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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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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作者:年终

第38节

奥利弗麻木地想道,这个状况不对劲。如果只是为了用活生生的失败者养护熔炉,他们没有必要专门安排自己和兰迪打一场,更没有必要等着他掉下来再启动这一切。毕竟兰迪一定不像自己那样固执,肯定不会在杀人这方面犹豫,怎么看利用价值都比他高。

而在刚刚的情况下自己很可能当场杀了兰迪,可在他准备出手时,守门人并没有特殊的反应。可如果说自己受了特殊待遇,兰迪最开始的那几次攻击绝对有可能杀了自己,守门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是当他认输,兰迪再次有机会杀死他的时候,守门人才将他扔进了熔炉。

就像是……他们笃定他会赢,并且在等着他认输。

为什么要这么做?奥利弗艰难地思考着,这怎么看都不是对待所谓“废弃品”的待遇。现在眼下的情况更像是提前布好的舞台。更为险恶,更为残酷。

可他头脑的运转愈发迟缓。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吗?奥利弗瞧向自己手里的剑。他累了,真的非常累。只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不想再思考,不想再坚持。

可另一边,守门人在鼓励人们在绝望中互相吞噬。他们认准了人们将为那仅剩的一片安宁相互厮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

如果这就是守门人想要的,那么他们几乎要成功了。他的确感到委屈,感到混乱,感到绝望。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厌烦——如果环境持续恶化下去,如果那些人再次展开针对他的攻击。他大概真的会提起剑,凭借本能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在相对舒适的环境下等待临终。

但他想不通对方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似乎开始沸腾。厚重的盔甲似乎成了刑具,奥利弗体内的水分几乎要被尽数蒸干。年轻的骑士扭扭嘴角,却没有成功笑出来。他不知道守门人是否在注视着这一切,是否在希望他打破一切,希望他杀人——或者做其他随便什么。

那么或许他真的可以放弃,用最为安静的方式。就像他的父亲那样,在最糟的状况到来之前,自己选择结束。

选择一场堂堂正正的死亡,作为最后的抵抗。

r_ou_腕再次伸向奥利弗的脖颈,这次他没有躲开它。奥利弗放开全部力量,试图冲击项圈——可毫不意外的,项圈带来的痛楚使他单膝跪地。

就像他所想的那样,并没有奇迹出现。

这的确就是最后了。狼狈的,痛苦的,悄无声息的死亡。视线渐渐模糊,奥利弗索性闭上了双眼。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来不及做,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来不及说。可他来得及留下最后的讯息,这让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没有多么难捱。

不对。

既然人们的死亡能带来一瞬的安稳,为什么空气的温度还在升高?

r_ou_腕擦过皮肤的痛楚没有袭来。

奥利弗费力地睁开眼睛,努力看向四周。因为衰弱而模糊的视线之中,那些亮光依旧在闪烁。他的室友们非常安静,正从黑暗中窥视着他。就像最初那一天,他们在耐心地持续观察,仿佛藏身在y暗缝隙中的昆虫。

没有人动,没有人冲向那唯一的绿洲,没有人互相残杀。

“尤里·基利安。”一个声音说道,那声音很近,意外的耳熟。

使用流星锤的大汉将断掉的r_ou_腕扔在地上,在越发烫人的空气中艰难地啐了口。“我仍然讨厌你,小子。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动手……不过无所谓啦。”

“到了现在这步,没意思。”他说。“但我的确有名字,尤里·基利安。”

“我得比你这个小白脸更像个男人才行。”他仰起头,扯开喉咙。“c,ao你的,守门人——想让老子到最后都乖乖听话?做他妈的梦!”

