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我上铺的老攻作者:方六六
第10节
“嗯哼?”裁判把胸前的小旗子拽了出来。
“那我扔了。”
说话间,吕易以投篮的姿势把球掷了出去。
裁判还没来得及回复,到嘴边的话,硬是被空中那团黑色物体划出的一条惊人的弧线给堵住了。
仿佛一个世纪后,众人的眼神和或多或少的忐忑心情才随一声沉闷的响声跟球一起落了地。
吕易轻松地拍拍手,走人。
几个大胆的女生立刻猫追耗子似的围了上来。给他端茶送水,竟然还有给他买便当的。
蓝巧巧在寒风中哆嗦了一下:“卧槽,吕易这桃花也太好了吧。”
向行不屑一顾,撒腿跑了。
他们没屁事了,但这可把裁判难住了。
吕易扔了多远呢?嗯……反正是扔出了界,第一是没准了。但是有一个问题——他动作错了,大错特错。
如果以投篮球的姿势扔了个实心球,试问:那是不是相当于用吃饭的勺子挖耳屎?
但是鉴于这个耳屎实在挖得高明,裁判也不敢全盘否定。一方面,比赛细则中虽然没将掷球的动作列入考虑,但日常训练的时候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边,吕易鬼神不惊地推掉了她们的好意,自行披了外套去吃饭。
路上一个瘦高的男生引起了他的注意——徐红。
人如其名,胜似寒冬腊月的日子里他穿了一套从头红到脚的运动服,还是不遮胳膊又露腿的那种。
徐红耷拉着脑袋走路,迎面和他撞上了。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吕易牵了下衣服:“没事。”
这小子深藏不露,十几分钟前他已经见证过了。
三千米,毫无悬念拿下第一,超校纪录二十多秒,甩了第二名四五百米。
整个系都站在他身后,举着系旗和花球为他助威呐喊。校园记者的镜头也聚焦在他身上,可能明天新鲜出炉的校报上就是他独占头条了。
只是碍于他这幅书生的模样和体子,吕易横竖寻不出一点马拉松爱好者的味道。
黑色框的眼镜架在他鼻梁上,有些不稳。徐红咳嗽几声便绕开吕易匆匆走了。
吕易把自己的金色眼睛框取下来擦了擦,莫名其妙地回了头。发现徐红夹着腿走路的动作,比流|产的母狗还要猥|琐。
食堂阿姨今天人品爆发,手没有抖,给吕易盛了冒尖的一盘金字塔。吃完起身时候柳依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硬塞给他一杯咖啡。
买咖啡不是因为对吕易的口味考虑,只是单纯的贵,因为贵,以此收买别人的可能性就更大。
吕易愣地把咖啡接过来:“他回家去了。”
一语道破,他早知道柳依依是冲唐子豪来的。
“回家?回家干嘛?”
“有事,我不知道。”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柳依依大大方方的,搞得吕易不知道怎么选择无视她。
“不知道,可能,下周吧。你找他什么事?”
“那个……跟他道歉。”柳依依凑过来了一点,“是我太那个啥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能强求吧,我以后不会特地关注他了,也不会再去烦他。”
“哦。他也是野惯了,不会交流。”
“不会的不会的,是我,不怪他。对了,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比如叫你们帮他做什么事之类的。我闲得很,可以出力。”
“不用了。”吕易微笑道:“寝室大扫除,你应该不会想来。他床单都懒得扔洗衣机里面洗,还想找人帮他换。”
“哦,这样啊。也不是懒,还挺……挺可爱。”
吕易:“……”
说者有没有意吕易不知道,但是听者是有心的。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变相拒绝,却还把错因归结到自己身上,这可能是另一种变|态。
喜欢的人好也罢,坏也罢,做的事情对也罢,错也罢,到了某个人这里统统可以浓缩为一句:你是对的。
吕易都替她心慌。
“班长,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柳依依一时词穷。
说来也是,唐子豪长得一般,吊儿郎当,学习极不用功,嘴还跟抹了敌敌畏一样特毒,乍一看除了个高腿长看得过去,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可是个高腿长的人多了去了,吕易就更胜一筹,相处了三年居然还没入她的法眼吗?
柳依依:“呃,这个你要我怎么说……这不就是一种,感觉?啊哈?”
“哦。”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了。等下出去玩,你不离校吧?要带东西吗?”
