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人作者:阿伏
第2节
岑江格吃饱喝足刷了碗,对上留在餐桌的文件夹先头疼了片刻,最终还是拿了起来踏上了“新”工作的道路。
罗女士最主要的身份是麻将馆常客,再下来就是包租婆。
从身高抵达180的那天起,岑江格就被罗女士带着去收过租。
他发现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房租越高租客交得越痛快,反而是那些在他眼中已经很少很少的租金,往往却能逼得租客眼睛发红不停道歉。
等红灯的间隙,岑江格撇了几眼今天要去的小区,发现没有丝毫印象,只能开了导航慢慢开过去,到地方已经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等着的租客看起来生活优渥,岑江格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边,迟到这么久……”
租客果然很好说话,摆了摆手连连说着没关系。
倒把岑江格弄得更不好意思了,他看了眼这套房子后边的备注,下一年要涨价。
他低头又抬头,往复几次,做出确认好的样子才说:“您如果续租的话,市场情况和去年不太一样,我们这边恐怕要涨价。”
租客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点了点头说:“只要价格涨得不太过分,我可以接受。像您这样的房东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岑江格笑着应和:“都是应该的。”
他现在一点客套的心思都没有,姨妈从不吝啬使用他这个劳力,攻克完这个对象,今天还有好几家要跑,指引租客在合同各处填好信息后,他就立马说了告辞的话。
直到快到第二户时,岑江格的好奇心才卷土重来。
什么叫像我这样的房东?他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而刚才的租客是从去年开始租房的,两人肯定没有过任何交集。
况且,对外来说,他也只不过是姨妈的一个打工仔,什么时候还有主人翁身份了。
晚上吃饭时岑江格还提起了这个人。
罗女士也对他有印象,说这人就是这样,说话做事非常客套,但最大的优点还不在他有涵养这一点。
岑江格咬着筷头提问:“那他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罗女士“咔嚓咔嚓”嚼着芹菜杆,给出答案:“给钱痛快,事儿少。”
晚餐剩下的时间,岑江格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这个青瓜蛋子再问出什么废话。
罗女士也没说话的意思,只是吃完要离桌时突然说:“既然回来了,有时间去看看润云。”
岑江格飞快吃完了剩下的米粒,干脆利落道:“我等会儿就去。”
罗女士先看看了外边将沉的天色,眉头一皱有些疑惑:“晚上去合适吗?”
岑江格对这些传统风俗也不太了解,他抬眼想了想,半疑惑半肯定地说:“润云女士是我妈,妈妈应该什么时候都欢迎儿子吧?”
岑江格被苍蝇拍拍出了门外。
他嘻嘻哈哈捂着屁股一路跳到车旁,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也许是他把表情整理得太过严肃,也可能是晚上确实不太有人来,墓园的看门大爷问了许多问题才把他放了进去。
岑江格手里抱着润云女士活着时最喜欢的风信子,在已经完全沉下来的天色里站在了她的碑前。
罗润云下葬时也是夏天,本市最热的时候,家里没有吹拉弹唱,安安静静地把她沉在了墓x,ue底部。
岑江格被带来时墓碑已经立好了,他不小了,但也还没到太明白的时候,懵懵懂懂和照片里的妈妈对视。
他甚至没有哭,那天的风在夏天里很大,被点燃的纸钱就是靠在火盆边沿不肯死去,他在人群的中央,觉得自己和火盆里化为灰烬的那些纸钱一样格格不入。
岑江格把风信子放在墓碑旁边,有些羞涩:“嘿……”
他干巴巴“嘿”了一声就词穷了,赶紧从提来的袋子里翻出花带,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重新清理干净,他像讨好一样,低低唤了声妈妈。
罗润云女士活着时和妹妹不一样,要温柔一点,却也更凶猛。
她对独子自然宠爱,母子间感情向来要好。
却也结束得突然,所有的爱自那个夏天戛然而止。
岑江格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在前行,可妈妈却永远定格在了照片里的时候。
