魔王的风险。

她开始认真考虑靠自我了断来逃离的可能性。

都怪那个女人,她气愤地想道。当初她还以为黑根·英格拉姆只是个专注法术研究的法师,而“魔王存在的真相”只是理论上的研究。她只需要给对方提供足够长的寿命就好。考虑到英格拉姆的优秀实力,她欣然接受了这个愿望。

而现在,那个疯狂的女人已经彻底消失。留给她的只是一份狂喜和哀叹,和发自肺腑的释然。以及一句话。

“法则没有被打破……是这样啊,我等的神明。”这是那位深渊主教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生于此世,无上荣幸。”

第115章坏消息

教堂在加速崩塌,石块崩裂声刺耳至极。地面的下降愈发迅速,随着石屑和粉尘从地下大厅的天花板不断漏下,尤里瑟斯的骸骨石雕开始逐渐崩毁。狰狞的裂缝爬向石砖地板,景象y暗得恍若末日。

刚刚降临地表的上级恶魔在哭泣。并非为了惹人吝惜,也不是出于悲痛。更像瞬间丧失一切希望之后的本能反应。女人黑纱裙摆散乱在地,头颅上的数张面孔不见了,仅留下一张清雅昳丽的脸——那应当是深渊主教尚为人类时的外貌。

可那只是黑根·英格拉姆的躯体而已。

在契约完成的瞬间,恶魔的血r_ou_会占据依附者的脑部,将原有的大脑彻底粉碎。几分钟前的那位深渊主教的确已经不在人世。她安静地消逝了,带着她的答案一起。

“……她想通了‘魔王存在的真相’?”尼莫无视正在崩塌的建筑,他僵硬地松开传道者的衣领,向瘫在地上的上级恶魔走去。“告诉我。”

“我不知道!”美丽的上级恶魔哭叫道,毫无形象地向远处爬去。如果说之前的黑根·英格拉姆有着狐狸般的气质,眼下的恶魔更像只吓傻的兔子。明明身体是同一个,她却看起来慌乱又神经质,仿佛下一秒便会崩溃。“我只有那个人类的知识和记忆,不可能知道她的具体想法!”

“我理解,可一点预兆都没有吗?”尼莫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他非常不喜欢对方的恐惧反应。她看上去那样害怕,活像他下一秒便会把她活生生嚼碎。“不可能。”

“她只说了‘法则没有被打破’。”那只上级恶魔抽噎道,即将冻死似的团缩身子。“那个瞬间她认为自己得到了足够满意的答案,契约自然会完成,真的不是我——”

尼莫下意识抖了一下。

他的确确认了自己的身份,目前他拥有自身全部的记忆,外加一点点尤里瑟斯的记忆残片。深渊教会的藏书全被尼莫装进了头脑——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对之前巴格尔摩鲁的猜测提出疑问。法则源于认知,他的确抹去认知,得以离开。这是个相对暧昧的解释,然而它在理论上勉强能说得通。

可黑根·英格拉姆不是什么头脑空空的傻瓜。她参与过讨伐,甚至爬到了深渊主教的位置。按照深渊教会对于魔王的痴迷程度,她的推论明显要比巴格尔摩鲁的更有价值。而深渊主教得到的新信息非常有限,只有两点——他在地表,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那么参考艾德里安·克洛斯的第一反应——

如果法则真的没有被打破……那么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一个“不完整”的他背后,还存在着什么吗?

可惜获得答案的深渊主教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人能回答他。脑中横冲直撞的思绪太多,如同一大把锋利的钉子在血r_ou_中摇晃。科莱斯托罗的躯体马上要坠回深渊,尼莫甚至能够感受到裂缝中辐s,he出的那种奇异的拉扯感,以及错觉般的温暖。

尼莫站在原地,背后是陷入疯狂的狂信徒,面前是几乎要吓晕的恶魔。教堂中其他人显然已经撤出,不妙的预感就像成群的毒蜘蛛那样爬上他的脊背,尼莫咬咬牙,他直接抓住还在行跪礼的恶魔术士——与此同时,纵横交织的裂缝撕碎了地板,其中透出不祥的火光。

身着黑色长裙的上级恶魔呆坐在其中一块碎裂的地板上,而那块脆弱的岩石正在飞速化为核桃大的碎块。她像是忘记了怎么动作,眼看就要落回深渊之中。

尼莫向她伸出手去,“抓住我!”他脑中一片空白,凭着直觉喝道。

可那上级恶魔没有动,眼泪不住地顺着脸庞流下。在深渊愈发强烈的引力之中,她终于动弹了下手指——

不完整的薄弱防护罩将两人隔开。

尼莫知道自己伸手便可以击碎它。但它让他的手臂顿时沉重几分,犹豫刹那间缠了上来。就在他犹豫的那个瞬间,那只上级恶魔挪到崩毁的石板边缘,纵身投向深渊。

“别过来。”她的声音颤抖得变了调,饱含恐惧,在崩塌声中轻得听不太清。

她的身影瞬间被裂缝吞没。

尼莫止住呼吸,朝那燃烧的裂缝怔住一秒。随后他划开空间,抓紧手中恶魔术士的领子,当即离开寂静教堂。他们落在教堂后方的焦黑的空地,法阵轰击声和怒吼声顿时灌进耳朵——远方军队的交战声随风传来。大部分逃出教堂的恶魔信徒指挥恶魔向战场奔去,也有一小部分四散开来一头扎进焦黑的森林,不知道做什么打算。

教堂废墟彻底沉没前,尼莫最后一次撕开空间,将自己的法杖从囚室中捞出。下一秒,教堂剥落的尖顶被裂缝彻底吞噬,土地液体般聚合。

寂静教堂彻底从地表消失了。

原本在教堂门前看守的尸体们四散一地,监视虫在仅剩的废墟上空狂乱地飞舞。阳光无知无觉地洒下来,金属法杖摸上去甚至是温暖的。眼前的一切透出梦境般飘忽和虚妄的荒谬感。尼莫的感知不再敏锐——或者说敏锐得过了头,而他的ji,ng神不容许他仔细感受。

他用力地喘息,如同要在这空气充足的广袤空地上溺死。他将所有体重压在那根法杖上,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今天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尼莫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将脸转向那位只有嘴巴的恶魔术士。“非常抱歉,以防万一……我必须给你下一个缄默咒。”

尼莫喃喃地说道,黑色的符咒细丝般缠上恶魔术士的身体。那是个改造后的缄默咒语,不会给被束缚者施加实质性伤害,只会在他们即将泄密时强行遏止他们的行动。说实话,尼莫并不喜欢这种单方面的强制封印,可他得尽快把这边的事情了结——

尼莫半点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压抑不住的思绪让他心烦意乱。如果他再不找到个可以放松的地方,可能真的会因为无法接受而崩溃片刻。

当然,情绪崩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都曾有被愤怒、悲伤或绝望击垮的瞬间。摔摔东西,放声尖叫或大哭,狠狠发泄一下就好。

可他现在不敢。

尼莫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的力量代表着什么。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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