他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怒笑:“我叫尤里·基利安!我喜欢威拉德酒馆里的大屁股女人——”

大汉一脚踹在奥利弗的膝窝。本来要被r_ou_腕拖离平台的奥利弗踉跄着向前跌去,对方那一脚十分用力,几乎要耗尽他最后的体力。奥利弗双手撑住滑溜溜的血r_ou_,差点晕过去。而那个健壮的男人大大咧咧走到血r_ou_平台翘起的边缘。

然后一跃而下。

数秒之后,跟随他的r_ou_瘤熄灭了。

愤怒。

“萨曼莎·格鲁。”长久的沉默后,一个颤抖的女声从黑暗中响起,“我只是一个流民,我……我没有什么喜欢的,我害怕。我不想被你们杀死,可是我也……我也不想杀人,我不喜欢杀人,我不喜欢……”

她摇着头,下唇被咬得血r_ou_模糊。神经质的女人向奥利弗这边看了眼。

“我不喜欢!”她尖叫,随后也一跃而下。

恐惧。

“内勒·尼科尔。加兰国民,战俘。我肯定活不到最后……可是我想回家。真的很想。”

绝望。

“哈克特·多尔顿。他们说走出这里的只有死人和杀人犯,那么你他妈最好从这里走出去,拉蒙……你是叫拉蒙吧?”男人尖声说道,“让他们看看!”

憎恨。

人们踏出一步,将自己抛向黑暗。奥利弗想站起身,想说什么,可他的视力正因为飞速的衰弱离他而去,他只能看到朦胧的火光。

亮光在减少,一个又一个。

他想叫喊些什么,可嗓子无法出声。做点什么,他想,他无法接受。至少先站起来……至少先……

“腓力·斯普洛特,去他妈的世界。”

“莉琳……只有莉琳,我喜欢蓝色。”

……

亮光最终只剩下两个。

奥利弗一剑cha进自己的右小腿,期望疼痛能让自己保留一丝清醒。不能这样,他朦朦胧胧地思忖道,他明明已经决定了要逃避,却被狠狠钉进苦涩的现实。

他承受不起。

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奥利弗努力抬起头试图看清对方的脸。

“我不想死。”那人颤抖地说道,“我害怕,我不想死!”

“……可是你知道吗?就、就在这么一小会儿,我和你是完全平等的。”

奥利弗吞咽着空气,那个低矮的人影猛地接近。只不过到来的不是一个攻击,而是一个颤抖的拥抱。

“麦卡·德雷珀。”鼹鼠似的男人说道,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肯定会后悔的,这简直傻极了。我、我怎么会真的为了一瓶香水死掉呢?但是……”

“谢谢你当初……想要救我。”

亮光只剩一个。

奥利弗茫然地跪在空无一人的平台之上,他想死,虚弱得随时会死去。眼前的模糊有点波动,似乎有液体顺着皮肤流过。

这样啊。他还能够流泪。

是啊,父亲。

奥利弗将剑cha入血r_ou_,拖着自己的身体,向空空如也的平台正中挣扎着前进。他在那里能恢复一些力气,尽管这一切可能都是一个谎言,一场戏弄,但他可以多活一秒钟。

那些被定义为卑劣的、毫无价值的人。那些被认定不可能改变的恶。他们在最后一刻终究选择了反抗,或许他们并全不是出于善意,但至少在那短短的一瞬……

不。

或许没有“善人”和“恶人”这样的定义,人们只是在选择。他忽视了这一点——每个人都在不断地选择,选择付出或者掠夺,以及它们带来的代价。

并不是预先被定义了善恶的“角色”,而是由一个个选择交织,不断变化的“状态”。而在那安静的,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的时间……他们只不过是“人”而已。

混乱、自私而自由。

他最终没有救下任何一个人。他才是被英雄救下的那一个。

事到如今,他似乎没有轻松死去的资格了。

……很顺利。试验区管理如此想道。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生命反应在不断消亡,最终只剩下一个。而持续的残酷冲击下,那个微弱的生命反应也没有消失。

肯定是拉蒙,他最终还是动了手。这发展完美得使试验区管理颤抖起来,现在对方的ji,ng神应该支离破碎,只需要在冲击之后,将扩大负面情绪的法阵调到最高值——

“成功了!”一声饱含不可置信的尖叫,“神啊,力量冲击完成了!……拉蒙还没死!”

