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垠予回到沈槐的住处,也就是工厂的里的那间休息室,却在走廊上看到一个快要忘记的人。
林修。
“我听说沈槐的事了。”林修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他怎么样了?”
任垠予看着瘦了一圈,面容憔悴,眼中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那种因为单纯才会有的骄傲神采。
任垠予想起来,要是沈槐没有那把枪,可能会死在林远之前。
他看向林修,像是开刃的匕首一样毫不犹豫的眼神。
“想为你哥报仇吗?”
在开庭的前一天,驻赤使馆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是几份录音和一些偷拍照片,照片里是林修和当地反对派成员,录音里的交谈内容显示,林修握有光电项目中,当局贪污腐败的证据,只要能够帮助阻挠光电项目,作为交换条件,之后必须指定林氏继续其他的与政府的商业合作。
除此之外,录音内容里还有反对派策划工人暴动的证词,反对派为误伤林远所做的补偿是一个建桥项目,将跳过中赤双方的政府招标,直接委托林氏。
几乎与邮件一同到达使馆的还有林修,他带着建桥项目的合同,和一通拨通的电话,电话那头是李名的父亲。
与沈槐交易的一直是李名,所以身居高位的父亲一直回避直接接触这件事,在沈槐受到牵连的时候甚至让李名也不要干涉,但李名在娱乐圈内的名声太大,这位公子喜欢与艺人玩乐,任垠予早有耳闻,要找料太过容易。
所以为了保住儿子,也为了保住位子,这通电话终究是打通了,林修提供的证据,不管是赤道内亚当局腐败,还是反对派有意分裂,都将被保留,但林修会作为促进两国友好的一个小小诱饵,揭过就好。
开庭当天,不论是当局还是反对派,都迫于使馆压力,将这场诉讼取消了,并且因光电项目而起的风波,将不能再作为破坏任何一方利益的借口。
当地正值雨季,雨还是下得很大,任垠予撑伞在看守所外等,这一次在指针指向约定时间的时候,大门开了,他终于见到了沈槐。
沈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t恤,满脸胡茬,憔悴颓废,但还是该死地迷人。
他额前的头发有点shi,站在铁门口窄窄的房檐下,朝任垠予疲惫但舒展地笑了,等着任垠予过去接他。
但任垠予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直到沈槐没有耐心了,搁着雨帘冲他喊:“你小子拍电影啊?”任垠予才如梦初醒地跑过去,jian起的水花几下把他的裤腿打shi,他毫无知觉,把伞移到沈槐的头顶,试探地伸出手,揽住了沈槐的肩膀。
“走吧。”沈槐说,嗓音在雨声里显得轻快。
任垠予把伞朝他倾斜,两个人一起迈出步去。
“缺心眼么?就打一把伞来?车呢?”
“我没顾得上租车,打车来的……路上堵,打那种带棚子的三轮车来的。”
“谁要你租车,老胡呢?我的车呢?”
“……我让他们都别来,我一个人来接你就行。”
“……”
“你累吗?要不我背你吧?”
“滚。”
“……嘿。”
“还笑得出来?”
“我好想你。”
“……嗯,辛苦了。”
”明天的飞机,明天就回家。”
“好。”
“……我可以一起回家吗?”