吕易晃了晃手里的咖啡:“他喜欢吃甜的。”
。
c外建校怎么说来也有半个多世纪,校园里遗留了些上世纪建筑的影子。
比如山下教学楼背后的那条横向旧铁路。
铁路横穿过校,在中间被一条公路截断,只有几百米长的半截若隐若现地在两边的绿草中。
晴天的时候格外看得清楚。
铁路一直延伸到教学区以外的一片“无人区”。天气好的时候,往往有小情侣手牵手走在铁路的两旁,一边留意脚下的路,一边笑逐颜开,是要把这条爱情中之路走得再远些。
吕易此时一个人,端着杯空咖啡,鬼使神差地游荡到了这里。
路的尽头有一片鲜嫩的绿意,阳光下朦胧不真切的空间下好像有一个人在等他。
他蹲了下来,用手在泥巴里画圈。
怎么说呢,其实他高一的时候就认识唐子豪了,而那货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原来在一个学校读过书。
那时候,气温38摄氏度的日子里,他们还站在太阳底下军训。一天可以晒掉一层皮。
唐子豪是他们连队的领队,日常对教官各种讨好,又是摆龙门阵又是称兄道弟的,一时间风头无两。
吕易在心里吐槽过无数次教官,认为他并不是“慧眼识珠”,要不然完全可以选择自己。
他自诩自己的动作比唐子豪标准了千倍万倍,可是教官就是看不到他。
吕易风轻云淡的面孔下藏了一颗想要被关注的心,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当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所谓的“领队”的时候,是以一种鄙夷的态度。
他认为他就是在哗众取宠。
教官把唐子豪的名字反过来叫,就叫“耗子”。
耗子的外貌特征很明显——他的后颈上有一大块疤,烫伤疤。这一块的颜色与其他地方不同,有点猩红带黑,看起来很扎眼。
吕易发育迟缓,高三还在长个子,算得上个奇葩。当时由于身高“优势”,他被安排在了前排,每天感受着领队的气息从他的额头上抚过,他都会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
只是,唐子豪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
那货跟自家教官疯完了,还跑去s_ao|扰营长,甚至去主席台上挑战总教官的权威。
记得当时他拿着话筒对台下休息的人员大吼一句:“嘿,起来,吃饭了吃饭了。”总教官一个气,脚下没收住,一脚把他从十几级台阶上踢到了最底下。
那龟儿子吃了秤砣一样难受,一瘸一拐地拍屁股下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估计他爱踢人的毛病就是从这里开始加剧的。
吕易屁股下|面发烫,塑料草坪太他妈吸热,坐在上面就像亲身体验铁板烧。他眼睁睁把看着唐子豪面色狰狞地走到了队伍前面,十分痛快地骂了一句:活该!
好巧不巧,唐子豪没有因为疼痛暂时关闭了五感,反而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点动静。
他愣地转过头,以他那种市井流氓专业的口气道:“你再说一遍?”
☆、这吻有点咸
吕易征于色发于声的毛病根深蒂固,从小不晓得积口德,只是原先他所遇到的人他最多给个不适的眼神,也不屑跟这个小不点较真,这次终于被堂而皇之地揭露了。
唐子豪倏地一翻身,把吕易整个压在身|下。他一只手格着吕易的脖子,一只手拨开他两条腿朝小腹下掐去。
吕易当胸一口老血,无奈就是憋着喷不出来。
一众军中绿花就在唐子豪的抢先夺人之后顺势绽开了。
整个连队,鱼龙混杂的几个班级组成的上百人,都炸开了锅。
吕易疼得死去活来,又叫不出声。他下意识地屈腿,膝盖却抵到了唐子豪的屁股上。说实话,他真想蜷缩成一个球在地上打滚。
唐子豪骑在他的肚子上,做扇耳光的假动作,一边笑骂道:“谁他妈活该?谁他妈活该?”
教官疏于管教也无法去管。这些都是半大的孩子,之间小打小闹也是人之常情,他也不便去cha一脚坏了人家的兴致。
如果真那样做了,弄得双方不愉快不说,要是等下那几个崽儿赌气,训练扯皮,责任多少还算他一份儿。
看他们站军姿站到吐泡泡的份上,休息时间放任他们去浪就是了。
教官这样想,自觉将步子挪远了一些,给唐子豪留下来的伸展拳脚的地儿。
吕易从小生活在新疆,初二才转到这里。然后两年后他还是对那片记忆中的故土挂念不已,而对这里嗤之以鼻。
本想着上了高中一改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格格不入的作风,趁机寻觅到一点新环境的魅力,没想到第一步还没迈出,人家的逐客令已经下到他面前了。
吕易黑黑小小的,使尽了吃奶的气力才堪堪发出一声抗议:“你放开我!”
唐子豪用脚压住他扑腾的双腿,两手还不忘在他脸上刮开刮去,就像在调|戏一个还未长开的小姑娘。
“错没错?”他居高临下道。
吕易咬着嘴唇,一没留神,竟咬破了。
围观群众们煽风点火:“血光之灾!”
唐子豪和吕易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契合的想法:妈的,这一群自带放大镜的傻逼!