“法阵的力量调到最大,实时监控情绪读数。”眼镜管理挥了挥手,轻飘飘的喜悦将他整个人抬了起来,他像是喝醉了酒,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讶异的幸福感。“现在我们可以打赌啦,猜猜看,戴拉,造物会是什么形态呢?巨大的r_ou_块,或是——”

“您真是乐观。”中年人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好好看着情绪读数吧。”

眼镜管理随便瞟了眼,随即难以置信地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次戴上。他从微醺的幸福之中瞬间清醒,并且如坠冰窟。

“为什么他的意识还在?!”

他的冷汗一瞬间渗透了背后的布料,因为就在下一秒,研究者自己得出了结论——

没有负面的情绪可以被扩大,那么那意志自然也就无从摧毁。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没有憎恨。

只有一种情绪,它的读数撑满了计数表的上限。在这里很少见的情绪,他们平时几乎不会去注意那一栏——

悲伤。

“销毁血r_ou_熔炉。”眼镜管理颤抖着下令,“我会马上启动骨玉炸弹,彻底销毁血r_ou_熔炉!把防御给我开到最大!”

他们无法控制他,不,它——他们不确定活下来的那东西是否还存在正常的理智。虽然预先做过防护措施,但骨玉的力量还是足以轰飞大半个凋零城堡。

他们自己也未必能活下来,但那不是重点。

管理咬着牙,飞快地确认着复杂的启动符咒。在完成最后一个符文的时候,他内心甚至有种近乎绝望的快意。那东西刚刚新生,估计还不怎么会控制力量。要毁灭它的话,只有趁现在——

没错,他们成功造出了法则外的生物,哪怕它只是存在了短短一瞬,这也无疑是一次伟大的突破。利用人类中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垃圾,他们制造出了超越真理的奇迹。

骨玉炸弹在下个瞬间便会炸开,浓郁的深渊魔力将吞噬一切活物。

那么作为先驱者,就算这个时候死去……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一切依然安静。

“怎么回事,为什么它没有爆炸?!”

“不……”红袍老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它炸了。”

“难道是拉蒙——”

“不。”书堆中的中年人站起身,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那边魔压太强,监视虫无法接近,不过他绝对不会弄错那种感觉。“是深渊魔法。”

骨玉炸弹的样式很ji,ng巧,甚至可以作为艺术品摆设在贵族的书房。而这一块骨玉尤其巨大,如同婴儿的头颅。层层叠叠的法阵绕着它旋转,数不清的法石ji,ng密地镶嵌其上。

它的确炸开了。只不过那爆炸在扩散出一厘米之后,便烟云般消散。

尼莫拍了拍掌心的灰烬,他安静地在原地站了几秒。

“谢谢两位。”尼莫轻声说道,向身旁引路的陌生男女鞠了一躬。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接下来请两位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拉蒙还在熔炉里,就是您面前的这东西。”高大的男人下意识离黑发青年远了一点,满脸的刀疤看起来几分狰狞。“您真的不——”

“不。他不需要我帮忙……至少现在不需要了。”

黑色的熔炉直入天际,边缘盘绕着螺旋形的台阶,宽得一眼看不见边缘。而现在它被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斜斜地向一边滑去。灰色的雾气从那缝隙中涌出,包裹住熔炉。

下一瞬间它便不复存在,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140章重逢

一个小时前。

穿过迷宫似的回廊,两个身影在无声地奔跑。昏暗而苍白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投s,he到地上,更为娇小的那个影子不时跃起,而每当它再次回到地面,必然会有黑红的污血jians,he到墙壁之上。

被劈成数块的看守瞬间分解为r_ou_块,随即蠕动着聚合。可它们还没有来得及融在一起,露出的核心便被随后而来的男子一脚碾碎——

兰迪·潘瑟的心情很糟。

就像他们所计划的那样,莫拉做好所有准备,最后拿到解开项圈的钥匙。只要他们都还活着,这计划就能够继续。

瞧瞧现在,他们的确都还活着,同时再一次迎来意料之中的失败。看来凋零城堡的恶魔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挥洒,但它也没能成功伤害到莫拉——不管是不是托那柄龙息石匕首的福,这简直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情况。