倾斜的伞被沈槐扶正了,两个男人的半边肩膀都在雨里,另外半边肩膀挨在一起。
“可以啊。”
第六十五章
任垠予躺在一片绿茸茸的草地上,他穿一件没怎么烫过的白衬衫和颜色发旧的黑色西裤,典型的上班族打扮。偏分的刘海有些稀疏,软软地搭在额头上,他眯着眼睛看太阳,偶尔眨一眨,浓密的睫毛让他有那么瞬间的英俊,但整张脸上的疲惫和平庸冲淡了这种英俊,伴着平静悠闲的背景音乐,镜头缓缓上升,这还是《没有人是一座孤岛》片头的那个安全岛,割草工人推着割草机又来了,看见任垠予躺在那,烦躁地哼了一声,就推着割草机绕开任垠予,继续往前走,割草机在草地上留下一道新鲜的痕迹,任垠予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懒散又认真地看着太阳,眯着眼睛。
黑屏,职员表滚动而出,影厅里的灯亮了,观众悉悉索索地分享着观后感和调整坐姿,没有人离开,因为这是首映场,宣传里说过主创会到场。
沈槐坐在中间位置,穿了件低调的黑t恤,导演带头的一行主创走到银幕前的时候,观众了发出呼声,他只是维持懒散的坐姿,冲那个一走出幕后眼神就往观众席里寻找什么的男主角笑了笑。
任垠予连忙低下头,好掩饰自己控制不住咧开的嘴角,但很快他又惴惴不安了,按照流程一一跟观众打过招呼,他的眼神就没敢往沈槐那里放。
这部片子初剪任垠予看过,之后就没敢再看,包括今天的放映的最终成片。因为他知道剪辑再怎么ji,ng妙,他的表演已经永远留在镜头中了。
充满瑕疵。
今天到场的也就五个人,因为不是商业片,首映场也做得比较低调,几个主创穿得也相对休闲,任垠予根据造型师建议,穿了和片尾相似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只是高定质感又拉开了很大区别,跟电影中庸碌渺小的角色仿佛不是同一人。
主创们坐在一排高脚凳子上,任垠予长腿轻松踩在地上,把旁边一米六几的卫昆和脚尖堪堪着地的女主衬得很车祸。任垠予毕竟长得很偶像,虽然戏路不亲民,但长相还是很亲民的,首映场有不少他的女粉丝,整个访谈环节气氛热烈,直到一个影评人拿到了话筒。
“首先想谈一点我的拙见,大家都知道这部电影的名字是来自约翰·多恩的同名诗,原作虽然简短,但探讨了人类与个体这个大概念,并且犀利见血,关于那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也有诸多解释,有人说这是警醒,个体命运永远与群体命运紧密相关,也有人说这是疗愈,任何人都不是真正孤独的,都有一部分是与他人无法分割,而卫昆导演的这部电影,探讨的似乎是后一种更细腻更私人的感受。”影评人的目光很自然地移向了任垠予,“也因此这部片子显而易见是部独角戏,其实当初听说卫昆导演要和新晋影帝任垠予和做的时候,我很期待这部电影,但今天两个多小时的观影之后,不得不说,我个人有些失望了。”
沈槐托腮坐在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任垠予,后者的表情管理还是非常得体,没有多余的笑容,但也并不严肃,看着影评人的眼神很认真也很坦诚。
这倒让拿着话筒的那位影评人有些为难地推了下眼镜,多嘴解释了一句:“我虽然不算脑残粉,但也的确是任垠予的忠实粉丝,虽然这是首映礼,有点儿分寸的媒体人都知道只能说好话,但我实在是心急。”
“没关系,这个环节本来就是交流环节,我也很想听到最及时的反馈。”任垠予很有风度地鼓励了。
影评人正了正色,倒的确有几分专业模样,沈槐听到身后的观众在小声议论,说他是个很有名的影评人。
“这部戏的前半段,任垠予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孤独的角色,特别是片中男主角这样因为懦弱和逃避而最终变得孤独的人,很难让人能理解并且产生共情,但任垠予的演绎入木三分,情绪的真实质感使得人物变得可信。但是最让我期待的重头戏部分,片中男主在一直供养他的母亲死后,失魂落魄地走到繁华街头,逼迫自己必须要面对社会和人群,任垠予突然被完全击溃了,没错,这个时候角色是充满恐惧的,但同时他也是在被击溃后决心站起来,这才会有后面的剧情,他找到了帮助过他的女孩,虽然没有得到爱情,但最后也不再畏惧与人交流,结局也是在预示稳定的未来和自我和解,但任垠予却一直没有缓过来,后半段他的眼睛里一直有种恐惧,他在担忧他的未来,一直到结局这种恐惧都没有散去。我听说这部电影是按剧本时间线拍的,这更加能侧面证明,任垠予在线性地处理人物的过程中,失衡了。”
一时间整个影厅鸦雀无声,这番评价在短时间内做得过于详实了,近乎指责,就像这位戴眼镜的影评人自己所说,真的是一点儿分寸都没有。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任垠予,有担忧的,有兴奋的。
任垠予微垂着眼帘,至少有半分钟没说话,但看起来并不慌张,神态和肢体都非常稳,非常放松,沈槐看着他,想起了他冲自己笑的样子,这个人真的很擅长密不透风地压制自己的胆怯。
如果不是他真的很熟悉这个人,如果不是他没日没夜研究了那些电影,如果不是他尝过这个人无数次真心实意或伪装过的吻,他也会被骗过去的。
两人从非洲回来之后,仍旧维持着没事约个会打个炮却不正式复合的关系,沈槐感觉得出任垠予在尽力改变,但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样的,ji,ng致,深情,讨好。
唇红齿白的美人那样笑,跟爽朗剑气的帅哥那样笑,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槐察觉到了任垠予刻意改变外形的意图。
他觉得有点好笑,却没有觉得不爽。难道是被讨好习惯了?