他不断长大,也不断和妈妈记忆里的儿子越来越不同,直至今日,如果妈妈真的能站在他面前,恐怕除了长相和儿时有互通之处,其他地方可能都不一样了。
”妈妈,我又辞职了,不过这次情况比较特殊,并不是我主动放弃的。”岑江格倚靠着身后的台阶,和妈妈对视,“我好像理论上应该吧,和一个人鱼结婚了,他们可能把这个东向叫契约,我也不懂。非常奇幻,我好像还变成了一头猪。不过我变成猪也很英俊,是白色的,不是肥头大耳那种,非常漂亮,还有一点可爱……”
夏日的夜晚难得送来一阵凉风,岑江格颇惬意地彻底靠在石阶上,他没再说话,在一片静谧里看着妈妈。
他其实一直都很难过,每天都能想起美丽的罗润云女士,但现在又很平静。
好像自从见了一次人鱼,他对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太可能的传说都多了一丝相信。也许罗润云女士此刻就是他头顶的某颗星星,更也许,罗润云女士一直没有离开,只是以看不见的方式陪在自己身旁。
岑江格对自己目前的心理状态非常满意,他站起来拍拍屁股,珍重地又擦了擦墓碑:“妈,我不是因为工作能力不行才屡次辞职的,我发现我就是想离这里远一点,可是又办不到。”
“我一直都过得很好。”
他从姨妈家出来还是黄昏,再回去已经是深夜了。
罗女士为了第二天更好地奋战麻场,早早就睡着了。
岑江格在客厅站了会儿,蹑手蹑脚把自己打理干净,也迅速沉进了梦里。
他被擂战鼓一样的敲门声震醒时才9点,多亏罗女士每天7点半就勤奋去麻将馆报到,不然门外的人肯定是要血jian当场的。
岑江格没什么起床气,和和气气地拉开了门:“什么……事?”
他不结巴,只是门外站着生动也生气的莫渔。
莫渔铁青着俊脸,恶声恶气说:“怎么办?我妈不让我离婚。”
第三章
岑江格愣了一下,倒是听清楚莫渔说了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把莫渔拽进门内,可惜低估了人鱼的肌r_ou_量,没拽动。
莫渔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你拉我干什么,有什么话就这里说。”
“不行不行,还是进去慢慢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现在不能离婚了,你说怎么办么?”
罗女士虽然坐拥房产许多,但自己还住在老小区里。图方便,下楼左拐麻将馆,右拐零售店,不出门还能听到邻居家的八卦。
岑江格警惕地看着对面禁闭的房门,冥冥中觉得自己已经和猫眼那边的邻居有了无数对视,他拽紧莫渔的胳膊:“还是进去说吧,你想怎么样都行。”
莫渔冷酷抱臂:“我只想离婚。”
“离婚?”罗女士不知不觉站在了楼梯的下一层,一边眉毛在空中高吊着,“岑江格?”
岑江格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偏头看了眼双方距离,瞬间缩回门内,妄想关门自闭。
罗女士:“你今天敢关门……”
没等罗女士话说完,岑江格把门拉到最大,作出引颈受戮的样子:“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是岑江格第二次见莫渔,上次和这次的经验无不显示他是个暴脾气。
但暴脾气遇上中老年妇女似乎容易哑火,莫渔坐在沙发上有点束手束脚,没敢主动开口,和岑江格刚才怂怂的样子有点像。
沙发上只有罗女士坐得最惬意,用眼神指挥着岑江格泡好茶,她垂下眼,双手在膝上交叠放着:“说吧,怎么回事。”
岑江格:“姨妈!小姨!你听我……”
“我问你了吗?”罗女士冲莫渔点了点下巴,“你说。”
莫渔吸了口气,没ji,ng打采道:“我想和他离婚,可是家里父母不允许,所以找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离。”
罗女士:“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莫渔:“就前几天。”
罗女士:“结婚前有感情基础吗?”
莫渔想了想,老老实实摇头:“没有,但是我家里人以为我们有。”
饶是罗女士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多年,现在听得也有一点糊涂,她又问:“我听你总说你家人、你家人的,那怎么不是你家人和我们格格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