真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反而是他自己,兰迪苦涩地憋住一口叹息。

两名杀手毫不犹豫冲向看上去是死路的墙面,幻境被打破,他们成功回到了布满繁星的夜空之下——数年的调查没有浪费,几乎所有变数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现在只差一步。

巡逻的傀儡队伍摇摇晃晃经过,两人挤入早已计算好的建筑凹陷,这会儿那个诅咒倒是派上了用场。他们并不需要满打满算的两人空间。

“这个距离应该够了,我们得激活那些法石。”莫拉嘟囔道,脸色带着象征情绪低落的苍白。她看起来想要一个拥抱,最终却只伸一条手臂,按住另一只胳膊的上臂。“真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兰迪?”

高大的杀手垂着头,没有回答。

“你在因为杀了拉蒙自责?这不像你。”莫拉干巴巴地说道,“拉蒙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在这种地方……”

“我没有杀他。”望着远去的傀儡队伍,兰迪将声音压得很低,“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本可以杀了我的。”

莫拉皱起眉头,停住手上的动作,嘴巴抿得紧紧的。她注视着恋人红肿的手腕——她只能做些应急的法术治疗,使它勉强可以正常活动。

“然后他……自己认输了。”兰迪活动了下手腕。“多么愚蠢。”

女杀手挪开目光。“……多么愚蠢。”

他们行走在黑暗中,早就不会去数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没有人比杀手更清楚生命是多么不值一提。刀刃抹过咽喉,位置ji,ng准的戳刺,□□,诅咒,甚至不怀好意的言语——它们脆弱得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

当那一刻到来时,没有临终的忏悔,没有体面的回忆。只有痛哭流涕、不可置信和动物似的挣扎,随即那些生命戛然而止。

夺走同胞的生命使人麻木。就算事先筛选过目标,就算他们知道其中绝大部分是罪有应得。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包括他们自己的生命。

他们或许很清楚,兰迪心想。他们很清楚自己无法再爱上别人,无法再从这个梦魇中离开。每一天醒来,呼吸、心跳统统成为了某种任务。爱意还在,可他们自身却愈发不像人类。而随着这状况恶化,他们反而逐渐成为唯一能够理解对方的人。

恶性循环。

竭力保留着仅存的道德感,随手帮帮不会伤及己身利益的人。凭借这种做法取得一点小小的温暖,让自己有种还在正常生活的错觉。

而一旦对方碰触到了自己的利益……

兰迪低头看向自己爬满疤痕的手指。“下一个目标……有头绪吗?”

“总会有的。”莫拉说道。

“……既然不赶时间,那我们再来玩一次‘危险游戏’吧,好吗?”

“你疯了?在这种地方?我们不是傻乎乎的年轻人了,凭空提高难度只会……只会……我知道啦,你不想激活里头的法石,触发戒严警报。”

“嗯。”

“拉蒙被扔进了熔炉,他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

“不要做没意义的事情。”莫拉干巴巴地提醒。

“人被刺穿心脏,会死的吧?”

“当然。”

“可拉蒙没有死。”兰迪扯出一个苦笑,“我甚至觉得他现在也还在呼吸——在那熔炉里面。莫拉,你知道戒严后熔炉会怎样。守门人会暂时切断一切控制力量,将它完全封闭,熔炉内部会失控的。”而拉蒙是被活着扔下去的,或许守门人们还有更多打算。

“反正那炉子最终会吞噬一切。”莫拉的语气很平板,“必须触发戒严,引开那群该死的傀儡。否则傀儡和守卫们一起冲上来,虽然也能对付……但那绝对不是最优的解决方式。”

“我会护住你,你不会受伤的。”

“我当然知道,可你会。你这种……这种蠢兮兮的决定,最多能让拉蒙多活几分钟。”娇小的女杀手抬起头来,“只是几分钟,有差别吗?这真的没有意义——”

“有。”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对方的手——然后徒劳地穿过它,就像那只是一个幻影。“我们不是一直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那么多做一件也不会如何,只不过多添几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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