沈槐就这么又纠结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舍得赶任垠予走,两个成熟男人继续搞着这种不同寻常的暧昧,倒也没人提出异议。任垠予这次很耐心,没有再使那些逼迫的小手段,沈槐十分舒坦。
今天看首映的时候,沈槐一直在找任垠予曾经在短信里提过的那句台词:“我有两个硬币,只够打一次电话。”
电影进行到中间部分,沈槐找到了,任垠予饰演的角色喜欢上了他生活中唯一能接触到的外卖员女孩,女孩在换工作前给他留了电话,他因为不愿意与人交流因此没有手机,他找了很久,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公用电话亭,鼓起勇气把电话拨过去了,但那边接电话的人是女孩楼下开店的店主,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他就说不出话来了,直到对方挂断,他最后站在电话亭里,一边流泪,一边为自己找借口:“我有两个硬币,只够打一次电话。”
于是他没有再试第二次。
这绝对不是一句让人感动的台词,而是让人扼腕让人恨铁不成钢的,任垠予在说这句台词的时候,沈槐身边的观众都不约而同发出了失望的叹气声,但沈槐却久久不能回神。
任垠予让他注意这句台词的意图,就是那个女孩没接到的电话的意图。
我尝试过了,但是我没有做到,所以我只能掩饰我的懦弱。
任垠予想说的就是这个。
而此时此刻,被咄咄逼人的影评人逼到墙角的任垠予,似乎也打算向所有人坦白他的恐惧造成了他失衡的表演,他终于拿起话筒:“我得说,你是对……”
“可能是每个人对电影的理解不同吧。”
沈槐突然出声,他没有话筒,但声音清晰,音量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清了字眼,在这种紧张时刻,沈槐舒缓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悄悄舒了口气。
工作人员把话筒通过观众一个个递到了沈槐那,沈槐接过,站起身,一手松松cha在口袋里,他的姿态让人感觉高傲,但神态却是不刻意的平和:“《没有人是一座孤岛》这个片名虽然是出自那首诗,却也不一定非要按照原作的含义来拍,诗歌可解读的空间比小说大太多了,这部电影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个新的解释。为什么选择融入社会就一定要自我和解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那么彻底的和解?很多人都是苦巴巴又别扭地过完一生的,我觉得吧,这就是个普通懦弱的人,从选择逃避到正面迎战,迎战并不一定会胜利啊,那是励志片,小人物的片子总有个励志结局,但我愿意相信这部电影是个例外,主人公会用余生跟恐惧磨合,这就是个社交恐惧患者努力社交的故事。”
沈槐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停在了任垠予身上,任垠予还是没有看他,一副垂着眼在认真听的模样。
“他眼里的恐惧让我揪心,并且我知道这很可能会持续下去,他是一个无数人挣扎在矛盾人生中的缩影,其实我也期待过圆满结局,他从身到心都不再逃跑了,他变得阳光勇敢……但那可能就不是他了,他就是怯懦的,生来就不勇敢的人。”
任垠予的睫毛有些发抖,他缓缓地抬起眼,用那双颤动的,沈槐最喜欢的黑色瞳仁,看向了沈槐。
他的震惊都是怯懦的,乞怜的。
“所以我没有觉得失望,我理解他。”
沈槐拿着话筒的手垂下来,他的胸膛起伏,慢慢吐出一口压在心口许久的浊气。
是的,我终于理解你了。
也原谅你了。
沈槐冲那个被责备的男人,温柔地笑了。
第六十六章
主创互动环节结束后,自然是合影环节,主创,主持人,和现场观众一起大合照,沈槐除了小时候上学,之后就没有拍过这么多人的合照了,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坐在观众群里,在一堆比着搞怪pose的女粉丝和腼腆影迷的正中间,懒散但优雅地坐着,斜了一边嘴角笑,显得那么不一样,任垠予在主持人举起的相机里一眼就看到了沈槐,于是面对镜头的时候微微抿起了嘴,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合照照完卫昆就走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演员是用来撑门面的,导演是用来保持神秘的,其实谁都知道因为个头原因他不喜欢跟人拍照。
卫昆那么牛逼轰轰的一个导演,国际奖项也拿了不少,但不少报道也还是爱写他不是一个豁达的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总爱计较,网上也爱拿他的身高开玩笑,虽然粉丝是觉得他一个一米六几(其实也就刚好一米六)还爱发火的小老头(他本人也十分不满刚过五十就被称为小老头)挺萌的。
跟卫昆合作之后,任垠予也理解了卫昆为什么擅于拍细腻婉转的电影,敏感的人更容易自卑,他的不豁达或者坏脾气,也都与他的才华捆绑。看着卫昆的时候,他也会想,那么优秀的人也是有年过半百也改变不了的缺陷的,因此而觉得绝望又侥幸。
但他的侥幸和绝望,又都在一瞬间被另一个人打散了。
任垠予和最后一个观众合照完,就抬头找沈槐,方才沈槐就坐一边等他,这会儿却不见了,任垠予匆匆跟另外几个演员打了招呼,拒绝了接下来的聚餐,跑出影厅后就见到沈槐站着跟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说话,任垠予觉得有些眼熟,又走近几步,就有点炸毛了。
“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出了事,挺不好受的,但也总算明白了,我对你来说,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吧。”
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抬起一点头,帽檐下是有些清瘦的脸,这些天《坞堤之决》多台重播,这张脸在电视上看要比现在圆润一些,神情也没有那么软弱。
“我们……是不是就这样了?”