只是这不足以成为唐子豪放过他的理由。
他朝着几个小跟班道:“你们给我过来。过来我身边,站成一圈。”
那几个争先恐后地爬了过来,另外好多人都怀揣着和领队互动的心情,但都被他一扫手臂给挥过去了。
唐子豪眼中藏着意韵深远的微笑,使吕易更加惴惴不安。
一圈人把他俩围得严严实实的,吕易刚想再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
唐子豪俯身把嘴贴在了他的唇瓣上。
吕易:“……”
两人干燥的嘴唇触在一起,吕易的身上一阵酥麻,被掐的地方也不怎么痛了。
趁着反应的缝隙,他这个缺心眼还在想:莫非电视里说接吻可以止痛的传言是真的?
“哇哦——”那几个挡光的哥们不约而同长叹。
之后唐子豪就在众目睽睽下暂且放过了吕易。
前后不过两秒钟。
后者已经吓傻了。
他不知道是自己长得太女性化,还是领队口味清奇。
但他大逆不道的动作却没激起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恨,反而是无名地陷入一种魔怔的状态。
唐子豪舔了舔嘴唇,还有点咸味。
“嘿,小老弟,你还好吗?”他推了下吕易的肩膀。
众人这才散开,吕易在唐子豪假心假意的搀扶在站起身来,脚底生麻地踉跄了一下。
唐子豪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他的手抓紧了。
军中绿花开得更艳了。
他们都断定吕易是被“糟蹋”了,只是具体是如何被糟蹋的,他们可能撞破墙壁都想不到。
可要是真的想到了,说不定他们宁愿去撞墙。
之后的训练中,吕易一直像一个无魂之人,五感暂失,汗水直流也不感觉热了,脚底也不软了,四体不勤带来的肌r_ou_酸痛感也不翼而飞。
晚上,夜不能寐之时,他才得出了最终定论:可能我并不是一个直男。
之所以加上“可能”两个字,是数学老师特地强调过:现在这些所谓的普遍真理都具有时效性,准确程度还待考量。
或许几百年后会有人告诉你开勒普第三定律是个谬误,或许有人告诉你重力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隐秘的力在支配。
也许多年过后会会有人打破吕易深思熟虑总结出来的看似荒谬的定论,所以加上“可能”是表示缜密的说法。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也像唐子豪那样。其实白天的那种青涩的体验还是挺奇妙的,用同寝刚完一把的室友的话说来——挺爽!
但是他也只敢自己一个人偷着爽。
这样惊世骇俗的趣味虽然没能给他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却潜移默化地培养着“不为外人道”的能力。
“为什么他要闭着眼睛?”吕易忽地想到。
随即,他被自己十恶不赦的想法搞得乐不可支。
他在心里第一次对自己说:“吕易,你可真是变态。”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唐子豪依旧恃宠而骄,依旧上房揭瓦,对于吕易这件事他却只字不提,不显露出一点“我还记得此事”的蛛丝马迹。
吕易自带搜索引擎地关注了唐子豪两个月,偷偷摸摸采集他的二手资料。
条分缕析后,他发现:唐子豪后颈那块疤只要头发稍微长一点,衣服稍微高一点,几近完美可以隐藏。
他带着地痞流氓的性子,却可以圆滑地完成到绅士的转变。
他看着学校里卖糖葫芦那老婆婆的眼神,更是温柔如水的。
哪怕他频频被通报批评,以至于老师都懒得管他。他趿拉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在公园躺椅上晒太阳,对着电话里粗言粗语地喊着“约架”。
他会去志愿者协会领传单,然后一张不剩地折成卖相不佳的纸飞机。
他会到学校的池塘蹲着数青蛙。
还会吊儿郎当地考个年级第一,然后被集体吐槽是w校的黑历史。然后继续死性不改地游山玩水,私下里被那几个开夜车成绩还不如他好的脑补出被削成人棍的模样。
吕易与时俱进,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好男风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因此一颗心从来没有安分过。
他甚至无数次心怀侥幸地故意飘过他面前,然后训练有素地装作自己偶然经过。
只是一切都是徒劳,理想总归是理想,他就着事与愿违的日子过了两个月,唐子豪也只是缺心少肺旷课打闹嬉戏,没正眼瞧过他。
两个月之后,吕易就转学了。
又是这样,在两个学校之间飞奔,在不熟悉与更不熟悉的人之间孤独穿行。父母就像两只拖着他的机械翅膀,自行带着他辗转,冷漠到从未留心过孩子心中的风景。
大浪淘沙淘剩下的都是英雄,这场莫名而来的单方面情愫淘得过去就是扯淡,淘不走才算真爱。
他本来以为大千世界,包罗万象的人和事会使这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变成如梦泡影,于是早就做好了听天由命的准备。