男人问这句话的时候,跟好多年前,在烟雾中流泪的样子一模一样。
任垠予停下了步子。
沈槐背对着这边,任垠予只看得到他一点点侧脸,沈槐的睫毛眨动了两次,下颌咬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这样挺好的。”
沈槐的声音那么干净,虽然有一丝无奈,但那是放手过去的人才会有的干净的无奈。
任垠予重新迈步,走过去,表情有些迟滞的袁喊先发现了任垠予,脸色一下就不好了,慌乱羞愤似的。
“你来看了首映?”任垠予走到沈槐旁边,肩膀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沈槐,一个亲昵的情人间的招呼。
袁喊顿了顿:“这是你演得最烂的一部,也只有沈槐会帮你说话。”
“那你是没看过他刚出道那部剧,也挺烂的。”沈槐接道,于是那两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他耸耸肩,“怎么了?我承认我是帮他说话了,但这部也的确不算烂啊。”
袁喊不爽地偏过头。
任垠予五味杂陈:“刚出道的,你不会是看了……?”一脸黑料被揭的尴尬。
“你跑龙套的,做替身的戏我都看过,偶像剧不给看吗?”
“你怎么看得下去的……”
“我发现有个东西叫角色cut……”
“差不多得了吧。”袁喊伸手压了压帽檐,“别在我面前这么秀。”
沈槐笑了笑,而任垠予只是变本加厉地去拉沈槐的手,幼稚得要命,袁喊“啧”了一声。
“欸,那不是袁喊吗?袁喊也来了?”不远处刚刚从厅里出来的几个记者朝这边看过来,有些跃跃欲试想过来采访。
“往这边来吧,从工作通道走。”任垠予说。
“算了,不想跟你们一道。”袁喊伸手把帽子摘了,“沈槐替你说话,我不会,我去跟他们说你这部片子发挥得不好,作为前辈我很失望。”
袁喊也不知道是真赌气还是给大家台阶下,抛下两人就迎着记者去了,那是影院大厅,路人观众也很快发现了他,立刻上来围了个水泄不。
任垠予连忙回头找潘麒,潘麒正在跟影院复核下一站的工作,立刻跟其他工作人员去帮袁喊开道。而任垠予和沈槐,两个人从工作通道溜了。
找到电梯后任垠予理所当然要摁负二层,沈槐抢先摁了一层。
“坐了两个多小时,不坐车了,我们去走走吧。”一边说,一边掏出顶鸭舌帽递给任垠予,后者一时间有些茫然,沈槐把帽子扬手扣在他头上,又去牵他的手。
“就平常地散散步,走累了找个馆子吃饭。”沈槐活动手指捏了捏他的掌心,正好这时候电梯到了,沈槐就很自然地拉着他走出去。
这时候天虽然黑了,但正是饭点,街上还很热闹,他们两人身形惹眼,又牵着手,太容易暴露了,沈槐走到街上后也有些紧张,侧头对任垠予耳语:“帽子压低点,我带你走条小路,我上学那会儿去那打过架。”
任垠予不是本地人,虽然来这座城市已经很多年了,但显然不知道繁华的商业区隔壁,拐过几条小巷后就是一片人迹稀少的河堤,附近是些老旧的居民楼,只有一个老人在河堤旁遛两条老狗。
沈槐指了指不远处有道楼梯探下河堤的地方:“以前这里人就不多,有次秦朔惹了麻烦,几个小流氓在校门口堵他,秦朔青春期的时候拽得二五八万,也不怪得罪人,其实我除了柔道课,没怎么正经打过架,心里还有点儿犯怵,把那几个小流氓喊来这儿,就前面那楼梯那,我们都没想让林修上,让他在一边看书包,我和秦朔二对五,竟然打赢了,最后一个没被打趴下的想偷袭,被林修一书包轮到了河里。”
“哟。”任垠予眯着眼睛看了看那道楼梯,“你校服还在吗?回家穿给我看看?”
“不仅穿给你看,也顺便给你还原一下斗殴现场?”
任垠予笑眯眯的:“舍得打我?”
“说得好像我没揍过你。”
任垠予想起自己被踹下床两次,第一次的那一脚确实把他踹得一口气上不来,不愧是练柔道的。
于是任影帝一点不脸热地转移了话题:“我要是也在就好了,没见过你打架,你还会柔道?”
“学过两年,早忘了。”
沈槐一直在看那些老旧的居民楼,忍不住道:“这里地段其实不错,离商圈不远,秦朔跟几个做房地产的争这块地的开发权争了有三五年,好像是有个领导的妈住这儿,不舍得搬,就一直没谈下来。”
沈槐随意说着,任垠予没应声,他以为对方不感兴趣,一回头,两人的鼻子差点儿怼上,任垠予是凑近在闻他的颈间。
“什么香水,好好闻。”
“好闻啊,回去送你一支,潘海利根的麋鹿。”
“嗯。”任垠予笑眯眯的,左右看了看没人,遛狗的老头都走得比他们快,离很远了,于是挨得更近些,完全贴着沈槐走。
沈槐想了想,说:“我们俩之前住一块的时候,我工作忙,你也经常在外面拍戏,其实没有好好聊过天。”
“那现在有空了,现在聊。”
“你能别闻了吗?跟狗似的。”沈槐伸手薅了一把任垠予的头,“我想了想,我也怕我聊的东西你不喜欢,我们不会一直谈恋爱,还是要过日子的,我不会每时每刻都对你花心思,哈,虽然调情方面我是天赋选手,但是我的烦恼,压力,见到路边的破楼就想起收购之类这些俗事,这些我也会跟你提起,时间久了,滤镜就淡了,这是必然的。”
沈槐把一串意有所指的话说完,没听到任垠予出声,回头去看,对方微微低着头看他,眼睛亮得吓人一跳。
“你说不会一直谈恋爱,会跟我过日子?”
任垠予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紧紧盯着沈槐,看沈槐露出讶异的表情,而后又迅速变得无奈,那无奈里又有意思甜蜜,于是心跳跟着一起七上八下,几乎要把耳膜敲穿。
沈槐没料到他会对那句哪怕是拎出来看也不见得多动人的话,会让任垠予激动成这样,他没说,但他的手被任垠予攥得块断了。
“啊。”沈槐点头,“不然呢?你不是奔着过日子来的?”
“你,你,那我们现在,现在是?”任垠予的嗓子好像都哑了
沈槐忍着手疼,展露笑容:“现在是正式的恋人关系。”
任垠予好像一瞬间静止了,短短几秒过去,他的睫毛终于颤了颤,垂下眼,找到了沈槐的嘴唇。
沈槐知道会被吻,但他喜欢主动一点。
他伸出手摸了摸任垠予的唇瓣,凑上去,凑到一半的时候非常要命地发现,这个距离必须踮脚,算了,踮就踮吧,任垠予这会儿都快当机了,经不起一点儿变数,于是他稍微踮了下脚跟。
任垠予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沈槐碰到了,然后含住了。
那是沈槐的吻啊。
任垠予一把抱住了沈槐,就在这条沈槐跟小流氓打过架的河堤,就在这条沈槐惦记着地皮的河堤,就在这条沈槐说“时间久了,滤镜就淡了”的河堤。
任垠予晕晕的,他知道沈槐刚刚的那番话有言外之意,沈槐想告诉他,时间会让他们对彼此不再花那么多的心思,总会露出最日常最无聊的那一面来。但他抱着沈槐,却在想,太狡猾了。
沈槐太狡猾了。
第1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